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永生的方法
申姜先是檢查了一下自己, 全身上下,沒有少什麽。不過花身裂紋很多。
以前粉白嬌嫩栩栩如生,和真的桃花一點也沒有差別, 但現在就好像三歲小孩拿泥捏的, 并且這泥塑還經過暴曬, 表面全是龜裂。看上去像是長期幹旱的土地,表面甚至還有一層翹起來的‘泥殼’。
她還怕自己手一摸,就簌簌掉一手的‘泥殼’,但卻似乎還好, 看着脆弱卻還是十分牢固不可摧毀。
确定真的沒事之後, 她才放下心來,打量四周。
牢中沒有窗戶,牢房之間有觸之生寒、直徑五六厘米、相隔七八厘米的石柱為栅欄隔開。
牢外只有一條長長的走道,對面是石壁。
一長溜的牢房, 左右看不到盡頭,走道上每隔幾步都有一盞綠瑩瑩火苗兀自漂浮在半空。
“有沒有人?”申姜大聲問。
聲音一發出來, 就非常的幹,她覺得自己像在一座鋪滿了吸音棉的設施內。這種詭異的感覺, 給人一種,自己的聲音連傳播到一米之外都困難的感覺。
她左面的牢房躺着一個人, 身上有血,一直也沒有動靜, 像是睡着了。
左邊的牢房是空的。
之後她有嘗試和左邊的那個犯人說話,但沒有成功。
她的聲音似乎被壓制在自己身體周圍。根無法傳播太遠。
但她走路、弄動稻草發出的聲音, 卻并沒有這種限制。
這大概是簡單地為了防止牢房之間相互說話
申姜在牢房裏轉了幾圈之後,就靜坐着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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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之前發生的事,犯人的死, 現在仿佛還在眼前。
她不停地回想着,從一開始與壓送仆鬼的隊伍相遇,到仆鬼死亡之間發生的所有的一切。
不論怎麽看,她都不覺得那個犯人大罪至死。
而現在回想起來,那些血與沫,仍然叫她不寒而栗。
更真切地體會到了,這裏是刑罰之地。
鹿飲溪不論名字聽上去多意境悠遠,他是高高在上冷酷無情的執刑之人。
雖然這裏也有法度,可與她所理解的法完全不同。
在這樣的世界、這樣的地方,自己每一步、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舉動,都必須要慎之又慎。一步走錯,很可能就沒有轉圜的餘地。
這種認知必須要刻到骨頭上。這不是一場奇異的旅行,而是求生之路。
不然,她可能就是下一個變成肉沫的人,只因為一些莫明其妙的理由……
申姜第一次感到自己的頭腦這麽冷靜而清醒。
更覺得自己以前簡直像是個呆頭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甚至有一些瞬間,被這世界的表面所懵比,覺得它奇幻而有趣,絲毫沒有面對險境的意識。
而一切對自己有利的東西,自己也并沒有想着去利用它們。
她在髒兮兮的稻草堆,靜坐着,好像一個賽後複盤的失利選手。
想到自己接下來很快應該就會被提審。
不能坐以待斃。
深呼吸着。
一邊回憶着,是怎麽讓自己真的像羽毛一樣漂浮。
一邊重複之前念過的詩歌。
“白月光菊向飛蛾綻開花瓣,薄霧從海面上慢慢地爬來,一只白色的巨鳥,羽毛似雪的枭。”
在兩次之後,她終于感覺到自己浮了起來。當不知道從哪個縫隙漏來的風,導致空氣流動,她整個人也跟着漂浮。
過了好久,直到她說:“我不再是一片羽毛。”
才猛然落地。
她摔了個悶墩。爬起來整理了一下。才剛嘀咕了一句:“這個鳥……”話還沒說完呢,她整個人就猛然地再次漂浮了起來。
掙紮着回到地面後,她發現,自己如果要探索利用自己身為夢的特質,那麽就必須有邏輯更加完備的規則。起碼要把平常說話、沒事時的胡思亂想和正式命令分割開來。
不然一切都會亂套。
在短暫地思考後,申姜閉上眼睛低聲暗示自己。
‘從現在開始,每當我念到任何詩歌,且只有詩歌時,不論在任何情況下,我都會成為詩中描述的東西、擁有詩所描述的特質。如果我是一個夢,那這就是夢的鐵律。我即是世界。這夢中一切都将依照我的意願。萬物不可違逆我的心。“
她不知道這有沒有用。
但一遍遍地向自己重複這句話。
過了很久。
她才開始試着默念新的詩句。
“被暴風雨所打擊的土地,永遠洶湧的河流,無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風,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我是經過這一切的鹿。”
話音才剛落下,眼前突然變成黑白色,她低頭看到白色的雙蹄,雖然努力克制,可還是吓得發出一聲驚呼。然後她就聽到了自己口發的鹿鳴。
“變回來。”
……
沒有用。
怎麽沒用?
不會永遠是這樣吧?
行了!
不要再亂想!
她努力保持鎮定。
決定給自己設立一個安全詞。
“如果我是一個夢,那我就是這夢的鐵律。我即是世界,世界即是我。這夢中一切都将依照我的意願。萬物不可違逆我的心。每當我高呼、或在心中默頌的詩歌後加上‘萬物靜止’四個字。那所有由這句詩歌帶來的變化,都将褪去。一切恢複成本來的模樣。”
在默念了無數遍之後,她低頭看看白蹄子,然後閉眼睛。重複之前讀過的詩,默頌了‘萬物靜止’四個字。
随後,帶着忐忑的心情睜開眼睛,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腳一切如初,她猛地松了口氣。
并且發現,雖然她剛才思緒很亂,但她的指令确實再沒有被幹擾。
對于靈修來說,他們有自己的頌言。
但她想,對于她來說,現在這些詩就是她的頌言,是她的盾,也會是她的矛。
她有一些理解,為什麽頌言都非常的拗口。
因為太過平常的話,會導致混亂。
只有帶着絕對不可能說出來的話,才可以被當作指令。
“如浩瀚的大海,如一往無際的藍天,晚霞映輝的海邊,波濤拍涯——從現在開始,直到永遠。不論任何方式,誰都不能探知到我的心。平靜海面掩蓋一切。或者對方能聽見,但也只有像風吹殘枝般,海螺嗚咽的聲音。”
她重複了兩遍。才又繼續。
但在說出第二個‘頌言’的時候。
她因為心裏沒底,不确定能不能成功,再次重複了那麽句:“如果我是一個夢,那我說的就是夢的鐵律。我即是世界。這夢中一切都将依照我的意願。萬物不可違逆我的心。”
然後說出了新的頌言:“一切種子,都找不到生根的土壤,一切真情,都流失在人心的沙漠裏——從現在開始,直到永遠,任何符咒、術法、藥物、武器都像沒有土壤的種子、流失在荒漠中的人心,無法傷害我。即使不得不造成傷害,也将很快愈合。”
有沒效果她也不知道。這兩個‘頌言’都無法驗證。
她靜坐了一會兒,随後嘗試把頭上的春日桃掩藏起來,但這次不論她說什麽,都不能成功。看來春日桃并不在她能力的範圍。畢竟它是真實存在的。她能控制的只有夢境,也就是她自己的身體。
随後她又做了很多的嘗試,除了根個別的,基本都能夠成功。
不能成功的都是因為與她的存在相違背。
比如,‘把自己變成空氣’,這就無法做到。
大概這一點,與她‘做為夢被投影到這個世界’的基本立意,是相互矛盾的。
一個是必須存在,一個是想讓自己消失。
春日桃無法隐藏,再加上無法變成空氣的這兩個束縛,導致她想變成空氣從縫隙裏出去的設想也被無情的打破了。
之後她嘗試變成玳瑁,小小的一只貓,頭上的花也變小了。
應該可以從較大的地方鑽過去吧。
但明明那裏看着有縫隙,可就像有看不見的阻隔,怎麽也無法突破。
她又試了幾下之後,才明白。
也許,拍在她身上符頌,可以因為她對自己的暗示而無法生效,畢竟她是夢她做主。但作用于外界的頌文,是不受她控制的。
牢中‘禁锢頌咒’的存在,限定了這個房間裏面的一切,都不能離開。
哪怕是一個夢、一件法器。
所以她無法突破。
最後只好算了。
做完了所有的嘗試和準備之後,她索性倒頭睡了。
情況再糟糕,也先好好休息。接下來,大概還有很多事要發生。
等她被吵醒,迷迷糊糊睜眼看,已經是吃飯的時候。
兩個穿紅衣的姑娘,腰的挂‘禁’字鐵鑄牌,擡着桶從走道的盡頭住這邊來。不過也不是每個牢房都放飯,起碼申姜看到有好幾間他們并沒有停。
眼看着兩人一點點近了。申姜甚至都聞到了桶裏的香味,但對方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而是打算越過她,繼續向前去。
“請問。”申姜扒在石欄杆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傳播得遠一點:“我為什麽沒放飯?”
那兩個‘禁役’到也并沒有太過嚴厲,其中一個停下來,回頭看她,十分的好奇:“你需要吃飯嗎?”
申姜不動聲色地審視她們。
這兩個一人大約因為看上去年紀小又是女孩,再加上肉肉臉,顯得一派天真。
所以才奇怪。
牢山牢獄怎麽會用這樣的獄卒?
她對着兩人笑得非常磊落:“要的呀。”總歸,她以前就是靠這樣的笑容,讓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個淑靜的好孩子。
“你不過是一朵花。器靈嘛,照理說,不應該吃飯呀。”對方竟然認真地和她探讨起來。
伸手摸了摸她的手。這個動作有些突兀,她沒有抽開。對方表情也十分自然,似乎只是想撫掉她手臂上的髒東西。
“但不知道為什麽,我會餓。”吃飯這件事這是她删減不了的。不知道為什麽。這大概和變成空氣一樣,違背了‘春日宴’的某些規則。
“真的要吃飯嗎?”禁役小姑娘似乎為了防止自己弄錯了似的,立刻放下手裏提的飯桶。
順手拿起挂在腰另一側的小本子翻閱起來,最後肯定地說:“但我沒有記錯,司事那邊親自登記過,你是器靈,吸納天地靈氣修行就可以了。明明是不用吃飯的呀。”
靈器?随便吧。“我知道自己不是必須吃飯。但我餓。”申姜頭擠在石栅欄縫隙。
對着走道的這一邊,栅欄縫隙比較大,只要她沒想到逃,一部□□體到是能夠露出去一些:“餓了就難受。胃痛。”她實在控制不了自己的生理反應,大言不慚:“大約修成人形之後,就是這麽不便的。”
禁役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麽,随後扭頭向同伴嘀咕:“真奇怪。”。
同伴看了申姜一眼。停下來拿飯菜從縫隙塞進來。
另一個禁役小姑娘話特別多,對申姜說:“劍靈就和你不一樣,人家就算入道,也修成劍氣劍意劍識之類的東西,在劍修手中可與主人心情相通,有大用處。你呢?修了多久了?”
“做為花修了多久我記不得。是這一段時間才有意識。”申姜不動聲色,接過吃的,臉上到是很放松:“你們怎麽知道我是器靈的?”
“你被‘星芒’擊中,打回原形,睡好幾天了。”那禁役小姑娘蹲到牢門前,好奇地看她:“上院的人把你送來的時候,我們還打算把你放在倉庫的,哪知道走了一半你又有了人形,可現在,幾個掌案都有事在身,不得空來問詢你。司事就只能暫且先把你安置在這裏了。”
禁役姑娘小小年紀,眼睛又大又圓。似乎只是鄰家的小姑娘,笑起來小小的酒窩很甜。
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甜X2。
待人也并不嚴厲。講話也十分直得信賴似的。
但現在的申姜再不會這樣想了。
兩個人排排蹲在栅欄那邊,好奇地打量申姜。雖然口中說花靈沒用,但顯然對她還是非常好奇的:“你是什麽花來的?”
“海棠。”申姜開始胡說。海棠和桃花還蠻像的……吧。何況現在春日桃又變得這副醜樣,原型是什麽,實在很難看出來。
“說句不該說的話,雖然花靈難得,從沒人見過,但你可真是醜啊。醜就算了,還只是海棠,那就更差點意思了。如果是少見又好看的花,說不定大尊上會很喜歡你呢。也就不會送到這兒來了。就算送到這兒來,司事也會心疼你呀。”禁役小姑娘托着腮幫子感嘆:“日前,有只靈狐貍咬傷人被判來,司事待它可好了。小畜牲嘛,不懂事,又不是故意的。還不是因為它本體長得好看。”
另一個禁役小姑娘,也雙手托腮蹲,和同伴排排蹲,看看申姜頭上的簪花本體,扭頭認真地對同伴說:“花和狐貍又不一樣。狐貍長得好,就算人看到也常會圈養。花長得好,只會被掐。她大約就是種類平凡長得醜,才能活得久,修成靈道。不然早早地就被摘下枝頭死了。”
同伴一聽,驚瞪大眼睛:“是哦。”
申姜不搭話,在兩人的交流聲中,飛快地吃完了一碗菜飯,并大聲要求添飯。
這幾天,她實在太難了。
完全沒想到牢裏的飯竟然不要錢,并且有菜有肉,她甚至覺得,呆在這兒也不錯了。
禁役小姑娘拿碗給她添上,問她:“你怎麽會成仆役呢?”目光誠懇。
申姜表情淡定,接過碗開始胡說:“成人形就會餓嘛,我又不會賺錢,看李繁枝人很好,便與她相識成為好友。騙她說,我是她家附近的,家裏要逼我嫁給九十歲的老頭,但只要賣身給她做仆人,家人就算找來,也沒辦法。她就答應了。我原是想,混口飯吃,怎麽知道來了這裏,李家又沒錢,我又沒飯吃了,還莫明其妙卷到這樣的事裏。真是倒黴。”
“那,你可會什麽術法?有什麽本事?”
申姜搖頭:“什麽也不會。”
“聽說那個仆鬼對你可好了,還狂奔了一長段去救你呢。”禁役小姑娘似乎是十分八卦:“好怪啊,為什麽他要救你?”
“說不清,我不太敢直視他,也不敢跟他說話。更不敢問問題。之前我在想,會不會是想抓我當人質呢?”
“是哦!”禁役小姑娘十分信服:“大概是這樣吧?”
“可我只是仆役。抓我有什麽用?一點也講不通。”申姜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或許他也沒想那麽多。只是一個好人而已。就是長得醜了點。”
“好人?”禁役小姑娘‘噗嗤’笑起來:“你真是沒什麽見識,他可是仆鬼。他長得那麽惡心,不會是好的人。”
申姜沒有附和,只是:“我已經聽到好幾次這仆鬼,到底什麽是仆鬼?”
禁役小姑娘想了想說:“就是修不了靈道,可又不服命,崇拜了‘祟’神,自甘墜惡鬼道,妄圖以邪道登仙的人。你說,這怎麽會是好人呢?”
申姜垂下頭,過了會兒才說:“那我就不知道了。”
禁役小姑娘笑一笑。收了碗要走。見申姜轉身跑回草堆上躺下,愕然問:“你不問問自己的事?”
“什麽事?”申姜一臉茫然的樣子。
“不問掌案什麽時候有空?”
“約歸有空就會叫我的吧?”申姜說。
“你不急着出去嗎?”禁役小姑娘歪頭看她:“早點見掌案,就能早點出去。”
“外面吃飯要錢。”申姜認真地說:“這裏不要錢。就算是問完了話,我也想請你們幫我向掌案求情,能不能就把我關在這裏,呆到李繁枝回來?”
禁役小姑娘噗嗤笑起來:“你可想得真美。你怕不知道,呆在這裏每日要受一個時辰雷罰的。”
申姜這才有些着急:“那我還是出去吧。不知道掌案幾時有空?你們好不好幫我問一問?”
“好呀。”禁役小姑娘收了碗起身,臨走前好奇地問她:“你不覺得我們這麽可愛,怎麽卻在這麽可怕的地方做事,有些奇怪嗎?”
申姜一臉意外:“難道不是為了吃飯?你們不吃飯嗎?”
“哈。”禁役小姑娘捂着嘴笑:“正是。你可真聰明。”
随後,攜手抱着飯桶細細聲說着閑話,嘻嘻鬧鬧地順着長道出去了。
申姜等她們的腳步聲完全消失,也不敢放松。只是躺在那兒。靜靜閉着眼睛,緩慢而沉重地呼吸,躺着不動,仿佛吃飽真的太困倦要睡了。卻只是在等着腳步聲再響起來。
而兩姐妹走出地牢後,其中一個禁役小姑娘臉上的笑容便消散得無影無蹤。
白玉一樣臉,沒有表情,眸色沉沉的。
可能是笑了半天厭煩了,也可能天生就是這麽一張臉,眉眼間盡是不悅:“姐姐。莫約因為是靈體的關系?我試了一下,探不到她在想什麽,不過我懷裏的‘食謗獸’從頭到尾沒動。她沒有說謊。”
另一個笑眯眯:“我也覺得沒有什麽問題。若是心裏有愧,就該痛罵那個仆鬼,撇清幹系,一口咬定對方是想挾持自己,這是最好的理由了。可她也沒有。反而主動說出可疑之處,到顯得有些堂堂正正,并不需要掩藏什麽的坦蕩。再加之後種種,确實沒什麽可疑。”
正說着,遠處有個青年男禁役大步過來。走近了,對兩人恭敬得很,斂眉垂目,雙手攏在身前,躬身輕聲說:“方才我回來,見司長那邊正打官司,第一司的掌案說,器靈這個事該他的,我們第十司總是截他的活兒。兩位掌案從沒有把他放在眼裏。要是司長不管的話,他還要去主上那裏說話。告我們亂了規矩。”
面無表情的那一位小姑娘,冷森森地笑:“他管什麽?這是器靈,我試過了,頌符打上去和石沉大海一樣。至于本體嘛,那只簪花,根本也挂不上咒言,聽說是連‘星芒’打上去也不過裂了裂縫的東西,軟的沒用,硬的不吃。我且有僞言獸可以一辯,難道他有什麽本事處置嗎?”
禁役仍是低眉順眼的姿勢站着,笑說:“他第一司,是老資歷,我們是因外事繁多而新設的,會這樣也是難免的。”
“哼。老東西。”姐姐笑眯眯:“即是沒有用,就該閉嘴。他們若是得力些,何需新添人手?弄得現在仆鬼四出的,兇案頻發,連我們做掌案的,都要親自出門辦差了,還不是他們行事不利而致?還有臉争這些!”
禁役笑問:“說起來,這個花靈還有些厲害了?什麽也不怕。”
“你別看人家看上去傻傻的,看這種頌言下去都石沉大海的做派,它那靈海說不定比我們都深。大概不知道修了幾千年,只是最近才有靈識,才顯得有些楞。不過實在沒本事,除了長得像個人、吃飯吃得多能扛打之外,看不出有什麽特別。”姐姐眼睛笑得像月牙:“但,花靈固然沒用,可稀罕呀。我們主上都沒有,李家憑什麽?真是不識相。”
禁役輕聲細語:“聽說主上不喜歡。說是粗糙的東西又長得醜,蒼術拿去時,主上看了一眼,就立刻叫拿開了。到是小青衣喜歡得很呢,非叫蒼術給他,蒼術罵了他一頓,今天一大早,我就看到他在那裏罰站。”
又說:“我看,第一司也是想要私吞花靈。雖是沒用,可是少見。帶在身邊有面子。老人家嘛,總是好面子的。”禁役笑着說完問:“那,那個花靈到底要怎麽辦呢?”
他保持着躬身謙卑的姿勢,向兩位長得一模一樣卻一個冷若冰霜一個笑顏如花的小姑娘,問:“要放了嗎?”
田勇老宅附近的山頭上。
孟夜正把煙收起來。
他沒想到,要找到田勇的父母并沒有想像中的難。
他們兩人根本就沒有走遠。一直在家附近的山頂上呆住,在這兒可以俯瞰整個村子。
洞外搜尋的隊伍已經完成的任務。正在撤離。
孟夜站在洞內,打量這洞穴。
裏面擺着幾床被子,枯草堆。還有鍋子拿木架挂在篝火上。一邊的大石頭上放着些零零碎碎從村裏人那裏偷來的東西。
甚至還有一部手機,但兩人從來沒有跟兒子聯系過。
田勇媽媽已經沒有人型,完全和一灘爛泥沒有差別。五官詭異地分散在‘泥潭’一樣的身軀上,孟夜只找到了一只眼睛,因為她身體中有太多石子、枯枝、爛樹葉,還有一只眼睛在哪裏完全無從找尋。
田勇爸爸則大半身體卡在地面岩石中,只有顆頭還露在外面。
據他說,已經這樣只了半個月了。
好在他還能說話。
就他的描述來看,确實像孟夜所設想的,田勇的媽媽在陳大峰家裏做保姆的時候,手腳有些不幹淨。有一次陳大峰沒關保險櫃,她接觸到了那個盒子。
後來陳大峰家裏為了還在二手拍賣處借的高利貸,把房子全賣了,她也就失業回家了。
後來田勇的爸爸生病,醫生說治不好,她絕望之下想到了盒子裏的東西。
那灘爛泥蠕動着,來到田勇爸爸的頭邊,無聲地包裹着他。
田勇爸爸扭動腦袋,用力驅趕,她才又緩慢地移到旁邊去了。不過那只眼睛一直不停地四處張望。
“她現在成了這樣,腦子已經不是很清楚了。”
“所以,她在盒子裏看到的到底是什麽?”高元踢踢地上的石子,沉聲問。
田勇爸爸有一張飽經風霜的臉,這時候有些猶豫:“如果我說了,你們能不能殺了我和我老婆?我們真的太痛苦了。并且我希望死後被火化。不然我什麽也不會說。”
“你不想見你兒子嗎?”高元問:“我以為你會提這樣的要求。”
田勇爸爸似乎是要哭:“我們成這樣,只是拖累。不要讓他知道了。”這麽大一個男人,也忍不住哽咽起來:“你們就跟他說,我們死了。找不到了。叫他別再找了。好好過吧。”
之前有幾次,田勇都找過來。可那時候他們行動還很方便,所以躲得很快。
現在,身體出的狀況越來越多。
他走到哪裏,都容易下陷,融入其中起碼好幾天動不了。而田勇的媽媽,早就變成了一灘泥漿,兩個人無法再交流,對他更多的是本能的依賴。
高元看向孟夜,心情沉重。得到示意後,點點頭:“可以。我們答應你們。”
田勇爸爸平複了一下心情才開口 。
田勇的媽媽當時在盒子裏看到的,就是一個筆記本,粉紅色的,上面寫的東西并不完整。
感覺像是轉述另一本書上的內容。
繁體字有些難認。但田勇的媽媽并不是文盲,讀到高中才沒讀的。認繁體字并不難。
不過裏面有些英文,就很煩了。
田勇的媽媽用手機把筆本裏的內容都拍下來。
聽完之後高元認為。
至少田勇的爸爸這些話可以證明,陳大峰沒有說謊,這些內容就是關于修仙的。
能夠成仙,這對于絕症的病人來說是多麽大的吸引力,完全可想而知。
何況田勇的爸爸也好,陳大峰也好,還立刻就感受到了好處——他們的癌症确實痊愈了。
這導致他們和親眼見證了這一切的家人,更加迷信。
在修仙這條路上越來越遠。
修煉的方法也像田勇所說的,非常簡單,就是“靜思”似類于佛家的‘入定’。
然後不停地誦讀一串發音十分複雜不像語言的‘語言’。
在日夜靜思的情況下,差不多三個月的時候,田勇爸爸身體開始明顯的異化。他認為,這是擺脫‘濁身’的征兆,自己很快就要成仙了。
後來一切都失控。
他不論接觸到什麽,都很容易就融入進去。确實不需要吃飯了,但他也越來越不像人。
非常痛苦。
這顆像是長在地上的頭顱上,是一張悔恨的臉:“治好之後,我們就不應該再修煉了。可是……”可是成仙啊。怎麽能不試……
“我長得越來越怪,身體情況越來越嚴重。”
說完這些之後,他便向孟夜複述了那段‘咒語’。
高元打開手機錄音。
可才聽了沒幾句,田勇爸爸那顆頭就以驚人的速度沉沒下去。
一眨眼就不見了。
就好像身下不是堅硬無比的岩石,而只是一個沼澤。
田勇的媽媽雖然智力已經退化,但看到田勇爸爸消失,爛泥一樣的身軀中發狂了一樣的冒起泡泡,拼命地想滲入到岩石中去,卻怎麽也不能成功。痛苦的嗚咽聽上去也像是什麽尖銳的東西劃過玻璃。
高元罵了一句,急忙打電話,叫那些已經撤退的人又回來。
孟家這些人在洞裏架了燈,向下挖了七八個小時。
最終挖出來的東西,很難說是一個人。
雖然人形還在,但它完全和一塊石頭融合在了一起。別說動不了,就是說話也做不到了。
早就嵌合并且凝固了。
高元想把他從石頭裏弄出來,但敲下來的碎片,也會連帶着他的肢體部分。
但即便是這樣,他仍然不死。
從切面看,他沒有血,也沒有內髒,所以器官不知道時候消失的,只是一個……實心的‘肉’塊。
現在這些‘肉’和岩石結合在了一起。
就算是被敲下來的部分,已經離開了他的軀幹,卻仍然都是活的。
高元愣住。
一時甚至在想,這要怎麽殺死他?
就算把這個石塊碾壓成粉末。
那也只會得到一個,成為一堆粉末卻仍然活着的詭異生命體。
連帶着,對那灘田勇的媽媽也猶豫起來。
普通的辦法真的還能殺死她嗎?
高元越想越感到窒息。
他快步離開洞穴,走到站在洞穴外出神的孟夜身邊:“老板,現在怎麽辦?”
“帶回去吧。總不能就丢在這裏。”孟夜沒有回頭看,只是有些茫然地望着遠山。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達成了永生。
“去他老宅。田勇媽媽的手機應該還在家裏。”
作者有話要說: 詩是詩人寫的。有改寫。
明天在這裏注明來處。
感謝在2020-09-28 00:26:26~2020-09-29 00:34: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淩琳風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Basura 32瓶;春日擊鼓夏搖鈴 20瓶;救命鴨 10瓶;吾愛月容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