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母子

方姨娘的瘋病被馮婆治愈, 指控老太君和大夫人合謀害死她兒子楊叔茗。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府裏。

仍舊是蒲荷院的偏房裏,方姨娘坐在榻上, 背後靠着一個軟墊,臉色略顯蒼白。

楊季銘關切的說道:“方姨娘的臉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身體真的無礙了吧?”

方姨娘目光複雜的看着他, 輕喚了一聲:“三少爺。”

“在。”楊季銘微微的點點頭。

“三少爺,我已無大礙,您別擔心。”方姨娘淺淺的笑着, 笑中含淚。

尚嘉言溫聲說道:“方姨娘大病初愈, 我們不要這麽多人待在床前了,讓姨娘好生休息。”

楊季銘點頭道:“對, 先讓方姨娘休息, 我們明日再來探望姨娘。”

方姨娘說道:“三少夫人可否多留一會兒, 我有些話想單獨與少夫人說。”

尚嘉言微微一愣,而後點頭。

楊季銘說:“那我先去陪我姨娘說會兒話。”

他離開後, 下人們也都退下。白萍迅速的回主屋向杜姨娘禀報了一聲。

楊季銘走進堂屋, 小丫鬟奉上熱茶。

杜姨娘從內室走了出來, “看完方姨娘了?三少夫人呢?”

“方姨娘留他單獨說話。”楊季銘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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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姨娘揮手讓侍從都退下。

楊季銘疑惑道:“姨娘要跟我說什麽?”

“吾家有兒已長成。”杜姨娘滿懷欣慰的看着他,目光熱切。“三少爺, 季銘, 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你要相信我, 我所做的一切, 都是為了你。”

楊季銘更疑惑了, 愣愣的問:“姨娘做什麽了?”

杜姨娘猶豫了數秒,說道:“其實方姨娘的瘋病早在雲濟村的時候就好了。我們瞞着大家,是想先查明她和她的孩子當年被害的真相, 并搜集證據。”

“已經查清楚了?”

“現在只有馮婆一個人證,還缺少一些證據。”

“馮婆指證了什麽?”

“當年是大夫人以馮婆女兒的性命相威脅,讓馮婆對方姨娘下了千機引。懷孕之人中此毒,生下的孩子活不過半年。”

“這也太狠毒了。”

杜姨娘輕嘆:“當年我們三人一起有孕,方姨娘遭此橫禍,我也心有餘悸。”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是啊,因果輪回,終會有報應的。”

楊季銘想起楊正義對老太君的态度,“這事跟老太君也有關嗎?”

“老太君至少對此事知情,她知道大夫人逼馮婆害方姨娘的事。”

“為什麽?那是她的親孫啊。”楊季銘震驚了。

“只是長房的一個庶孫而已,比起侯府的名聲,比起長房嫡子,微不足道。”

楊季銘把手裏的茶猛地一口全灌下了肚,說道:“這種大家族,也挺可怕的。”

杜姨娘輕輕的笑了笑,“三少爺現在出息了,會讀書,會做生意。只要你肯努力,以後定會有大出息。”

楊季銘憨憨的撓了撓腦袋,而後又疑惑道:“還沒搜集齊證據,怎麽選在這個時候攤牌?”

“給老太君找點麻煩,好讓你更順利的辦差。”

“姨娘,我現在不當差,沒有差事。”

“真的?”杜姨娘的表情明晃晃的表示不信。

“千真萬确。”公事上,就算杜姨娘不信,他也不能承認。

杜姨娘說:“不管怎樣,現在有方姨娘這事在,四老爺補缺的事情就算不上什麽頭等大事了,省得老太君來煩你和三少夫人。”

楊季銘淡淡的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一事,問道:“馮婆之前的失蹤是怎麽回事?原來的那套說辭,我不信。”

“她之前被我拘禁在了一處別院。”

“……”

“我的人找到她詢問當年的事情,她卻始終不肯開口,我與方姨娘便一直拘着她。”

楊季銘有些愣愣的看着杜姨娘,愣愣的問:“姨娘,您還做過什麽特別的事?”

杜姨娘微微猶豫了數秒,緩緩說道:“還有一樁。”

楊季銘急道:“是什麽?”他想知道福安的事情。

“給內務府的安總管送過一對大東珠,讓他用你的沉香酒做大将軍接風宴上的酒。”

聞言,楊季銘不禁有些受到打擊,敢情他的酒是走了後門。

“沉香酒雖好,但內務府總管安平是個認銀子的主,如果不給他送禮,沉香酒上不了禦宴。”

“我知道了。”

楊季銘給杜姨娘倒了杯茶,然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姨娘還記得我以前有個叫福安的小厮吧?”

杜姨娘想了一下,說道:“對,你以前有個小厮叫福安。後來,不知怎的人就沒了。”

“這事跟姨娘沒關系?”尚嘉言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看。

杜姨娘輕嘆了口氣,說:“我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回鄉了。”

“為什麽?”

“因為他聽從大夫人的吩咐,故意教壞你。我不敢與大夫人撕破臉,只能暗地裏勸走福安。不告訴你,也是怕你沖動,和大夫人對着幹。”

“我知道了,姨娘為我做的事情,我都會記在心裏。”楊季銘感動,也自責,生母默默的為自己做了這麽多,自己卻一點都不知道。

“傻孩子,我就你這麽一個兒子。姨娘不求別的,只希望你好好的。”

白萍在外面禀道:“姨娘,三少夫人來了。”

“快請三少夫人進來。”

尚嘉言進來的時候,注意到杜姨娘眼眶泛紅,楊季銘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他掩下心裏的疑惑,與杜姨娘說了會兒家常話。

回到沉香院後,不等尚嘉言詢問,楊季銘就把杜姨娘說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楊季銘說:“我一直以為姨娘不管我,沒想到她為我做了那麽多事,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瞞着我的了。”

尚嘉言輕輕的笑了笑,說:“姨娘若有不告訴你的,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杜姨娘雖有些避重就輕,但他也認為那些後院之事沒必要全都告訴楊季銘。

“對了,方姨娘跟你說什麽了?”

“跟我道歉,說她早就清醒了,也說了馮婆的事情。”方姨娘告訴他,杜姨娘想讓楊季銘脫離武穆侯府。

楊季銘點點頭,蹙眉道:“她們現在就攤牌,證據不足,不能把罪魁禍首法辦。”

尚嘉言微微一愣,而後像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說道:“家醜不可外揚,沒人會把這種事情拿到官府去說。”

楊季銘尴尬的哈哈傻笑了兩聲,“在順天府當過差,一時忘了。不過,殺子之仇,不知道方姨娘會怎麽做,能不能放得下?”說到這裏,他不禁有些擔心。

“方姨娘是個有分寸的人,你就別擔心了。”

“唉,我就是擔心她以卵擊石。”楊季銘不禁想到了那些宮鬥劇和宅鬥文裏,一個個鬥得頭破血流的女人們。

尚嘉言見他神游天外,說道:“你去小書房看書吧,我還要收拾細軟。”

“這些事情讓槐安他們做就行了。”

“我們的貼身衣物,我想自己收拾。”

楊季銘笑意盈盈的說:“我跟你一起收拾。”說完,他就去衣櫃裏拿衣裳。

尚嘉言笑道:“你還真是諸事不忌。”

楊季銘在衣櫃裏翻了翻,突然翻出一件系帶漏風的亵衣。

還沒等他說什麽,尚嘉言就一把搶過來,紅着臉塞到了箱子底下。

楊季銘樂了,這不就是情趣內衣嗎?

“景爍,剛才那件衣裳挺特別的,怎麽沒見你穿過?”楊季銘故作不知的問,走到箱子前就要把這特別的衣裳給找出來。

尚嘉言連忙按着不讓他拿,說道:“這是我出閣前,母親特意讓人準備的,壓箱底,不能穿。”

楊季銘噗嗤一笑,與他耳語:“好,等哪日你想穿的時候再穿,我很期待。”

尚嘉言臉頰爆紅,嗔道:“都說了是不能穿的。”

“好好好,這件不能穿,咱們再另外做一件一樣的小衣。”

尚嘉言紅着臉哼了哼,“你還是去小書房看書吧,這裏不用你幫忙收拾。”

“也就幾件衣服,馬上就好了。等會兒,咱們一起去看書。”楊季銘邊說,邊把那兩身雲錦新衣拿了出來,“這兩身,一定要帶。”

“嗯。”尚嘉言笑了笑。

另一邊,楊正義一見方姨娘,就紅了眼眶。

杜姨娘說:“侯爺與茹姐姐先說會兒話,我讓人在外面守着。”

“好。”楊正義點頭,神态略顯疲憊。

杜姨娘淺淺的笑着退下,一派賢惠大方的作風。

走到門口的時候,杜姨娘回身對方姨娘笑了一下,遞給她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方姨娘幾不可察的對她點了一下頭。

屋子裏只剩楊正義與方姨娘時,楊正義坐到床沿,握着方姨娘的手,心情複雜的說:“小茹,是我愧對你和孩子。”

方姨娘嘆息出聲,說:“都過去了。”

楊正義哽咽:“你應該怪我的。”

“不怪侯爺,要怪也是怪我,是我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孩子。”方姨娘用手絹抹了抹眼淚。

楊正義忙心疼道:“怎能怪你?真要追責,也應該是真正害你們的人。”

“只有馮婆的片面之詞,沒有足夠的證據能證明我們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方姨娘幽幽的嘆道。

“小茹,你跟我說實話,你相信馮婆的話嗎?”

“我信。她把自己也供了出來,沒有理由再騙我。”

“好,你信她,我信你。”

“侯爺,你是不是有什麽打算?”

“傷害你和孩子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侯爺,家和萬事興。那麽多年都過去了,算了。”

“你受過的苦,我怎能不為你讨回一個公道?”

“侯爺……”方姨娘把頭靠在楊正義肩上嗚咽。

楊正義抱着她,心疼的撫了撫她的頭發。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方姨娘的眼裏迸出恨意。孩子的死,十八年的失智,她哪裏能輕易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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