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陰謀的味道
這世上有一種莫名其妙好味的食物,那就是混合到一起的同類食物。
之所以一定要提到“同類”,如果是兩種截然不同味道的東西混在一起,不管它原本有多美味,到頭來只剩下怪味了。
幸好,池馬鎮的牢飯在這一點上還挺細心——當然也可能是根本沒注意。
木欄外,牢頭蹲着身子看裏頭抱着碗吃得起勁的林冬。
“這真的很好吃?”
林冬舔了舔嘴角,“如果能配上一碗清茶就更合适了。”
眼前的大碗裏,白米飯一顆顆飽滿圓潤,其中:香辣兔丁……的油湯,三椒肉片,豆角肉絲、冬瓜裏脊……的冬瓜,燒牛肉裏的土豆。
葷素皆有,搭配齊全,味道香辣,竟自成一絕。
當然這并不是什麽剩菜剩飯,只是廚房做菜時每樣都弄些出來又另混成一份,澆在白米飯上,有的只用了肉,有的只用了菜,有的只用了湯。
這味道卻頗新鮮,怪不得牢頭說是這裏的特色食品。試想想,若是這份香辣裏放上甜膩的東坡肘子,西湖醋魚,那味道就只能怪不能好了。
所以混合的前提是,一定要是同類同味。
林冬搖頭晃腦的品評了一番,将吃得幹幹淨淨的碗遞出去,那牢頭又端來一碗清茶。
“給,你要的。”
“謝謝!”林冬眼睛亮了亮,香辣過後一碗清茶,除油洗味,舌尖茶香缭繞,因為是清茶,苦味不重,倒是有份清香,立刻讓人舒爽起來。
牢頭見林冬慢條斯理喝着,不時抿抿唇,竟覺得自己也有些餓。
他看了看手裏的碗,起身道:“我先出去了,有什麽事你就大叫,門口守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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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林冬點點頭,吃飽喝足,理了理衣襟衣袖,靠着木欄開始打瞌睡。
就這麽過了一晚,第二日一早牢頭來開門。
“林先生,你可以出去了。”
“這麽快?”林冬想了想,“偷竊罪不是還得賠銀子嗎?”
“大人說用不着。”牢頭看他的眼色有些不對勁,感覺比昨日小心翼翼。
林冬裝作沒發現,跟着出了牢房,外頭陽光正好,不冷不熱,天空萬裏無雲。
待進了大堂,正中間站着兩人,一個風流倜傥正是陳南海,另一個身量高大不怒自威臉色不怎麽好看,不是臧飛龍是誰?
林冬眨眨眼,走過去,那頭地保道:“林先生,咳咳……昨日問你話時,怎的不說你那朋友便是陳公子?”
林冬看他,“你沒問。”
地保無語半響,幹巴巴咧了咧嘴,“那是我疏忽了。”
陳南海道:“既然人放出來了,咱們也不難為老爺。”他說着朝林冬一招手,“走吧。”
林冬走了幾步,回頭狐疑看人,“這案子結了?”
地保臉色不自在,“陳公子已為你證實,那荷包确實不是你所偷。”
“然後呢?”
地保道:“你清白啦。”
“那荷包到底是誰偷的呢?”
地保不耐煩道:“那就不是你該管的事了。”
林冬張了張嘴,但随即又覺得這本就和自己無關,既然那荷包已尋了回來,再追究犯人卻如大海撈針,何必咄咄逼人?
這麽想着,他便轉身跟着陳南海出了門,待幾人走上大街,林冬才道:“謝謝。”
陳南海一笑,“不必,本就是我牽累了你。”
林冬問:“那錢袋是你偷的?”
“我還沒那麽無聊。”況且他又不缺錢。
林冬只覺奇怪,“那這東西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我也想知道。”陳南海似笑非笑,眼光直直看向前面某處。
林冬順着看過去,就見葉青衫和張君正坐在前頭茶棚裏。
看見林冬出來,葉青衫趕忙跳了過來,一擡眼又見他身邊兩人,不由慢下了腳步。
“葉三公子。”陳南海道:“好久不見。”
葉青衫哼了一聲,一手拉過林冬,壓低聲音道:“你沒事了?”
“嗯。”林冬點頭,倒覺得這葉青衫雖說話做事直爽了些,心地卻是不壞的。
葉青衫疑惑,“怎麽出來的?”
林冬想了想,“大概是不想平白養着我。”
那頭臧飛龍忍不住呵斥道:“是我們出馬才讓那老頭放了你!”
林冬看了他半響,面上表情很費解,欲言又止。
臧飛龍本就是個急性子,立刻火了,“有話就說!”
林冬道:“好歹他也是個地保,卻怕你們做山賊的?”
臧飛龍冷笑,“那又如何?他不敢和我們對着幹。”
莫說他們一個山寨的人訓練有素,能力比普通山賊高出許多倍,就算是兵官都不一定能打贏他們,更別說鎮上這些根本沒有訓練過的家夥;況且臧飛龍藥材糧食生意還牽扯在這池馬鎮上,旱災時還能充當一下救濟糧倉,這池馬鎮的地保畢竟是鄉紳推選而來,又非朝廷任命,拿什麽資本來作對呢?
臧飛龍得意完,又想起什麽似地譏諷道:“你不是要吃牢飯嗎?怎的願意出來了?”
“我當然願意出來。”林冬無辜道:“昨天才說了幾句你就走了,我以為你們不會救我了。”
“不是你要我走的嗎?”臧飛龍炸毛。
“我什麽時候要你走了?”
“你……”臧飛龍想了半天,對方确實沒有說要自己走。
“你說你要吃牢飯!”
“我是想吃吃看啊。”林冬眨巴着大眼睛,“可和你走有什麽關系呢?”
是啊!有什麽關系啊!他娘的他現在也想知道到底有什麽關系!
明明是無比正常的對話,可周圍人聽起來卻覺得詭異無比。好像是對的,又好像哪裏不對。
臧飛龍又粗着脖子瞪着眼睛氣喘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憋出一個字來。
他放棄了……
葉青衫看着臧飛龍頭頂上烏雲密布,身子往陳南海那邊縮了縮,低聲道:“他怎麽了?”
“為了當年不好好學習而後悔着。”
葉青衫:“……”
……
一行人都坐進了茶棚,臧飛龍連喝了三大碗茶才将心頭的郁悶揮開。
張君坐在葉青衫身邊,頭也不敢擡,小心翼翼地想将自己的存在感抹掉。
偏偏陳南海卻很快注意到了他,道:“這位就是丢失荷包的主人?”
“在下張君。”張君趕緊起身拱手。
葉青衫将他拉下來,不在意道:“不用這麽講究,他們也不是什麽懂禮的人。”
臧飛龍哼了一聲,陳南海倒像是習慣了,只道:“你可知道這荷包是何時不見的?”
“我發現時是在吃飯付錢的時候,雖然我包袱裏還帶着銀票,這點錢丢了也無所謂,只是那荷包卻是我姐姐親手繡的,所以……”
陳南海點點頭,“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嗎?”
“沒、沒注意。”
臧飛龍顯然有些不耐煩,他抖着腳,一副欠揍的樣子道:“反正找着了,還有什麽好問的?也許是哪個笨賊不小心又弄掉了。”
陳南海好笑道:“大王,若你是賊,恐怕人人都很高興。”
“為何?”
“因為你會散財。”陳南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又補了一句,“還專門看準了散在人家懷裏。”
臧飛龍撇撇嘴,不過這麽一說,他終于也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問題。
誰會将偷來的錢袋故意塞在另一個人身上?而且以陳南海的功夫,居然還沒發現。
“我倒是想到一個人。”葉青衫道:“有賊王之稱的仇能。”
噗——
林冬一口茶噴了出來。
衆人都轉頭看他,那意思——有什麽問題嗎?
林冬笑道:“這名字取得好啊,能者多勞,賊王,合拍合拍!”
陳南海笑笑,“恐怕他爹當年也沒想到這個名字能讓他成為賊王。”
若是知道,恐怕就得在能字下加四個點,仇熊——或許能當個山野村夫、獵人什麽的。
葉青衫接着道:“仇能手快,有一招叫千手觀音,聽說能同時一邊取一邊又将東西換到別人身上。”
林冬插嘴,“那不是該叫移花接木嗎?”
葉青衫道:“移花接木是取一樣,換一樣,可千手觀音能同時取很多樣,再換很多樣。”
這是數量上的問題。
林冬張大了嘴,“好厲害。”
“厲害的還不是這個。”葉青衫壓低聲音道:“聽聞他是昊天的人。”
一直坐在旁邊漫不經心看雲彩的臧飛龍,突然身子就繃緊了,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連張君都感覺到四周陡然降低的氣壓,他緊張地往葉青衫身邊挨了挨。
葉青衫看了臧飛龍一眼,“怎麽了?”
臧飛龍道:“你還知道些什麽?”
“啊?”
“關于昊天。”
“我知道的不多。”葉青衫似乎不太明白話題是怎麽拐過去的,不過還是道:“昊天門徒很多,牽扯關系也複雜,江湖裏有好些人也被他們收為了己用,就我知道的有賊王、火紅娘、蛤蟆怪和鶴老頭。”
林冬對江湖事不清楚,張君就更是雲裏霧裏。不過另外兩人卻是明白的。
這四人都是江湖裏排得上名號的人,如果說有什麽共同點的話,那就是他們都夠卑鄙,出手夠狠毒。
臧飛龍道:“昊天要他們做什麽?”
“我怎麽知道?”葉青衫翻了個白眼,“大概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吧。”
能人總是不嫌多的嘛,身邊有能力的人越多,越容易辦事。
陳南海卻是高深莫測,似乎想到了另外的什麽事。
他看了臧飛龍一眼,也沒點破,只道:“若真是仇能做的,恐怕他現在盯上我們了。”
被一個慣于隐藏在暗處的小人盯上可不是什麽舒服的事,臧飛龍突然站起了身,剛要走,卻被林冬拉住了。
“做什麽?”臧飛龍皺起眉。
“我突然想到。”林冬捏了捏他的手指,“昨晚客棧的房錢沒給,他們會不會把我的包袱扔出來?”
臧飛龍頭發差點立起來!他們現在在說正經事!他該死的問包袱?!
陳南海倒是很配合,起身道:“那樣可不太好,不如我們陪你回去解釋一下吧。”
臧飛龍瞪大眼看着兩人,心裏只想:這兩人什麽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