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山谷空幽, 溪水潺湲。

瑟瑟蹲在小溪邊的亂石中間, 環胳膊抱住肩膀, 耳邊時不時傳來野獸尖嘯刺耳的叫聲。

她身體僵硬,不敢動, 蒼白的額頭上滲出點點汗珠。

事情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她很想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自己的出路,可耳邊的叫聲一遍賽過一遍的凄厲, 将她腦子裏的思緒都驅散幹淨,只剩下深深的恐懼。

強迫自己鎮定, 把對徐長林說過的話在心底默默重複。

——人總得先活下來,才能有出路。

總得活着。

她深吸一口氣, 然後禀住呼吸, 鼓起勇氣悄悄從亂石邊探出個頭。

像這種峽谷,有許多林木、山洞,可以憑此來暫時躲避野獸的攻擊。

她撕扯掉冗長礙事的裙紗,爬到了一棵老榆樹上,倚着枝幹, 眺望遠方。

環山重翠, 石壁陡峭。

唯一的出口被守住了,憑她自己肯定是逃不出去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給自己留個全屍, 別被野獸撕咬得太醜。

她默默低下了頭,很沮喪, 覺得自己簡直太失敗了。總想着顧念別人, 平衡各方, 怕他們正面沖突,可最終卻還是這麽個結果。

誰都不讓步,誰都那麽會算計。

看來,世人的苦衷只有自己才體味清晰,指望旁人理解,簡直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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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明白了,這個世上她最大的靠山只能是她自己,她想要好好地活着,必須要自己先強大,旁人的好、旁人的愛只能做錦上添花之用。

這般透徹感悟卻是讓人有些痛苦的,她将頭埋在膝間沉寂了許久,又擡起頭來。

她想了想,抻胳膊掰下一段樹枝,又從鬓發間摸出金簪,鑽進樹枝裏,試試看能不能取火。

野獸怕火。

捕捉到這個念頭,她微微愣了愣。

這是誰告訴她的?

冥思沉想了許久,她想起來了,是宋貴妃。

她出身武贲世家,在閨中時經常随父兄外出打獵,英姿矯健不輸男子,本來就是當年風華絕世的巾帼女英豪。

瑟瑟記得七歲那年随母親進宮,進南熏殿,便是見宋貴妃一身大紅勁裝,紮起袖口,在揚弓射箭。

她見瑟瑟來了,很是高興,随手将弓箭扔到一邊,上前将她抱在了懷裏。

宮裏的人都喜歡她,宋貴妃,皇帝陛下……那時她對一切都無所知曉,覺得是自己漂亮可愛天生招人喜歡,卻不知,他們喜歡的、憐惜的是全家蒙冤、失去了雙親的宋姑娘。

她就是宋姑娘,所以他們喜歡她。

宋貴妃抱着瑟瑟說了會兒話,便将她放下來,笑道:“阿昭這會兒大概要下學了,你去永安殿看看他有沒有偷懶。”

瑟瑟高高興興地去了。

剛走近瀚文殿,便聽到裏面傳出孩子們的嬉鬧争吵聲。

“你舅舅是亂臣賊子,你全家都是亂臣賊子,你身上流的是髒血,你還不承認,你就是個小禍害!”

孩子的聲音綿軟,可話卻惡毒至極,聽起來更加刺耳。

瑟瑟忙加快腳步,飛奔進去。

一進去,便見沈晞将沈昭摁倒在地,整個人大胯馬步地騎在了他身上。

他是大哥,又自小生得健壯粗胖,力氣比弟弟大得多,沈昭被他緊壓着,掙紮到臉蛋通紅,卻都是徒勞。

沈旸和幾個入宮伴讀的郡王在一旁看着,一臉的司空見慣,想來這種場景是經常發生的。

內侍卻害怕,趕上來勸道:“岐王殿下快松開三殿下吧,您忘了剛因為這事被陛下責罰過……”

沈旸也道:“就是,翻來覆去不過是些陳年往事,都是宋玉做得孽,跟三哥有什麽關系?你若要替你外公尋仇,就去找宋玉,總欺負三哥做什麽?”

沈旸的生母文妃位份雖低了一截,但她是文丞相愛女,背景深底子厚,所以沈旸有足夠的資本不懼沈晞。

沈晞咬了咬牙,擡頭怒道:“我就要欺負他!”橫掃了一圈周圍的人,道:“上一回向父皇告密的那兩個賤奴被我母妃揪出來了,當夜就殺了,我看你們哪個不知死的敢再去。”

周圍站着的宮女與內侍皆噤聲,沒有敢言語的。

彼時沈晞的生母黎貴妃還活着,雖在黎淵死後,黎家今時不同往日,但朝野內宮勢力猶在,黎貴妃性子張揚跋扈,阖宮裏的人都怕她。

且前些年宋貴妃盛寵過甚,奪了裴皇後的風頭,把裴家也得罪了個徹底。雖說勝負已分,裴皇後不至于像黎妃母子那般淺薄狂妄,要去欺負那失了倚靠的孤弱母子。但對于這些事,她從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愛多管。

長久下來,阖宮寂寂,連敢說句公道話的人都沒有,沈晞愈加嚣張,更是把欺負沈昭當成了家常便飯。

瑟瑟看在眼裏,緊咬牙,随手拾了根柳枝,沖上了上去。

道理是沒法講的,沈晞就是個極不講究的性子,跟這種人,能動手就不要動嘴。

衆人皆見院落亮堂,一道緋紅身影風兒似的奔過來,朝着沈晞就抽。

那柳枝兒柔韌,抽在身上很疼,瑟瑟又沒提前知會沈晞一聲要抽他,當即把他抽了個懵懂,挨了好幾下才反應過來。

被惹惱了的小霸王立刻丢了沈昭,朝着瑟瑟去了。

內侍宮女們敢眼睜睜看着沈晞打沈昭,可不敢看他打瑟瑟,忙齊刷刷圍上來,攔住往外揮拳頭的沈晞。

“岐王殿下,可不敢啊,您要是傷了貴女,長公主是要吃人的。”

“您可不要給黎娘娘惹麻煩,仔細她罰您……”

這廂衆人七手八腳攔着沈晞,那廂瑟瑟彎身把沈昭扶了起來,給他撣了撣身上的塵灰,沖着沈晞道:“對,趕緊回去找娘,當你娘懷裏的乖寶寶,別一天到晚出來丢人現眼。”

沈晞氣得眼瞪若銅鈴,奈何被內侍攔着動彈不了,瞪了瑟瑟一會兒,譏諷道:“溫瑟瑟,你又來多管閑事,跟你有什麽關系?”他一頓,臉上漾起惡毒的笑意,嘲道:“哦,你是看上這小禍害了,想給他當媳婦。”

七八歲的小姑娘,已知些事,被人當衆這樣打趣,瑟瑟自然覺得難堪,把垂下的柳枝兒又擡了起來,要再抽沈晞。

內侍慌忙攔住,哀求道:“貴女,您行行好,就當可憐我們,您二位都是貴人,傷着誰我們也不好交待。”

瑟瑟怎肯善罷甘休,非要上前,便這麽推搡起來。

糾纏了許久,沈昭輕輕扯了扯她的袖角。

他生了一張粉嫩白皙的小臉蛋,還帶着些許嬰兒肥,頰邊鼓鼓,眼眸若葡萄珠,晶瑩透亮地看着瑟瑟,一張口,門牙缺了好幾顆,說話還漏風。

“阿姐,我們快回去吧,娘要着急的……”

瑟瑟低頭看了看他,忿忿不平地把擡起的胳膊收回來,拿柳枝點了點沈晞,道:“你給我等着,再被我看見你欺負阿昭,我扒了你的皮。”

說罷,她扔掉柳枝,拉起沈昭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身後安靜了片刻,須臾,傳來沈晞那嚣張又讨人厭的聲音:“溫瑟瑟,你別得意,等長大了我娶你,我把你娶進門,一天打你三頓,看你還敢不敢對我橫眉冷眼……”

瑟瑟領着沈昭已走出很遠,聽着對方的叫嚣,甚是嫌棄地嘟囔:“煩死個人了。”

沈昭納罕地看着她,擡起小胖手撓了撓頭,很是懵懂:“阿姐,你說誰煩啊?”

“說你煩!”瑟瑟停下腳步,嚴肅地教訓他:“沈晞那混蛋要再欺負你,你得知道還手,別跟個傻子似的讓人騎在身上。”

沈昭宛如一個精心雕琢的瓷娃娃,輪廓眉眼秀氣的像女孩一樣,眨巴了眨巴眼,粉紅的秀唇嘟起:“我想還手,可大哥力氣太大,我比不過他。”

瑟瑟本想再好好教育教育他,可看他這柔弱可人的小模樣,真正的膚若凝脂,口若含珠,若臨水嬌花,楚楚可憐,纖弱易折。

她嘆了口氣,邊走邊道:“好,你比不過,我的好妹妹。”

沈昭“吧嗒吧嗒”邁着小步子追上瑟瑟,乖巧地仰頭,一本正經道:“阿昭是男孩兒,是弟弟,不是妹妹。”

兩人說話間回了南熏殿,膳食已備妥,蘭陵公主去向皇後請安,不在這兒用,宋貴妃便帶着瑟瑟和沈昭一起用膳。

一道筍羹做得極入味,沈昭很愛吃,瑟瑟給他一勺一勺舀進小瓷碗裏,吹涼了再讓他吃。

宋貴妃微笑看着他們,道:“阿昭,你是男孩兒,你得照顧姐姐,不能光讓姐姐照顧你。”

沈昭把頭從瓷碗裏擡起來,圓潤小巧的鼻尖上沾了一點筍羹,一聳一聳,煞是可愛。他愣了愣,随即乖巧地把碗用小手捧起來,放在瑟瑟面前,嬌滴滴地道:“阿姐吃。”

瑟瑟又給他推回去:“阿昭吃,阿姐不愛吃這個。”

兩人正謙讓,外面陡然嘈雜起來。

侍女慌慌張張地進來,說:“黎貴妃來了,她……”

瑟瑟眼珠兒轉了轉,想到可能是沈晞挨了打,回去告狀,黎貴妃來找她算賬了,便整理衣襟站起來,沖宋貴妃道:“準是來找我的,今兒我把沈晞那小混蛋打了——沒什麽大不了,我才不怕她。”

說罷,瑟瑟就要往外走。

宋貴妃飛快攔住她,微微蹙眉,道:“你好好在屋裏待着,不管因為什麽,有我在,天大的事也輪不着你一個孩子來頂。”

說完,她理了理妝容,領着侍女出去了。

瑟瑟不放心,緊趴在茜紗窗紙上向外看,見兩位貴妃神色不善地說了幾句,在各自侍女用擁簇下去了正殿,人走遠了,也聽不清她們說什麽,瑟瑟退回來,一轉頭,卻不見了沈昭。

她在寝殿轉悠了一大圈,才在一個白釉點褐彩的置瓶後找到了沈昭。

他蹲在地上,雙手抱頭,幾乎把自己攢成了一個球。

一個白嫩嫩的羊脂玉球。

瑟瑟無語看蒼天,道:“你躲什麽?”

沈昭怯怯地擡頭,可憐巴巴道:“我怕,黎貴妃可兇了……”

“你怕什麽?!”瑟瑟怒道:“是沈晞先打你的,她自己教子無方還有理了?你不許躲,跟我出去,咱們找她說理去!”

她上前去拽沈昭,沈昭卻死活不肯出來,嘤嘤泣道:“不,阿昭怕……”

兩人正糾纏着,宋貴妃回來了。

她雙眸通紅,臉色極差,直奔沈昭,像拎布娃娃似的扯着衣領把他提溜出來,問:“沈晞打你了?”

沈昭的衣領上扯,緊緊勒着脖子,白玉似的臉蛋上還挂着淚珠,水霧朦胧地看向宋貴妃,癟了癟嘴,像是還要哭。

宋貴妃一聲冷喝:“不許哭!給我憋回去!回答我,他打你了?”

沈昭果真不敢哭了,只抽噎了幾下,嬌聲道:“打了。”

宋貴妃臉色鐵青,問:“你還手了沒有?”

“沒有,大哥力氣大,阿昭打不過他……”沈昭朝着宋貴妃伸出了小短胳膊,撒嬌要抱抱,嬌滴滴道:“娘,阿昭怕……”

宋貴妃渾身顫抖着深吸了口氣,蹲下,抓着沈昭的胳膊,冷聲道:“以後不許讓他打你,如果他再打你,你就打回去,就算打不過,也得打!”

“憋回去,不許哭!”

“我告訴你,你舅舅沒有叛國,他是戰神,是英雄,我們宋家世代效力疆場,沒有一個孬種,你也不能是孬種!”

從那以後,許多事便不一樣了。

宋貴妃開始教沈昭練武,據說第一夜,沈昭剛下了學堂便被提溜出去紮馬步,撕扯着嗓子哭了一整夜,宋貴妃愣是不為所動,由着他哭,哭完了還得接着練。

瑟瑟偶爾去南薰殿陪伴他們母子,時常會看到沈昭在院子裏紮馬步,懷裏抱着一塊不小的石頭,頂着驕陽烈焰,汗如雨般淌,滿臉委屈,看上去很是吃力,卻不敢違逆他母親的意思。

這麽練了一年,轉眼到了嘉壽十二年。

瑟瑟驚覺沈昭的身板健壯了不少,力氣也大了許多。

她曾偷偷跑去瀚文殿看過,沈晞那讨厭鬼再來欺負他時,雖然他仍舊不敢還手,卻能輕而易舉地将沈晞甩開。

深宮裏流年難逝,正值多事之秋,蘭陵公主很是忙碌,也不大有時間帶瑟瑟進宮。

她跟在母親身邊,時常聽見一些晦澀難懂的朝政議論。

“文賢妃又進了位份,今年的秋試又定了文相為主考,丞相大人這些年可招攬了不少門生,勢頭正勁啊,四皇子小小年紀便得了晉王的封號,人都說陛下對他寄予厚望……”

“除了晉王,還有岐王。黎貴妃厲害啊,拖着病體聯絡了許多黎淵昔日的舊部,把岐王殿下托付給了他們,聽說,這些大老粗還搞了個歃血為盟,說誓死效忠岐王。”

蘭陵默了默,似笑非笑地看向面前說風涼話的裴元浩,道:“黎家也好,文家也罷,手裏都有皇子,都有指望。咱們也該早做打算了,不然,忙碌半生,到頭來可別是為旁人做了嫁衣。”

瑟瑟坐在薄絹屏風後聽得懵懂,手裏玩着布娃娃,覺得很是無趣,便站起身,繞過屏風跑了出來,鑽進了蘭陵公主的懷裏。

“娘,娘,你帶我出去看皮影戲,我還想吃六香齋剛出爐的栗子糕……”

蘭陵寵溺地把她攬住,還未說什麽,便見裴元浩站了起來,沖外面喊:“備車,快點備車,去六香齋。”

蘭陵瞧着裴元浩那縱容急切的模樣,腦子裏突然閃過一道靈光。

她輕挑起瑟瑟的下颌,笑意幽深地望進那雙清澈的瞳眸裏,問:“瑟瑟,這麽多皇子裏,你最喜歡哪一個?”

瑟瑟連想都沒想,幹脆道:“阿昭。”

裴元浩坐回來,不屑道:“那個奶娃娃有什麽可喜歡的。”

瑟瑟嘟起嘴,甚是不快地把臉扭到一邊。

她很讨厭裴元浩,最近爹爹總是因為他跟母親吵架,所以她讨厭他。

蘭陵公主輕笑了笑,豔光在笑靥間迸射出來,帶着精明的神采,慢悠悠道:“可是,只有這個奶娃娃的背後沒有盤根錯節的母族。”

裴元浩微微一愣,随即凝思認真琢磨起來。

琢磨了許久,他還是搖頭:“不行,雖無母族,但有母親,我姐姐貴為皇後,不能給一個嫔妃做嫁衣。”

蘭陵笑意不減,淡淡掠了裴元浩一眼,道:“這個世上并沒有什麽事是一定的,今天有,明天可能就沒有了。皇後乃中宮,必然是未來太子唯一的母親。”

裴元浩猶豫了一陣,複又低頭看向坐在蘭陵懷裏玩布娃娃的瑟瑟,打定主意,拍了一下桌子,道:“好,奶娃娃就奶娃娃,既然瑟瑟喜歡,就給他鍍個金身。”

瑟瑟玩得專心,根本沒有聽母親和裴元浩在說什麽,只知那日過後,宮裏出了一件大事。

膳房呈給沈昭的羹湯裏摻了毒,但例行以銀針試毒和口嘗試毒的尚宮局卻沒有驗出來,沈昭誤用了小半碗,昏迷了三天。嘉壽皇帝大怒,命徹查此事,但查了一圈,但凡有牽扯的人不是暴斃便是畏罪自盡,毫無頭緒。

據說裴皇後把宋貴妃叫進昭陽殿,和蘭陵長公主安慰了她許久,她從昭陽殿出來時,臉色蒼白如紙,頰邊猶帶淚痕。

一個細雨蕭瑟的午後,宋貴妃把瑟瑟叫進了南薰殿。

沈昭已經醒了,小臉瘦了一圈,裹在棉被裏坐在榻上,眼皮微耷,一副病弱嬌憨的模樣。

宋貴妃把瑟瑟的手放進了沈昭的手裏,瑟瑟想反手握住沈昭,宋貴妃卻不肯,非要讓沈昭那小小的手握着瑟瑟的。

她含笑看着兩人,道:“阿昭,你以後要保護好你的阿姐,你們要相互扶持,一生一世不分離。”

瑟瑟滿懷義氣地拍了拍胸膛,道:“他這麽小,懂什麽啊。還是讓我這做姐姐的保護阿昭吧。”她好像忘了,自己也只比沈昭大了三個月。

宋貴妃愛憐地看了看瑟瑟,轉頭沖着沈昭溫聲道:“阿昭,從今天開始,你要快點長大,你要學會忍耐,要變得聰明一點……母親不是個好母親,不能給你最好的,還讓你受了這麽多苦……”

沈昭裹在被子裏,挪挪蹭蹭鑽進宋貴妃的懷裏,奶聲奶氣地說:“娘,你最好了,你是世上最好的娘,阿昭最愛你了。等将來阿昭成年去了封地,有了食邑,我就全用來給娘買好看的衣裳,買首飾,我們去看最好的風景,過最自由自在的日子。”

自一年前那場小小的風波後,宋貴妃已不再把沈昭牢牢護在懷裏,什麽都不讓他知道,而是會有意無意地跟他說一些陳年舊事,他年紀雖小,可聰穎靈動,漸漸的,已開始明白了一些事。

前塵舊怨,他母親的處境,在這小小孩童的心裏,有了愈加清晰的輪廓。

宋貴妃欣慰地一笑,漂亮的眸子裏是幾乎快要溢出來的幸福與滿足。

瑟瑟猶記得,那日的雨下了許久,殘荷滿池,雨打風吹,連闕的瓊臺樓閣隐在薄如細紗的雨幕後,一切變得模糊而凄涼。

日暮時分,随着南薰殿裏宮女的一聲尖叫,宋貴妃的屍體被發現了。

飲鸩而亡,被發現時已涼透了。

那些日子瑟瑟被母親拘在府裏,縱然挂念沈昭至極,可是卻進不了宮,只能從旁人口中聽來些沈昭的近況。

裴皇後憐惜沈昭喪母,向皇帝提出将他收養在膝下。

重陽節前三日,天現異象,乃福星輔紫薇,是祥瑞之兆,宜立儲君。

朝野之中為儲君人選争論不休,但随着裴家和蘭陵長公主的加入,開始出現一邊倒的态勢。

嘉壽皇帝由着他們争吵了數日,趁局面偏向了沈昭,火速下旨,立雍丘王沈昭為太子,入主東宮。

一切塵埃落定之時,宋貴妃死了有月餘,瑟瑟才被她娘放進了宮,去昭陽殿看沈昭。

沈昭坐在裴皇後的身邊,十足秀氣,十足乖巧,就與從前他在自己母親的懷裏一樣,只是沒了眼底的光亮,當沒人與他說話時,他總直愣愣地看着虛空,出神發呆,像被抽走了魂魄。

當着裴皇後的面兒,自然是千好萬好,一離開昭陽殿,回了東宮,沈昭就變了臉,冷冷盯着瑟瑟,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話:“你為什麽才來看我……才來看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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