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昭紅着臉, 惱怒地把傅司棋纏上來攙扶的胳膊揮開, 陰悱悱道:“你閉嘴吧。”

被嫌棄的傅司棋一頭霧水, 慢步後退,又見瑟瑟已經進來了, 不好再多言,只有讷讷地退出雅室。

沈昭低垂着頭, 心如擂鼓,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瑟瑟, 陡覺額上一涼,瑟瑟将手背搭在了上面, 反複拭了拭, 疑惑地呢喃:“郎中都說了沒有大礙啊……”

她的手纖長白皙,柔膩綿軟,擱在沈昭的額上反複蹭啊蹭,冰肌玉骨,蘊藉生涼, 本該十分受用, 如今卻好似火種,把他燒灼得如燎遍了全身,火中又生了蟻蟲在啃噬着他的心, 難受極了。

瑟瑟瞧他那渾身顫抖、隐忍難言的模樣,擔心他身上的傷有差池, 想叫郎中再來看一看, 誰知剛收回手, 卻又被沈昭拉扯了回去。

他緊攥着她的手,帶有粗礫薄繭的指腹抵着她的手背反複摩挲,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瑟瑟,如同久餓覓到食物的山中猛獸,眸光亮熠得刺目。

多麽像那翠華山中狼的眼睛。

瑟瑟在心裏打趣,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問:“你這是怎麽了?睡了一覺倒好像魔怔了似的。若是不舒服就叫郎中過來,我們府裏的郎中是母親擲重金請回來的,醫術不遜于宮裏的太醫,你……”

“瑟瑟!”沈昭打斷她,立馬又覺自己嗓音沙啞得不像話,低低清了清喉嚨,一臉凜正地坐在榻上仰頭看她,以無比嚴肅的語氣問:

“……你可不可以讓我親一下?”

啊?

瑟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站在榻前愣愣地看他。

沈昭抿了抿唇,眼中發出來的光愈加熱切,充滿了渴念地凝睇着瑟瑟,又道:“我們反正快要成親了,你讓我親……也沒什麽……”說到這裏,他不知又牽動了什麽下流無恥的绮念遐思,喉嚨滾動,輕咽了一下,溫聲哄勸道:“我保證只親,不摸……”

瑟瑟徹底明白了。

什麽魔怔,什麽發熱,這小色鬼分明是吃了豹子膽,想在她家裏輕薄她!

瑟瑟牽了牽唇角,沖他微微一笑,使力把自己的手往外抽,平心靜氣地與他商量:“這些都好說,你先把我的手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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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一聽她話裏似有松動,立即心花怒放,甚至都沒想過這裏邊會不會有詐,忙将瑟瑟的手松開,那急切勁兒,好像生怕松得晚了她會改主意。

他往卧榻邊緣挪了挪身子,目光火熱地劃過瑟瑟那弧線精致優美的頰邊,自高挺鼻梁落到了一雙清眸上,那眸子豔極媚極,如盛滿了微瀾春水,顧盼之間,撩人心魄。

沈昭心裏犯了難,每一處都那麽美,到底該從哪裏開始親……若是能像夢裏,讓她衣衫褪盡,在他面前展盡風情,再上手磋磨揉捏,把她弄哭,然後摟着溫言哄一哄,再……

唉,還沒成親,他要是敢這樣,瑟瑟肯定會打他的。

太子殿下正陷入甜蜜的糾結中,忽見眼前撩過一道陰翳,瑟瑟飛快後退,随手抄起軒窗前憑案上放着的胡銅倭景香鼎,直朝沈昭的腦門砸過來。

那香鼎堪堪停在沈昭腦門上一寸,瑟瑟右手舉鼎,左手緊揪住他的衣襟,惡狠狠道:“行啊,膽子見長,敢來輕薄我?今天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你先找死來了。”

沈昭卻毫無懼意,只是睫宇低垂,滿滿的頹然失落,嘆道:“原來阿姐是騙我的,你根本就不想讓我親。”

很好,太子殿下又小白花附體了。

瑟瑟深吸了一口氣,不斷告誡自己要冷靜,這貨身上有傷,若是用些心還有一絲希望能瞞着宮裏,可萬一她忍不住給他腦門開了瓢,那是肯定瞞不住了,皇帝陛下一定饒不了她。

冷靜,冷靜。

瑟瑟平複了下心情,将香鼎擱回去,道:“收起你的花花腸子,我們說說今天慈涼寺的事,你明知道徐長林的行為瞞不過母親,故意放我前去,自己躲在暗處,是想借刀殺人,對不對?”

沈昭垂眸默了片刻,擡頭看向瑟瑟的臉,目光中隐有不甘的意味,可最終還是克制地收了回來,雙手交疊乖巧斂于膝上,點頭:“對。”

瑟瑟神情嚴肅,接着道:“你這是在謀害他,在算計我。你在做之前就沒有考慮一下,徐長林行事再欠妥,可他是為宋家事而來,他為人正直善良,未曾行惡。而我……在知道你算計我之後,會生氣,會惱你。還是說,我和他在你的眼裏都是一樣無足輕重的。”

“不是!”一直溫默寡語的沈昭猛地擡起頭來,直望向瑟瑟的眼睛:“我就是太在乎你了,怕失去你,而徐長林又總是糾纏不休,你的心又總是在我和他之前徘徊,我一時害怕,又氣惱,在沖動之下才做了這樣的事。”

瑟瑟雙手掐腰,氣滞道:“我幾時在你和他之間徘徊了?”

沈昭目含精光,頗為警惕地掃了下軒窗和雅室,将瑟瑟拉到跟前,壓低聲音道:“他一把宋瀾搬出來,你的态度就變了,你敢說你心裏從來沒想過要抛下一切與兄長團聚?”

瑟瑟倏然愣住了。

她确實想過,只是一個極淺極淡的念頭在一瞬間從腦子裏劃過,只是未經細想,須臾間便被她給否了。

從形勢來說,她不應該走。從感情來說,她舍不得走。

所謂念頭,不過是囿于困境之中,左右為難時用來逃避的慰藉。她若真跟着走了,面對的困難不會比當前少,所以,逃避是無用的。

可就這麽一個轉瞬即逝的小念頭,卻依舊沒有瞞住沈昭。

也是,他自小便敏感細膩,自己的喜怒哀樂哪怕再微小,也向來瞞不過他,可能連自己都沒有當回事,卻在他的心裏生了個根,長成參天大樹,落下一大片陰影。

瑟瑟輕嘆息,耐心道:“阿昭,有些話你不該藏在心裏。你察覺出我有這樣的想法,你可以問,我會向你解釋,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幾乎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會有退縮逃避的想法,也是正常。”

“不正常!”沈昭霍得起身,神色緊繃:“不管什麽時候,你都不能有這種想法。從小到大我所承受的比你多得多,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退縮逃避,是因為這裏有你,我永遠都不會丢下你,你也不能把我丢下,連這種念頭都不能有!”

瑟瑟被他的一通厲色疾言吼出幾分愧疚來,低了頭,躊躇良久,道:“今天的事,就這樣吧,徐長林應當知道你會這樣做,故意設了局等你鑽,都不是什麽好人……”她言語奚落,心裏卻在想另外一件事。

徐長林的身份……要不要告訴沈昭?

若是今天之前,她會毫不猶豫地和盤托出,可是剛發生了這樣的事,在面對沈昭時,她忍不住遲疑了。

徐長林,宋瀾,這似乎是他的大忌諱,一沖動就想殺人,多麽可怕,她不敢賭。

可是不說,在這樣微妙的情況下向他隐瞞這麽重要的事,應該嗎?

望着瑟瑟猶豫的模樣,沈昭面無表情地走到軒窗前,掠了眼窗外,确定無人偷聽,又返回來掀開幔帳朝守在外面的傅司棋使了個眼色,傅司棋會意,打起十二分小心,宛如門神守着這間雅室,不讓人靠近。

沈昭壓低聲音,道:“徐長林是不是告訴你,他是宋瀾?”

瑟瑟瞠目,驚訝至極。

沈昭淡瞥了她一眼:“要是別人,你不會是這麽一副左右為難模樣。”

他神色沉凝,卻暗含了幾分鄭重,幾分真摯:“若宋瀾當真活着,我會護他,絕不會讓人傷害他半分,我更加不會。但徐長林的身份,還得再查,我始終不信這個人。”

她正想說什麽,外面傅司棋催促:“殿下,時辰不早了,該回宮了。”

瑟瑟不得不收斂起多餘的心思,囑咐沈昭:“今日的事能瞞住固然好,可你的傷若是有大礙,便只管叫太醫看,不許自己忍着。那些事傳出去又如何,這些年咱們受的言語中傷還少麽?誰還在乎這個。”

沈昭聽她這樣關心自己,臉色瞬間柔緩了,沖她點了點頭,拂帳向外走,誰知将要走到門口,又疾步退了回來。

他将瑟瑟拉入懷中,凜聲道:“你不能為了他再生出逃離的想法,更不能不珍惜自己的身體,若是做不到,我不會原諒你的!”

說罷,他強硬地捧起瑟瑟的臉,重重吻向她。

炙熱滾燙的一個吻,他猛地松開她,像是怕挨打似的,轉身快步走了。

獨留瑟瑟呆立當場,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臉頰如炭烹蒸,燙極了,她想攥拳頭,卻使不上力氣,整個人都像被抽了筋骨,軟綿綿的,許久,才含羞帶惱地輕嗔:“小色鬼……”

**

廣陽殿裏,珠簾熠熠,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徐長林和徐魚骊兩人。

徐魚骊已經受了冊封,換下了南楚服飾,穿着一襲繡紅色宮妃服,襟前繡着精致的鳶尾花,裾底綴了一圈米粒般的珍珠,她本就生得身姿婀娜,楚楚可憐,穿上這樣精細華貴的服飾,裝扮得越發像朵嬌弱的珍珠花,不堪風雨,須得悉心呵護。

她從箱底找出了一個綠綢盒子,遲疑着遞給徐長林:“瀾兄……”

徐長林的神色陡然嚴肅起來:“你叫我什麽?”

徐魚骊噤聲,随即生出懊惱:“我忘了,不該再這樣叫你,你的身份是秘密。”

徐長林的臉色并沒有因為佳人認錯而有改善,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接過綢盒,那綢盒上挂了一把小鎖,小巧卻堅固。

他從袖中取出鑰匙,一試,便将鎖打開了。

他早就猜到高士傑會把東西留給他,但沒有想到會放在魚骊這裏,今日他入宮告辭,魚骊才向他提起了這個綢盒。

打開,裏面首先是一道聖旨。

是十六年前命宋玉大軍撤出淮關,設伏九丈原的聖旨,時隔經年,這道聖旨被保存得很好,玺印依舊清晰。

徐長林譏诮地輕哼了一聲,将聖旨拿開,再往裏翻看。

是一張藥單……

他有些驚訝,照理這盒中的東西應該都是極為重要的,到底是什麽藥單,會與這份至關重要的聖旨放在一處。

他飛速看下去,腦子裏一根弦驟然繃緊,倏地站了起來。

這是當年蘭陵長公主懷有身孕,太醫為她診脈時開的安胎藥單,上面有日期——嘉壽三年五月。

若是他沒有記錯,蘭陵公主是嘉壽三年六月才與萊陽侯溫賢成的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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