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彩雲之南(一):小墨當心

熬過了不能安睡的一夜,早晨渾渾噩噩爬起床來,孫小墨有些心不在焉,低頭走着,間或扭頭看看路旁的湖水。湖裏的荷花還沒有完全謝,當中有幾朵還開得很嬌豔。偶爾還能看到湖裏的魚躍出水面來透氣。空氣真是悶透了。

不知不覺間,又走到碧湖路上來。路邊有幾株高大的木菠蘿樹,樹上的木菠蘿已經長得很大了,密密匝匝地吊在樹幹上。孫小墨站在樹下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心裏想着,誰知道再過幾個星期,它們就會在某個晚上被人偷偷摘了去。

“茜茜,這個國慶假期,我可能不能回去了,實踐課要結課,我得去做見習報道才能拿到學分。” 張弓長在路旁的電話亭裏,拿着話筒瑣瑣碎碎地說。

“嗯,你好好地學,放心吧。”電話另一頭的女人通情達理,并沒有過多的考慮就答應了。

“茜茜,你真好,呀……”

說話的同時,不經意地轉頭,不遠處站着的那個人不就是孫小墨麽?她似乎正要朝自己走過來,張弓長心裏一驚,失聲叫了出來,聲音通過話筒傳到了另一頭,把那頭的人也吓了一跳:“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長哥哥?”

“茜茜,上課時間快到了,我先挂了。”張弓長急忙挂了電話,迎頭走了過去。

一邊走,一邊疑心孫小墨是不是已經看到了自己。忐忑之下,張弓長又加快了幾步往前去,把正在路邊愣神看湖的孫小墨叫住:“小墨,你怎麽在這兒?”

“嗯,你也在這兒?”孫小墨有些驚訝,不知道張弓長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怎麽剛才自己沒看到他在這兒。

“我剛好路過。你怎麽一個人到這兒來了?”看到孫小墨的神情,張弓長确定她沒有留意自己在電話亭裏,自然也不太可能聽到自己的談話內容,一顆懸着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我就出來走走。”孫小墨不知道張弓長今天是怎麽了,一直追問自己為什麽到這兒來。非得有原因才能到碧湖路上來嗎?他的窮追不舍,讓她有些不高興了。

“是不是遇上什麽煩心事了,小墨?”張弓長聽出這不像孫小墨平時對自己說話的口吻。

“沒什麽事,就出來走走。”孫小墨還是有些悶悶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善變的天氣,好像真的要下雨了,天邊的烏雲都聚過來了。

“要不,國慶放假一塊兒去雲南玩玩吧?”張弓長有些讨好地問,潛意識裏,他覺得自己上一次對孫小墨的批評有些過了頭,兼之剛才那一通電話的愧意,他有意要彌補回來。

自那次批評之後,張弓長總有些疑心孫小墨跟自己之間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他希望能有一個絕對兩人的空間去體會,看孫小墨可是真的如此對自己,還是只是自己的疑神疑鬼。

“雲南好,只是……”孫小墨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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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什麽?功課的事?”張弓長有些緊張地問。他知道孫小墨一向認真向學,他倒不是真擔心她的功課,只是害怕她的心真像自己猜中的那樣生變了。

“弓長,別去了吧?”

“再不去,以後可就沒時間了。”張弓長找出理由來。

“可是……那是你的錢嘛。”孫小墨還是猶豫,打心眼裏不想用他的錢,自己零零碎碎做家教、批改試卷掙來的錢,原是計劃着用來做生活費,沒想過要花在旅途上。

“見外了不是,小墨?”

“還是獨立些的好。不去了吧?”

“不行呀,我都已經安排了行程,車票也買好了。”原本想給孫小墨一個驚喜,此刻着急起來,張弓長也顧不上再對她保密自己的計劃。

孫小墨聽出他對自己的用心,有些感動,卻又不想讓他輕易過了關,當即佯裝生氣:“你還沒問我就自作主張了,要去就自己去吧。我走了。”

“別走……”張弓長拉住她,越發着急,說,“小墨,別生氣呀,我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好吧。什麽時候的票?”孫小墨看張弓長拿軟語來求自己,再裝下去就不好收場了。

“明晚,小墨。”張弓長松了一口氣,“是我不好,以後都先跟你商量。”

說走就走吧。收拾好行囊,第二天,孫小墨跟着張弓長登上了開往昆明的火車。

嗚……哐當……嗚……哐當……火車一站一站地開過去,每到一站就會下去一批人,也會上來一批人,可是,似乎下去的人永遠比上來的人少,火車剛開過幾個站,車廂裏很快就塞滿了人,但凡有點空隙的地方都填上了人和物件。

好不容易到了列車進站的時刻,兩人才踏上了昆明的土地。

“天啊,昆明!”孫小墨如獲解脫,不由自主發出感慨。

“走,小墨。”

下了火車,路燈還亮着,晨曦初露,天色微明。孫小墨還沒來得及感受這早晨微冷的空氣,張弓長卻忽然來了興趣,不顧一路的疲憊,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像是對着孫小墨更像是對着昆明的空氣,扯開嗓子喊:“紅嘴鷗的昆明,米線的昆明,我們來了。”

他有火一樣的熱情,張揚熱烈。她卻只是溫開水一樣,內斂平和。相比之下,她的平靜外表下,更多的是欲語還休的種種好奇。此刻,聽到張弓長那麽大聲地喊出話來,如同出糗的人是自己一般,孫小墨弄了個大紅臉,只得白了張弓長一眼,說:“張大記者,別這麽嚷嚷了,怪讓人難為情的。”說完,她有點心虛地左右扭頭看看,幸好,大家都忙着下車,并沒在意他的大叫。

“別怕,小墨,這昆明城裏沒人認得咱們,”張弓長安慰孫小墨,轉頭又神經兮兮地喊,“昆明,我張弓長帶孫小墨來了!”甫一喊完,張弓長便急急地拉着孫小墨離開月臺。

“別裝膽大了,又不要你做英雄,再說,這兒也沒有青山醫院。”孫小墨看他慌張地拖着自己往前走,不覺有些好笑。

青山醫院是邕宣城裏一座專門收治精神病患者的醫院。往往,面對反常之舉,邕宣城人多半會問“你想讓我送你去青山醫院嗎?”

“我這也是為你好嘛,你臉皮薄,只好趕緊拉你走呗。誰讓我帶你來的呢?”張弓長頓了頓,又疑惑地問,“小墨,你問青山醫院幹嘛?哪兒不舒服了?”

“不是我生病。”孫小墨指指自己的腦袋,又白了張弓長一眼,說,“我是看你這兒好像不大正常。你知道,青山醫院只收精神病人,我在想是不是該讓你去做個檢查。”

“哈哈,小墨,有句話說近墨者黑,我要是有問題,你也脫不了幹系,是不?”張弓長繞彎子。

“噢,近墨者黑,難怪你這麽黑。可這不能賴我,你這是主動貼過來的。”孫小墨很快閃過一邊,離張弓長有兩步遠。

“就貼過來怎麽着了?不願意呀?”張弓長大跨一步,長手長腳的,真就一手把東西提了,空出右手來,一把就摟着孫小墨往出口去。

出口那兒黑壓壓的全是人。兩人輾轉換坐了公交車去北京路附近的酒店。一路看到爬坡的小小的公交車,一路擁堵。昆明特色,城在半山上,要适應爬坡走小路,路上跑着的不少公交車只有別的城市裏的一半大小。所幸,到酒店的那一段路,并不算長,那路邊的花兒,慰藉了一段的忙亂嘈雜。

很順利地在酒店登記入住。放下行李,簡單洗漱過後,孫小墨覺得餓意也來了,肚子居然不争氣地發出一聲“咕咕”來。聲音很輕,卻還是被張弓長聽了去,問:“餓了?想吃什麽?”

“吃什麽都好,只要不是重口味的菜式。你呢,想吃什麽?”

“我?想吃你。”張弓長凝視着她的眼說,那神情看起來像是在說笑,似乎又不全是。

“別鬧了,出門前,我們不是說好了?”孫小墨提醒他,說好了不可以越界。骨子裏,自己并非全然固守傳統的人,不是不想,只是理智總在自己不顧一切之前占了上風。

兩人出了門,就近找一家小餐館吃飯。餐館的大堂裏有幾個臉膛黝黑頭發淩亂的男人,他們圍着小桌吃飯喝酒,說着一些孫小墨聽不懂的話。

邕宣城的男人喝酒時愛劃拳猜碼,可眼前的這幾個男人說話聲音并不大,張弓長擁着自己走進門時,他們甚至都沒有興趣擡頭看一眼,只是很安靜地吃飯喝酒。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很不一樣呢。

吃完飯,孫小墨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高原地帶早晚的溫差是不容忽視的。

“小墨,咱們買件衣服吧?”張弓長看向孫小墨,一臉關切。

“看,那邊剛好有家服裝店。”

轉角處,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連同那個醒目的桔色背包!

一眨眼,背影卻已經不見了。短暫的一瞥,好像只是自己的眼花。

是他麽?不會有這麽巧合的事吧?孫小墨揉揉眼,不由得要加快步伐,想一探究竟。

“嘿!小墨當心!”張弓長大叫一聲,猛然出手生生地将孫小墨往回拽。

一個重心不穩,孫小墨倒在張弓長懷裏!

還沒來得及弄清是怎麽一回事,孫小墨聽到“吱嘎”一聲,響起急促尖銳的剎車聲,一輛闖了紅燈的越野車戛然剎住,車後馬路上被劃出一條醒目的黑印,離自己僅兩步之遙!真險!她給驚出了一身冷汗!

一旁的交警用孫小墨聽得稀裏糊塗的昆明話跟司機說着什麽,路人漸漸圍觀過來,也在附和着什麽。

“你們可以走了。”交警揮揮手,示意這兒沒有孫小墨的事了。

待孫小墨再看去,那個身影早已沒了蹤跡。

“小墨,我得拉着你走才成。”張弓長這回說什麽也要牽着孫小墨走。

“弓長,我又不是小孩。”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孫小墨只覺又好笑又幸福。任由他把自己牽進了一旁的時裝店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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