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可言喻
周明孤身一個人, 拖着新購買的裝備,順着狹窄的土路開進了村子。
本來他想雇一些人,但很不幸, 小鎮上的人對于夜半出現的陌生人, 非常警惕。何況他也不認為, 這樣招來的人真的遇到什麽事,會起到任何作用。
車子開進荒蕪的村莊, 調頭後停在路邊。抽完一只煙後,爬到後座換裝。
這些東西不夠精良, 甚至可以說是低劣。
但比他身上穿的要适合進林子。
把所有的東西都帶上之後。他檢查完, 拿出手機開始編輯信息, 但寫完之後遲遲沒有按下發送鍵。
突然感覺很晦氣。
好像一但發送出去,就立了個Flag。
最終他把手機收起來。
管他媽呢。
如果真的有事。
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沒搞個登臺演講,走的時候也不用謝幕吧。
進林後比他想的要順利一些, 起碼,那些伏倒在地的雜草可以幫他指明方向, 不至于迷失。
但路線比他想的要曲折得多。一開始他還能從手機APP上找到自己的方向, 後來信號沒了,過了一會兒, 手機也沒電了。
他打着手電, 走一腳高一腳低地走在林間。
為了轉移注意力,輕聲哼起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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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起買東西的時候店主說的事,還是覺得林間詭異了起來。
其實不過是件小事。
那個店主,聽說他要進山,立刻就問是不是想到廢棄的村莊這一片探險。
清點出貨的時候,講了件事解悶(或者中是為了吓唬他)。
說的是很多年前, 這個村子裏常常會有莫明其妙的人口失蹤。一年起碼有一二次吧。後來村裏組織人進去圍獵。懷疑是野獸叼走了。放了好多捕獸夾。
但什麽也沒有抓住過。
有幾次夾子被觸動,卻又被獵物掰開,逃走了。
後來又有幾次,有村民進山的時候,看到有人影,但越叫越跑。他們開始懷疑,山裏有流竄犯。
“估計是命案。不然不會躲在山裏一直不出來的。可能在等追訴期過去。你們這些搞驢行的,真的要長點心。”
周明停下步子,回頭四看。總感覺有東西躲在哪個樹後看着自己。只要他一轉移注意力,就會被擔心自己行蹤暴露的嫌疑人沖上來滅口。
樹大而枝葉茂盛,連天上的月光都被遮蔽起來。光線黯淡,一切都可疑。
他打起十二成分的精神。
不過走了幾個小時後,就有些疲倦,放松下來。
到後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二個小時?
不是,他手機快沒電的時候,就已經走了兩個小時了。
四個小時?
那麽天應該快亮了吧。
他感到饑餓,停下來,喝了幾口水,又吃了點東西。
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就繼續順着那些被壓倒的痕跡,向前走。
接下來又走了多久?
他都有些迷糊起來。手腕上的機械表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就停了。
等到第十次感到饑餓,他停下來吃東西的時候,發現,天仍然沒有亮。
明明感覺到,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甚至都覺得自己在這林子裏走了好幾天。
可擡頭看,樹冠間隙露出來的,仍然是月亮。
天一直也沒有亮過。
而他背包裏的補給,已經被吃掉一半了。
買的時候,是按半個月的量配給的。
飲用水也早就已經被他喝完。
吃了一點東西後,他拿出濾水杯,蹲在路邊的小溪裝滿水,等水過濾的時候,他就地坐了一會兒。
有些懷疑,自己的時間是不是出了問題。
如果以月亮的高度做為時間的參照物。那麽從自己進來林間到現在,應該還沒有超過六個小時。不然天應該早就亮了。
何況,月亮在天空的角度都沒有太大的改變。
他很懷疑,對自己來說無比漫長、好像過了好多天,可真實情況卻連一個小時都不到。
但周圍的蟲子正在速度正常地爬行、飛舞。并沒有任何異樣。這說明,他和蟲子是在同一個時間流速中。
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周明就繼續順着痕跡向前。
一路上,他不得不開始更加節約‘口糧’。
同時他也發現,周圍樹林的異樣。
最初他進來的時候,那些樹是很正常的。和平常他看到的樹并沒有任何不同。但越往裏,他就越發現,這些樹的開狀越來越奇怪。
它們的根,格外粗壯,而樹梢卻十分細弱,甚至枝葉也十分的稚嫩。導致樹身看上去像是一個正三角。原本應該繁茂的樹冠,像發育不良似的,而越是接近地面的部分,長得越是壯實。
周明停下來,仰望天空。
因為樹冠變稀,倒叫視線要好了很多。然後他就發現了那只鳥。
一開始他以為那是和蜂鳥一樣的鳥種。
因為它一直懸停在半空。
但他坐下來認真地觀察,發現,它根本不是懸停,它一直在飛,應該是想在林中停駐,頭向下,身體保持 着俯沖的姿勢。
随着它的高度慢慢降低。
越是向下,它扇動翅膀的頻率就越快。
等到它終于撲到周明頭頂的時候,已經跟尋常見到的鳥類飛翔姿勢,沒有什麽差別在了。啾啾叫着,停在樹枝上。
這時候,周明才意識到。
自己所在之處,有一個時間的漩渦。
越是接近地面、越是向前走接近某個地點,時間的流速越快。
如果天空之上的時間流速是正常的,那麽他所處的地面,流速應該是上空的數倍。所以,樹才會長成這樣,對于根部來說,它已經成長了很久,是個非常蒼老的老樹了。而對于樹尖來說,它遠比樹根要年輕得多,所以顯得細幼。
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出現他本人的體感上,已經過去了幾十天,而月亮在天空的位置,卻始終沒有怎麽大變過的情況。
雖然周明還沒有辦法确定,比率是多少。
但就現在天上月亮都有怎麽移動,他就過了幾十天的情況來看。大概是非常驚人的數據。
那麽所謂的附近村民失蹤案,現在看來,很大可能根本不是失蹤。只是進樹林時還是少年、壯年,等再出去,外面一切如舊,而自己卻已經耄耋之年。家人也不再認得他們了。
遇到人會逃跑也不奇怪了。
如果是他,他也不知道要怎麽面對……
可是。
很顯然,幾年前就算是有時間的場,也不是一直存在的。更像是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
不然很難解釋,為什麽有的人進來後就‘失蹤’了,有的人進山卻并沒有遇到任何事情,如常回去。
但也有可能,兩者并沒有什麽關系。
全是他雜思太多,胡思亂想的。
周明靜站了一會兒,長長吐了口氣,就悶頭繼續向前走。
因時間的流逝,地上的痕跡早就消失了。
但他心中,卻也同時有了一種莫明的厭惡。每當他向某個方向去,全身心都會本地抗拒。
就像每個細胞都在尖叫,想逃走。
但他堅持向前走去。
走到最後,整個人都恍惚起來。
餓了就停下來吃點樹邊的果子,渴了就喝一點水。
身上的背包漸漸空了,很多不必要的東西都被丢棄。
一個月。
一年。
或者又過了好幾年。
山好像沒有盡頭。他就這樣一直走着。手碗上的手串越來越燙,灼傷了他的皮膚。
無數次,他想放棄。
一開始支撐他的沖勁,已經消失了不知道多久。
可回頭的路,那麽長。他更加沒有勇氣。
也許,終點就在前面——他只能抱着這樣的信念。
他頭發長得拖在地上,胡子用堅韌的草梗綁起來。身上的衣裳都爛光了。腳上的鞋子也早就爛了,赤腳上長滿了老繭。
但大概是托手串的福,他在溪水中确認過,自己沒有變成耄耋老人。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
就在他再次感到絕望,覺得自己像是被囚禁在了時間中,直到死亡的時候。
那蔓延不絕的山林終于結束了。
在狂喜之後,他幾乎要哭,激動地蹒跚着走出去。
但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那是什麽。
那詭異的東西,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他在廢棄山村見過的那些奇形怪狀的東西,現在已經成為了這無法言喻之物的一份子。
有一個人,正跪拜在這令人不寒而栗的東西面前。
低聲細語,仿佛在和另一個人交談。
“看來仆鬼确實是對你有益的食物。我将會将給你帶來更多……”
…………
“鈴先生?是的,我找到了她。”
……
“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那不可言喻之物,發出震耳的哀鳴,甚至地表之下,都有什麽在激烈地震蕩着,像是想從地面下爬上來。
它的憤怒使得大地顫抖。
不知道是用哪個部分發出令人惡心的古怪聲音,尖銳得讓周明覺得,有一雙尖指甲的雙手正在抓饒自己的腦子。
但跪伏的人,似乎能聽得懂它的話。
“我親眼見到。”
……
“不。我以為,您也無法再挽回……”
“…………”那東西在震怒。
匍匐的人在辯解:“我本想把她帶來。可被張笑的護符打傷了。醒過來的時候,孟夜已經趕到。我只得離開……”
…………
接下來聲音更低,便難以聽得清楚。
之後便是安靜。
似乎結束了對話。
跪伏在地上的人,緩慢站了起來。然後轉身,看向才剛走出山林的周明。
周明看清,那個看向自己的人。
那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五官不夠出衆,但周明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
啊,寧鈴、唐僧祠、張笑……還有那個女的,和她失蹤的哥哥。
“宋小喬的哥哥。你是宋分時。”周明喃喃地問:“你是宋分時嗎?”
“你好。”對方看上看彬彬有禮,然後對他微微躬身:“實在很抱歉。我的主人,會有一些冒犯之舉。”
話音落下,他身後那個不可言說的之物,猛然暴漲,向周明的方向而來。
周明下意識地想躲,可他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那不可言喻之物發出尖銳聲音,叫他別說走動,就是眨眼也做不到了。
可就在腥味撲面而來的時候。
他感到有一股力量,拽住了自己的猛地向後拖去。
那個不可言喻之後,一擊落空,立刻縮回到了原位。
周明倒在地上,喘息着,手腳并用想爬起來。那個把他拉開的人,已經舉腳向不可言喻之物沖去。
那個人影,邊跑着,邊大聲頌唱着什麽。
雖然是背影,但周明認出來,那是孟夜。
孟夜的頌言聽上去古老、悠遠、空靈。腳下的步子又大又急。直沖而去。
而與此同時,那個不可言喻之物也尖嘯起來。
兩個聲音絞織在一起。竭力想要壓倒對方。
顯然孟夜不敵,他才跑了幾步,就一下跪倒,哪怕努力掙紮,也只是在原地跪得更端正,沒有撲倒在地更加狼狽而已。
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停下口中的頌言。顫抖着掙紮想重新站起來。可躬着的背上卻似乎有千金負重。每挺直一分,都無比的艱難。
而那不可言喻之物,卻游刃有餘。
周明甚至覺得,它只是不想這麽快殺死孟夜而已。
一身西裝革履的宋分時站在它身前,看着孟夜的表情,甚至有些憐憫。好像在看一只垂死掙紮的螞蟻。
孟夜口中不肯停。
但每多說一個頌言,七竅之中便溢血不止。
“總歸你是會死的。現在死,或者之後死,并沒有什麽差別。孟家的存在,很快就沒有意義了。”宋分時向前走幾步,到他面前:“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說着對他笑:“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是什麽計劃?想知道,從大吉夢娘娘開始,是不是就是一個局?”
孟夜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這一分心,便立刻被身上的重負壓矮了一分,悶哼着吐出一口血。
“滾開!”周明把挂在身上的萬能匕首抓緊,蹒跚地向那邊走過去,持着匕首對宋分時叫:“退後!你再跟他多說一個字,小爺就紮你一刀。”
他聲音有些難掩的疲倦,實在太累了,在走了這麽多年之後,整個人不知道奔潰了多少次,但現在,卻出奇地亢奮。
就好像,追了好久的連續劇,終于走到了大結局。
他到了終點。
這亢奮支撐着他。
既然好不容易到這裏,就不能窩囊退場。不然,配不上他這些年吃的苦頭。
“我叫你退後!”他用匕首指着宋分時,踉跄向前,幾次差點摔倒:“不要和他說話。”雖然他也不知道孟夜在做什麽。
宋分時看了他一眼,雖然并不覺得他是威脅,但還是向後退了一步。
饒有興趣地看着他:“是你。”
“你見過我?”周明反問。
“你們在鈴先生死的村子裏勘探的時候,我還沒有離開。”宋分時說着,看向勉強支撐,口吐鮮血的孟夜:“你沒有言靈符,要用頌言,就只能祭命。你是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成祭品,以後的壽命反正也用不上嗎?可就算是這樣,你也快不行了。你們沒有機會離開這裏。我主人的行蹤不能被發現。”
他話音才落,孟夜猛然嘔了一大口血之後,撲倒在地上,口中的頌言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一時之間,萬賴俱靜。
周明沖上去,把孟夜抱起來。
頓時孟夜身上的血,浸了他一身。
那不可言喻之物也安靜下來。
宋分時略停一停,對孟夜說:“對于你的死,我的主人也感到惋惜。”
孟夜開口想說什麽,但被血嗆住,咳了半天,狠狠地唾了一口血在地上,乜着宋分時問:“你不是幫大吉夢辦事的嗎?”
“曾經是。但後來遇到了主人。是主人讓我對于自己正在做的事,有了新的看法。解除了我的困惑。”
“宋小喬的爸爸,是大吉夢殺的?”
“不。是我。你應該知道,正常情況下,宋小喬的爸爸做為拒絕履約的人,應該受到大吉夢召喚離家,投入其懷抱成為它的食物。宋家的人陸續都應該是這個下場。”
“宋小喬的爸爸?你不是他的兒子嗎?他不是你的父親嗎?你殺他的時候,是什麽感覺?他有跟你求饒嗎?”
宋分時面無表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殺宋小喬時又是什麽感覺?”
“人都是會死的。他們的死很有價值。”宋分時說完,擡眼看他:“但孟先生。這和我們在讨論的事沒有關系。”
孟夜冷笑,沒有再糾結于這個問題:“大吉夢連一個拒絕履約的人都沒能收到,自然暴怒。開始襲擊宋家的人。第一個就是宋小喬,申姜必然受到牽連。你借我們、借申姜的手,殺大吉夢。”
宋分時沒有否認:“主人說,這件事你們辦得非常好。很感謝你們的幫助。”
“後來,你借張笑的手,找鈴先生?”
“張家做為孟氏的外家,很擅長做這些事。看數據,孟家有四分之三的調查員,都是姓張的。他很敏銳。”
“你的主人這麽厲害,這些事怎麽不叫它自己做?”孟夜譏諷。
宋分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微微躬身:“孟先生。接下來,我們還需要東彎孟家,再幫我們一次。”
“幫你們?”孟夜嗤笑:“自願的才叫幫,不自願的,叫被迫。”
宋分時沒有理他,自顧自地說:“孟先生,我需要借你的手機用一下。”
“我并沒有錄下田勇爸爸說的話。只有一二個字應該沒用吧?”
“不,孟先生搞錯了,那段‘不可說之詞句’我已經爛熟于心,只是需要借用你的手機,在你們孟家的信息平臺上,将那段‘不可說之詞句’面向所有孟家的人,發布出去。仆鬼雖然有用,但普通人成為仆鬼,效用不及可以修靈的人種。孟家浸淫頌法多年,比普通人變成的仆鬼來說,更有大益處。我主人十分需要。”
宋分時認真地說完,看向孟夜:“孟先生,對于你和東彎孟家所有人的死,我的主人感到非常的抱歉。”說着微微地躬身。
在他低頭的瞬間 ,那個無法言喻之物,突然爆起,向孟夜和宋分時兩人撲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0-06 06:59:12~2020-10-07 07:25: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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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劉翌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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