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4

不管第二進院子裏的不安寧,孟江南躺在她小小閨房的床上漸漸睡了去,卻在夜半時分猛然驚坐而起。

她匆匆忙忙起身點燃蠟燭,待看清這是她的閨房時,她才在凳子上坐下,她摸了一把自己的額,滿手冷汗,便是背上的衣服也都已被冷汗濕了透。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銅鏡中驚魂未定的自己,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不是在趙府後院,那些可怕的事情沒有在她身上發生,過了良久,她才冷靜了下來。

她換了一件幹淨衣服,卻再沒有睡意,便又再坐到窗前小幾旁的凳子上,伸手拿起了她睡下前脫下放在銅鏡旁的那對珍珠耳墜子。

這是阿娘臨終前親手為她戴上的,是阿娘留給她唯一的一件物事,也是她唯一像樣些的一件首飾。

曾經在趙府後院見過不少珠寶首飾,她而今看得出來,她這一對耳墜子,是再普通不過的珍珠,因為有着阿娘對她家鄉的念想,所以阿娘一直小心翼翼地收着它們。

阿娘說,她最大的念想便是有生之年能夠再回到家鄉看一眼。

只是,終她一生,她都未能如願,至死她都被困在了孟家這窄窄的院井裏,像被困死的飛鳥,也像擱淺了的魚,由不得自己。

當初孟青桃生生将這對耳墜子從她耳朵上扯下來扔進水井裏,不過是因為她們那前來做客的表哥多看了她一眼而已,可笑的是,她連他姓誰名甚又是何模樣都不知道也沒瞧清。

而這件事,就發生在此後三天。

當時全家着急着将她送給趙家,才舍得給她受傷了的耳朵上最好的藥。

孟江南摩挲了好一會兒手裏的珍珠耳墜,将其用帕子包了起來,在枕下放好。

這是阿娘留給她的念想,她不能再失去一次。

在不能确保這個家裏的人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扯了它來扔,她還是先其收着為好。

為此,她必須要有應對之法。

一個既不會給趙家為妾,同時又能保全她自己以及阿睿的萬全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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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有五日的時間,她必須在趙家來人提親之前把辦法給定下來。

孟江南整夜輾轉反側未再入眠,始終想不出好的法子來,再看向窗戶,外邊天已經亮了,她索性起身穿戴洗漱。

她才打開房門,便見阿睿朝她跑來,左右看了看後小小聲朝她道:“阿姊,阿睿有悄悄話要告訴你!”

一早起來便看見活蹦亂跳的阿睿,孟江南心情大好,輕輕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後蹲下了身來,阿睿連忙将兩只小手圈在她耳朵旁,湊上去小聲道:“那個整天欺負阿姊的翠荷被大夫人趕出去了哦!以後她就不能再兇兇阿姊了!”

“還有四小姐,她到現在還在哭,她今天也不會有時間來兇兇阿姊了!”

阿睿說完,開開心心地笑了起來,好像沒人欺負孟江南就是他最開心的事情一樣。

“既然他們沒有時間打理我們,那……”孟江南擡頭看了一眼已經放晴了的天,擡手輕輕捏了捏阿睿的鼻子,笑道,“待會兒吃過了早飯,阿姊帶阿睿出去玩兒好不好?”

阿睿睜大着眼愣愣地看着淺笑吟吟的孟江南,一副震驚得好像不認識她似的模樣。

孟江南又再捏捏他的鼻子,“怎麽了?不想去?”

“不是的不是!”阿睿連忙用力搖頭,既驚又喜道,“阿睿想去,阿睿很開心!阿睿就是覺得、覺得阿姊和原來有點兒不一樣……”

說到後邊,阿睿的聲音漸漸小了去,小臉上還有些擔憂的神色。

“對不起阿睿,以前是阿姊不好,阿姊只會讓你和阿姊一塊兒受氣卻從來都沒有帶你出過門,外邊是什麽樣兒你從來都沒有見過。”想到上輩子阿睿之死,孟江南心中難受,不由将他的小手抓緊,難過道,“阿姊向你保證,以後絕不會讓你再受委屈。”

“阿睿不委屈不委屈!”阿睿抽出手,摸上了孟江南的臉,“只要能和阿姊在一起,阿睿一點兒都不覺得委屈!”

怕孟江南不相信似的,阿睿摸摸她的臉後還朝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看着如此懂事的阿睿,孟江南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重新笑了起來,同時站起身握着阿睿的手往廚房方向去,“走,去吃早飯,吃好了咱們好出去玩兒。”

“嗯嗯嗯!”阿睿也握緊了孟江南的手。

沒有風,即便雨在夜裏就已經停了,但路面到處還是濕漉漉了,是以除了生意人在營生之外,路上的行人并不見多。

即便如此,才第二次從孟家宅院走出的阿睿仍像一只歡快的小鳥兒一樣,既蹦又跳,哪怕是昨兒個已經見過了的東西,這會兒依舊新奇得緊。

“昨兒個沒能讓阿睿吃到糖葫蘆,今兒阿姊一定給阿睿買着。”孟江南掂掂她沒什麽分量的錢袋子,尋思着她必須學會做些什麽來充盈錢袋才行,否則假若離開了孟家又沒有去處的話,總不至無路可走。

“嗯嗯!”才提到糖葫蘆而已,阿睿就已垂涎欲滴。

行至徐記糖炒栗子鋪附近,便遇着了賣糖葫蘆的,孟江南抱起阿睿,讓涎水已經流出了嘴角他自己挑了一串。

然而等不及要吃的阿睿拿着糖葫蘆卻一口都沒有動,反是先遞到了孟江南嘴邊來,懂事道:“阿姊先吃一個!”

孟江南本想說她不吃,但看阿睿乖巧的模樣,心想她若說不吃的話阿睿怕是也吃地不開心,于是張嘴咬了一顆入嘴來。

阿睿這才迫不及待地輕輕舔了一口,緊着歡喜不已道:“阿姊,好甜!”

說着他小小咬了一口,更為歡喜道:“酸酸甜甜的,好好吃!”

“阿睿喜歡,阿姊往後就經常給你買。”孟江南也笑,“不過也不能太經常,吃多了對牙口不好。”

阿睿不忙點頭,而是想着說他吃這一次就好,因為他知道他的阿姊根本沒有銀子給他多買,但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不遠處老榕樹下的人影,是以他就忘了自己想說的話,只道:“阿姊你看!是昨天的那個大哥哥!”

孟江南朝榕樹下看去,果見有一人正從樹上爬下來,背上背着藤箱,的确是昨日那名男子,只是今日的他換了一身深灰色的短褐而已。

還不待孟江南說上什麽,阿睿便已朝榕樹下跑去,根本不由她阻攔。

“大哥哥!”阿睿還未停下腳就先歡喜地朝男子道,“大哥哥你是來看昨天的那只小鳥兒的嗎?”

男子并未理會阿睿,擡腳便要走。

卻聽阿睿又問道:“大哥哥,小鳥兒它受的傷好了嗎?”

男子頓了頓腳,低頭看了一眼揚臉看着他等答案的阿睿,這才應了一聲:“嗯。”

應完便走,孟江南走過來時只及看見他一個側臉而已。

看着男子的背影,她比昨日更堅定這是一個脾性古怪之人。

就在這時,孟江南瞧見男子背上的藤箱蓋子動了動,繼而從松動的蓋子下邊擠出了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來。

阿睿也瞧見了,只聽他忍不住驚奇道:“阿姊你看,小貍奴!大哥哥的箱子裏有一只小貍奴!”

那只小貍奴像是害怕似的,聽到聲音又立刻縮回了腦袋去。

孟江南則是微怔住,想來……這個少言寡語的怪官人或許真是住在隔壁向家的那個大夫。

孟江南正尋思間,只聽阿睿好奇的聲音又傳了來:“阿姊,前邊那個人家為什麽門前挂着紅紅的布呀?”

孟江南擡頭看去,笑道:“那是因為那個人家今天有新娘子要出嫁了,挂着紅布綢花,喜慶。”

“什麽是新娘子要出嫁?”阿睿一臉茫然。

“我們也去湊湊熱鬧,阿睿就知道了。”孟江南說着,牽起了阿睿的手。

還未走近,便有人出來點了爆竹,孟江南忙躬身捂住阿睿的耳朵,與周遭湊熱鬧的人一同等着這爆竹聲過去給阿睿拿一塊喜餅。

孟江南本好興致地等着,忽在這爆竹燃起的煙霧之中隐隐約約瞧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頓使她面色煞白,心不由戰栗,緊着飛快地低下了頭去。

是、是他!

直至煙霧散盡,她仍低着頭不敢擡,好像她面前有吃人豺狼似的。

“阿姊,你捂得阿睿好疼。”阿睿在等着孟江南松開他的耳朵,可孟江南非但遲遲沒有松手,反而将他的耳朵愈捂愈用力,讓阿睿覺得頭都疼了起來。

孟江南聽到阿睿的聲音,這才猛地回過神松開手,但她卻沒有即刻去關心阿睿,而是匆匆往北望。

只見往北去的街道上一頂黑綢軟轎正在徐徐行進。

看着那頂正遠去的轎子,孟江南愈發的蒼白。

真的是他……!

黑綢軟轎是他最喜愛乘的,整個靜江府就只有這麽一頂,這是他曾親口對她說的。

“阿姊你怎麽了?”阿睿看到孟江南不對勁,心裏一慌,忙抓住她的手,“阿姊你是不是哪兒難過?”

“沒、沒什麽。”孟江南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為免阿睿擔心,她朝他笑了笑,“走,阿姊帶你過去讨塊喜餅吃,沾沾喜氣。”

看着這喜慶人家門裏門外的大紅色,再看向那用紅紙包着的喜餅,孟江南忽然想到了她想要的萬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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