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5
在還沒有完全把握确定下自己的命運之前,孟江南不敢帶阿睿在外邊玩得太久,以免回去之後被那些個“正兒八經”的孟家人刁難。
也好在阿睿年紀雖幼,卻極為懂事,加上連續兩日都能到外邊來,即便時間不長,他也已然很是滿足,是以孟江南說回去了的時候,他當即就應了。
孟江南心中揣着事,一路心不在焉,并未注意路旁事,一個未注意歡歡喜喜蹦跳在前邊左瞧右看的阿睿,這孩子便撞上了人。
她連忙上前想要賠不是,然她一個字都還未來得及說,便先聽得有男子斥道:“你這誰家孩子,怎的走路不好好瞧着路!?大……公子您沒事吧?”
孟江南原本想實實在在賠不是,畢竟确實是阿睿有錯在先,況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對方身為男子卻連她張口說上一個字的機會都不給便沖着她一頓斥,于是她将阿睿拉到自己身後,頭一擡便是笑盈盈道:“小孩子不懂事,走路不長眼,還望官人大人不計小孩子過。”
她說過她這一世一定護阿睿周全,再不讓他受一點委屈,罵她可以,但是罵阿睿,不行!
只見對方是一名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年郎,本是着急地關切着他面前一名錦衣公子,聽得孟江南這含沙射影罵他們走路也不長眼自己送上來讓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撞到的話,忽地就漲紅了臉,瞪着孟江南又斥道:“你這女子好生無禮!你——”
然,他還未說完的話在看到孟江南的臉的一瞬間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震驚之色。
那名錦衣公子此時也輕斥少年郎道:“衛西,不得無禮。”
說完,他朝孟江南拱了拱,以示賠禮:“還望姑娘莫怪。”
聽着對方如和煦春風般的話,孟江南這才瞧清眼前這位錦衣公子。
錦衣長衫,劍眉星目,年輕俊秀,風度翩翩卻又溫文爾雅,不難看出其出身非富即貴。
這世上最惹不得的人便是非富即貴之人,孟江南并不是不識趣之人,對方既不計較,她一個平民女子自然要順着這臺階下來。
是以她朝這錦衣公子福了福身為阿睿方才無心之舉賠不是:“官人洪量。”
少年郎衛西睜大着眼盯着她,似還要再說什麽,孟江南卻已牽起又驚又愣的阿睿的手離開了。
“公子,她、她是——”衛西看看孟江南的背影又回頭看看錦衣公子,一臉的急切之色,一時間竟連話都說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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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公子亦是在看着孟江南的背影,眸中雜糅着晦暗以及胡亂,似是想起了什麽痛苦的往事,以致他的眉心微微擰起。
少頃,才見得他輕輕搖了搖頭,嘆道:“不是她。”
“可、可是公子,好像啊!”衛西仍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經愈走愈遠的孟江南,“像極了!”
“是啊,像極了……”錦衣公子亦笑亦嘆,語氣幽幽,“要不是不可能,我也都要以為是她了。”
衛西察覺到錦衣公子的神色語氣都不對,連忙道:“公子,寧姐姐的事您別再多想,您——”
“好了。”錦衣公子打斷了西流的話,神色也已恢複如常,“我們到這兒來可不是來游玩的。”
衛西的神色立刻變得認真起來,“是!公子!”
只是,在離開之時,那錦衣公子卻是不由自主地再看了一眼孟江南離開的方向。
此時此刻的孟江南處,阿睿這會兒才從方才的驚愣中回過神來,仰着頭眼睛發亮地看着孟江南,激動道:“阿姊好像仙女阿姊!”
孟江南愣了一愣,随後逗趣阿睿道:“你個小家夥,知道什麽是仙女阿姊?”
“阿睿當然知道了!阿姊和阿睿說過的!”阿睿眸中光芒愈甚,“仙女阿姊就是阿睿在害怕的時候來保護阿睿的人!阿姊剛才站在阿睿面前的樣子就是在保護阿睿不被那個兇兇的大哥哥打罵,所以阿姊就是仙女阿姊!”
孟江南聽阿睿如是說,非但不覺歡喜,反覺愈發對不起阿睿。
一直以來,阿睿在府中受了打罵後她都只是叫阿睿離那些人遠些,躲着些,從來沒有為他出過頭,更別說保護。
因為她害怕會影響到她的終身事。
說來都是因為她自私。
“阿睿放心,阿姊以後都不會讓人再欺負你。”孟江南摸了摸阿睿的小臉後将他的小手握得更緊。
阿睿用力點點頭。
這一路回去孟家的路上,孟江南都在想,什麽樣的人家才會容得下阿睿?
孟江南和阿睿回到孟家的時候,将及午時,這最後一進小院安安靜靜,顯然這個家的人還在前一進院子為着昨日的事情腌心着,的确像阿睿所說的,她們今兒個都不會有心思來刁難她。
她站在前日被翠荷打翻的小庭院裏,仰頭看着春雨過後湛碧的蒼穹,心想她有心離開這個只會吃她不吐骨頭的家,卻又不知該去向何方?
這天穹如此廣闊,若她是鳥兒,她就可以從這重重院牆裏飛出去,飛去她想去的地方,再也不回來。
可惜,她不是鳥兒,就算她是鳥兒,她也不能扔下阿睿自己飛走。
不過,她不會嘆氣,也不會絕望,她是老天爺重新給她再活一次的機會的人,她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她已經想到了完全的辦法,現下就只差合适的人而已了。
這個人,她該何處去尋?且還是在這短短的兩天時間內。
孟江南愁得秀眉緊擰。
“啾啾——”忽聞啾啾鳥鳴聲,孟江南循聲而望,只見兩只鳥兒撲棱着翅膀落在了院牆外的那株枝葉如冠蓋的大榕樹上。
孟家後門外是一條兩丈餘寬的老街,老街兩側路上每隔幾丈就栽着一株榕樹,這些榕樹是從老街剛建的時候就種下的,這老街已有五六十年,這榕樹就也從當初的小樹苗子長成了枝繁葉茂的老樹,樹冠往老街上頭一長,以致這老街不管春夏秋冬,從街頭至街尾都是陰森森涼飕飕的。
加上這老街地處這靜江府低窪潮濕之地,尤其在這多雨的時節裏就更顯得陰寒,是以當初在這兒置宅子的富貴人家全都将府宅搬至了他處。
孟家雖然也在大門外挂了個“孟府”的匾子,但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不過是孟家自己給自己的面子罷了。
真正富貴的人家,誰還會住在這低窪潮濕之地?畢竟全靜江府的人都知道,有錢人家都住在城北,而他們孟府,恰恰在城南。
這榕樹樹冠長得大了,不僅遮住了老街上頭的天宇,也伸進了旁側的人家院兒裏來。
那兩只撲棱着翅膀的鳥兒就正好停在伸長進孟家後院裏來的那株榕樹上,一邊在上邊蹦跶一邊啾啾叫,好像在唱歌兒似的。
孟江南聽着悅耳,忍不住輕聲走到了那樹冠下,擡頭往上望。
只見那兩只鳥兒非但沒有飛走,反是低着頭也在看她,歪着腦袋,黑豆子般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她看,瞧着有些傻氣,也有些喜氣。
只是才一小會兒,它們又撲棱起翅膀,從榕樹上飛走了。
孟江南笑看着飛走的它們,她身後忽然傳來吳大娘慈藹的笑聲道:“六小姐遇着喜鵲了,說明啊,六小姐要有好運氣咯!”
“沒呢,它們就是在這樹上停了一小會兒,我瞧見的而已。”孟江南轉過頭來,瞧見吳大娘正端了一大盆子髒衣裳過來洗,她忙上前幫吳大娘接過盆子放到地上。
“你這姑娘啊,就是實誠。”吳大娘笑着搖頭,“說你好運氣,你接着就是,還要說不是。”
孟江南只是笑笑,并未說話,拿了兩張小凳過來,坐下來準備着和吳大娘一塊兒洗衣裳。
吳大娘攔她:“六小姐你別洗,我自己洗就成,反正今兒個不會有人來盯着你,你就歇着去,啊。”
“沒事兒。”孟江南沒有理會吳大娘的話,反是将袖子往上一挽,就将水井旁木桶裏的水倒到了盆裏。
吳大娘看她堅持的模樣,知道她是在體恤自己,便沒再勸阻,只是嘆了一聲,就着小凳也坐了下來,拿起皂莢往盆子裏撒。
忽又聽啾啾鳥鳴聲,又有兩只喜鵲飛落到了榕樹上來,似是方才那兩只去而複返。
這一回,它們在樹上停了許久未離開。
聽着這清脆的鳥鳴聲,讓人心都變得輕快起來。
“吳大娘,這回也是喜鵲鳥兒吧?”孟江南看了樹上那黑白羽毛的鳥兒,問吳大娘道。
“是啊。”吳大娘點點頭,“咱們這兒的喜鵲鳥兒啊,肚子都是白的,你瞅,它倆的肚子都白乎乎的不是?”
孟江南又擡頭看了一眼樹上那兩只眼睛滴溜溜的鳥兒一眼,果見它們的肚子上的羽毛都是白色的。
昨兒個徐記糖炒栗子旁處那兒從樹上掉下來的小鳥兒雖然羽毛将将長齊,但不難看得出它肚子上的羽毛是白的,那是一只小喜鵲,她沒有說錯,那人為何連頭都不舍得點一點?
虧得還是個醫治這些小東西的大夫呢。
孟江南正這般想時,腦子裏忽然一道白芒閃過,仿佛一陣縫衣針,将她從昨夜徹夜不眠直到現在都在想着的所有事情給倏地穿了起來。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樹上喜鵲的白肚子。
不知是否她這會兒的眼神太可怕,那兩只喜鵲抖了一抖後飛走了。
孟江南轉回頭來,忽問吳大娘道:“吳大娘,隔壁向家的事,你有聽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