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別去了
窦争冷得直打寒戰,他夾住體溫計,挪了挪身體,用被子一角緊緊捂住左邊胸口。
顧慨棠頓了頓,問: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窦争猶豫了一會兒,轉移話題問:“這是給我喝的藥嗎?”
顧慨棠‘嗯’了一聲。
窦争伸出右手,端起藥碗,怕冷一樣縮回被子裏,然後仰着頭大口将藥水吞到肚子裏。
那是很苦的藥,用沸水沏好,窦争被燙得微微顫抖,好像很舒服一樣,他喝完藥後,又趴回床上。
窦争盯着顧慨棠,嘀咕着說:
“……凍死我了。”
“……”
顧慨棠看了他一會兒,說:
“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事情叫我。”
“你不去上課嗎?”
“我請假了。”
窦争頓了頓,在顧慨棠走到門邊時,他開口說:“你不用在這裏陪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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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明白了,這他媽算個屁的破事兒,”窦争認真地對顧慨棠說,“……我不會放棄的,你等着,你一定會愛上我的。”
顧慨棠停住腳步,回過頭。
窦争冷得又縮回被子裏,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帶着一種沒有自知之明的自信嚣張。
“……”
顧慨棠沒說話,離開房間,心想,這可真是糟糕透頂。
幾分鐘後,顧慨棠去看窦争的體溫計。窦争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看着體溫計的指數,顧慨棠發現窦争竟然發燒到将近四十度。
就算他淋了一夜的雨,現在是夏天,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也不會突然發燒成這樣。
顧慨棠看到上面的度數都有些驚訝,他想了想,問道:“你傷口感染了?”
窦争說:“沒事,你別管了,我睡一覺就好。”
顧慨棠卻擔心他病情更加嚴重,于是找了瓶藥,說:“你自己塗。”
窦争應了聲,但連眼睛都沒睜開。
顧慨棠那時是有些氣憤的,他覺得窦争是故意如此,逼着顧慨棠親自給他上藥。
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掀開窦争的被子,果然看到他腿上有一條發紅發腫的長長傷口,沒有結痂,傷口上的肉都變白了。
顧慨棠用了大量的藥水,将傷口覆蓋。窦争也沒喊疼,等他處理好下半身的傷口後,窦争死活不讓顧慨棠掀開棉被,他有些無賴地說:“不用了,上面沒有傷,我要睡覺。”
顧慨棠說:“你別廢話。”
窦争笑着看他,聲音沙啞地說:“你這樣,我會以為你愛上了我。”
“……”
顧慨棠剛要說什麽,客廳裏的電話鈴突然響了。他放下窦争,跑去接電話,就聽顧慨梅問:“哥,舅舅怎麽樣啊?”
顧慨棠昨晚見窦争一直沒回來,給顧慨梅打了個電話,妹妹多少知道點情況。
顧慨棠之所以願意請假回來,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擔心照顧不好窦争,在媽媽那邊沒辦法交代。顧慨棠猶豫了一下,說:“他淋了雨,現在有些發燒。你有沒有時間過來幫忙照顧他?我——”
顧慨棠還沒說完,顧慨梅就打斷道:
“你讓我一個沒出嫁的大姑娘去照顧別的男人,有沒有考慮過我男朋友的想法,哥?”
顧慨棠頓了頓,說:“你過來,我有話要告訴你。”
雙胞胎的感情比一般兄弟姐妹都要更加親密,顧慨棠和顧慨梅之間更是沒有秘密。
顧慨梅問:“電話裏不能說嗎?”
顧慨棠看了看周邊,壓低聲音:
“……窦争他,可能是同性戀。”
顧慨梅‘噗’的就笑了:“開什麽玩笑,他都有兒子了!”
顧慨棠一愣,道:“真的,他親口和我說,他……”
“他……?”
顧慨棠沉默了一會兒,點頭說:“你說得對。說不定他是在和我開玩笑。不過,過了這個星期窦争就住滿一個月了。他可以繼續住在這裏,可我要搬回學校。”
顧慨梅非常好奇地問:“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顧慨棠道:“我都和你說了,你不信我,現在又問我?”
“你不要急嘛……好好好,你現在在哪裏?我去找你。”顧慨梅簡直太了解自己這個有些古板的哥哥,實際上,這個世界上她也最信任他。顧慨梅只是最開始有些驚訝,不敢置信。
顧慨棠說:“我在明珠小區。”
顧慨梅風風火火的趕過來,表示要看窦争病的怎麽樣。顧慨棠想起窦争扔到地上的內褲,就說:“你別去了。他沒穿衣服。”
顧慨梅瞪大眼睛,心想這個窦争果然有問題。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吃着哥哥家的零食,問:“那現在怎麽辦啊?”
顧慨棠把手指貼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提這件事。顧慨棠是有些慌了,才會把妹妹叫到這裏。他做事一直有她陪着,遇到什麽情況,也會第一個跟妹妹分享。
顧慨棠坐到顧慨梅身邊,想了想,湊到妹妹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
顧慨棠正和顧慨梅說,顧慨梅駝着背嗑瓜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嗯兩聲,不知怎麽的突然直起腰,然後說:“舅舅。”
顧慨棠一愣,擡起頭,果然看見窦争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和短褲,臉色潮紅的站在卧室門口。
窦争看了顧慨梅一眼,卻是對顧慨棠說:
“……我就聽家裏好像來了人,還以為是誰。沒事就好,我再睡一會兒……”
窦争的臉已經燒成這樣,顧慨棠皺着眉,說:“你別睡了,去醫院吧。”
窦争暈的不敢搖頭,他也覺得挺夠嗆的,這次病得好像有些嚴重,他怕自己挺不過來。
真要燒壞腦子可怎麽辦?他還有個兒子要養活呢!
窦争‘唔’的一聲,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卧室走,兄妹倆用詭異的目光看着窦争,不明白他要幹什麽。
接過窦争抱着一條被子過來,還說:
“走吧。”
顧慨棠和顧慨梅都有駕照。不過車在母親家裏,窦争病成這樣,也只好打車過去。
窦争燒得連眼睛都開始痛了,他看着顧慨棠,聲音嘶啞地說:“你背我。”
“……”
顧慨梅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窦争,過了一會兒又用憐憫的眼神看着顧慨棠。她拍拍哥哥的腰,道:“舅舅不舒服,你就幫幫忙吧。”
也不是她把自家大哥往火坑裏推。實在是窦争病的可憐。就算他是個陌生人,也不能這樣袖手旁觀啊。
顧慨棠額頭抽痛。他有一種無數麻煩鋪天蓋地的湧來的錯覺。
幸好出租車很快就到了。
出租車裏開着空調。顧慨棠想到窦争發燒可能感到寒冷,就叮囑出租車師傅把冷風關掉。
誰知師傅說:
“冷氣壞掉了,不好意思啊,你們堅持一下。”
窦争還不知道顧慨梅已經知道事情全部經過,所以他也不懂得避嫌,而是無聲的往顧慨棠那邊靠。顧慨梅坐在副駕駛座上,從後視鏡看到哥哥被逼到角落,頓時一驚,心想有女人喜歡顧慨棠也就算了,……怎麽現在的男人都這麽不知廉恥?
顧家兄妹教養良好,即使再怎麽不滿,也沒人開口呵斥生病的窦争。窦争把滾燙的頭躺在顧慨棠的手臂上,也就不再折騰,他有些難受的皺着眉,過了一會兒,安靜的睡着了。
顧慨棠嘆了口氣,用手擋住空調的吹風口,不讓冷氣直接吹到窦争的臉上。
第18章 窦争實在是太怕癢了,被擦的瞬間還能叫兩聲,後面就只能眼含熱淚,連發聲的力氣都被奪走。
窦争輸液輸到下午兩點,顧慨棠看他的樣子不像是能接小野,就對顧慨梅說:“你送他回家,我去接小野。”
顧慨梅連連點頭,說:“好,好。”
窦争抓住顧慨棠的手臂,沙啞地問:
“這麽早?”
顧慨梅‘哎’的一聲怪叫,站在兩人中間,說:“舅舅,你還沒吃飯呢吧?走,我帶你去吃東西。……那什麽,哥,你先去吧,順道去學校看看。”
窦争一愣,仔細看了看顧慨梅,突然明白了什麽,他松開拉住顧慨棠的手,有些失落地看着顧慨棠,因為發燒,窦争的眼睛紅紅的。
當天晚上十點多,窦争突然又燒了起來。
顧慨棠讓他喝了藥後,就按照醫生的指示,用溫毛巾為窦争擦身體。窦争像是很多男人一樣,手臂和身上毛發很少,小腿卻有明顯的腿毛。顧慨棠幫他擦了小腿,甚至是大腿。然而當他想幫窦争擦上半身時,他開始激烈的反抗。
顧慨棠覺得就算不擦別的地方,出那麽多汗的脖子和腋下也一定要擦。
他把毛巾遞給窦争,讓他自己弄。被熱度折騰的面色通紅的窦争只想睡覺,他答應了,可遲遲沒有動靜。
顧慨棠覺得窦争肯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讓顧慨棠幫他擦,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欲擒故縱?
想到這裏,顧慨棠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不聽窦争的拒絕,拽着他的胳膊,把窦争壓住,就往腋下擦。
窦争抽風一樣用力抖了起來,不可遏制地發出笑聲。可能是因為發熱沒有力氣,窦争竟然無法反抗顧慨棠。也可能是他本人潛意識裏就不願意反抗他吧。
窦争實在是太怕癢了,被擦的瞬間還能叫兩聲,後面就只能眼含熱淚,連發聲的力氣都被奪走。
顧慨棠看着他,莫名其妙的想起‘怕癢的男人怕老婆’這個毫不相關、沒有根據的話。
他松開手,說: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擦吧。”
窦争本來昏昏欲睡,被這麽刺激了一下,睡意全都飛走了。他憤憤的拿起毛巾,用力擦了一下脖子,說:“……你這是要弄死我……”
顧慨棠一怔。他想,這毛巾剛擦過腋下,沒有清洗,就往脖子上擦?
顧慨棠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說話。
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窦争不講衛生。
顧慨棠盡了自己的責任。他不可能一直請假,只為照顧窦争。第二天一早,臨上學前,顧慨棠叮囑窦争按時去醫院輸液。
窦争趴在床上:“好。小野麻煩你送了。”
他很久沒生病了,這回發燒得很嚴重,全身酸痛,他一點都不想起床。
顧慨棠點點頭,一邊穿鞋一邊問:
“你怎麽去醫院?”
窦争說:“那你就別管了。”
顧慨棠問:“要不讓顧慨梅過來?”
“不用。”窦争揮揮手,把頭埋到枕頭裏,“你快走吧,我還想睡一會兒。”
窦争昨晚吃過晚飯就躺在床上,睡了十二個小時,怎麽還想睡?看他這幅樣子就不像是會乖乖去醫院的,顧慨棠道:“你……”
窦争說:“別磨叽了,我真的會去的。那什麽……我單位有認識的同事,我讓他抽空送我一趟。”
顧慨棠說:“我還是給我媽打電話吧。”
“……”窦争服了,他說,“我現在就叫我同事,行嗎?”
顧媽媽并不會開車,就算來了也要打車送窦争。如果窦争的同事能開車,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窦争打完電話,對顧慨棠說:
“好了,你可以上學去了。”
然後轉頭看小野,說:“拜拜,兒子。”
小野擺擺手,回答道:“拜拜,爸爸。”
顧慨棠準備回寝室住。他将近一個月沒回來,桌子上落了薄薄一層灰,就要提前打掃。顧慨棠上午要上課,下午才有時間回寝室。他推開門時,楊秉治剛剛洗完澡,正站在門口擦頭發。顧慨棠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點頭,也沒想多說什麽,就很平靜的往自己床鋪那邊走。
楊秉治突然問:
“……怎麽回來了?”
顧慨棠只好回答:“還是住學校方便些。”
楊秉治歪着腦袋擦耳朵,過了一會兒,道:
“我看楚薇最近都是一個人吃飯。”
顧慨棠‘嗯’了一聲,顯得有些冷漠。他不想和楊秉治繼續這個話題。
可楊秉治對它非常好奇,問:“為什麽?”
“……”顧慨棠沒說話。
“你們兩個怎麽了?”楊秉治不依不饒。
顧慨棠嘆了口氣,說:
“我有必要告訴你嗎?”
楊秉治臉色一變。
顧慨棠又補了一刀:“畢竟,你也說了,這是我們兩個的事情。”
楊秉治吞了吞口水,他惡狠狠地打開吹風機,用力吹着自己的頭發。
一場秋雨一場寒,九月底的雨後,北京氣溫驟然下降到十三四度。打掃幹淨寝室的顧慨棠穿着一件長袖外套,他拿着筆記本,準備去自修教室寫論文。
褲子口袋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顧慨棠發現打電話來的竟然是窦争。
他還以為是窦争的病情出了什麽問題,表情凝重的接聽,接聽的瞬間聽到窦争洪亮的聲音:“海棠,你在幹什麽?”
“……”顧慨棠沒回答,問,“舅舅,你身體怎麽樣?”
窦争回答道:“好多了,我正在醫院輸液呢,想到你,就給你打個電話。”
話音未落,窦争周圍不知是誰,就爆發出了起哄似得的笑聲。窦争跟着也呵呵笑了起來。
顧慨棠忍不住皺眉,他把手機離耳朵遠了些,吸了口氣,道:“那你好好治病吧。我挂了。”
“啊?別挂啊……”窦争嘀嘀咕咕地說,“我問你在幹什麽?”
顧慨棠耐心說道:“我要去自習。”
“自習什麽?”
“……”顧慨棠說了,窦争能聽懂嗎?聽不懂還問……
顧慨棠懶得跟他解釋,就說:“去寫作業。”
窦争說:“那你注意不要累到,……吃了嗎?”
“……”顧慨棠問,“你有事嗎?沒事我挂了。”
“哎,我問你你吃了嗎?”
“吃了。”
“吃的什麽?”
“沒事我真挂了。”
“我有事啊!我問你,你吃的什麽?”
“……”
為了給顧慨棠添堵,就算是沒有問題,窦争也不停詢問。他是抓住了顧慨棠不會輕易主動挂斷長輩電話這一點,把顧慨棠煩的,真是無話可說。
顧慨棠願意照顧他,幫助他。但不想給窦争留下任何幻想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