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顧慨棠手指一動,猛地睜開眼睛

……昏黑的房間,扭曲的畫面,炙熱的空氣……

身下扭動的身體讓人焦躁,顧慨棠的手用力抓住對方的腰,不知碰到了那人哪裏,對方發出低低的呻吟,然後伸出汗濕的手臂,緊緊摟住顧慨棠的脖子。

顧慨棠知道,自己又做了那個夢。夢中的他被迫低頭,清晰的聽到身下人急促喘息。

你到底是誰……

顧慨棠掙紮着想說話,可是夢中的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張開口,他伸手向前摸索,想打開燈。夢境一瞬間變得模糊,顧慨棠最後看見的,是仰起的脖頸,上面濕漉漉的都是汗,幾根細細的筋突兀得像是游動的龍。

還有一朵張開花瓣、極為張揚顯眼的花朵。

顧慨棠手指一動,猛地睜開眼睛。

他的心髒劇烈跳動,胸口憋悶。宿舍的空調應該是被楊秉治關上了,而楊秉治已經離開,宿舍裏只有顧慨棠一個人。

顧慨棠輕輕喘息着,莫名心情煩躁。他踹開身上的薄被,額頭上都是汗。

總是這樣的,每隔一段時間,顧慨棠就會做那個莫名其妙的夢。什麽都看不清,只讓人覺得燥熱無比的夢。他努力平定自己的情緒。下一秒,手機開始震動。

顧慨棠以為那是鬧鈴,便沒有理會。他用手背貼着額頭,艱難的做出吞咽的動作。

熱,太熱了。顧慨棠仔細回想剛剛的夢境,他努力分辨最後那個場景的花到底是什麽,可實際上黑暗中他連顏色都分不清。

震動的手機響了一會兒就停了,顧慨棠有點奇怪鬧鈴怎麽這麽快就不響了,然後突然發現現在是七點,他定的鬧鈴是七點半的。

顧慨棠一下子從床上起來,他怕錯過了老板的電話,但他還沒拿起手機,手機又開始震起來。

顧慨棠定睛一看,發現來電的人是他的孿生妹妹,顧慨梅。

顧慨棠咳了一聲,接聽電話:“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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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慨棠!”直呼兄長姓名的女孩頗為興奮的說,“你起了嗎?”

顧慨棠低低‘嗯’了一聲,問:“什麽事?”

“你明天有沒有空?”

“沒空。”

“……”顧慨梅當做沒有聽見,“你知道嗎?舅舅要來。他沒有住的地方,媽媽說讓你接他,順便給他安排住所。”

顧慨棠皺着眉:“舅舅?哪個舅舅?”

“就是窦争啊,”顧慨梅說,“我都想起來了,你還沒想起來嗎?當初你們還在一起上過學。”

兄妹倆雖然是龍鳳胎,但長相、性格都截然不同。顧慨棠是顧家長子,性格沉穩,長相與母親年輕時非常相似。而妹妹顧慨梅活潑開朗,眉眼間有父親的痕跡。

顧慨棠頓了頓,說:“想起來了。他要來,為什麽讓我接?”

“你學校離火車站近啊,”顧慨梅聲音越來越小,很沒氣勢地說,“而且明天我要和媽媽去香港旅游,爸爸又出差去了,家裏不是只剩下你。”

“……”顧慨棠猶豫了一下,繼續問,“窦争要在這裏住多長時間?”

“住到他找好工作為止,”顧慨梅道,“聽媽媽的意思,是想讓你搬到明珠小區,那個,跟舅舅一起,代替咱們家盡地主之誼……反正你不是說你和宿舍的同學相處不好嘛,正好換個地方住……”

妹妹越說聲音越低,顧慨棠頭痛的掐掐眉間,忍無可忍地說:“窦争是什麽樣的人,你們不知道嗎?為什麽我非要和他同居不可。相比起來,我還不如在學校住。……這種事為什麽不早點跟我說?你覺得你做的合适嗎?”

窦争是顧慨棠的舅舅,可實際上并沒有血緣關系。他是被顧慨棠姥姥收養的小孩。窦争少年時血氣方剛,從小就是校園一霸,惹過不少事,還進過少管所。說起來,他和顧慨棠雖然當過同學,高三時還曾經日夜相處。但他們壓根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顧慨梅讪讪地笑,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咳。家裏人……

“讓他一個人住明珠那邊吧,我還在學校住。”

“不行,”顧慨梅急道,“他跟咱家也……不是那麽親,怎麽讓人放心?更何況也不住很長時間,他找到工作後就搬出去。舅舅說他想和你敘舊。”

“我和他沒什麽好敘舊的。”顧慨棠語氣不自覺有些冷。

“你兇我也沒有用,跟爸媽說去嘛……”

“好啊,那我挂了。”

“別!”顧慨梅停頓了一會兒,琢磨顧慨棠真實的情感,嘀嘀咕咕的說,“——你真的這麽不願意嗎?那我一會兒讓媽媽給你打電話……”

顧慨棠在家裏積威甚重,因為有個沒有主見的妹妹,再加上父母上了年紀,家裏人都對大兒子顧慨棠格外依賴。平時在家大事父母說了不算,他說了算。幸而他對父母極為孝順,如果是母親強烈的願望,顧慨棠一定會努力實現。

“……”顧慨棠打開空調,靜坐了一會兒。

說起來,顧慨棠之所以這麽不願意,也是有原因的。

窦争不像是其他被收養的孩子,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外人’,也許是青春期的叛逆,也許是想吸引別人的注意力,總之那時的窦争抽煙、喝酒、打架、早戀……能被蓋上‘壞孩子’戳的事情他都幹過。

顧慨棠輕而易舉的從腦海中翻出兩人做同學那三年時有關窦争的畫面。他記得那人用兩根手指夾着煙,深深吸煙把煙圈吐到年級主任氣的面紅耳赤的臉上;還記得窦争把沒熄滅的煙頭彈到女生寬大的校服上,引來陣陣驚呼。

他對窦争的感覺說不上好,因為窦争給顧慨棠的感覺和窦争的名字一樣,危險、而且攻擊性太強,他是很排斥和窦争接觸的。

就在顧慨棠一邊聽妹妹哀求一邊思考時,一個寝室的碩士生楊秉治從外面晨跑回來。他很不滿的從顧慨棠桌前拿起遙控器關上空調,說:“我看見楚薇在外面等你。你快一點,不要讓她等太久。”

顧慨棠沒有說話。七月的北京,熱得讓人難以忍受。準備洗漱前,他對妹妹說,“把時間和車次發給我,我明天過去。”

顧慨梅松了口氣。她大哥雖然看起來冷冷淡淡,可實際上還是很好說話的啊!她對着坐在旁邊的母親比劃了個‘OK’的手勢,心想,希望窦争和大哥住在一起後本本分分,不要惹到顧慨棠。

碩士一年級課程不少,顧慨棠在讀研前就做好沒有假期的準備了。可連續一段時間沒日沒夜的上課、做課題後,顧慨棠覺得自己之前還是把情況想的太好。

幸運的是,窦争的火車是下午六點鐘到站,從顧慨棠學校到火車站只要半個小時。研究生五點鐘下班,算算時間,顧慨棠可以不用請假。

北京火車站客流量很大,翻修之前設備老舊。顧慨棠五點三十幾分到了這裏,被人群擠得沒有方向感。

今天很熱,天空一點雲都沒有,顧慨棠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他扯了扯上衣,剛想找個有樹蔭的地方等着時,一瞥眼,好像看到了窦争。

那人身材挺拔,穿着灰色的棉質短袖上衣,右手抱着一個小孩兒,左手提着軍綠色的行李袋。因為天氣炎熱,男人胸口之間流了許多汗,将灰色的衣服染成深色。

顧慨棠猶豫着,跟在男子身後觀察了一會兒,才淡淡喊了句:“舅舅。”

那人應該是沒聽見,顧慨棠只好又說:“窦争。”

這回聽見了,灰衣服的男子轉過頭,看到顧慨棠後,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海棠?”

“……”

顧慨棠點點頭,沒來得及說話,窦争就彎腰把背包放到地上,然後傾身把手裏的小孩兒放到顧慨棠懷裏,示意他抱着,不客氣地說:“我先上一趟廁所,你看着小野。”

“……”

說完迅速朝北跑去,只留下顧慨棠,和一個巴掌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仰頭看着顧慨棠,大概是習慣了。他剛想伸手摟顧慨棠的脖子,好讓自己保持平衡,顧慨棠就半蹲着将男孩放到地上。

小男孩張張嘴,有點害怕了,緊緊抓住顧慨棠的衣角。

顧慨棠就讓他拽着。顧慨棠不擅長和小孩打交道,也沒聽妹妹說窦争身邊還帶了個孩子。要是早知道,顧慨梅估計要花更長時間勸哥哥過來接人。

大概是害怕顧慨棠拒絕,妹妹竟然隐瞞真相,顧慨棠有種中了圈套的感覺,有點不高興,所以一直沒說話。

他轉轉頭想看窦争什麽時候回來,然後就發現窦争并沒有去公共廁所,顧慨棠看到不遠處一個牆角,窦争像是野狗一樣,扶着自己的東西,尿到了人家房子地下。

“……”顧慨棠驚訝的說不出話,很快有人和顧慨棠一樣發現窦争這種不文明的舉動,一位旅客抱怨的和窦争說了些什麽。

大概是語氣不太好,窦争聲音很洪亮的罵了回來:“關你丫屁事!”

顧慨棠很擔心窦争這樣的流氓會把人家給揍一頓,于是向前幾步。當他過于突然的移動把腳下的小孩拽得一個踉跄時,他才想起身邊的孩子。

小男孩向前奔了兩步才穩住身子,顧慨棠連忙扶住他,然後發現小孩被曬得全身是汗,頭發濕漉漉的黏在一起。

顧慨棠猶豫了一下,看了看窦争那邊,轉回頭,表情平靜的用手擦擦小孩的額頭,問:“……你叫小野?”

“嗯。是……那個,”小孩年齡太小,說話有些模糊,“田野的野。”

顧慨棠點點頭。

小野頓了頓,緊張地握住顧慨棠的胳膊,乖巧道:“我三歲了……哥哥,我怕被人踩到。”

他的意思想讓顧慨棠把他抱起來。但是顧慨棠并沒有理解他,想了想,站起身,把小野放到自己腿前,一邊替他遮着陽光,一邊用教書般僵硬的語氣說:“不要怕。我不會讓人踩到你。”

第2章 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足夠讓窦争這個原本恣意狂妄到讓人頭大的少年,變成一位孩子的父親。

靠在身上的小孩身體柔軟,後背緊緊貼着他的小腿。

顧慨棠并不知道該如何與小孩相處,幸好小野是那種非常安靜的小孩,除了有些好動,在顧慨棠身上扭來扭去外,可以說是比較聽話了。

離顧慨棠最後一次見到窦争,已經有将近四年的時間了。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足夠讓窦争這個原本恣意狂妄到讓人頭大的少年,變成一位孩子的父親。窦争伸手摟住朝自己跑過來的小野,單手抱住後,順勢又提起了背包。他像是任何成年的男性,力量很大,兩手都是東西,也沒見他有多吃力。

作為主人,顧慨棠本來應該幫他提包。可顧慨棠想起窦争剛才上廁所時……,沒有條件洗手。只猶豫了那麽一秒,窦争就已經自己提着行李,走出去幾步了。

顧慨棠看着扭頭看自己的小野,大跨步向前,然後輕輕握住窦争的手腕,低聲說:“我來吧。”

說完很輕巧的從窦争手裏接過行李袋。

動作完成的流暢而迅速,窦争反應過來時,顧慨棠已經和他并肩而行了。

窦争看看自己空着的手,很快和顧慨棠搭讪着說:“聽說你現在是研究生了,學習辛苦、忙嗎?”

顧慨棠淡淡的:“……也不算。”

他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嘈雜的環境裏,窦争只看見他張嘴,什麽都沒聽見,他聲音很洪亮的再次詢問:“什麽?”

顧慨棠提高聲音,說:“有的時候,比較忙。”

窦争點點頭,又問:

“你要繼續讀博士嗎?”

“可能吧。”

“那得什麽時候出來工作?”窦争的反應像是所有聽到了這個答案的親戚,讓顧慨棠有些不願意回答。

窦争很敏銳地發現,沒等顧慨棠回答,他話題一轉,道:“我都和你媽說了,我一個人能找到地方……誰知道她還讓你來接我。”

顧慨棠輕輕‘嗯’了一聲。

“給你添麻煩了吧?”

“……”

“嗯?”

“沒關系。”

窦争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勾起嘴角,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說:“那包很沉,你來抱小野,我來提包。”

說完摟着孩子那只手的肩膀迅速朝顧慨棠傾斜過去,另一只手已經把顧慨棠手裏的包奪了回來。

顧慨棠聞到了窦争身上汗水的酸味。

他沒有抱小孩的經驗。因為顧慨棠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加上個子高,給別人的感覺都是壓迫感很強。成年人尚且如此,更別提小孩子了,顧慨棠是那種無論什麽小孩兒都不敢要求讓他當坐騎的男性。

顧慨棠擔心小野會害怕自己,猶豫着沒伸手,而窦争卻好像要抱不住小野一樣,小男孩覺得自己快要滑下去了,朝着顧慨棠伸出雙手,喊道:“哥哥……”

窦争聽得一愣,随後拍拍小野的後背,怒道:“叫什麽呢?沒大沒小的!”

男人訓斥得很兇,三歲多的小男孩眼睛立刻就紅了,回過頭睜大眼睛看着顧慨棠。

顧慨棠也有些驚訝,因為窦争名義上是顧慨棠的舅舅,雖然年齡差不了多少,但按輩分來說比他大一輩,那麽小野和顧慨棠平輩,叫他一聲哥哥根本算不上是‘沒大沒小’啊。

窦争說:

“……你就叫一聲叔父吧。”

小野聽話的在顧慨棠耳邊喊了聲‘叔父’。

顧慨棠覺得莫名其妙,這是怎麽排輩的啊?竟然讓小野喊他叔叔。顧慨棠想,難道窦争可能是想從窦家脫離出來,撇清法律上的關系?

顧慨棠單手接過小孩,動作有些僵硬。口袋裏的手機剛好震動,他艱難地摸索着打開手機,看到來電顯示上清晰寫着‘楚薇’這兩個字。

顧慨棠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喂?”

“喂,師兄。”手機那頭的姑娘聲音很溫和,“人接到了嗎?”

“嗯。”

“哦……哦,您一會兒去哪吃?”

顧慨棠看看表,發現已經六點鐘了,便說:“回家随便找個飯店,我今天不回學校了。”

女生明顯沮喪了起來,口中說:“……嗯,那好吧。”

顧慨棠猶豫了一下,放輕聲,道:“你也早點去吃飯吧,我挂了。”

當顧慨棠把電話挂斷時,就發現窦争在旁邊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顧慨棠單手把手機放到褲子的口袋裏,窦争問:“……女朋友嗎?”

顧慨棠搖搖頭,沒有說話。

窦争莫名的煩躁,他粗着嗓子問:“這是要去哪兒啊?”

顧慨棠回答說:“先回家。”

“回家?”窦争用一種更奇怪的語氣問,“剛才給你打電話的是誰?”

顧慨棠看了他一會兒,覺得還是不要見面第一天,就說‘你管呢?’這樣的話。

明珠小區周圍設施完善,出了門就有許多餐廳。大概是這地段租金不便宜,所有餐廳裝潢都很誇張,像是遠遠路過都知道裏面的消費非常昂貴一般。

顧慨棠一個月補貼只有七百塊,想想之前買生活用品的發票,越想越覺得自己是要把這個月的補貼都花出去了。

餐廳裏,他們坐的是四人的小桌,兩個位置面面相對。窦争和小野坐在一邊。

孩子太小,還不會用筷子,手裏舉着個勺,晃動時能把湯灌到脖子裏,窦争眼疾手快地過來搶救,但并沒提出喂小野吃的要求,看起來這個爸爸是随便兒子胡來。

窦争對顧慨棠的生活很有興趣,整個用餐過程就是他問顧慨棠答。顧慨棠吃飯時并不喜歡說太多話,但窦争一點都沒有冷場的自覺,顧慨棠都不知道他怎麽會有這麽多的話要說。

顧慨棠總是被窦争問自己的事情,心裏有些不痛快,他看着窦争一個人照顧兒子這麽熟練,冷飕飕地問了句:“孩子媽媽呢?”

窦争很明顯的頓了一下,他仰頭喝了一大口酒,臉和脖子都變得通紅。

他說:

“嗯……離婚了。”

顧慨棠本身是學法律的,就很奇怪為什麽法院會把這麽小的孩子判給父親,更何況窦争經濟條件不好至此。他也想像窦争那樣追根問底地詢問,可這種不懷好意的問題,讓顧慨棠來說,真的是有些艱難。

顧慨棠便不說話了。

聽顧慨棠說到媽媽時,小野突然張口要說些什麽,被窦争用紙巾捂住了嘴巴。

晚飯後,散步回家。

窦争領着小野跟在顧慨棠身後,一路上他問道:“住在叔父家好不好?”

小野點點頭,很幹脆地說:“好。”

“叔父家房子很大,對不對?”

“對。”

顧慨棠聽窦争這麽稱呼自己,覺得非常不适應。叔叔就叔叔,為什麽還是叔父?北京這邊可沒有這麽叫的風俗習慣。

大概是窦争老家有這種叫法吧。

窦争拉着小野,在後面慢慢走。顧慨棠一個人在前面走得很快,那時候也沒想過要等等窦争,沒想過他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疲憊的情況下需不需要幫忙抱抱小野。

說實話,顧慨棠有些煩窦争。

如果是其他人,多追問兩句顧慨棠生活上的事情,他不會不耐煩,因為顧慨棠是個很有耐性的人。換成是窦争,顧慨棠就懶得說話了。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印象不好,很可能是因為第一眼見到時留下的印象太糟糕。顧慨棠對窦争就是這樣。

窦争因為打架鬥毆被送到少管所,之後留級與顧慨棠成為同學。對于這個‘可能和自己同班的舅舅’,顧慨棠做好了為他解決麻煩的準備。畢竟他剛回歸學校,也許不認識路。按照母親的叮囑,顧慨棠推着自行車打算找窦争一起回家。

結果看到窦争和幾個男生在小巷裏吸煙。窦争個子很高,吸煙時仰着頭,脖子細長,一眼就能看到。

顧慨棠轉頭就走了。

當時想,窦争剛給放出來,就又恢複原本的作風。為什麽不多關他幾年呢?

第3章 窦争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什麽震了一樣,讓他狠狠打了個寒顫,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明珠小區景色優美,環境宜人,是一所高檔的住宅小區。因為周圍交通方便,有密集的公交線,地理位置非常好,可以說是寸土寸金。

顧慨棠名下的這套公寓位于十樓,采光充足,三室兩廳,面積有二百多平米。

顧慨棠的家裏說不上是特別富有。父母都是文職人員,妹妹在事業單位工作,沒有家人患有嚴重而治療昂貴的疾病。所以這是一個中等收入的小康家庭。靠他們的工資,別說在這裏買套這麽大的房子,就算是買一半面積估計也要還不少年的錢。

可這套房并沒有貸款。

因為這是當初拆遷時給的補償。

顧慨棠走得快,沒過一會兒窦争就發現可能要追不上。他連忙抱起小野,大步向前追。

剛剛吃飯時冷氣足還沒發現,現在到了密閉的電梯裏,門一關上,顧慨棠就聞到了窦争身上的味道。

任顧慨棠教養多好,想到了今天的種種,都忍不住勸道:“舅舅,你……,回家後要好好洗澡。”

顧慨棠想起今早窦争罵人家‘關你屁事’的流氓言辭,有些擔心窦争惱羞成怒會對他動手。

像是窦争這樣的混子,什麽事情幹不出來?

不過也許是窦争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鏡子一樣反光的電梯讓顧慨棠清晰地看到窦争低下頭後,臉一直紅到脖子根,也一聲沒吭。

他只是緊緊摟住懷裏的小野。

因為被顧慨棠說了,回家後窦争沒整理東西,直接從行李袋裏找出兩件衣服,就想洗澡。

一般男人都沒有女人那麽幹淨,尤其是窦争在沒空調的火車裏呆了那麽長時間,沒有條件洗澡。顧慨棠要說教,也應該等他先安頓好。在窦争沒有條件的情況下,這種看似善意的勸導,其實更像是指責。

日後顧慨棠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有些故意針對窦争的成分在裏面。

窦争把小野抱到浴室洗澡。顧慨棠就在外面看書,過了大約五分鐘,他聽到浴室開門的聲音,只見窦争渾身濕透,光溜溜的探出個身子,粗着嗓子問:“……怎麽開熱水啊?”

“……”

顧慨棠從沙發上站起身,放下書往浴室走。

窦争好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轉過身,等顧慨棠走進浴室時,窦争已經套了件上衣。

他沒擦身子,所以衣服都給弄濕了,緊緊地繃在窦争的胸口處,肌肉線條一覽無餘。顧慨棠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穿上衣,而不是抓緊時間穿條內褲。

顧慨棠也不問,只擡起手指,他看了看被窦争父子弄得一團糟的浴室,好脾氣得沒說什麽,顧慨棠指了指開關,說:“……扳這個,是開關。熱水要向下按,向左轉。”

将所有功能基本說清,顧慨棠又低聲重複了幾句,聽窦争沒有再詢問,等了一會兒,他便從浴室離開。

聽着關門聲,窦争光着腳站在原地,眼神有些複雜地凝視着浴室的門。

直到坐在浴缸裏的小野喊着:“爸爸。”

窦争才反應過來,他應了一聲,打開開關後,仍舊冰冷的水朝他的臉灑下來,窦争輕輕閉上眼。

他們父子倆從浴室裏走出來已經是将近一個小時後的事情了,洗澡洗得滿臉通紅的小野迅速從浴室裏走出來,他長長吸了口外面新鮮的空氣。

打開門後,帶出來大量的熱氣。顧慨棠做好了浴室裏水漫金山的準備,可過了一會兒,顧慨棠拿好睡衣走進去時,他發現浴室被打掃得幹幹淨淨,連浴缸都被沖刷得如同化學實驗室裏的試管。

顧慨棠看看碼放整齊的洗漱用品,有些驚訝,他不由回想自己剛剛有沒有說暗示性的話。

不相信窦争是主動做這些打掃工作的。畢竟在顧慨棠眼裏,那是個可以随地小便的粗鄙男人。

時間有些晚了,顧慨棠洗到一半,窦争突然推門而進,說:“海棠啊,小野要睡覺了,我先帶他來刷牙。”

他的聲音在浴室內回蕩。顧慨棠沉默了一會兒。

在顧家沒人會在他洗澡時直接進來,所以他沒有鎖門的習慣。現在這種情況顧慨棠應該如何應對,要不要那條浴巾遮一遮?想想還是算了,他轉過身,迅速沖洗頭上的泡沫,有些冷淡地說:“随意。”

窦争吞了吞口水,道:“那個,我不知道哪個是我的牙刷。”

顧慨棠太陽穴附近的筋都在抽動,他沉默了兩秒,表示自己的不歡迎,然後說:“白色的是我的,旁邊的是你的。沒想到小野會來,所以暫時沒有他的。麻煩你去超市買。”

窦争先讓小野用自己的牙刷,刷完後,問:“那毛巾呢?”

“……白色的是我的,你的是上面藍色的。”

說完,顧慨棠迅速沖洗幹淨身體,他從浴缸裏走出來,拿了條毛巾,開始擦身體。

窦争心不在焉地幫小野洗臉,顧慨棠還沒擦幹身體他就給小野洗完了,窦争打開浴室門讓小野自己回房間後,就站在那裏,他通過浴室的鏡子,看顧慨棠結實的手臂,流暢的脊背,修長的雙腿……

窦争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什麽震了一樣,讓他狠狠打了個寒顫,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窦争連忙将牙刷放到嘴裏,掩飾性地讓自己忙碌起來。

他還想和顧慨棠說話,可顧慨棠迅速地穿上內褲後,頭發還在滴水,就大步從浴室走出去。

窦争一愣,看着顧慨棠那個方向,安慰自己海棠只是太熱了。

顧慨棠把衣服拿出去,在客廳穿好。

對小野來說已經很晚了,可對于顧慨棠來說,還不是睡覺的時間。

顧慨棠讀研後,有大量的文獻需要閱讀,這種工作與本科生是完全不同的。本科生更像是普及基礎知識,到了研究生階段,才開始深入學習,且不再脫離實際,往往需要貼切調研。

而這種知識的積累,需要長時間的閱讀以及用大量數據作支撐。顧慨棠每天會抽半小時到一個小時統計官方網站發布的更新、材料,慢慢适應這種學習的轉變。

窦争從浴室走出來,到小野卧室看看,給兒子蓋好被子後,他就靜靜走到顧慨棠卧室門前。

顧慨棠的座位背對門口,加上他正在制作表格,專心致志,就沒有聽到窦争的腳步聲。要不是突然響起的門鈴打斷顧慨棠的思路,他摘掉眼鏡打算開門,不知道窦争還要站多久。

顧慨棠一站起身就看窦争靠在房間的門上,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後背,不由一愣。顧慨棠問:“怎麽不進來?”

窦争故作鎮定地說:“也沒什麽事兒……看你在忙,就沒說話。”

顧慨棠點點頭,也沒多想,他迅速越過窦争身邊,走到玄關打開防盜門,發現站在門口的是住在對面樓的一位太太。

太太姓王,約莫有五十歲,和顧慨棠的父母差不多年齡,丈夫在幾年前因病去世。之所以和顧慨棠認識,是因為她的女兒楚薇是顧慨棠的師妹,兩人都在一所大學就讀。時間長了,漸漸也就熟了。

顧慨棠雖然在明珠小區有房,可平時上課忙,不怎麽回來,聽說顧慨棠為了照顧舅舅搬到這裏,王太太當天晚上就來拜訪。

她道:“小顧啊,怎麽樣,東西收拾好了嗎?”

顧慨棠點點頭,伸手接過女人手裏提着的水果袋。

王太太喜笑顏開地看着顧慨棠。自從知道自家女兒對面前這位頗有好感後,她也看顧慨棠越來越順眼,儒雅英俊的顧家長子讓王太太滿意至極。

顧慨棠垂下眼簾,客氣道:

“……家裏還沒收拾好,有點髒。”

“不怕,”王太太說話時,一頭卷發都在晃動,“阿姨幫你收拾。男人啊,怎麽會做這種細致活呢?小顧,你什麽時候找個對象……”

王太太說着,一回頭,看見站在客廳裏面色不愉的窦争,愣了一下,她問:“——你就是小顧的舅舅吧?”

窦争點點頭,錯開眼神不與王太太對視。

顧慨棠請王太太坐在沙發上後,便到廚房洗水果、拿飲料給客人喝。

然後顧慨棠聽到客廳裏傳來漸漸高昂的争吵聲,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顧慨棠實在是沒想到窦争能和這樣一位年過半百的太太吵架,他連忙跑出廚房,看看是怎麽回事。

只見兩人分別坐在沙發兩端,王太太說:

“你這小子,怎麽這麽不懂規矩啊?”

“什麽規矩?”窦争怒道,“這裏是我家!輪得到你跟我提規矩嗎?”

王太太:“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你不懂事,你小聲點說話不行啊?”

窦争像是禽類一樣伸長脖子,炮仗似得回了句:“——我不會!”

剛接窦争時,因為火車站太吵,顧慨棠雖然感覺到有些異樣,可沒放在心上。現在安靜了,顧慨棠就發現窦争大聲講話非常刺耳,有些吵人。

顧慨棠的父母都是文化人,說話輕聲細語的。他習慣了家裏安靜祥和的氛圍,乍一聽,也覺得很不舒服。

顧慨棠皺着眉走上前,問:

“……怎麽了?”

窦争轉過頭氣憤地看着顧慨棠,道:“她剛剛問我你……!”

王太太搶先說:“我問小顧你有沒有在大學交女朋友,問你有沒有心儀的女孩。小顧,這些話就算是在你面前,我也是能問的吧?”

窦争不知為什麽突然很氣憤地看着顧慨棠,眼睛又濕又亮:“薇薇是誰?這說媒都說到家裏來啦?!”

顧慨棠一下子抓住窦争的手腕,有些嚴厲地看着他,道:“你不要胡說。”

“我沒胡說,你是沒看見剛才她——”

顧慨棠沒有打斷他人說話的習慣,更不會輕易打斷長輩說的話。可對窦争,顧慨棠從心底裏不把他當長輩尊重,他直接打斷了窦争的話,說:“不好意思,王阿姨。家裏有小孩在睡覺,今天太晚了,……真對不住。”

王太太明白顧慨棠是要請她離開了,她氣急了,有些不死心,嘴上忍不住損人:“一看就是從農村來的。小顧,你是研究生,家裏人學歷都不低,可千萬不要學這些沒教養的鄉——”

窦争氣紅了眼:“你再說一句?!”

顧慨棠用背擋在兩人中間,推着王太太往門外走,打算親自送王太太回家。

王太太一路上不停抱怨,說窦争,也說顧慨棠,最後還是說到楚薇。

“……薇薇學校離家這麽近,是為了早上和你一起吃飯,才選擇住宿的。你現在年齡也不小了,為什麽非要端着個姿态呢?我家薇薇和你學歷也相配,人也上進,以後也是要讀研的……”

顧慨棠安靜的聽王太太說了一路,又在她家坐了一會兒,聽她一人絮叨。

回家的路上,顧慨棠看着有些蕭瑟的月光,無聲地嘆了口氣。

在那一刻,顧慨棠無比清晰的意識到,自己和窦争,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第4章 小野似乎是剛喝過水,像是小狗一樣,兩只藕節似的手緊緊抓着床單。

第二天早上,大約是六點鐘,顧慨棠被一股很香的味道喚醒。醒來時他還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裏,還以為回了自己家。

躺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這裏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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