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前程
楊季銘報名參加了院試, 但沒有通過。
陳濤巡街的時候來沉香酒坊給他傳了個話,程大人讓他去衙門一趟。
剛好在酒坊的姜書卯順口問了一嘴:“哪個程大人,找楊季銘做什麽?”
陳濤說:“程大人是我們順天府的學政, 季銘院試沒通過,大概是要幫他開個小竈, 指點他讀書。”
楊季銘拎了兩壇沉香酒, 就直接去了順天府衙門。
程大人跟他說了說院試的注意事項後,就讓他去見許一桓。
楊季銘轉而又來見許一桓,行了個禮, 聽候吩咐。
許一桓說:“給你放了個大長假, 最近怎麽樣?”
“回大人的話,我參加了童試和院試, 還辦了家酒坊。哦對了, 我這次還帶了兩壇沉香酒過來, 交給錢師爺了。”
對于能否回來當差的事情,他現在是抱着無所謂的态度。
“嗯, 你想不想再回順天府?”許一桓看得出他的想法, 也能理解。
“大人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請盡管吩咐。”他不是厭煩或者嫌棄捕快這份差事,而是田鑫棄筆從戎的事讓他做了反省。
他想讓尚嘉言妻憑夫貴, 想做他的驕傲。為此, 他必須走上仕途。
許一桓定定的看着他, “你想好了就行。”
“是。”楊季銘沒有猶豫。
許一桓微微沉吟, 而後突然又說道:“聽說你生母來自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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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人的話, 是蘇州。”
“蘇州是個好地方,你可曾去過?”
“尚不曾去過。”許大人何曾跟他唠過家常,楊季銘心裏不禁有個不好的猜測。
“現在天氣暖和, 院試也考完了,不妨趁此時機去蘇州探個親。”
“是。”楊季銘猶豫。
他心想,探親是沒問題,但這話從許大人嘴裏說出來,就有些值得推敲了。
許一桓又道:“今日下朝時,聽尚大人說他有事找你,你去見他吧。”
“是。”
楊季銘從衙門出來後,真是無語望青天,心想,大概要被他猜中了。
他想了想,幹脆直接去到吏部官署。
尚敬程似乎早已知道他會來,對他說道:“許大人找過你了吧?”
“是,許大人說您有事找我。”
“他都跟你說了什麽?”
“許大人問我,想不想回順天府當差。還說,蘇州是個好地方,建議我去探親。”
尚敬程嗤了一聲,“這個許一桓!”
“……”楊季銘默不作聲的聽候差遣。
“蘇州通判之子代父進京告禦狀,狀告楊正鵬貪污腐敗,制造冤獄,殘害同僚。”
“……”楊季銘垂首不語,更不敢吭聲了。
尚敬程卻是直接說道:“你去蘇州探親的時候,順道先暗地裏查一查。朝廷會派欽差前去蘇州,屆時你配合一下他們。”
“……”
楊季銘為難,這比之前被許一桓當槍使還要為難數百倍。
他雖然對四房沒什麽好感,但四叔就是四叔。大義滅親說起來好聽,但實則背後會有許多連鎖反應。以後在府裏,他與尚嘉言就難以安生了。
尚敬程語重心長的對他說:“我知道此事對你來說,過于為難,但這同時也是你的一個好機會。”
“岳父大人,這不會是您的主意吧?”楊季銘不敢質問他,聲音越說越小,還很委屈。
“是我請許大人把這個機會留給你的。”
“岳父大人,楊正鵬是我四叔。這事,我理應避嫌。”
尚敬程鄭重的說:“我跟你交個底,皇上十分重視此事。你協助欽差把這事辦漂亮了,許大人會保舉你進刑部當差,先從正九品的檢校做起。只要不出什麽大錯,一年後就會是一司主事,正六品。”
他未來的路,尚敬程都已經給他安排好了。
別人官升一級比登天還難,他卻可以一年連升六級,楊季銘的心裏也不知是應該竊喜,還是應該惆悵。
“岳父大人有所不知,四叔是家父的嫡親兄弟,是老太君的小兒子。在老太君眼裏,我們所有孫子和孫女加起來,恐怕都抵不過四叔一人。若是我參與了四叔的案子,往後府裏就不得安生了。”
尚敬程微微蹙眉,不禁也擔心尚嘉言在武穆侯府的日子。
但是,畏首畏尾注定不會有大出息,他兒子也不是能讓後宅婦人随意欺辱的。“你到蘇州以後,見機行事。”
楊季銘見老泰山是不容拒絕的态度,只得說:“是。”
尚敬程溫和的對他說:“不要有壓力,這次的欽差是許大人。刑部尚書章老大人已經遞了辭官的折子,等許大人辦完這趟差事回來,他就會是新的刑部尚書。”
“是。”楊季銘算是徹底明白了。
回到酒坊,楊季銘直接進屋,把自己往榻上一摔。
尚嘉言從外面走進來,詫異的看着他,關心道:“其實是許大人找你吧,他跟你說什麽了,讓你這麽煩躁?”
楊季銘拉着尚嘉言陪他一起躺在榻上,“其實真正找我有事的是岳父大人。”
“嗯?我爹給你安排差事了?”
“他讓我去蘇州探親,順便協助欽差辦案。”
尚嘉言撐着胳膊半起身,震驚的看着他。
楊季銘把他按在自己懷裏,“若沒有案子的事情,去蘇州探親是個好主意。一來,咱倆還沒有見過外公一家,姨娘也沒回去省親過。二來,蘇州是個好地方,咱們去見識一下江南的美景與美食。”
尚嘉言輕笑了一聲,說:“那就想開一點。”
楊季銘嘆道:“是啊,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橋頭自然直。”
尚嘉言想了想,說:“去蘇州的事,我來安排。姨娘嫁到京城這麽多年,回一趟老家省親,合乎情理。”
翌日,尚嘉言去蒲荷院向杜姨娘請安。
尚嘉言問了問方姨娘的瘋病治療情況,便感嘆道:“昨晚我與季銘感慨,方姨娘除了我們就沒有別的親人,太可憐了。”
杜姨娘也嘆道:“她現在這樣子,是可憐。”
尚嘉言說:“姨娘,我聽季銘說,他自出生以來,還沒有見過外祖家的人。”
杜姨娘微微一愣,問道:“你們想去蘇州?”
尚嘉言卻是微微搖頭,說道:“姨娘自嫁進侯府以來,從未回過蘇州,是我擔心姨娘不曾回去過的原因。”
杜姨娘輕輕的笑了笑,“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就是不想回去。”
“姨娘,我和季銘都希望您能開開心心的,不要有解不開的心結。”
“你們想多了,我沒什麽心結。”杜姨娘說,“不過,我離開蘇州二十載,連季銘都一十有九了,确實可以回去一趟。”
尚嘉言清清淺淺的笑着說:“季銘還說,江南有美景與美食,他很期待。”
“行,我去跟侯爺說,回蘇州省親之事。”
杜姨娘向楊正義提出請求後,楊正義驚訝了片刻。
他問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季銘提出來的?”
杜姨娘說:“是我的想法。我嫁給侯爺二十年了,季銘也娶了媳婦,我想帶他們回娘家省親。”
楊正義微微沉吟,半晌才說:“好。”
杜姨娘道謝後,吞吞吐吐的說:“侯爺,大夫人那裏……”
“她那裏,有我呢。你去準備吧,缺什麽就讓曹瑞去辦,不要失禮。”
“是,多謝侯爺。”
杜姨娘回到蒲荷院,想起楊正義剛才的反應,不禁心生疑惑,讓白萍悄悄找人去打聽了一番。
白萍回禀:“四老爺可能遇上些麻煩了。”
杜姨娘愣了愣,失笑道:“這兩孩子,知道利用我了,不錯。”
白萍擔憂的問:“姨娘,三少爺摻和進四老爺的事,會不會有麻煩?”
杜姨娘冷笑:“老太君和大夫人最大的錯,就是給了三少爺一門好親事。只要尚家不倒,三少爺和三少夫人就不是能随便欺負的。”
侯府裏,三少爺三少夫人即将陪同杜姨娘回蘇州省親一事,炸開了鍋。
四夫人羅氏到福喜堂問安,向老太君哭訴道:“四老爺也不知得罪了誰,原先說好的缺,已經被別人補上了。以前的那些關系,現在是哪裏都走不通。”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關于四老爺補缺的事,老太君也很着急和擔心。
“四老爺在任上為百姓盡心盡力,每年的考績都是優。我們還在蘇州的時候,上面就透露了消息,說回京可以補上右佥都禦史的缺。”
“右佥都禦史已經有人了。”老太君皺着眉頭,為楊正鵬痛失這個職位感到惋惜。
四夫人用手絹抹着眼淚,說道:“老太君,四老爺回京後,不是留在府裏看看書,就是找朋友喝喝茶,不曾得罪過任何人。”
老太君冷哼:“他沒得罪人,可他兒子得罪了。”
四夫人嗚嗚哭着,“老太君,三少夫人的父親是吏部尚書,咱四老爺的事情就握在他手裏,您可要為四老爺作主啊!”
老太君怒意橫生,“放心,論根基,咱們侯府不比他尚家差。”
“謝母親為四老爺作主。”四夫人暗喜。
老太君派人去傳楊季銘與尚嘉言過來。
他們二人剛好在蒲荷院聽杜姨娘說杜家的人和事。杜姨娘雖然沒有回過娘家,但一直有書信往來。
楊季銘與尚嘉言去福喜堂後,杜姨娘和方姨娘商議了一番,就讓人去找楊正義。
老太君對楊季銘與尚嘉言發難,責問他們為何要在大事上為難長輩,數落他們不懂事。
正當四夫人竊喜的時候,楊正義就鐵青着臉過來了。
楊正義對老太君說:“母親認得馮婆吧?”
老太君愣了一下,原以為他是為了楊季銘而來,沒想到是為了馮婆之事。
老太君的氣勢降了許多。“認得,馮婆為伯名媳婦接生有功。她的事稍後再議,先說一說季銘和他媳婦害得你四弟至今不能補缺之事。”
楊季銘說:“祖母和四嬸如此冤枉我們,我們是小輩,不敢和長輩對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楊正義冷聲道:“母親,季銘是我兒子。他若做錯了事,我自己教訓他。現在,不妨請母親和弟妹說說看,季銘做錯了什麽。”
霎時,氣氛冷凝。
楊正義沉着臉,說道:“既然母親與弟妹無話可說,那季銘與嘉言就退下吧。我不希望府裏再有人随便找事。”
老太君鐵青着臉斥道:“老大,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在指責我沒事找事?”
“母親,先讓小輩們退下,咱們再來說說馮婆的事。”
楊季銘與尚嘉言離開福喜堂後,都有點緩不過勁來。
楊季銘說:“我第一次看見父親在老太君面前這樣有氣勢。”
尚嘉言說:“我們去蒲荷院,方姨娘的瘋病可能已經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