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慨棠手指一動,猛地睜開眼睛

珠小區。

顧慨棠用手背遮住眼睛,抵擋夏日清晨的陽光,他傾聽廚房的動靜,發現是窦争在做飯。

顧慨棠還在思考要不要起床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就一蹦一蹦的走到他床邊。

床對一個三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高。對方嘗試了幾次,想用手碰顧慨棠的臉,不知道為什麽放棄了。

顧慨棠眯着眼睛。房間裏安靜了幾秒鐘後,小野很勉強地踮着腳尖,濕潤的嘴唇艱難地湊到顧慨棠耳邊,微弱的在他耳邊呼喊:“叔父,爸爸叫你起床。”

小野似乎是剛喝過水,像是小狗一樣,兩只藕節似的手緊緊抓着床單。

顧慨棠突然意識到,小野是擔心突然叫醒他,自己可能會被吓到,才用這麽小的聲音說話。顧慨棠裝出一副剛剛醒來的樣子,慢吞吞的從床上爬起來。

小野親熱的在顧慨棠腰後墊了個枕頭,給他找拖鞋,好一陣忙前忙後,最後小心翼翼地問:“叔父,我可不可以,把書放到你的書架上?”

顧慨棠還沒回答,小野就迅速說:“只有一本。不過比較大。”

顧慨棠說:“可以。”終于還是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小野的頭。

窦争确實是給小野好好洗過澡,小孩頭發上都是顧慨棠常用的洗發水的味道。

和他爸爸不同,小野的頭發很直,因為年齡小,頭發也很細,貼在腦袋上像是瓜皮一樣。

孩子的母親,大概是位和窦争完全不同、性格溫和的直頭發女人吧。

顧慨棠這樣想着,從床上坐起來,問:

“小野,你怎麽起這麽早?”

小孩子睡眠時間很長,自然起得晚。不過顧慨棠看看表,發現現在也只是六點十幾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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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表達能力有限,顧慨棠卻聽懂了。

他說窦争一會兒要出去找工作,也要帶小野出門,找家幼兒園,把他送進去。

顧慨棠沒想到窦争這麽快就要去找工作,點點頭,開始換衣服。

小野看起來也是剛睡醒的模樣。很難得沒有因為睡不夠而哭鬧,他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太困倦了,所以下巴靠在顧慨棠的床沿上,兩頰有類似嬰兒那種鼓鼓的肉。

窦争和顧慨棠都刻意忽視了昨晚的争吵,窦争站在餐桌前,低着頭,好像有些不高興,卻主動說:“起了?……來吃飯。”

這是示弱的表現,顧慨棠點點頭。

桌子上擺着切開的饅頭,熬得稀爛的玉米粥,還有三個荷包蛋。

顧慨棠洗漱完畢後,坐在餐桌上。他發現窦争把筷子洗得很幹淨,大概是用熱水燙過,手裏拿着還帶着溫度。

窦争幫小野把饅頭掰成一塊一塊的,一時間餐桌上沒有其他聲音。

窦争放小野自己吃東西後,轉過頭看着顧慨棠,有些別扭地說:“我昨晚……不應該那麽說話。”

顧慨棠擡頭看窦争的眼,驚訝地發現他道歉态度是誠懇的,顧慨棠想了想,輕聲道:“沒關系。”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些生氣。”

“……”顧慨棠覺得可能是看在這頓早餐的份上,他很違心地說,“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放在心上。”

窦争擡起眼,很認真地看着顧慨棠。

這種眼神,顧慨棠很難用他擁有的詞彙來描述,顧慨棠等了一會兒,開口提醒着:“舅舅。”

窦争表情一瞬間變得微妙起來,他放下筷子,想了想,說:“海棠,我又沒比你大幾歲,不要這樣叫了。直接喊我的名字。”

顧慨棠猶豫着,沒吭聲。

窦争心情好了很多,他用筷子夾了幾根鹹菜,放到顧慨棠碗裏,說:“這是我自己做的,很好吃,你嘗嘗。”

顧慨棠點點頭,嘗了一口。

怎麽說呢。

窦争口比較重,煎好的荷包蛋裏放了醬油,放的還不少。顧慨棠把煎蛋放在饅頭裏,夾着吃還要不停喝粥。

不過畢竟是人家辛辛苦苦做的,顧慨棠也不想打擊他。鹹就鹹吧,多喝幾口粥的事。顧慨棠評價道:“……很好吃。”

顧慨棠本來打算到食堂吃早飯,沒想到窦争已經替他準備好了。顧慨棠到學校時,才剛剛七點鐘,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他便先回寝室,打算拿些東西。

他打開門進去,從書桌上拿了幾本書,随後打開電腦,登錄郵箱檢查郵件。

楊秉治很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發出巨大的響聲。顧慨棠的動作一停。

“你這樣我沒辦法睡覺。”對方竟然這樣說,“電腦好亮。”

楊秉治要早起,四點鐘都可以起來洗漱;他要早睡,什麽時候都能關燈。

都是成年人,怎麽就不能顧及一下他人的感受呢?

畢竟現在不是淩晨五點,不是六點,已經七點鐘了,顧慨棠還很注意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

應該說顧慨棠從來都沒做過出格的事情。

楊秉治只是看他不爽罷了。

想清了這點,顧慨棠也不想和他吵,他合上筆記本,帶着電腦從寝室離開。

研究生的‘值班’不是在教室坐着,實際上是派學生輪流、時刻關注官方網站的數據更新,然後上傳到網上,發給其他研究生,共享結果。

上午十一點下課後,顧慨棠就到圖書館收集資料。這種事他本來可以在寝室完成,因為無線網絡覆蓋着整個校園。然而想到楊秉治可能在寝室,顧慨棠就一點都不想回去。

平時上課時,顧慨棠都是十一點半回寝室,早上七點起床,其他時候都不在寝室停留。寝室關系從住宿時就開始困擾學生,在顧慨棠這邊,讀到研究生都不得安寧。

顧慨棠是研一的學生,一般來說都只是上課,不會立刻分配導師。然而顧慨棠大三時就有要讀研究生的想法,他主動聯系老師,一直跟着導師做項目,所以平時工作很忙。

因為工作忙碌,所以顧慨棠沒有想到窦争。

窦争一天的飯怎麽解決呢?

顧慨棠平時不在明珠小區住,那邊冰箱裏沒什麽東西。窦争在超市裏買生活用品時,顧慨棠看見他錢包裏只有五百塊,而且裏面沒有銀行卡。剛安定時花的錢總是比較多,顧慨棠出了一部分,窦争出的一大部分。

不知道窦争現在還有沒有錢。

考慮到這點,顧慨棠想打電話問問,可也不知道窦争的電話號碼。他想如果窦争沒找到工作,先借他兩百塊救救急也好。

顧慨棠握握手中的手機,看看暫時不能放手的工作,輕輕嘆了口氣,他覺得窦争應該有能力解決吃飯的問題。

顧慨棠忙到下午,才有透氣的機會。他想了想,發現自己還是沒辦法把初來乍到的父子倆孤零零扔在家裏。

等他趕回明珠小區已經是将近六點的事情了。這裏的防盜門總共配有兩把鑰匙,一把在顧慨棠這邊,一把在顧家父母那邊。考慮到窦争是客人,顧慨棠就把鑰匙放到窦争手裏,省的他因為沒有鑰匙進不去家門。

沒想到今天顧慨棠回來的比窦争要早,他站在那邊等了十幾分鐘,才聽到有人爬樓梯的聲音。

這裏是十樓,又有電梯。顧慨棠不知道誰會在這麽炎熱的天氣爬樓梯。回頭一看,發現那人竟是窦争。

“……”

窦争手裏抱着小野,喘着氣,有些驚喜地看着顧慨棠,但是很快恢複平靜。

“快進來,你等了好長時間吧,”窦争把小野從懷裏放下來,手心在褲子上擦了擦,他掏出鑰匙,迅速打開門,“下次我把鑰匙放到哪個地方,省得讓你等。”

顧慨棠回答道:“不用。我沒等多久。”

他看到窦争渾身是汗,把身上的二指背心都浸透了。

那是最常見的白色背心,露出男性結實的手臂肌肉。僅僅過了一天時間,窦争突然就變黑了,但黑得很不均勻,顧慨棠走進家門後,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窦争想到了什麽,忙跑到洗手間去洗臉。

小野小聲喊了句“叔父”,就邁着短短的腿,跑到洗手間,說:“爸爸,我幫你洗臉。”

窦争模糊地回答:“不用了,乖兒子。”

顧慨棠看小野跑得那麽快,擔心他會摔倒,于是不動聲色地跟在小野後面。

他個子高,很輕易就看到窦争洗臉時烏黑的水。窦争粗略洗了一遍臉後,才打濕毛巾,一點一點細致地擦着脖子。

等他洗幹淨,再擡起頭,就沒有原來那麽黑了。

但沾上涼水的背心,更加緊密的貼在胸前。男性分明的胸肌看得一清二楚。

顧慨棠頓了頓,問:“……為什麽不坐電梯?”

窦争‘嗯?’了一聲,一邊擦臉一邊說:“我身上髒,別給人家添麻煩。”

“……”從一個一直給別人添麻煩的人口中聽到這句話,顧慨棠覺得挺奇妙。

窦争背對着顧慨棠脫下上衣,微微佝偻着背。他尋找自己替換的衣服,說:“沒吃飯呢吧?等一會兒,我馬上去做。”

可是窦争怎麽都找不到衣服,他明明記得早上把睡衣脫在洗衣機旁了。窦争故作鎮定地左右尋找,想,如果現在再穿上那件二指背心,會不會讓顧慨棠覺得自己很惡心。

顧慨棠下意識盯着窦争的後背。年輕男子的後背上不知是汗是水,蜿蜿蜒蜒,從脊椎溝一直流到褲沿上。因為彎着腰,所以後背更加柔韌、修長。

顧慨棠發現窦争可能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轉身離開洗手間,問:“冰箱裏有菜嗎?我來幫忙吧。”

第5章 對任何人來說,進監獄都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窦争為什麽要對他講起這段經歷?

冰箱裏只剩下幾顆雞蛋,還被當成早點炸了。

窦争幹脆地說:“沒有了。我去買點菜回來。小野,你幫爸爸拿件衣服過來……”

小野回答道:“爸爸,我夠不到衣櫃。”

窦争直接把小野的小衣服扒下來,捂住自己的胸口,準備自己去拿。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小野光着上身站在那邊,疑惑地看着爸爸。

顧慨棠沒注意到窦争,他來到玄關,穿上鞋,說:“我去吧。”

窦争剛走出洗手間就聽到了關門聲,他愣了一下,放下遮在身上的衣服,挺直脊背。過了一會兒,窦争腳步有些疲憊的走進卧室。

那天晚上吃得很簡單,紅燒排骨、番茄炒蛋、玉米粥,還有幾根洗得幹淨的黃瓜。

窦争不停給顧慨棠夾菜,說:“海棠,多吃點。”

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人給他夾菜了。窦争實在是太過熱情,顧慨棠不好拒絕他的好意,碗裏迅速疊起一層排骨。

窦争做飯還是一樣鹹,剛熬好的粥非常燙嘴,顧慨棠接了一杯涼水,一邊吃一邊喝。

窦争疑惑地問:“怎麽不喝粥了?”

顧慨棠頓了頓,道:“等涼了再喝。”

窦争聽罷放下筷子,去廚房拿了個空碗,兩個碗來回裝粥,讓它涼的快一點。

顧慨棠連忙阻止:“別管我,你趕緊吃飯吧。”

顧慨棠覺得窦争熱情得有些過頭了。

窦争道:“不礙事,你……不是喜歡喝粥嗎?”

顧慨棠喜歡吃面,然而并不喜歡喝粥,他很奇怪窦争怎麽會這樣以為。

窦争看他一愣,有些着急地說:

“你早上……喝了好幾碗粥。”

顧慨棠猶豫了一下,如實說:

“我比較喜歡吃面。不太愛喝粥。”

“……”

“早上,是因為菜太鹹了。”

一旁的小野突然插嘴說:“爸爸,我就說很鹹。”

窦争臉上突然露出尴尬的表情,他沉默着沒說話,把手裏的碗還給顧慨棠。

顧慨棠在想自己是不是太不識擡舉了。

如果同樣的事情,換做是顧慨棠的媽媽,就算是做的菜鹹死他,他都不會說什麽。窦争身為長輩,辛辛苦苦做飯,顧慨棠怎麽能挑三揀四。

他想找時間跟窦争道歉。晚飯後,窦争在廚房刷碗,小野抱着自己的書跑到客廳,顧慨棠等了一會兒,走到廚房,看着窦争的背影。

顧慨棠慢慢站在窦争身邊,說:

“……不好意思。”

“啊?”窦争對他說,“你別動,回頭把你手弄髒了。”

顧慨棠道:“我在家也會刷碗的。”

“在我這裏就不用。”窦争力量很大地推着顧慨棠。

顧慨棠剛要說什麽,窦争就背對着他,慢慢說:“……我找到工作了。”

顧慨棠也覺得他找到了。看窦争回家時的時間點,就知道他不僅找到工作,而且還把小野送到了幼兒園。

這麽短的時間,顧慨棠覺得他真是不容易。換成是他自己,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能這麽迅速的适應周圍環境嗎?他本來是想給窦争一些錢。但顧慨棠身為晚輩,這樣說不定會讓窦争臉上難看。

所以,還是先看看情況再說吧。

顧慨棠“嗯”了一聲。

“在一家修車店當修車工。”窦争說,“因為我……在監獄裏學過點手藝,本來就會修車。”

對任何人來說,進監獄都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窦争為什麽要對他講起這段經歷?

顧慨棠有些驚訝,然後皺了皺眉。

難不成窦争是覺得,顧慨棠不會因為他曾經進過監獄而看不起窦争?

顧慨棠在想,窦争是不是太信任自己了一點。

一時間,顧慨棠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嘩嘩’的水流沖擊着瓷碗。已經沖洗的非常幹淨,窦争卻仍舊在沖着。他繼續說:“所以只要一個月的實習期,下個月就能轉正。實習期的工資是八百元,轉正後就能有三千元。”

顧慨棠猶豫了一下,說:“挺好的。”

“嗯。”窦争頓了頓,說,“……因為給小野交了學費,所以我暫時付不起房租。”

顧慨棠突然明白了什麽,想說話,卻不想打算窦争,顯得自己很沒禮貌。

窦争把每個盤子都沖洗得幹幹淨淨後,又沖洗抹布,擦洗流裏臺。他說:“……我要在這裏住一個月。”

顧慨棠仰躺着靠在浴缸裏,被熱水蒸得閉上眼睛。

當初妹妹顧慨梅和他說,只要窦争找到工作,就會從這裏搬出去。現在想想,不太現實。

總不能真讓窦争和小野流落街頭。

一個月,只有四個星期,沒什麽的。更何況,窦争也比較獨立,還會早起做早飯,家務也幫忙收拾。

顧慨棠想到窦争那天和王太太說‘這裏是我家’就很無語。幸好看樣子窦争只是嘴上說說罷了。

洗完澡後,窦争端着一盤切好的西瓜,對顧慨棠說:“海棠,來吃點水果。”

西瓜是窦争在顧慨棠洗澡時剛剛去樓下買的,還帶着夏天的暑意。顧慨棠咬了一口,看着忙着給兒子擦嘴的窦争,想了想,問:“你有辦理手機號嗎?”

窦争一愣,随後搖搖頭。

“辦一個吧。”顧慨棠說,“或者用我以前的號。很長時間沒用了,不知道有沒有欠費。”

窦争問:“有必要嗎?家裏不是有座機嘛。”

顧慨棠看了他一眼,說:“這樣我可以随時聯系到你。”

“有號也沒用,”窦争說,“沒錢買手機。”

“……”顧慨棠沒說話。

其實,顧慨棠不僅有個號,還有個不用的手機。年輕人,一般對電子産品的更新非常敏感。顧慨棠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可他妹妹顧慨梅很喜歡換手機,一旦有新産品出來,妹妹就軟磨硬泡求父母為她出錢。子女有兩個,手機就不能買一個,顯得偏心。所以往往是産品更新第二天,兄妹倆手裏就拿着嶄新的實體物了。

這也是雙胞胎的好處吧。

顧慨棠的寝室裏,就有許多被更新替換掉的手機。

第二天顧慨棠七點鐘回到學校。那一天他有事,非常忙碌,顧慨棠從早晨就坐到自習室,一直忙到晚上七點,晚飯都沒吃。

楚薇就坐在他身邊學習,很安靜。要不是看時間太晚,她也不會問:“師兄,你今晚住在學校嗎?”

顧慨棠還在盯着電腦屏幕,想想要去寝室拿手機,就點點頭。

“那我們什麽時候去吃飯?”

顧慨棠道:“你先去吧,不要等我。”

楚薇慢慢說:“我還是等你一會兒吧。”

剛說完這話,楚薇的肚子就咕嚕響了起來,她面紅耳赤,恨不得鑽到地縫裏去。

顧慨棠愣了一下,合上電腦,說:“走吧。”

楚薇和顧慨棠剛走出自習室,就看到校園門口的門衛那邊站着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他氣喘籲籲地問:“你們這邊研究生在哪裏上課啊?”

門衛用手攔他:“你要找人?”

“對,”窦争說,“我要去哪兒找?”

門衛淡定的瞅了他一眼:“先打個電話吧。”

“……我,沒有手機。”

“手機號給我,我給你播。”

“手機號也……”窦争露出為難的表情。

他聲音太大,顧慨棠隔得老遠都聽得清清楚楚,他對楚薇說:“你等一下。”,然後快步走上前,喊:“舅舅。”

窦争一擡頭,看見顧慨棠,有些高興地說:

“海棠。”

顧慨棠問:“怎麽了?”

窦争表情有些焦急地說:“這麽晚了,你還沒回家。我不放心,就來找找你。”

顧慨棠心想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麽可找的。他點點頭,說:“今天有些忙,要在學校住。……以後我會提前跟你說。”

窦争低着頭說:“我明天就去買手機。不過,價格有便宜一些的嗎?一百塊能買個手機不?”

顧慨棠說:“你不要買。我宿舍裏有不用的手機,你跟我來,我給你拿。”

窦争精神一振,擡起頭看着顧慨棠。顧慨棠發現他……又在用那種眼神看着自己。

顧慨棠莫名覺得尴尬,他摸了摸鼻子,突然想起什麽,轉過頭對好奇地朝這邊看的楚薇招招手,讓她過來。

顧慨棠對窦争介紹道:“這是楚薇,我的同學。我們要去吃飯,你要不要來?”

窦争上下看了看楚薇,突然勾起嘴角,說:

“楚薇?是不是那老媒婆……”

顧慨棠清了清嗓子,把窦争接下來的話壓住。

窦争看着顧慨棠,眼神有些憤怒地說:

“還挺好看的!”

楚薇聽他說話咬牙切齒,像是要吵架一樣,有些莫名其妙。她仰起頭看顧慨棠英俊的側臉。

顧慨棠面無表情地問:“舅舅,您吃飯了嗎?”

窦争沉默着沒說話,過了一會兒,道:“沒有。小野還在家裏等我,我先回去了。”

第6章 “我現在用的手機號已經存在裏面了。你有事情可以給我打電話。”

窦争真是個奇男子,敢把三歲的兒子一個人放在家裏,不擔心他會不會出狀況。

顧慨棠心想自己找手機可能也要花點時間,就不再留他,想了想,他又跟楚薇借了自行車,讓窦争騎着回家。

窦争踩着女士自行車,突然轉過頭,對楚薇說:“謝啦。”

楚薇點點頭,并肩和顧慨棠走到食堂時,還在說:“你舅舅人挺好的。”

“……”顧慨棠想了想,艱難地給了個中肯的評價,“他人比較奇怪。”

以前顧慨棠都是十一點半才回寝室。但今天他要找手機,所以提前一些。

回到寝室時楊秉治已經躺在床上看書了。顧慨棠放下筆記本後,打開櫃子開始尋找。

研究生的東西非常繁雜,顧慨棠又沒什麽時間整理,找了兩三個地方,都沒有找到。

這時楊秉治突然關上大燈,大力地抖抖被子,說:“我要睡覺了。”

顧慨棠覺得他一定是故意的。研究生的寝室是十一點半熄滅大燈,平時楊秉治也會晚睡。但基本顧慨棠一到寝室,他就會以各種方式給顧慨棠找不痛快。

顧慨棠自我安慰着想,也許他是真的困了也說不定。他在黑暗中打開臺燈,調到最暗的那一欄,往櫃子內部尋找。

楊秉治在床上說:

“我要睡覺了,你開着臺燈,我沒辦法睡。”

顧慨棠慢慢站直身體,對着楊秉治說:

“我馬上就好。”

楊秉治似乎沒聽見,躺着的身體暴躁地翻了個身:“煩死了!跟你說了我沒辦法睡”

顧慨棠說:

“不能睡就不要睡。如果你真的對我這麽不滿,可以選擇離開。”

楊秉治扭過頭看着顧慨棠,對他說:

“你這個人就是不會考慮其他人的感受。”

這句話應該原封不動還給楊秉治才對。顧慨棠忍無可忍。他生氣時從來不和別人吵,反而會沉默,顧慨棠走到開關那邊,将大燈打開,然後光明正大的開始找東西。

那一晚顧慨棠找手機找到十點半,楊秉治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對于顧慨棠來說,能忍讓的地方,他會忍讓。但受不了的地方也不用忍受。他和楊秉治在大學時就是同學,一開始感情說不上多好,但也是正常的同學情誼。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顧慨棠心裏也知道得清楚。

顧慨棠找到手機後,第二天找了個時間,給窦争工作的修車店送去。因為他發現窦争的單位離自己學校很近,走路只需要五分鐘的路程。

這實在是非常方便。

顧慨棠到那家修車店時,窦争正在幫忙擦車,他個子高,曲着手就能夠到車頂。他是新來的,和其他同事不怎麽熟,所以其他人一邊工作一邊聊天,唯獨窦争沒有。

顧慨棠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喚道:

“舅舅。”

窦争沒聽見。

顧慨棠又喊:“窦争。”

這次那人才回頭,他看見顧慨棠,驚喜地說:“海棠?”

說完立刻扔下手裏的布,小跑着往這邊過來。

顧慨棠站在那邊,發現這裏雖然是修車店,可前來擦車的人不少。真正修車的沒有幾位,員工大多都在幫忙擦車。

顧慨棠也沒在意,看着窦争跑過來,他說:

“我來給你送手機。”

窦争在褲子上用力蹭了蹭手,有點懊惱道:“……要是我早點辦個號就好了,你給我打個電話,我自己去你學校拿。”

顧慨棠心想,你要是已經有手機了,為什麽要再去我學校拿手機呢?

窦争卻沒發現自己邏輯的漏洞,他用擦得幹燥的手去拽顧慨棠的手腕,高興地說:“坐一會吧。”

顧慨棠甩開窦争的手,回答道:

“不用了。”

窦争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收回自己被甩開的手。

顧慨棠解釋道:“我還要回去上課。”

“……”窦争沉默着點點頭。

顧慨棠又說:“因為這裏離我學校很近。走路只要幾分鐘。你有時間過來找我吧。”

窦争又點點頭,說:“你快去,上課別遲到。”

走在返校的路上,顧慨棠在想,自己剛剛是不是不應該甩開窦争的手。

窦争會不會覺得自己嫌他擦車的手髒?

應該不會。顧慨棠沒有那意思,他只是覺得對待窦争不用像是對待小姑娘一樣小心翼翼。

但窦争剛剛看自己的手,那落寞的表情,讓顧慨棠有一種好像做錯了什麽事的感覺。

摸清了窦争回家的時間後,顧慨棠晚上六點左右回了家。窦争在廚房做飯,小野就在桌子上畫畫。

顧慨棠想,也就是小野這樣的乖孩子了。換成像顧慨棠其他親戚家的皮孩子,非得把窦争折騰瘋了。

顧慨棠坐在小野身邊,他發現小野一下子挺直了腰杆,畫板也微微朝這邊傾斜了過來。

顧慨棠只好順着小野誇贊道:

“很好看。”

小野扭過頭看着顧慨棠,眼睛亮晶晶的。

顧慨棠心中一動,想了想,從背包裏掏出一顆糖,問:“你爸爸讓你吃糖嗎?”

小野問:“什麽樣的糖?”

“……?”

小野說:“人家給的喜糖可以吃,地上撿的不行。”

“……”顧慨棠道,“那你應該可以吃。”

小孩子都喜歡吃糖吧,顧慨棠看到小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窦争在廚房裏做飯做得熱火朝天,火開得很大,關上門,都聽不見客廳裏的動靜。

小野眼巴巴地看着顧慨棠手裏的糖,問:

“這是叔父買給我的嗎?”

顧慨棠想了想:“可以這麽說。”

也不是特意要送給小野。說起來,這還是楚薇送給他的小零食。

小野擡起手抓住巧克力的外皮,小聲道:“謝謝。”

顧慨棠順勢放手,他看見小野用短短的手剝開糖紙,放到嘴裏後,還舔了舔糖紙的內側。

“……好吃,”小野突然從地上站起來,小跑着到廚房,一邊跑一邊說,“我要告訴爸爸。”

小野跑進來,窦争才發現顧慨棠已經回家了。他關上火,擦擦頭上的汗。本想把衣服撩起來,但想到什麽,便放棄了。窦争用手當扇子,說:“北京這怎麽這麽熱……”

顧慨棠點點頭。夏天很熱,但過了十月份,天氣馬上就會冷下來。

很熱,也很冷,不下雨時,又很幹燥。

這裏就是這樣的氣候。

小野拽拽父親的褲腳,然後伸手示意窦争低頭。

窦争蹲下,把耳朵湊到小野那邊。

小野輕聲說了句什麽,窦争面部表情很誇張地說:“真的嗎?有那麽好吃?”

小野不好意思地看着顧慨棠。

窦争連連點頭,帶着笑意看向顧慨棠。

小野又說了什麽,窦争把小野摟在懷裏,向前走幾步,道:“跟叔父說謝謝。”

小野在窦争懷裏晃着小腿,說:

“謝謝。”

窦争問:“要不要叔父抱?”

小野急道:“把我放下來吧。”

窦争有些奇怪,在他眼裏小野是非常黏人的孩子,雖然比較獨立,但能找到讓大人抱的機會是絕對不會自己走的。

于是窦争伸手往顧慨棠那邊,示意顧慨棠接住。

可是小野哇哇大叫,反應激烈地掙脫父親的懷抱。一到地上他就安靜下來,然後握住顧慨棠的衣角。

窦争又扇了扇,說:“走,吃飯去。”

窦争是四年前從北京離開,自己一個人回老家的。大概就是在四年前,手機一下子就普及開來。窦争已經不太會用手機了,是顧慨棠幫他裝上手機卡,重新激活的。他對窦争說:“我現在用的手機號已經存在裏面了。你有事情可以給我打電話。”

窦争點點頭。

顧慨棠沒有說的是,自己已經往卡裏充了兩百塊錢。顧慨棠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但因為還在上學,所以每年都能從長輩那裏拿到數額不小的壓歲錢。

可再怎麽說他都是學生,不能給窦争太多的錢。如果實在是困難,等父母回來,再做商量吧。

說是不用的機子,可實際上買了沒有兩年,從外表上看手機就像是新的一樣。顧慨棠使東西也很用心,系統也完好。

顧慨棠擔心窦争不會用,所以簡單地提醒幾句,在窦争面前演示怎樣使用這部手機。

然而窦争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手機上。他微微傾着身,離顧慨棠非常近,似乎在靠近一點,就能用臉頰貼住他的手臂。

可窦争又有些猶豫。他還沒洗澡。跟顧慨棠接觸的這些天,窦争知道顧慨棠是個非常愛幹淨的人。

窦争低着頭,看向自己的手。

……還是算了吧。

顧慨棠說了幾句,低頭看窦争,問:

“你有什麽想問的嗎?”

窦争身體一頓,對顧慨棠說:

“……沒有。”

顧慨棠點點頭,想了想,說:“我這些天有點忙,可能要住在學校。”

窦争坐直身體,道:

“……你忙起來吃飯太晚。要不,我給你送飯去?”

顧慨棠輕輕搖搖頭。這怎麽好意思。

窦争問:“什麽時候回家?”

“不知道。”顧慨棠并不是什麽重要到不能替代的人,可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忙人。

窦争垂下眼簾,不甘心地繼續說:“我去給你送飯吧,反正修車廠離你們學校那麽近。”

顧慨棠說:“不用了。謝謝。”

他拒絕得太客氣,窦争反而不能說什麽,他吞了吞口水,保證道:“我以後一定少放鹽。”

“……不是,”顧慨棠皺了下眉,想了想,說,“我會好好吃飯的。跟我同學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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