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52
此時的向家,已然亂成了一鍋粥,人人焦灼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向尋與老廖頭跑遍整個靜江縣城,不管不顧,把縣中所有大夫都請到了向家來,不開門的硬是将門敲到開,年老體邁走不動的,他們硬是将其背到了向家來。
然而,無論誰人扶上向漠北的脈象,都頻頻搖頭,不是道無能為力,便是勸他們還是早些準備後事為好,好好請來的大夫,最後險些被氣惱的向雲珠一棍子給打出去。
最後一名大夫搖着頭嘆着氣離開向家時,已是後半夜。
向雲珠氣得直罵:“庸醫!都是庸醫!我小哥好好兒的,準備……準備什麽狗屁的後事!”
可罵到最後,喉間哽咽的是她,哭的也是她。
他們這些平日裏與向漠北最為親近的人最是清楚向漠北的身子不過,他是受不得丁點累,更是受不得丁點刺激的。
他這般被激到吐血乃至昏迷過去的情況,已經五六年不曾有過,誰人都認為他的病已經在慢慢好轉,可誰知
向雲珠罵完那些“庸醫”,又轉到床邊安慰一直守在向漠北身側不肯離開一步的孟江南道:“小嫂嫂你別聽那些庸醫胡說,我小哥不會有事的!”
向雲珠說的是安慰人的話,可她鼻音卻重得厲害,誰都知道,她這話,可信程度少得可憐。
就連她自己,都不敢信自己所言。
孟江南點了點頭,紅着眼咬着唇肯定應聲:“嗯,嘉安不會有事的,他會好起來的。”
從向漠北于雨中失去意識起,她便一直守在他身側,雖然很快便止了淚,可她的眼眶卻一直通紅,說話時喉間也總有哽咽聲,面上瞧着冷靜的她,實則心亂如麻。
除了盼着他能好起來,她什麽都做不了。
她不敢去想他若是醒不過來當如何是好。
“小滿小姑,去勞向尋再辛苦着些,看看府城還有哪些未請來過的大夫,讓他去請來。”孟江南輕輕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後對向雲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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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雲珠點點頭,趕緊出屋去,很快又進來,道:“不用小嫂嫂說,向尋已經去了,廖伯也要再去,只是他年紀大了,又不肯歇着,向尋便同他一道去了。”
“我才來靜江沒幾天,對這兒還不熟悉,不然我也幫着出去找大夫了!”向雲珠急道。
孟江南聽她如是說,當即站起身來,邊往外走邊道:“小滿小姑說的在理,我也當出去尋大夫才是,便勞小滿小姑在此照顧嘉安了。”
“小嫂嫂!”向雲珠連忙拉住了她,“這外邊黑燈瞎火的,你又不會武功,萬一遇到了歹人怎麽辦?再說了,若是小哥醒來了不見你便罷,還知道你這麽晚了還為他出去跑,他會自責的!”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小嫂嫂你就坐在這兒陪小哥就好,你若是累了,就到旁屋去歇歇,我來看着小哥就好。”向雲珠打斷了孟江南的話。
孟江南搖搖頭,沒有再執意出去,只是茫然地看着外邊下個不停的夜雨,喃喃道:“向尋還能找來大夫的,定還能的。”
可就算再尋得來大夫又如何?
結果她不是不知道。
前邊已經來過了那麽多的大夫,卻都搖頭離開,再多來一個,又能如何?
除非再來的大夫是扁鵲重生華佗轉世。
看着床上連鼻息都變得輕微仿佛随時都會沒了聲息的向漠北,孟江南握住了他的手,握得緊緊,好似如此就能将自己的溫度透過掌心傳給他,讓他睜開眼了似的。
另一處,才出得門去的向尋走得匆匆,急得忘了提風燈的他在夜幕雨簾裏撞到了人。
這一撞,撞得他立時警惕起來,當即拉開了與對方的距離,同時朝後伸出手抄過後邊老廖頭手中的風燈,借以瞧清對方容貌。
如此夤夜又兼大雨,驀然出現的人須以警惕之心對之。
向尋手中的風燈在夜雨裏搖晃,發黃的火光照到依舊在靠近的對方臉上身上。
是個男人,高且瘦,頭戴一頂破破舊舊的鬥笠,上邊還漏了個窟窿,雨水從那窟窿流下,淌濕了那人的肩頭。
只見他一頭長發不绾也不系,胡亂地垂散在肩上胸前,還有幾縷亂糟糟地擋在眼前,一身黑色的棉布短褐,登一雙兩邊都露出大拇指來的破皁鞋,腰帶打得歪歪斜斜的,肩上挎一老舊得有些厲害的藤箱,身上一件蓑衣也沒有,除了一顆腦袋與雙肩,他整個人像在河裏淌過一遭似的,全濕透了,天在下雨,他身上在挂水。
這無論從任何角度看都極為不修邊幅的江湖浪子這會兒正擡手堵住鬥笠上的那個窟窿,湊近向尋,抓了他手中的風燈就湊到自己臉側來,讓他瞧清自己的臉。
而向尋在方才火光照到對方面上時就已經驚呆,這會兒由對方抓着風燈往他臉龐湊時自然而然就愣得沒了反應。
只聽對方粗聲道:“我說向尋大兄弟,瞧夠了沒瞧清楚我這張老臉了沒?瞧清了就趕緊給我準備吃的去,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向嘉安那小子找的這個小破宅子可真是夠難找的,我都來過了兩回了,還是找了忒久才找到!”
對方只管粗聲粗氣地嫌棄,向尋面上卻已是喜極而泣,使得他猛地抓住對方的手,抓得老緊。
對方當即就打向尋的手,急道:“向尋你幹什麽!?你給我松開!我對男人可沒興致啊,你別用這麽兩眼放綠光的眼睛看我!”
“樓……樓先生!”與向尋一般同一時間驚怔住的老廖頭此時亦沖到了對方面前來,一雙老眼中的光比向尋冒得更甚,将對方的胳膊抓得比向尋更用力,激動得老淚縱橫,“太好了,樓先生您來了,真是太好了!”
“唉!別!廖伯你可別!”樓明澈使勁往後縮自己倆胳膊,更着急道,“我對男人沒興致,對廖伯您這樣的老男人更不感興致啊!”
老廖頭這會兒激動得哪裏去管樓明澈說些什麽,只與向尋一個勁地将他往宅子裏帶,一邊抹着老淚道:“老天爺垂憐,将樓先生這個時候送來給小少爺了!”
樓明澈一聽,急得直跳腳,鬧道:“我對向嘉安那個陰郁的小子也沒有興致!”
向尋不會說話,老廖頭已經激動得語無倫次,樓明澈打不過向尋,也掙不開老廖頭的手,只能任他們将他往跨院方向帶,好一會兒,先是向尋意識到此般不妥,忙松了手,緊着也連忙扯開老廖頭的手,爾後朝樓明澈深深躬下身,對自己方才的無禮表示歉意。
老廖頭這時也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在做什麽,忙不疊道:“對不住了樓先生!我與向尋這是太高興太激動了,失了禮數,您要打要罵都悉聽尊便,眼下還請您先去看看我們家小少爺!”
樓明澈這會兒得了“自由”,當即就拿下頭上的鬥笠朝向尋臉上扣,忽聽老廖頭這一言,他手上動作停了下來,同時微微蹙起眉,沉聲問道:“那小子怎麽了?”
“晚間時候咯了血,現下昏迷不醒,尋了滿城大夫來瞧,都說、都說……”老廖頭不願将他們不敢去相信的話說出口。
樓明澈眸光一沉,将那破鬥笠朝向尋臉上扣下,面上再無方才那鬧鬧嚷嚷頑童般的神色,而是冷眉沉目,連聲音都變得更粗了一分,吩咐一般道:“走。”
老廖頭當即快步将他往跨院方向領。
跨院屋裏,向雲珠正不安地來來回回踱步。
她是習武之人,耳力比尋常人敏銳上數倍,老廖頭領着樓明澈才過月門,她便已聽得動靜,當即将腦袋探出窗戶去看,爾後對孟江南道:“小嫂嫂,又有大夫請回來了!”
說完,她就跑到門邊,等着老廖頭将人領過來,若是來人瞧着就是個庸醫的話,她就把他打走,不必讓庸醫給小哥診脈了!
孟江南則是在想,向尋與廖伯自這跨院離開不過一盞茶不到的時間而已,如何這般快就請來了大夫?
她不放心,也自床沿起身走到了門邊,站在向雲珠身旁。
正好與走到屋門前的樓明澈照了個實打實地正面。
因為她二人就站在門檻裏側,正正擋住了進屋的路,樓明澈不得不在門檻外停下。
孟江南與向雲珠雙雙怔住了。
孟江南怔于他的不修邊幅,向雲珠則怔于他的容貌。
生于人才濟濟的和天府又生來金貴的向雲珠,見過無數男人,形形色色,她都見識過,可她見到過的所有男人都沒有讓她覺得像是她看過的話本子裏走出來的,然而眼前的樓明澈,卻是就讓她有這種感覺。
感覺他就是從話本子裏走出來的男人!
不修邊幅卻不掩英氣,風度自成,男生女相,膚白貌美,就連頭發絲兒都烏黑發亮,這般濕漉漉地黏在額上脖間,簡直
不要太誘人!
向雲珠看樓明澈看得兩眼發直,樓明澈則是一臉的不快,見她倆杵在門後久久不讓開,不由道:“哪兒來的小丫頭屁孩子,趕緊往邊上讓開。”
作者有話要說:嘻嘻嘻嘻,新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