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肥肉

楊季銘也不知該說什麽了, 難不成他外公是要推大舅出來頂缸?

“外公的意思是,大舅被人設計,做了些不該做的事。那麽敢問外公, 大舅究竟做了什麽?”

杜老太爺重重的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勾結知府, 欺上瞞下。”

“勾結知府, 我知道是何意。欺上瞞下,不知是怎麽個欺瞞法?”

杜老太爺不禁愣住,有幾分錯愕的看着他。

良久, 杜老太爺笑道:“你娘在書信裏說, 你自從說親以後就變得乖巧懂事,成親後更是努力上進。外公就知道, 你一定可以出人頭地, 前程不可限量。”

楊季銘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依舊追問:“外公還沒有告訴我,怎麽個欺瞞法?”

“加征賦稅, 包攬訴訟。”

“大舅只是一介生意人, 他哪裏來的那麽大膽子?更何況, 他是外公的嫡長子,将來是要繼承家業的, 何必冒如此大險?”

“所以我才說, 他是掉進了別人的圈套裏。”

“如果是為了争家産, 首先會被懷疑的确實是另外三位舅舅。但是, 這麽大的罪責, 稍有不慎就會連累整個杜家,舅舅們又豈會因小失大?”

“你這四個舅舅加起來,也不如你娘一人。”

楊季銘揚起一抹冷笑, 說道:“外公一席話,倒是把杜家的罪責降到了最低。要我說,姨娘和四位舅舅加起來,也抵不上外公半分。”

杜老太爺哈哈大笑了數聲,“有我年輕時的風範,敢想敢說敢做。”

楊季銘說道:“外公,我不是要故意為難你,而是外公若不與我說實話,我只會更加難辦。”

杜老太爺嘆了口氣,把身體靠在椅背上,神情略顯疲憊。

他說道:“我只是一介商人,打拼了大半輩子,掙了些家業。這些身外之物,跟京城的大家族比起來,根本就微不足道。但是,也是這些東西,承載了我一輩子的血汗。”

“外公總算肯跟我說句實話了。”楊季銘收起眼高于頂的傲慢神情,他裝得也挺累的。

杜老太爺搖頭失笑,拿手指了指他,似乎想說他幾句,但最後仍舊只是笑了笑。

此刻,祖孫倆終于能坐下來說句敞亮話了。

杜老太爺說:“一開始,官府修橋鋪路,我只是供應米糧,官府給我的價錢高于市價,我再給他們回扣。後來,和官府合作的地方越來越多,膽子也就越來越大。”

“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我收到消息,朝廷已派了欽差來蘇州。和之前的欽差不同,這次的欽差收買不了。”

“确實是個軟硬不吃的主。”

楊季銘心道:許大人辦完這趟差事,回京就是刑部尚書了,你們當然收買不了。不對,本來就收買不了。

“是順天府的許一桓許大人吧?”

“外公不用試探我,我們是一家人。”

杜老太爺點點頭,而後坐直身體微微前傾,說道:“三少爺,你是侯府的少爺,尚書大人的兒婿,外公求你,幫杜家保住一點血脈。”

“外公,跟我說實話,有人命嗎?”

“沒有。”

楊季銘目不轉睛的注視着他,最後不敵老姜辣,在眼神上先敗下陣來。

“外公,不牽扯到人命官司,事情就不算最壞,到不了那一步。”

“你有何主意?”

“棄車保帥。”

楊季銘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月亮已經十分明亮。

槐安提着燈籠,說道:“少爺,少夫人讓我來的。”

楊季銘不禁輕嘆:“讓他等久了,我們快點回去。”

說罷,他就大步流星的向前。

槐安快步跟着,時不時的還要小跑幾步,還要注意燈籠裏的燭火。

尚嘉言坐在燭臺前看着書,聽到腳步聲便擡頭看去,終于露出笑容。

他放下書,走過去幫楊季銘脫下外衣擱在衣架上。

下人打了熱水進來,而後就全部退下。

楊季銘到屏風後洗漱,尚嘉言就披着衣裳坐在床上繼續看書。

楊季銘洗漱完,裹了塊大浴巾就從屏風後走出來。

尚嘉言怔怔的看着他,在楊季銘滿含笑意的目光下收回視線,滿臉通紅。

楊季銘爬上床,把他手裏的書擱到一旁,“晚上看書傷眼睛,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

尚嘉言嚴重懷疑他是故意不穿好衣裳的,“先把蠟燭吹滅了。”

“今晚就留着吧。”楊季銘把他按在床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尚嘉言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喜歡和專注,受蠱惑般輕輕的“嗯”了一聲。

翌日,槐安自己主張沒有叫起,楊季銘與尚嘉言又起得遲了。

尚嘉言趴在楊季銘懷裏,言不由衷的說:“你還有公務呢,快起床去辦差。”

“昨晚和外公開誠布公的談過了,他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什麽?!”尚嘉言震驚的看着他,“不會是要拉你下水吧?”

楊季銘在他額頭親了一下,“別擔心。”

“外公是怎麽說的?”

“他說希望能給杜家保留一點血脈。”

“你呢?”

“棄車保帥。”

“有主意了?”

“有待考察一下杜家的人。”

尚嘉言抿了抿嘴,提醒道:“這可都是親戚。”

“我知道。”楊季銘輕哼了一聲,“外公推說大舅被人陷害,我可不信外公會毫無理由的把他的嫡長子推出來。”

“你這是陰謀論了。”尚嘉言笑着戳了戳他的胸口。

“外公是個大商人,生意做得那麽大,怎麽想也不應該是個簡單人物。他坦白得那麽快,都不掙紮一下,叫我怎麽信?”

“都是空口無憑。”尚嘉言提醒道。

“對,就算我想揭發他,我也沒有證據。相反,我還因此放松警惕,甚至不由的為他和杜家着想。”

“不管怎麽說,杜家是姨娘的娘家。”

“若非如此,我怎會說這是趟爛差事呢?我現在也只有祈禱外公沒有牽扯進人命官司裏了。這樣,或許還有可能破財消災。”

尚嘉言心道:齊叔一家的案子,四叔和楊宸已經牽扯進來了。

想到這事,他不禁抱着楊季銘,心疼的在他懷裏蹭了蹭。

楊季銘感受到了他的安慰,笑着說:“我們只要靜候許大人到來就行,我就不信沒人會露馬腳。”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的眼睛裏滿是自信。

尚嘉言輕輕的揚起嘴角,他喜歡看楊季銘充滿信心和鬥志的樣子。

槐安在外面敲門說:“少爺,少夫人,白萍姑娘來了。”

“應該是有人來見姨娘了,姨娘讓我們也過去。”尚嘉言邊說邊起來,“你也快點起床。”

楊季銘起身穿衣,然後開門讓槐安他們進來伺候洗漱。

紫玉指揮着小丫鬟們擺膳,白萍上前幫忙。

紫玉忙道:“白萍姐姐快放着讓我們來,怎敢勞煩姐姐?”

白萍笑道:“能服侍三少爺和三少夫人是一種福氣。姨娘那邊,她和舅夫人表小姐們在堂屋說話,其他丫鬟也都在,暫時不需要我伺候。”

尚嘉言邊走過來,邊問:“四位夫人都在嗎?”

白萍回道:“都在呢,還有表小姐們也都在。杜家的表小姐一個個長得真水靈,難怪許多人都說江南水土養人。”

尚嘉言聽得懂她的話外音,遞給她一個感謝的眼神。

楊季銘與尚嘉言一起在餐桌前坐下,先喝了一杯溫水,然後吃了一個湯包和一塊粢飯,再吃了幾口面澆頭。

尚嘉言也吃了一個湯包,喝了小半碗豆腐羹。

他詫異的看向楊季銘,“你今天怎麽吃得比平時少?”

“留點肚子,一會兒帶你出去吃飯。”

尚嘉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白萍,“先去一趟姨娘那裏。”

白萍笑道:“姨娘只說讓我來看看三少爺和三少夫人在做什麽。”意思雖然是請他們過去,但并沒有明确的說。

尚嘉言淺淺的笑着說:“先去拜見一下姨娘,然後再出去吃飯。”

“好。”在這些事情上,楊季銘從來都是尚嘉言說什麽就是什麽。

楊季銘與尚嘉言一走進堂屋,所有人的目光就移到了他們身上。

相互見禮後,楊季銘說:“姨娘與舅母表妹們說話,我們在此多有不便,就先告退了。”

杜姨娘說:“好。”

楊季銘攜尚嘉言離開,讓杜家的夫人小姐們想跟他說點什麽都沒有機會。

尚嘉言涼涼的斜了他一眼,“那幾位舅母,看你的眼神都像是要把你吃了。”

楊季銘輕笑着把胳膊搭在他肩上,“放心,我這塊肉太肥,她們吃了不消化。”

尚嘉言滿臉嫌棄的說:“對,太肥,我也不消化。”

“反正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不消化你也得忍了。”

尚嘉言伸手點點他的額頭,“我看你是皮癢了。”

楊季銘抓住他的手,放在嘴邊親了一下。

尚嘉言紅着臉抽回手,小聲道:“在外面注意點。”“沒人看。”怎麽可能?他就是故意讓人看見的,免得有不知趣的纏上他。

楊季銘掃視了一圈周圍,候立和路過的下人都把頭低得很低。

尚嘉言鼓了鼓腮幫子,“走吧,不是要帶我出去吃飯嗎?”

“嗯。”楊季銘牽着他的手往外走。

不多時,剛才的那幕那番話就傳遍了杜府。

楊季銘與尚嘉言來到了齊大力家。

今早,齊大力和張渠一起買了許多菜,就等着他們過來。

齊大力掌勺,張渠打下手,做了滿滿一桌的好菜感謝他們。

尚嘉言看了眼桌上的兩副碗筷,讓随行的槐安和林耀輝也坐下一起用膳。

齊大力便讓張渠再去拿了四副碗筷過來,大家一起入座。

楊季銘吃得津津有味,“這比我們這些天吃的,都好吃太多了。”

張渠說道:“杜府的廚子就是跟我師傅學的手藝。”

楊季銘頓了一下,讪讪的笑着說:“齊叔的手藝太好了。”

齊大力慈愛的看着他們,“喜歡就多吃點。”

“嗯嗯,”楊季銘點頭,“齊叔也吃。”

齊大力笑着動筷。

張渠暗地裏抹了一把眼淚,這是師傅家出事以來,他師傅笑得最多的一天。

用膳後,槐安幫忙收拾碗筷。

楊季銘與尚嘉言陪着齊大力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才告辭離開。

離開齊大力家後,林耀輝蹙眉說道:“依我看,三少爺和三少夫人來多少趟都是白費工夫,這個齊叔不會肯說的。”

楊季銘輕輕的笑了笑:“他不說,不代表別人也按耐得住。”

“少爺的意思是?”

“你找人暗中保護齊叔,多花點銀子,找幾個靠譜點的。”

“好。”

槐安極其懂事的掏腰包。林耀輝從槐安手裏拿了錢,立刻就去辦這事。

尚嘉言故意逗他:“這錢,我給你記賬上。”

酒坊賺的錢,福全都是直接交給尚嘉言的,不經過楊季銘的手。因此,楊季銘手裏只有極少的零花錢。

楊季銘讪讪的笑着說:“等許大人來了,我找他報銷。”

尚嘉言噗哧笑道:“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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