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變動

三人匆匆忙忙擠過去, 中年男人掃了一眼:“誰是李繁枝?”

宋小喬連忙舉手:“我。”

中年男人核對她的身份之後,讓她和其他已經确定身份的人一起等着。

就繼續叫下一個名字。

六個人名叫完,便有小童子過來領路。帶他們進山去。

這裏和烏臺不同, 烏臺是在山巅, 而這裏進山是平路,只蜿蜒曲折在兩面高聳的懸崖之間。向前看,路不過一人寬,向上看只有一線藍天。

看久了兩側高壁像是要倒塌下來,将人掩埋一樣。

并時不時,高壁之上有頌文浮動。

茜草緊緊抓着申姜的胳膊,三人走成一列, 位處于隊伍最前面。

宋小喬跟着小童身後, 在申姜前面走。

“這兩邊,是大尊上親手寫的誅罪頌文。被判罰的罪人, 是無法經過一線天離開牢山的。”

宋小喬才要問,申姜扯扯她的衣角,示意自己來開口。畢竟她是李繁枝, 總不能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大尊上是指誰?”

那小童子回頭看了一眼, 很是不悅, 隊伍裏的其它人也哄笑, 有一個人大聲說:“當然是鹿飲溪呀。”

小童子猛地停下步子,轉身怒斥:“大膽!”猛然伸手一揮,就像是在打什麽人巴掌似的。

可明明只是虛浮地一下, 隊伍中突然有一聲清脆的耳光, 還有人驚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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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厲聲說:“我知道你們都是各家拔尖的人,可既然到了這裏,就得守牢山的規矩。大尊上是牢山主人, 我牢山衆人,容不得有人對大尊上不敬。說句不好聽的,別說是你們,就是你們家主來了,見我家主人,也得行跪禮,遑論你們?輪得着你們放肆?”收回手,雖然稚氣,但目色俱厲的樣子很有些威勢,竟然一下就将這隊伍中所有人都震懾住。

“這一耳光,只是警示。若真是按規矩,你嘴就沒了。”小童說完冷哼一聲,轉身繼續緩步向前去。

宋小喬縮縮脖子,回頭對申姜做了個不可置信的表情。

牢山的規矩也太大了吧。

經過這件事,隊伍裏的雜音更少,甚至沒有人再開口說話了。

申姜打量着四周,也回頭觀察了一下隊伍裏的其它人。這些人大多看上去年輕,只有一個外貌超過了三十歲的。看他們的穿着打扮風格上各有千秋,非要找一個共通點的話,就是‘貴’,幾乎每個人都帶着下仆,少着一人,多則兩人。

這麽比較起來,宋小喬作為‘趙錢孫李’四大家族中排名第四的‘夾河川李家’的人,竟然是最寒酸的。她的衣服雖然料子好,但過于陳舊,好多地方已經被蟲咬破了,雖然繡花遮掩,但繡線太差,襯不起衣裳,就露出落魄來。

好在腰上佩劍雖然古樸樣式簡單,但似乎很了得。

才一會兒功夫,申姜就看到好幾個人伸頭探腦地看劍了。

整隊人花了一二個小時,才走出了一線天。

眼前卻并沒有豁然開朗,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是一個圓形的巨坑,向上看,天空又遠又小,向下看,坑深不可測,像是無底深淵。

小童子邁步踏上向下去的石階。

在他一腳踏上去的瞬間 ,便有不知道哪來的瑩白色飛蟲,慢悠悠地浮過來,照亮了道路。

宋小喬不由得發出驚嘆:“真美啊。”

隊伍中也有別的女孩興奮地低聲絮語。

有少女十分不屑,嗤道:“不過是玉螢蟲,玉石修道化為精靈而生。沒見過世面似的。”

走在後面的少年則說:“說得輕巧,玉石入道,是很難的。要天時地利。全看運氣。”

少女輕蔑道:“只是難,又不是沒有。”說着話峰一轉:“別人沒見過還好說,李繁枝你也沒見過?你們李家,雖然不怎麽樣了,但也不至于這麽落魄吧,這種東西在我們家裏,就是用來點綴院落的玩意兒而已。”

宋小喬翻白眼,回頭作勢就要開口,申姜瞪她,示意她別意氣用事。她雖然不服氣,但也只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哦。你家可真厲害。”就沒再與對方糾纏。

少女生氣,又沒辦法。轉頭不知道在撒什麽氣,不一會兒有斷斷續續吸鼻涕的聲音傳來。大概是她的侍女在哭。

前面小童子,始終沒再語言,似乎只要不涉及鹿飲溪,吵嘴這類小糾紛他并不在意。

向下的路十分深遠,除了玉螢蟲的光,照亮了腳下的石階與身邊的石壁,其它地方都被籠罩在黑暗之中。

讓行走在這裏的人,有一種幻覺。似乎除了光照的地方之外,世界已經不複存在。

甚至到了一定的深度之後,洞口的天空變得只有針尖大小,不仔細分辨,都感覺不到它在哪裏。

一開始隊伍裏還有人說話。

但漸漸地,大家都安靜下來。

只有紛亂的腳步聲與衣衫布料摩擦的聲音還在響着。

悉悉索索。踢踢踏踏。

茜草怕極了,小聲嘀咕:“姜姜,這裏會不會有……有鬼啊。”把申姜抓得更緊。

宋小喬倒沒什麽知覺,別人都忍不住放輕了腳步,只有她步子還是邁得幹脆而敦實。咚咚作響。

申姜突然問了一句:“請問小哥兒,還有多遠?”

因為仍然是正常音量,一點也沒放輕些,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還有一段。”小童子倒也并沒有太過高傲。

空氣開始變得熱起來的時候,申姜才隐約看到坑底方向的黑暗之中有燈火。

越走近,那些燈火越明亮。石階上開始隔一段,就出現一顆嵌在石中的夜明珠。

經過一道寫着‘永夜牢山’的石碑,終于邁步,踏入了這燈火通明的街道。

依底部地勢而建造的各種小樓與亭臺,錯落有致。随處可見石制像小鳥屋一樣的燈。裏面沒有油也沒有燈芯,但卻散發着恒久的暖光。

底部似乎向四面拓寬過,雖然圓坑已經非常大,但這裏要更寬廣。每每跟着小童子順着石徑走過了一個轉角,就會豁然開朗地發現別的天地。仿佛永遠也不會有邊界。

小童只帶着他們向內走了一段,便停了下來。指指這一處錯落着的屋舍:“這是你們住的地方。今日修整停當,明日會有人來領你們去見大尊上。之後便是分派職務,領案牌。”

說着敲響了寫着‘拾玖’兩字的院落。

裏面立刻有青衣侍人急步匆匆出來。與他見禮。

小童見到這個青衣侍人顯然有些意外:“你是哪裏來的?我沒見過你。”

青年侍人連忙說:“我是今日才從上院因人手不夠調來,我叫綏山。”

小童嘀咕:“這下可好,你是新來的,他們也是新來的。”

雖然不滿,但對他倒還客氣:“今次共來六十人,分十院居住,占着十九到二十九這十個院落。你這裏十九號,共六人,三男三女又各帶下仆數人。他們才來什麽也不懂,你需得好生教導管束,不使生亂。牢山裏的規矩有哪些,都使之清楚明了。且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一般領案、交案流程如何。都要有交待。”問他:“你知道嗎?”

綏山連忙說:“是。”

小童不放心,問他:“今日起到明日,該做些什麽,你說與我聽一遍。”

綏山愣了一下,連忙開口:“給他們分派廂房,分發被褥香薰日常用物,清點人口登記造冊,分發行走令牌,在役辦案的人發綠牌,下仆發白牌。并督促所有人焚香沐浴,教他們拜見之禮,明日雞鳴時分領着他們到‘無相居’去見大尊上。出來後再往‘役事司’去,司長會按他們各自長處,劃分成三、五人一組。成組後領‘案牌’‘案檔’便可出山辦事。暫時沒有差事的,我需日常監管,不使生亂。”

這一長串下來,小童點點頭:“就是如此。”轉身便走了。

叫綏山的青衣侍人松了口氣,拉開庭院大門,讓衆人進去。

申姜落在最後,叫住他:“請問,那是什麽地方?”伸手指向不遠處懸浮在黑暗中的一處小樓。與燈火通明的地面建築不同,它只有幾盞孤燈。非常安靜、寂寥。

此時隐約能看到有個高瘦的人影,站在樓前的水榭中。

綏山回頭望,立刻微微斂眸,并不直視:“那是無相居。大尊上的住所。”催促她:“別看了,快進來吧。”非常和氣。

小院中進去迎門便是一大樹的桃花,樹枝兒粗壯,粉紅色的花擠滿了枝頭,樹下放着十幾盆高高矮矮的各種花草,院中還算寬敞。東、西、南三面房屋緊湊。

“因無日出日落,所以哪一廂采光都沒有差別。抽簽定。”說着清點了一下這些人所帶的仆人:“下仆共有九人之多。男一間女一間,住西面那兩間中。”說着,領着那六個去抽簽,叫申姜他們這些仆役,去看看自己的住所。

等主家都走了,仆役們到是放松下來。有厲害些的,立刻就搶先進屋裏去了,大概是想挑個好點的鋪位。

申姜在門口看了看,兩邊都差不多。大概因為長得不見陽光,所以有些潮濕。再加上窗戶小,屋裏散發着沉悶的味道。并且屋裏還有很多雜物,就像院中一樣,角落放着半截石碑、刻字木版之類的東西,堆砌得到處都是。

等申姜轉完一圈出來,茜草已經跟眼睛紅腫的那個侍女搭上話了。

那侍女叫秋秋,她主家就是那個,說玉螢蟲沒什麽稀罕,并點名怼宋小喬,反被宋小喬陰陽怪氣的姑娘。

茜草回來跟申姜講悄悄話:“她是孫家的人。‘趙錢孫李’的孫。叫孫苡。聽說孫家已經有兩人牢山在值。她是第四個來的。”

等綏山那邊分完了房間回來,便帶仆人去領了被褥、燈燭、香薰行走令牌等東西。

領好之後,大家就各自往自己主人住處去。

宋小喬好死不死地,和孫苡住對門。

兩人共用一個洗漱處。雖然房間內有兩個浴桶,屋中沒個隔擋。

申姜和茜草領了東西過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吵翻了天。

起因是,孫苡叫宋小喬把屋裏的屏風拿來放在這裏。

宋小喬不肯反問她怎麽不搬她自己屋裏的。

簡直雞飛狗跳。

綏山也無所适從,全然不知道,一個屏風有什麽可吵的。

宋小喬怒道:“這不是屏風的事!憑什麽搬我的屏風不搬她自己的?”

更叫他茫然。向申姜詢問:“我聽着她們吵的,就是屏風啊。”

結果這屏風的事,兩邊都争到半夜沒争出個定論,誰也不讓步。

最後把綏山把自己的屏風搬了來。

吵架夠不上定罪。他實在不知道怎麽才好。

這事總算平息,該沐浴焚香了。

因申姜和茜草也要沐浴焚香,但下仆那邊男女洗漱不分,洗漱間又是從侍人的房間隔出來的,中間只有稀薄的木板。宋小喬不放心,索性叫兩人将下仆那邊的浴盆拿到自己這裏。

三個人先拿浴盆沖洗幹淨後,吵吵鬧鬧擠在她的大浴桶裏泡澡。

旁邊孫苡很是厭煩,随便泡了泡就氣呼呼走了,說着什麽“果然是沒落人家。”“主仆不分”“毫無教養”之類的話。

三個人窩在桶裏,相視而笑,并打鬧起來,水濺得到處都是。

茜草非常局促,臉紅撲撲的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但眼睛亮晶晶。

等洗完宋小喬便叫兩人都來跟自己睡。

三人窩在一起,嘀咕了幾句閑話。但因一整天的勞累太令人疲倦,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綏山一大早地就把人全叫了起來。

大家洗漱完結隊出去,才發現,城外牢山內都是黑的。一盞燈也沒有。

綏山走在最前面,後面陸續跟着六人,仆役們則提着燈走在自家主人兩側。

隊伍向無相居的方向去。大概是都還沒怎麽睡醒,沒有人說話,在石徑上靜默前行。

到了還距離懸空的無相居有些遠的地方,隊伍就停了下來。

他們這一隊到時,前面已經排了三四個隊伍。

每隊都有一個像綏山一樣的人。

他們穿着一色的青衣,靜默站着,表情肅穆,像人俑。

等到不知道哪裏傳來一聲鐘鳴,這一剎那間,整個牢山內域所有的建築都亮了起來。

黑暗的世界一瞬間便一片燈火通明。

而一條帶着微光的玉石階,憑空地從地面浮現出來,并一階一階地,向半空中的樓宇而去,仿佛是一條仙道。

第一隊的人,踏上上的玉階,其它人緊随其後。

提着燈籠的隊伍,順着緩緩向上延伸的石階一點一點向上。

像一條浮在黑暗中的光龍。

所有人都上到浮空中的庭院門口時。已有兩個小童子在等着。

綏山這樣的人在這裏便不再前行了。只在門口站定。

仆役們也停駐。

這次選來的六十人,則繼續跟着小童子穿過了假山木橋與流水,向不遠處兩層的小樓去。

這些人都進入小樓之後,便沒了聲響。

過了好久,有二三十人出來,看樣子有些垂頭喪氣。

一個小童領了他們來,對綏山這樣的青衣仆從清聲說:“這些人的通行令牌收回,送到上去的路口,自有人來接引他們出去。”

青衣們非常意外,發生了短暫的騷亂。

不過立刻就有條不紊地各自領着這些人下臺階而去了。

綏山也十分意外,低聲問與自己同職的另一個青衣:“怎會這樣?以前曾有這樣過嗎?”

那個青衣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兩人都匆匆各自上去,将自己院裏的人領走。

申姜她們這個院子退了兩人。他們的仆役也跟着走了。

是兩個男的。沒有孫苡。也沒有宋小喬。

再過了一會兒,又有小童再帶了一批人出來。

這次仍有十幾二十人之多。

剛送完一批人回來的青衣們已經有些坐不住了,三五個上前,低聲問小童:“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大尊上是有什麽不滿意嗎?”

小童表情高傲,皺眉說:“也從來沒有過臨時補增人員的前例,今年不也有了嗎?大尊上怎麽說,你們就怎麽做。快去吧。”并不多說什麽。

這些人下去後,只有少數幾個,管着的院子沒有被退人的青衣還在。

等着下仆也少了一大半了。

青衣們站在一起,低聲絮語。但似乎都沒有頭緒。

不一會兒小童又再出來。這次帶到的到不多,只有三五個。

可本來也就沒剩下多少了。

申姜掂起腳看,被送出來的人裏沒有宋小喬。

她松了口氣。如果宋小喬被退了,那就必須離開牢山,也就沒有接近鹿飲溪的機會了。

這次青衣們完全按捺不住了,低聲詢問:“到底是怎麽了?是不是這些人做錯了什麽,惹怒了大尊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9-21 18:16:59~2020-09-23 01:05: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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