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彩雲之南(三):愛情來了
“小墨,送給你。”張弓長跑了回來,攤平孫小墨的手掌,把一枚精致的紐扣放到她手心裏,又輕輕地替她合上掌。
“什麽時候買的?怎麽用嘛?”孫小墨攤開掌小心地看了看。
“不是買的,是撿的,喏,就在這塊石頭上撿的。你要是不喜歡,就丢掉好了,反正是撿的。”看不出孫小墨到底是喜歡這紐扣呢還是不喜歡,張弓長搶先發話,給自己找好了臺階。
孫小墨仔仔細細地看,紐扣上沒有文字,只刻有一只捧着尾巴的獅子,憨厚樸實,與記憶裏的兇猛相去甚遠。
“好,我留着。”那只獅子讓孫小墨頓生柔情,取代了剛才的不快,她也沒再多想就把它裝進貼身的口袋。
“別人都說你很狡猾的,要我小心點兒。”身邊突然傳來細碎的說笑聲。
四周沒有游客,又是哪兒來的說話聲?孫小墨和張弓長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些吃驚。轉頭四處看去,原來是一旁咖啡店裏有位姑娘在打電話,她正用很溫柔的聲音對着電話輕言細語。
“呀,小墨,你說你會不會也聽聶雙鳳的,她也會跟你說我狡猾吧?她有沒有也要你小心我?”張弓長聽了忍不住問。
萬一那弓箭不是什麽好東西呢?孫小墨一下子就想到那天晚上聶雙鳳說的話。怎麽竟是不約而同的猜忌?一語成谶的預感,隐隐讓她有些擔心。
她看定他,只是不知道要從何答起。愛情是個說不出來的東西,無所謂狡猾與小心。愛情從來不按牌理出牌,當它來臨,誰能夠看得清,誰又能夠去做到小心?看得太清楚的,做得太小心的,要麽迎頭趕上,要麽掉頭就走,這般的決絕卻又不是愛情了。只有那攔腰撞一把,電光幻影一般,智商瞬間化為零的,方能得日後悠長回味。
“說呀,想什麽呢?”張弓長得不到回答,又問了一遍。
“別胡說,聶姐姐可沒那麽小心眼小氣量。”
“不小氣就好,來,吃魚串。”
咖啡店居然賣油炸的小魚串。張弓長買了一手,遞幾串給孫小墨。
兩人就坐在大青石上吃,眯起眼看腳跟前灰色的屋頂,還有那低低的連綿的小山。此時,正午剛過,天空瓦藍瓦藍的,雲朵大片大片地飄過,像純白的飛鳥,撲拉撲拉,惹得遍地是夢。陽光從頭頂的紫藤樹上絲絲縷縷地穿透下來,打在孫小墨的身上。看得張弓長有些愣神,靈魂出了竅。
“小墨,你的手!” 張弓長忽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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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他驚嘆的目光,原來是自己的無名指上被刺出了血,孫小墨只覺得微微的疼,并不入心。不過是小小的傷,卻有人這麽着急緊張,這神色該是愛情吧?她愣愣地看着它又滲出血絲,慢慢地彙成血滴。
張弓長沒再說話,毫不猶豫捧起來,輕吮手指數秒,血就止住了。
他居然咽下了那血!
孫小墨驚訝地看他擡頭對着自己微笑,一時心裏暖暖的,喉嚨有點堵,但願剛才那點不踏實感只是一時錯覺吧。
日頭漸漸偏了西,溫度降了下來。
趕去車站又坐了一夜的車,原本要去的是玉龍雪山,哪知半路生變。也是兩人不走運,孫小墨剛暗喜着自己來得早,不用排長龍隊買票呢,就看到售票的窗口貼了張告示說旅游旺季,考慮到景區的容納量,今天不再出售門票,歡迎明天再來雲雲。
孫小墨和張弓長好生失望。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情況,被拒之門外。只好又折回去,走到剛才的店裏,要退掉大衣。
“老板,我們來退大衣。你看,我們買不到門票上不了雪山,這大衣剛租下不到二十分鐘,都還沒有穿上呢,能不能把租金也退給我們?”張弓長跟店主陪笑着。
“退租金?兄弟,你開什麽玩笑?衣服租出去了,穿不穿是你的事,我的事就是收錢!”店主大聲地說,一點也沒有讓步的意思。
“幹嘛不能退一些?退一半也成,我們才租不久,還沒來得及穿上。你在這兒做生意不是一天兩天,明知上雪山有人數限制,為什麽不事先問我們有沒有買到票再租給我們?”張弓長毫不示弱,因為剛巧旁邊也來了幾個要退租的游客,正好讓他壯了膽。
“就是,退一半租金給我們,我們也沒穿過。你這麽做有點過分了。”有人附和着。
“過分?你說誰過分了?啊?!我又沒拿刀架你脖子,衣服是你們要租的。”店主擺出一副痞子樣,老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可是有十分底氣的。
“退租金!至少退一半!”又有人激動地大喊。
“就是,退一半!”馬上就又有人附和着。
“吵什麽吵!離開我家的店了,我就管不着你們穿沒穿,你們要覺得吃虧呢,就穿着在外面轉幾圈再來退。我這兒開門做買賣,租金一分不少,你們要不識相,押金都不退了!”
張弓長舉起相機正要拍下這些無事相,旁邊突然沖出兩個大男人一左一右地扭着他吼:“嘿!嘿!你幹嘛?還想拍照?拍什麽拍!再拍,就等着老子摔爛你的相機!”
“弓長,別拍了……”孫小墨從來沒見過這種打架的陣勢,一下子慌了。情急之下,她要去拉張弓長,冷不丁被張弓長右邊的男人猛地一推,一個趔趄。
“你推她!你敢推她!推一個女人!我揍你!”張弓長突然發起怒來,旁邊的男人大概是沒想到張弓長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一下子呆住了。在他發愣的瞬間,張弓長用力地推了他一把,直把他推到櫃臺邊上,擡腿又想撲過去。
孫小墨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張弓長給拉住了,安慰說:“弓長,出門在外,和氣平安,別說了。他退回押金給我們就算了。”
“算了?他們這麽欺負人,能算了?!”張弓長更來氣,握起拳要沖過去。
“弓長,算了,冷靜點,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了,我們拿押金走。”這一回,孫小墨像是拼了命一樣拉住張弓長,害怕張弓長真打起來,又欣慰張弓長為自己出頭,到底他是把自己當成他的人的。
“唉,算了算了,我們倒黴,拿押金就算了。”那些嚷着要退租金的人看到這情形,一個兩個也就息事寧人的樣,一心只要拿回押金。
“愛要不要,再不簽字拿錢,押金也不退!別敬酒不喝,想打架,是吧?什麽東西!”店主看着顧客雖不少但都是臨時組成的小團體,勢力上難免薄弱,而自己的人都已經把大木棒抄在手裏了,就越發仗勢發起狠話來。
張弓長還要再說什麽,看孫小墨有些驚恐地又勸又拉,也就住了嘴,拿過單據來簽字,拿了押金趕緊地離開這個狼窩,心裏窩着火,好端端地去不成玉龍雪山,還受了這飛來的氣,到底有些不甘心。
“弓長,消消氣,權當破財消災,可不能讓這點事給壞了心情。咱們去束河吧?”孫小墨說,好說歹勸地,好不容易把張弓長的怒氣給消了。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計較了。走,咱們先去束河,晚上回麗江去,我非得把這家不厚道的店放網上曝光。”張弓長勉強答應了孫小墨,言語下怒氣就又上來了。
去到束河,天空很藍,老人們坐在大石頭築成的牆根下談天,牆邊有随風飄揚的蠟染布,溪水靜靜地穿行在整個小鎮上。張弓長不知什麽時候把鞋子脫了,兩腳泡在溪水裏不停晃動着,他總算是忘記了早上的不快。
“弓長,快起來穿鞋吧,這水很冷的,會着涼的。”束河的水清涼透徹,孫小墨趕緊阻止他。
“沒事,就泡一會兒,清醒一下,我是北方人,這點冷還冷不倒我。”張弓長嘴上說着,手上卻還是很順從地擦腳穿鞋。
順着溪水看它流過的人家,家家戶戶庭院裏開滿了鮮花,院門前挂滿了成串的玉米。陽光傾瀉下來的剎那,時光像是倒轉數百年,又回到了馬幫一隊隊經過、駝鈴聲聲響起的歲月。孫小墨被這種古老的質樸感染得有些憂傷起來,那是最原始的詩與愛情的味道。身邊的這個張弓長,可是也陪自己走了數百年的路,然後一路走到了這兒?
天色慢慢暗将下來。走在亮滿了燈籠的夜的古城,大紅燈籠照着漆黑的夜的河,幽幽的光如水一樣緩緩流動,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張弓長不禁扣緊了身邊孫小墨的右手,有細膩溫柔悄無聲息在心中蔓延滋長。在一座木制房子前停下,上面寫着“佳人有約”,卻是個吃飯的地方,兩人走了進去。
店內放了幾張低矮的小桌子,若幹張歪歪扭扭放着的小方凳。每張飯桌上都放有一把玫瑰,正在熱烈地綻放,香氣陣陣襲來。
坐在對面的張弓長,臉居然有些紅,孫小墨只看見他突然捧起桌上的花兒,眼裏含笑,對着自己說:“孫小姐,鮮花送美人。”
“這位先生,拿別人的花來送,可不算有誠意。”孫小墨微笑,看着眼前人,誰說只有女人笑起來才能像花?眼前的這個人也笑得花一樣,那麽讓自己動容,一時卻不去接那花,只越過他的雙肩去看木樓下漸漸明亮起來的街,前言不搭後語地對說,“嗳,那邊是酒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