第1章 一夜之隔
坐上長途客車,從鵬城去往邕宣城,中間要經過長長一夜的車程。
不是沒有別的選擇,白日行車,或者飛機直航,都是可以的。
時間長長短短倒不是多大的問題,橫豎不過去趟邕宣城,能有多麻煩呢。蒙上眼睛塞住耳朵昏天暗地酣睡一晚,一覺醒來,睜開眼就是邕宣城了,多麽讓人舒心不是?為此,很多旅人也願意經受一夜的漫長,心甘情願選擇這一個耗時最長的直達班次。
正當晨夢迷糊,客車就駛入了太東站。
“各位旅客朋友,早上好。我在這兒謹代表本次車的所有工作人員,很高興地通知大家,客車現在已經準點到達本次車的終點邕宣城,請大家帶齊随身攜帶的行李物品排隊下車。有将行李存放在行李倉的旅客,請帶上行李單等候領取。感謝大家一路上對我們工作的支持與諒解。旅客朋友們,再見。”
報站聲甜甜響起,一車的旅客從窄小的格子床鋪上爬起來收拾各自的行囊,在一番忙亂後,走到車門前,魚貫而出。
有旅客站在過道裏慢騰騰地翻檢行李,過了十多分鐘,孫小墨才走得下車來。
這個早上,雨已經收住了,只留下浮雲還盤旋在頭頂尚且未散去,天空低垂迷蒙如同幕遮了下來,周遭的空氣溫暖且濕潤,微風輕輕拂面吹來,在漫不經心裏連帶也捎來香味絲絲縷縷,隐隐約約若有若無地飄着。
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是很熟悉的味道,暗夜裏遇見周公的時候,聞到了也是會忍不住幾回垂涎的。孫小墨一邊在心裏慨嘆着,一邊下意識地做深呼吸。
很快地,孫小墨就聞得出來這氣味來自于臨街而設的食肆。
食肆毗鄰太東車站的大門,一個緊挨着一個開張,店面卻是不太大,看去總有些挨挨擠擠的,勉強裝下五張八張的小餐桌,當中偶有大一點兒的,卻也擺不開十張桌。
食肆塑封的食單上大多都印有老友粉、螺蛳粉和桂林米粉。這三類道地邕宣口味且稱得上是招牌的米粉,十個客人裏頭往往就會有八九個指明了要點它們的餐。每日裏,食肆能賣出數百乃至數千碗這樣的米粉是極稀松平常的事。
除此之外,食單上還提供了鮮肉粉、生榨米粉和幹撈粉供食客選擇。在邕宣城的米粉譜上,這幾類粉式原本也都是色香味形絕佳的上乘粉式,無奈到底是在時運上欠缺了那麽一丁點兒,正應了“既生瑜何生亮”。不幸生而為瑜,它們也只好幹眼看自己淪落到了要為那三大王牌亮做配角的份上。話說配角被推到臺前的機會本就算不得多,為此得到客人點餐的機會自然也就少出了許多。
更不濟的是,賣出一碗老友粉跟賣出一份生榨米粉,東家和夥計們的付出與收獲并沒有太大的不同,橫豎只要客人們滿意、店裏又有進賬就是了,哪兒就有這許多的閑情,自尋煩惱去計較是主角或配角米粉,是以就有那生意忙不過來的食肆東家,幹脆橫下膽來一心一意只将主角請了來,食肆的買賣亦未因此受損,店裏仍如常順風順水賓客盈門。
私下裏,這各色米粉卻是不介意自己臺面上的角色地位如何,都很盡心地散發出自身獨有的香味,無時不刻誘惑着過往行人的口胃。随即,諸多香味又在空氣中漸漸地糅合成一種全然新鮮的香味。風吹過的時候,帶着一點點的酸一點點的辣,不多不少地,還捎帶着一點點的甜,a little feeling,一切剛剛好,正是那老邕宣城的味道,讓孫小墨聞着很是受用。
食肆的卷簾門“咔咔咔”打開得更大了些,當卷簾門卷到再沒法往上多卷一公分,一個圍着寬大白圍裙的婦人走了出來,擡頭看了看天色,順手關上了門前的閃爍燈箱,又擺出了“今日供應”的大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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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陸續有人把自家的店門打開來,搬出小桌椅擺放在店門前的空地上。沒過多久,藍的紅的塑料小方凳都穩穩當當地安紮在那兒,在靜默中耐心等待着食客們的到來。
這麽早就已經開始供應早點了嗎?孫小墨看了看時間,眼下還只是六點一刻呢。她像是同自己低低地呢喃了一聲,然後就邁出了步子。
這一會兒,她感覺到自己的雙腳還略略地有些酸脹發麻。在歷經長長一夜的車馬勞頓之後,自己終于來到這個下過雨的清晨,看見邕宣城,聞見邕宣城。
真的是邕宣城啊。
孫小墨不由地就有些動容,無意識地伸出食指,輕柔地刮了兩下自己的鼻翼,看定這朦胧中的邕宣城,剎那間,心頭湧上一種莫可名狀的情愫。
大抵在似這般纏綿地落着雨的清晨,身旁可巧又纏繞着淺淺深深的舊時氣息,如此太過熟識的時間與場景,多少都會令到錯身的人打心底裏生出些恍惚來,影影綽綽的,待要抓卻也抓不牢,淨惹得滿身滿心的酥軟酸澀,在方寸心田裏迂回輾轉,讓人說不出來的又惆悵又歡愉。
不消片刻,這難以描摹的情緒就已經悄無聲息地完成了包抄占領,情緒在胸臆裏跌跌撞撞找不到出口,孫小墨怔怔地站着,整個人茫然橫在人行道正中,她尚是渾然不自覺。
有人受了攔擋,起初還很有耐心地在她身後稍作停留,禮貌地等待着。過了幾秒鐘,眼看着她卻只是站着不動,這人方才後知後覺瞧出些許端倪來,随即禁不住又上上下下多打量了她幾眼,眼神裏交織着異樣與不滿,欲言又止卻最終什麽也沒說,默默地多走幾步繞開又越過她,向前走去。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此不嫌麻煩願意繞行。
“姑娘,請讓一讓,讓一讓。”陸續走過了幾個人之後,就有人開始在她身後叫喚起來,禮貌的話語裏隐隐透露出些許的不耐煩。
從催促聲中回過神來,她側身站過一旁,給後來人讓出道來,方才察覺過來自己已愣神站了好長一會兒,忽地又記起自己此行原不為眷念而來。于是,招手上了輛迎面駛來的出租車,說:“師傅,到明湖路上的松濤苑。”
司機大佬點點頭,從車前的鏡子裏看她揀後座坐下,并沒有跟她說話的意思,兀自伸手打下了“空車”标示牌,随即又按下計時表,把車開了出去。
出租車最先駛入的是南灣大道。
這是邕宣城裏路面最為寬闊、花草樹木最為繁盛的一條大道。沿路種上了整整七排花草樹木,在錯落有致間,甚是機巧地分隔出了單獨且單向的汽車道、摩托車道和行人道。大道幾乎是從城的東邊一路鋪設到城的最西頭,生生把邕宣城割成了南與北兩個半城。
孫小墨已記不清有多少回自己流連在這條樹影婆娑的大道上,只記得大道中所栽樹種名目甚衆。最好辨認的是木棉樹,年幼年青的木棉樹幹上會長出無數錐狀的瘤刺,看起來似是披上了一樹的疙瘩,又像極了被無限拉伸的刺猬的身子,只有少數上了樹齡的木棉樹才會褪下那一樹的瘤刺。到得春天裏來,它們都會跟事先約定了一般,齊齊開滿一樹火紅火紅的花朵,猶如一樹樹驚奇的感嘆號,瞬間粘牢路人甲乙丙丁的目光。
栽種得最多的,還數那經年常綠的扁桃樹。夏意漸濃的時節,果實累累挂滿了扁桃樹枝頭,當風搖曳不止,成熟了的黃色果實會簌簌掉落,任由過往路人撿拾。甚至只是在等待綠燈通行的當口,路人也能撞彩兜上三兩只自投車籃而來的扁桃。
走的次數多了,孫小墨留意到無論是一棵什麽樣的樹,那樹下必定能看到一叢叢花草,四季常綠常開花。如果是碰上花開得妖嬈的時節,還能看到蜜蜂與蝴蝶結成伴來回地纏繞飛舞,小鳥還會在樹上啁啾啁啾地即興鳴叫,引得一連串脆生生的啼鳴聲聲都敲擊在心坎上。那樣圓潤潤的啼鳴聲,此刻想來,孫小墨仍感覺美妙!
除此之外,還有那比樹高出許多的,則是造型各異的寫字樓。為此,對邕宣城的印象,到過的人跟沒到過的人比劃起,多半會說一句,呀,半城綠樹半城樓。
孫小墨抽出濕巾來,擦了擦自己的臉,感覺到清爽了不少。這一次,用了長長一夜回到這座溫暖如春的城市,透過搖開了一半的車窗,不同于昔時,此刻落入她眼簾的卻盡是一片灰蒙。
要是有些陽光就好了。孫小墨有點遺憾地跟自己說了一句,心底漸漸滋生出一種悵然若失來。
車窗外,因為光線不甚明朗,過往的車輛看去如同在漂浮着,感覺不是那麽真實,原本高大醒目的朱槿會館此時也只露出了小半個尖頂,憑空添了幾分缥缈的意味。火紅的繡球則點綴在大道的兩側,一徑沿着道路向前延伸。
孫小墨失神地看着這些繡球漸次變成小紅點,直到它們再也無法被辨清。
有些疑心,怎麽竟像是在做夢一樣?孫小墨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感覺到一絲微微的疼痛。似幻似真裏,她想若是把這些灰蒙了的景物一一疊加起來,也就拼成了自己連日來半夢半醒中黑白與斑斓交錯互生的邕宣城。
直到這時,司機大佬還是沒有跟她說一個字。他緊閉着嘴一言不發地看着前方的路,不時左右扭頭留神看着觀後鏡,并不像多數的司機,在工作的時候,要麽跟乘客交談幾句,要麽播放車載音樂或者收聽交通廣播,多少總是要弄出一些聲響來打破這份陌生人之間的尴尬。
沒有人說話,小小的車廂裏漸漸彌漫着一股沉悶的氣息。
孫小墨下意識多看了幾眼擺放在車前的工作牌,确認大頭相中的人面相還算和善後也就略略放心些,又看相片旁邊的名字欄上寫着韋志輝。
恰在此時,韋志輝剛好也從車前的鏡子裏不錯眼地打量着孫小墨,兩人的目光甫一在鏡子裏對視,彼此就快速地躲閃開了。
他這是打算要和我說上幾句了吧?孫小墨收回被捕捉到的目光,有點期待,卻也不好意思再盯着相片看。
一切似乎沒有發生過,韋志輝若無其事地繼續開着車,還是沒有說話。
真是一個悶頭悶腦的怪司機。孫小墨只好又別開頭,百無聊賴看向窗外。
出租車很快就穿過南灣大道,車輪辘辘丈量着熟悉的街。
昨天我還在這兒呢。孫小墨在恍惚中産生了一種錯覺,只覺也不過就是昨天,自己就在這兒,左手還是在那個人的手心裏,被他小心翼翼地握着,正一同漫不經心游走在這座綠樹成蔭城裏,走過一條又一條開滿了朱槿花的街頭巷尾,無限憧憬着自己會天長地久地在這清清邕江畔,和身旁的這個人,這個叫做張弓長的人微笑着度流年。
是的,那個時候,她滿心滿意以為自己是可以與他厮守終生的。
只是,世事往往難以預料,多麽的讨人厭不是?放着預先設定的美好不走,事情偏就喜歡按它自己的方式來。所以,多數時候能看到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吹走東風,是王八終究要對上那綠豆,碰巧一腳就跨入到那老套故事的框臼,擱着半路上即使不跑出匹黑馬,也須得殺出個程咬金才算得引人入勝。
想到這兒,孫小墨不由苦笑一聲,心底泛起一絲無奈的自嘲,故事要的就是九轉十八彎驚心動魄狹路相逢,還要加上個半斤八兩棋逢對手才能搏得出彩。然後,過招的對手要兩敗俱傷痛不欲生,就是不要惺惺相惜握手言和。末了,圍觀的衆人還要懂得趁風頭加火勢,讓那些有一星半點牽連的人有意無意地都卷入到這厮殺的隊伍裏來,欲罷不能。至此,萬事俱備,在衆人的心急火燎望眼欲穿之下,終極perfect的劇情眼看着就要掀起新高潮來,故事由這一刻起才算對得住動人心魄這樣一條文法。
孫小墨不是不明白這一套編排故事的路數。那一年,她自己不是做夢沒設想過半路跑出匹黑馬抑或碰上程家的咬金,心下也曾暗忖,若果真如此不濟,要麽摸黑騎匹黑馬,要麽大白天撞見咬金,也就打落門牙自己吞下不計較便是了。
嘆只嘆當時懵懂不經事,豪情壯志不曾摧折分毫,只惦記着手裏頭有風可使還須盡力使哩。間中也曾遇到推心置腹出言相勸的,孫小墨只微笑回稱不必過敏到如臨大敵般戒備,又道是留得青山一大座,怕它日後沒柴燒麽?如此這般,倒顯得那需要寬慰開解的人是對方。
漸漸地,就不再有相勸的話傳來,孫小墨只暗地裏欣喜耳根終得清靜。
忠言是很應驗的,高興會忘形,忘形易引來不速之客。不過才得那半年多的清靜年光,不知打哪兒殺出好壯一匹黑馬,合上那呆霸主咬金齊齊上得陣來,鑼鼓不鳴一聲,喘氣時間不剩半秒,一左一右舉着矛提了盾的張牙舞爪殺将來!
吓!突如其來短兵相接!孫小墨,倒要看你怎生應對?
又能如何?只得硬着頭皮交手三招兩式,擋不住一時半刻,孫小墨已然方寸大亂遍體鱗傷,原本用作舔傷的地兒亦盡數失陷,只得一路奔走伺機養傷。
沿路柳暗花不明,過了一村又一店,不是沒準備過應戰,不是沒打算過将來,只是沒估算到這火勢竟來得如此洶洶,崩了天還要裂那地,青山瞬間化灰不存,一支半棵的根亦未能幸免存活,哪兒還關日後什麽柴事!
孫小墨,這可如何是好?紛紛擾擾,一時之間,萬蟻突圍亂。
豈料,螞蟻再壯實,又如何架得住一趟趟地爬行在熱鍋之上?糟就糟在,待摸清了這陣勢欲轉身棄戰之時卻為時已晚,孫小墨只得眼睜睜看着場面到了無可收拾的地步,自己卻也還有幾分倔強驕傲,說什麽也是不願就此坐以待斃的。
轉念尋思再三,端的三十六計,單只奉走為上策。那麽,何如聽一回那古人言,走?
走,孫小墨!
不過是一瞬間就已決定好,只身拖着傷筋動骨,孫小墨一路上日夜兼程不敢稍有逗留,速速遁逃他鄉而去,心下決然卻也不無惶然。
幸而又遇見了青山,一顆懸着的心始才放下。
彈指倏忽,已是時過境遷,康複的活計進展得幾近完美,幾乎就要令她忘記了那身傷疤的存在。
若不是那般糾纏難休的天氣,疤痕在不經意間反複露出它原本的顏色,日子也就這樣安安穩穩地過下去。
論起天氣的反複,初初,她尚能極力裝作若無其事,置之一笑未加理會。後來,反複的次數漸漸就多了起來,那種被擱在熱鍋上炙烤的感覺又蔓延開來。
那是她的曾經。原待要掩飾,卻只是掩不住藏不下,偏又碰不得揭不了,糾纏起來綿綿不絕,如同這邕宣城的雨。
細雨不知什麽時候起又落在窗玻璃上,灰蒙轉瞬又添了幾分。
此刻,她的整個身子恹恹地陷在後座上。她不再看出窗外去,只是閉緊了雙眼,眉頭微微皺起,腦海裏浮現的盡是當時應對的兵荒馬亂。這一會兒,可曾悔過當初?也許有一點兒吧。可是,似乎也不全然如此。她懶懶地想。
睜開眼時,出租車就已經駛離唐山路口,開到古榕街上了。
街心公園頓時闖入眼簾,她看到種在五只大象雕塑旁邊的那些扁桃樹都還在,此刻正自顧歡天喜地醞釀一場花事,香甜的氣息和着濃重的水氣撲鼻而入。
開花吧,開花吧,都盡情地開花去吧。可是,花與我何幹?我與花何幹?她再次緩緩閉上了雙眼,輕輕籲出一口氣,心底無限酸楚翻湧開來。
她記得自己的二十五歲生日,兵荒馬亂之後倉皇上路之前的二十五歲,面對着同樣面色凝重的張弓長,兩人的中間,隔着那棵已然落盡了花的扁桃樹。
當時的情景,如今想來不由地就覺得有幾分好笑,曾幾何時,恨不能連空氣的間隙也沒有的兩人,此刻卻是如此生分地在數步開外對立。
擡起頭來,不去看他的臉,扁桃樹眼看着就結果了,偏偏節外生枝。
“就要結果了呀。”許久,她才說出這一句。
“是呀,要結果了呀。”他重複了一番她的話。
嗓音低緩漫過耳膜,讓她感覺他的每一個字都幾經斟酌。
難道,就沒有別的話可以拿來好好說一說了嗎?
有是會有的。可是,你,想起什麽別的話來了嗎?
花都落盡了,天也早已灰藍了,想起來都是枉然了,可不是?
她不看他。他不看她。空氣都膠着了。
膠着的空氣叫人有些透不過氣來。她和他都明了彼此小心翼翼的掩飾,更多的是出于不希望大家最後都死得太難看的顧慮,而非那些曾有過的情分。
無端惹來一樹的生分。
車流漸漸洶湧起來,出租車跑跑又停停,徒然做着向前爬行的努力。
大約過了有一刻鐘之久,出租車才勻速向前跑,街心公園的扁桃樹正緩慢地向後退去,如同不小心落入了誰人攝制的黑白默片裏的慢鏡頭,緩緩地曼妙地消逝着,看得人滿目悵惘。
只怕在這無情歲月裏,能夠得以這樣消逝去的,還有那過往的情分吧。到底也只有時間能陪着時間地老天荒。一想起那天張弓長的臉,孫小墨禁不住悲從中來,在這青天白日下,高高的防堤驟然決口,淚洩了一臉。
“你走,你走……”臨別那一眼,張弓長突然失了控。
遠遠地,孫小墨聽不全,疑心是自己的錯覺,側耳再細細地聽,那聲音似乎又響起了,真真切切地容不得人忽略它的存在。
原來,它仍是固執不改,一直在這兒盤旋着,只等自己回來一次就響一次,一次一次反複無休。想這一夜之隔,隔開的不過是那日與夜,而不是它,也不是自己身後那曾失掉的魂落下的魄。
回去。回去?回去!那心底的聲音再次強烈起來。
終究還是執拗不過心底裏的另一個自己。那麽,弓長,就這樣說好了,僅止一次,我放由自己順着這記憶裏流轉的時光倒回去,跟你最後沉湎一遭。從此而後,雞鳴是雞鳴,犬吠歸犬吠,我們相聞而不相往。
走下出租車的時候,懷着這樣的念想,孫小墨一步步朝松濤苑走去。身後,行李箱輪子滾在水泥路上,落下一長串寂寥的“咯嗒咯嗒”聲,獨自回蕩在悠長的巷子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