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怎麽樣?你就算喊破喉嚨,也沒用

……”

顧慨棠轉過頭看着顧媽媽,冷靜地說:“現在時間差不多了。”

“……”顧媽媽眼看又要嘆氣。

顧慨棠及時擋住,說:“您要是覺得這是親戚得多幫忙,那麽明珠小區的房子可以留給他住,我沒意見。雖然那套房子寫的是我的名字,可我一直覺得那是爸媽的,處分權您可以全權行使,我沒意見。”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顧媽媽愁起來,“真是學傻了。你讓你舅舅住那邊,你住哪?學校?誰來照顧你!”

顧慨棠道:“我自己來就行。我不會摔倒的。”

顧慨棠做事認真,不着急,覺得自己能夠照顧好自己的話,就絕不是嘴上說說。

顧媽媽皺着眉,道:“可是洗澡……”

正在這時,病房的門被人打開了。母子二人齊齊扭頭去看,就發現窦争牽着小野往這邊走,楚薇跟在後面。

顧媽媽驚訝的問:“你們一起來的?小野怎麽也過來了?”

窦争不知怎麽的,臉色有些不好,他吸了口氣,說:“小野過來待一會兒,一會兒跟姐你一起回去。姐,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顧媽媽連忙站起來,問:“什麽事?”

窦争沒說話,他低着頭,率先走了出去。

房間裏只剩下顧慨棠、小野、以及楚薇。

小野站在病床前,看顧慨棠被紗布包的嚴實的腿,有些敬畏,也有些傷心。

他個子太矮,顧慨棠微微傾身,将他摟到床上,問:“小野,過來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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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點點頭,有些害怕地說:“我很擔心你。”

顧慨棠和楚薇都笑了,楚薇坐在病床邊,問:“師兄,你什麽時候能回學校?”

“出院後,馬上。”

“不多休息幾天嗎?”

“不了。”

“為什麽?”

“課題比較緊,”顧慨棠想了想,說,“耽誤不起。”

楚薇莫名有些感動,她點點頭:“出院那天我去接您。”

顧慨棠‘嗯’的一聲,楚薇看見旁邊有顧慨棠吃晚飯用過的碗筷,便說:“我去刷碗,哪裏有洗潔精?”

顧慨棠連忙說:“放在那邊吧,我妹過來會刷的。”

“我來,又不費事。”楚薇微微一笑。她喜歡在顧慨棠面前表現家庭女性的一面,這讓她感覺良好。

因此楚薇沒理顧慨棠的阻止,自顧自找到洗潔精,出門繼續找清洗的地方。

顧慨棠:“……”

刷碗的地方在樓道最盡頭,走路要走幾分鐘。

顧慨棠眨眨眼,看着小野,問:

“你爸爸找我媽有什麽事?”

小野搖搖頭,道:“不知道。”

“他今天為什麽把你帶過來?”

小野說:“我想過來。”

顧慨棠故意做出‘原來如此’的表情,道:“是的。我剛剛問過你,你擔心我。”

小野點點頭,然後去看顧慨棠的腿,又看了看他打點滴的右手,突然眼睛有些濕潤,眼看要哭出來,但可能是怕顧慨棠嫌煩,所以他癟嘴忍着,嘴型像個倒扣的碗。

顧慨棠連忙轉移話題,問:“小野吃晚飯了嗎?”

小野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說:“吃了。”

顧慨棠微微傾身,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蘋果派,艱難的用單手撕開,說:“那要不要再嘗嘗這個。”

小野用雙手接過,問:“這是什麽?”

顧慨棠也不知道是什麽,他随手拿過來,只記得這是顧慨梅帶過來的零食。顧慨棠看了一眼,道:“可能是蘋果餅。”

“餅?餡餅嗎?”

“對,應該是。”

“蘋果餡的?”小野咬了一口,誇獎道,“好吃。”

顧慨棠跟這個三歲多的小孩聊得非常愉快,不知道為什麽,他看着小野,總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很熟悉,像是自己童年走丢寵物,突然有一天重回他的世界。

顧慨棠摸摸小野的頭,看着這個安靜的小男孩,沒有說話。

因為聽說小野吃過晚飯,顧慨棠只給他拿了一個很小的蘋果派。盡管如此,小野也吃了好一會兒。

顧慨棠見楚薇現在還沒回來,就知道她迷路了,盡管想去找她,但作為病號,顧慨棠也是有心無力。

他心不在焉的想楚薇可能跑到哪裏時,吃完餡餅的小野用手背擦擦嘴,然後用力一蹬,把鞋子脫到床下。

小野手腳利落地爬到他身上,靠近顧慨棠的耳邊,用說悄悄話的語氣,小聲道:“今天‘你老師’問我,我媽媽的事情……”

顧慨棠一怔,想了想,才明白小野說的不是顧慨棠的老師,而是幼兒園的‘李老師’。

顧慨棠告訴過李老師小野的家庭情況。一般來說,應該避而不談小野缺失的母親。

然而此時小野能夠毫不介意的和顧慨棠說起,那就證明,李老師的詢問方式比較溫和,能夠讓孩子接受。

顧慨棠‘嗯’了一聲,問:“幼兒園好玩嗎?”

盡管是小野主動和顧慨棠提起有關母親的事情,顧慨棠也不願意再多問,讓小野難過。

其他孩子都有,只有他沒有。這是多麽明顯的差距,根本不用攀比,就讓人不得不忍受難熬的痛楚。

小野點點頭,補充道:

“我,我不知道媽媽的事情。我爸爸沒說過。”

顧慨棠一愣,試探着問:“一點都不知道嗎?”

“嗯。”

“……”

顧慨棠不知道窦争的婚姻到底是什麽情況,才能帶給小野這樣殘缺的愛。他本來以為小野最起碼感受過母親和風細雨的關懷,沒想到原來一點都沒有。

顧慨棠猶豫着,想了想,說:

“沒關系,小野。當命運給我們關上一扇門,也會同時打開一扇窗,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會最終走向平衡……”

顧慨棠沒有安慰小孩的經驗,越說越尴尬。

也不知道小野聽懂沒有,他坐在顧慨棠面前,低頭摳手指,過了一會兒,擡起頭,像是害羞到極致,扭扭捏捏地說道:“如果有媽媽的話,我希望是你。”

顧慨棠沒聽懂,問:“什麽?”

小野有些急了,“我說,我要是有媽媽的話,我希望是你,叔父……”

這回顧慨棠聽懂了,他怔了怔,有些震驚,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個年齡的小孩,還不知道男女的區別吧。

顧慨棠摸摸小野的頭發,猶豫了一會兒,沒說出來‘我不可能是你媽媽’這樣的話,實際上,他什麽都沒說。

他願意的話,就這樣想也沒關系。

顧慨棠一直知道小野是個乖巧的孩子,但沒想到會乖成這樣。他心裏莫名有些刺痛,顧慨棠問:“為什麽?”

小野‘嗯?’了一聲,他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直覺覺得是那樣。

當顧慨棠問時,小野覺得自己需要給他一個答案。

所以小野說:

“因為,因為就是那樣。”

小野說着,伸出手指,似乎要觸碰顧慨棠的眼睛。

顧慨棠微微閉上眼。那樣,是哪樣呢?他很想問,是不是你也覺得,我的眼神很熟悉?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為什麽要碰我的眼睛?

顧慨棠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因為他覺得自己這個想法莫名其妙。在小野的手指碰到他的眼睑前,顧慨棠把他摟在懷裏。

那麽小的孩子,小腿還沒有他的巴掌長。

顧慨棠說:

“我也是。小野,你知道嗎?你媽媽也姓顧,所以,說不定幾百年前我們真的是一家人。”

小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房間裏的氣氛變得非常溫柔,顧慨棠在想,究竟是怎樣的女性,才能生出像小野這樣的孩子?

看着他,顧慨棠都有一種想要結婚生子的想法。

不過不行。

顧慨棠不能嘗試。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

顧慨棠摸摸小野的頭,然後把他放到地上,道:“你爸爸回來了。”

那種急促到光靠聽聲音就感覺得到對方無法沉下心來的腳步,顧慨棠知道那就是窦争。

第30章 “他媽的……他媽的沒辦法啊,我忍不住啊,我喜歡你,你讓我怎麽辦?!”

小野個子太矮,還夠不到門把手,所以即使下了床,也沒有跑去開門,而是對顧慨棠說:“叔父,我的鞋離得好遠。”

顧慨棠有些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沒穿鞋。那你再上來吧。”

就算他願意幫小野穿鞋,可一是他現在沒辦法下床,二是光憑一只手恐怕很困難,所以還是讓小野上來吧。

小野還沒說話,門就被人推開了,窦争走進來,沒有發現小野的異狀,直接抱起來,說:“姐,您把小野帶回去吧。”

小野說:“鞋,我的鞋。”

窦争問:“什麽鞋?”

小野指了指,窦争便瞪他一眼,訓斥道:“沒事亂脫鞋,丢了怎麽辦?”

說完坐到椅子上,悶聲不響的給小野穿鞋。

顧慨棠明顯感受到窦争情緒不太好,通過他的肢體語言和神态,罵小野也很奇怪。

他看看顧媽媽,對方‘哎’了一聲,收拾東西時,朝顧慨棠眨了眨眼睛。

顧慨棠和顧媽媽沒有母子間玄之又玄的‘心有靈犀’,表示沒看懂。

他說:“媽,楚薇出去刷碗,現在還沒回來,應該是迷路了,您幫忙找找。”

顧媽媽埋怨道:“你怎麽讓人家姑娘去刷碗啊?”

顧慨棠當然沒要求她去,其實是對方主動熱情得無法拒絕。不過顧慨棠也沒想頂嘴,只點了點頭。

顧媽媽問:“這麽晚,薇薇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我打車送她吧。”

正說着,楚薇雙手濕漉漉的拿着碗筷回來,說:“哎呀,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顧慨棠:“……”

一條直着的走廊,到底是怎麽樣才會迷路啊。

顧媽媽也有些驚訝,但很快就說:“薇薇啊,你怎麽回家?”

楚薇道:“我坐地鐵,很方便。”

“跟我一起回去吧。我們順路。”

楚薇驚道:“現在嗎?”

“嗯。”

“可是,我……”楚薇猛瞅顧慨棠幾眼,有些委屈的,“我還沒……”

還沒跟師兄說過話呢。早知道就不去刷碗了。

顧媽媽見狀微笑道:“過幾天再來看他吧。我給你打電話,到時候一起來。”

楚薇看看時間,問:“不能再等一會兒嗎?我……”

窦争插了句話:“這裏不允許深夜探望,一會兒護士就來趕人。”

顧媽媽也道:“太晚了,女孩子不安全。”

楚薇只好說:“好吧。”

顧慨棠能感覺到窦争是有話要和自己說,因此也沒開口挽留,叮囑顧媽媽一行人慢點後,他就在等窦争主動和他說話。

可是窦争只是坐在那邊,想剛剛顧媽媽和他說的話。

顧媽媽說,慨棠願意讓你住在這裏,但不想和你住在一起,想回學校。

顧媽媽說,本來以為你們年紀差不多,可能有共同話題,但沒想到慨棠這麽不願意,說‘不要再提’。

顧媽媽還說,慨棠脾氣其實挺好的,你要是好好和他溝通,他不會讨厭你。

窦争低下頭,他開始反思,自己這些天,到底做了些什麽?

明明不想讓他讨厭,很努力的嘗試表達,厚着臉皮去接近、依靠,得到的結果卻是這樣的。

當顧媽媽委婉的表達,顧慨棠可能讨厭自己的意思時,窦争太陽穴猛地發緊,那一瞬間,他眼睛都在發燙。無地自容,被旁人明确指出來時,窦争覺得無地自容。

這種情緒旁人看來是很怪異的,只有窦争心裏清楚為什麽會這樣。

他深吸口氣。焦躁的,難堪的,激烈的,那是恨不得馬上來到顧慨棠面前向他解釋,甚至是懇求的強烈願望。但真的呆在他身邊,窦争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有些事做得過頭,但已經無法挽回了。

窦争在那一瞬間恍然大悟,原來現在的顧慨棠,和當初照顧他的顧家父母沒有區別。

溫柔的,有禮的。

但那樣疏遠的,不是家人。

顧慨棠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窦争主動開口,他便拿起訂閱的報紙,一頁一頁翻起來。

顧慨棠每天要花大量的時間閱讀,才能保證自己了解最前端的信息。最近比較忙,積累了不少要看的東西,數不盡的雜志,看不完的報紙……顧慨棠看着看着,有些入神。

為了盡量減少麻煩窦争的次數,顧媽媽走前已經幫顧慨棠擦過身,洗過頭。就這樣枯坐到晚上十一點,窦争有些沙啞地問顧慨棠:“……要刷牙嗎?”

顧慨棠一愣,看看表,有些驚訝的發現已經是這個時候了。他點點頭,坐直身體,等着窦争幫自己拿牙具。

沒想到看書看到十一點。顧慨棠以為窦争有話要對自己說,肯定會提前打斷。

誰想窦争今天這麽安靜呢?

窦争洗漱後。坐在顧慨棠身邊。

顧慨棠看着窦争頭上頂着條毛巾,沉默無語。

在顧家,家教嚴格,即使是最小的顧慨梅,也沒頂着毛巾到處亂跑過。

窦争毫無自覺的低着頭。他的思路混亂,即使剛剛沉默了那麽久,也沒理清什麽。

顧慨棠看了看他,突然問:

“有什麽話要和我說嗎?”

窦争抿着唇,頭腦中像是閃過光一樣,他抓住那點靈感,琢磨了一會兒,緩緩說:“……我要回去了。”

顧慨棠一怔,問:“什麽?”

窦争想明白自己要說什麽,重複道:

“我要回家,離開北京。”

顧慨棠沉默了一會兒,房間一時有些安靜,他問:“為什麽?”

窦争忍了忍,沒忍住。他的嘴唇有些發抖,故意放松着向後靠,後背被牆撞得生疼。他說:“你不讓我留下來照顧你,我就回家。”

顧慨棠沉默了一會兒,問:“……我媽媽跟你說的?……,你是在用這個威脅我?”

“也不是威脅。因為你才是這個家的主人,我一個外人住在這裏,不舒服。”窦争靠着牆,嘴角勾起,露出一個讓人更不舒服的笑容。“我也跟你說過,我來北京就是為了找你。你不陪我,我當然要走啦。”

顧慨棠微微挺起後背,表情嚴肅。他個性認真,聽了這話,更不會故作親密地說讓窦争照顧自己的言辭。他愕然道:“你是這麽想的嗎?……既然下定決心,那麽随便你。”

窦争一愣,他笑不出來了,反而有些喘不上氣,只好壓低聲音道,“你其實還是怪我白住在你家吧……,你想趕我走直說就好啊,我會走,我又不會纏着你。為什麽非要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讓我感覺我就是個廢物,是個怪人?”

說到‘怪人’,窦争像是被人捏住喉嚨一樣,戛然而止。他想起自己對顧慨棠的感情,想起小野,有些恐慌地想,自己不就是個怪人?

對顧慨棠來說,一個同性戀,一個生物構造扭曲的怪人。想到這裏,窦争臉色一變,他迅速站起身,大步走進洗手間。因為起身的動作很大,把凳子都給踢倒了,發出巨大的聲音,窦争也沒管。

他彎着腰把涼水潑到臉上。

窦争壓抑着,深深呼吸。

……不行,不行。你要,冷靜一些。

窦争将水龍頭擰到最大,然後撩水大把大把灑到頭發上,像是要給自己沖個頭似的。

他再次擡頭時,卷曲的黑發濕漉漉的貼在額頭上。

窦争發現自己的嘴唇都有些抖。

顧慨棠聽出窦争言語中的委屈和憤怒,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窦争并不是在沖顧慨棠吼,說不定,這是他長久以來積攢下來的怨氣。

寄人籬下,沒人關懷。沒人愛。

他渴望顧慨棠的尊重、關懷、愛。在顧慨棠面前,窦争是那麽的脆弱。

顧慨棠說的每句話,對窦争都有致命的殺傷力,在這種情況下,沒辦法安撫,就能讓他崩潰。

顧慨棠難得被人指責,有些狼狽。當他看到窦争從洗手間走出來後,也不明白窦争到底想要些什麽,只是本能的解釋着:“對不起。當初,我以為只用住一個月。學校那邊比較忙……,不住宿不行。我只是忙,不想麻煩你。”

窦争用袖子擦了擦臉,說:“一個月,對,就是一個月。時間到了,你有忙的事,而我……哈,我才是,在這裏給你惹了很多麻煩。……我還是回去吧。”

窦争喉嚨一哽,再也說不出話來。他氣勢洶洶的關上大燈,喘着粗氣躺到床上。

想說什麽呢?

窦争怕自己繼續說下去。不要說話,千萬別說話。窦争在心裏這樣想着。一旦說出來,把你的委屈,你的難堪,你的痛處說出來,那麽在這個人面前,你就再也沒有一絲尊嚴可講了。

顧慨棠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兒,輕聲問:

“你回去,小野怎麽辦?”

窦争沒回答。他翻了個身,看着床邊那個模糊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一輩子留在他身邊就好了。

可是這他媽只能是個幻想。他不像顧慨棠那麽聰明,但也能分辨得出別人的感情。不管窦争多麽喜歡顧慨棠,顧慨棠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就算留在他身邊,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顧慨棠也不會像窦争這樣,心跳加速,呼吸紊亂。

窦争還是沒忍住,他聲音沙啞地問:

“你不讓我照顧你,是因為我會勃起嗎?”

窦争想起自己給顧慨棠洗澡時那面巨大的鏡子,心理一沉再沉。

顧慨棠有些驚訝,愣了一會兒,剛想開口解釋,窦争就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腦袋,扯着嗓子說:“他媽的……他媽的沒辦法啊,我忍不住啊,我喜歡你,你讓我怎麽辦?!”

聽起來,窦争氣得發抖。顧慨棠本想安慰一下,但又覺得這種事還是不要勸,越描越黑,只好作罷。

窦争沒聽見顧慨棠一點聲音,只以為自己這樣說話讓對方厭惡,他又開始後悔。怎麽總是這樣?明明不想讓顧慨棠讨厭自己。這樣的天氣,窦争整個腦門都是汗,他覺得非常難堪。

窦争用手揉了揉胸口,深呼吸,平靜了一下,說:“小野……,家裏那邊也有幼兒園。你要是想見、他,可以來看我們。”

顧慨棠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說:

“你到底想怎麽樣?回家只是因為沒辦法跟我住在一起?……但如果你想當個負責的父親,最起碼要為孩子考慮一下。”

窦争心髒又是一緊,他想要開口反駁,然而顧慨棠說的又讓他無言以對。

因為感情遇到挫折就斷送孩子能夠接受更好教育的機會,這是為人之父應該做的事情嗎?但是由于暗戀的人厭惡自己所以産生了強烈的自我厭惡之情,覺得再不離開就會痛得死過去,想要躲得遠一些,想要避免傷害,抱着也許過段時間再重新來過的卑微心情……,又有什麽錯呢?

顧慨棠很難體會當中的感情。

他說出了自己這些天思考的問題:

“你問過孩子的媽媽嗎?舅舅,如果你不想養小野,當初為什麽還要生這個孩子呢?”

是啊,為什麽呢?

這個問題太好了,簡直是在窦争心髒上戳了一刀!

窦争從床上跳下來。黑暗中,顧慨棠聽到他下床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窦争爬到他的床上,跨坐在顧慨棠身上,抓住顧慨棠的衣領。

顧慨棠知道自己說的話惹怒了窦争。

他覺得窦争可能會揍自己一頓。所以顧慨棠下意識用左手擋住臉。那一刻,顧慨棠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真的不是看不起窦争。

從高中開始,顧慨棠之所以不接觸窦争,除了兩人差距太大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顧慨棠害怕窦争。

這有些奇怪,因為窦争好像沒有對顧慨棠做過什麽。甚至他每次和顧慨棠說話時,都會盡量溫和有禮。

可是通過別人的描述,窦争,就是顧慨棠最初對‘暴力’形成概念的标準幻想。

如果這時窦争的拳頭落在自己臉上,顧慨棠不會驚訝,反而會有一種‘果然是這樣’的感覺。

然而窦争沒有,他只是緊緊抓着顧慨棠的衣領,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一樣,全身顫抖。

窦争怕自己會情緒失控,強忍着不敢呼吸。

他努力調整表情,卻還是有些扭曲地問:

“顧慨棠,我問你,你是不是特別惡心我?無論我怎麽厚臉皮的……,愛……,你,我……,為你做過什麽,你都不願意要我?!”

窦争吞吞吐吐,又歇斯底裏的說了這麽一堆奇怪的話。

顧慨棠看着窦争,黑暗中他只能看見一個大概的輪廓。身上的人體溫很高,滾燙,潮 濕,詭異的讓顧慨棠想起了一些事情。

熟悉的。

顧慨棠猶豫了一下,也沒分辨出那讓人熟悉的根源,他嘆了口氣,說:“……你很好,會有合适你的人。”

窦争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停止顫抖,長長吸了口氣,直起身子。過了一會兒,他發出了無所謂的笑聲,像是自嘲。

顧慨棠聽得皺眉,本以為他會從自己身上離開。可窦争沒有,他向後傾斜着,扭過頭,右手摸索着朝後探。

伸長的手指緊繃着,指尖在發抖。

褲腰被抓住的一瞬間,顧慨棠震驚地問:“你……?”

窦争提高聲音,掩飾自己的心虛,手指向更熱更深的地方探:“你他媽的,我追你這麽長時間,你,總得……”

顧慨棠反應過來,才知道窦争是故意的,他怒道:“你給我下來!”

窦争不敢眨眼,沉默着,像是極為羞恥,他聲音顫抖,說:“……再來一次,”

為什麽用‘再’這個詞?

顧慨棠沒來得及問,也不想問。

可他沒動,因為顧慨棠發現窦争哭了。

趴在他身上,沒有聲音,但是眼淚浸濕了顧慨棠的衣服。

窦争淚流滿面,一邊脫自己的褲子,一邊傾訴一般地說:“抱住我……,我想你,我要你抱我。”

他實在是太寂寞了。

第31章 顧慨棠一愣,随後點點頭,攤開手做出‘請’的姿勢,示意自便。

窦争知道自己沒辦法成功。顧慨棠是個很有道德感的人,而他的身份太特殊。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顧慨棠除了呼吸急促外,竟然沒有過度的掙紮。他沒有受傷的左手抓住窦争的右肩,過了一會兒,就松開了。

窦争被驚喜砸中,動作有些焦躁。

然後他很快就發現了異常,不管窦争怎麽撫摸、挑弄,顧慨棠那邊都毫無動靜。

冷靜的,和窦争勃發到難以忍耐的地方,形成強烈的對比。

窦争從喉嚨裏發出焦躁的聲音,他以為是自己用的力量太大,向後退了退,竟然打算用口。

顧慨棠皺眉。他沒躲,是覺得‘事實勝過雄辯’,但沒想要這樣侮辱窦争。他迅速向前傾身,抓住窦争的頭發,沒讓他碰到。

窦争大口吸着氣,他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可這種情況再沒有更好的借口讓窦争緩解自己的尴尬了。

窦争問:

“對着我,你硬不起來嗎?”

顧慨棠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你這麽讨厭我?”

“……,你是男人。”

窦争直起身子,用手背擦了擦臉,也跟着點點頭,示意懂了,然後下了床。

他的動作太過流暢,顧慨棠想到了什麽,開口說:“這麽晚,你不要走了。”

窦争背對着顧慨棠站着。

不知道為什麽,顧慨棠就是知道窦争在想什麽。

他猶豫了一下,說:“……我不會看不起你。”

窦争的背影晃了晃,他低着頭,在那邊站了好長時間,慢慢坐回自己的床上。

顧慨棠松了口氣,他的眼睛已經适應了黑暗,能看見窦争臉部的輪廓。

窦争低着頭,用手支撐着腦袋,然後猛地躺到床上,蓋住被子。

顧慨棠聽到‘嘭’的一聲,心裏一緊,又坐了一會兒,發現沒什麽異常,才跟着躺了下去。

時間向前推到幾天前,顧慨棠也許還會被窦争弄得很煩,可是現在,除了無奈外,更多的是理解吧。

顧慨棠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有一個那樣喜歡的人,可能不會做得比窦争更好。

還是想獨占,說不定也會讓對方懷孕……

顧慨棠猛地清醒,自己這樣的想法,和犯罪有什麽區別?

還是修養不夠。

顧慨棠輕輕嘆了口氣,将左手手背覆在額頭上。他還以為今夜注定無眠,可實際上顧慨棠很快就睡了過去,直到早上九點鐘才因為聽到周圍的動靜醒過來。

顧慨棠睜開眼睛,愣了一會兒,就看到顧媽媽戴着老花鏡看自己的報紙。那是一份專業性很強的報刊,顧媽媽說不定看不懂,卻不妨礙她看得津津有味。

顧慨棠清了清嗓子,問:

“媽,您怎麽來了?”

“啊?”顧媽媽說,“你這問的是什麽話。要不要吃飯?”

顧慨棠四處看看,又問:“我舅舅呢?”

“回去啦。”顧媽媽說,“他還要工作。”

顧慨棠心不在焉的洗漱後,吃着早點,沒看顧媽媽的眼睛,低聲問:“我舅舅昨晚找您什麽事?”

“他啊,問我是不是想請他照顧你。”顧媽媽感嘆道,“不知怎麽的,讓窦争知道了。我還以為他會好好跟你說說。慨棠,你覺得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顧媽媽也不說話。她的兒子,她最清楚,刀子嘴,豆腐心,說得再絕,做事都是有轉圜餘地。

所以昨晚她臨走時朝顧慨棠眨眼睛,意思是說,給你舅舅點面子。他願意照顧你,你就不要那麽強硬啦。

誰知顧慨棠的回答讓人大跌眼鏡。

顧慨棠把碗筷向前一推,道:

“随便吧,我不管了。”

“……”顧媽媽愣了好一會兒,問,“什麽叫你不管了?”

家裏的事,什麽不是他管?這個極富責任心、不辭辛苦的大兒子,突然說這樣的話,讓人以為他被驢子踢壞了腦子。

顧慨棠垂下眼,頓了頓,道:

“他說要回老家,讓小野去鄉下上幼兒園。”

“……”

“您說如果窦争有錢,肯定會給小野買鞋。”顧慨棠回憶着當時顧媽媽和他說的話,繼續道,“但是實際上是,他能用大量的積蓄給我買鞋,不是小野。”

顧媽媽看着顧慨棠。

顧慨棠坦白說了自己的想法:“他也許是愛着自己的孩子,但遠遠不配成為一名父親。”

顧媽媽張了張口,猶豫了一會兒:

“……慨棠啊。”

“……”

“你不能用自己的條件來評定別人,這一點你以前一直做得很好的。我知道,窦争他跟你不親,做不到血濃于水,也要多多體諒。”

顧慨棠沉默了。

顧媽媽還是說了出來:“他是真的想走嗎?兩個星期前,他跟同事借了兩百塊錢,現在也沒還,這是我知道的,還有我不知道的。”顧媽媽道,“他怎麽回老家?連買車票的錢都沒有,走路回去嗎?小野的學費他負擔不起,又不想欠你的錢,這才……”

窦争寧可和同事借錢,也不會跟顧家人開口。

這多少有點掩耳盜鈴,然而沒有類似經歷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

顧媽媽深情的看着顧慨棠,拉住他的手,說:“你舅舅來北京前,曾經告訴我。如果他只剩下回程的車票錢,那麽就會回去,攢錢,然後再過來。”

“……”

“他這個人,要面子,又好強。不想給你添麻煩。我說讓他來照顧你,除了幫幫他以外,也是想讓小野受到更好的教育。不過,你要是真不願意,我也就不把你當幌子了,我去跟他直說吧。”

北京的物價飛漲,連顧慨棠都會想,日後畢業,自己究竟要找什麽工作。

經濟實力不代表一切,但有時候能讓人有底氣,窦争當然也會害怕。怪不得窦争搬到這邊第二天就急急忙忙找工作。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讓自己的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給小野最好的。

前提是能做得到。

顧慨棠沉默着,想到小野和他說,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想要媽媽。

顧慨棠摸了摸眉間,過了一會兒,說:

“可是我舅舅已經下定決心。”

“慨棠……”

“不管他想怎麽樣,”顧慨棠淡淡的說,“都聽他的。”

顧媽媽見顧慨棠肯如此讓步,非常高興。

顧慨棠以為窦争不會願意留下來。他那麽要面子的人,很可能因為之前顧慨棠拒絕過他一次而記仇,更何況他昨晚求歡不成,還在顧慨棠面前哭了鼻子。

兩天過後,顧慨棠出院,在妹妹和顧媽媽的幫助下,坐車被送回明珠小區。

顧慨梅一邊開車一邊說:

“哥,你說句留舅舅在這邊的話會怎麽樣?求求你!我想留小野陪我。你不知道,小野的手指頭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簡直就是我兒子……”

顧慨棠本來就心煩意亂,聽了只是敷衍的‘嗯’一聲,沒深想。

車開到明珠小區,窦争早已經在樓下等待。顧慨棠走路不便,他擔心,所以在這邊守候。

十月底的北京,天氣很涼了,窦争看見顧慨棠還有些別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仔細看的話,他的手指都在顫抖。

顧慨棠用拐杖單腿走進電梯,窦争幾次想扶,又不好意思,他別扭的問顧媽媽:“怎麽不用代步車?”

顧媽媽道:“慨棠說不用。”

一進家門,就看見客廳的角落堆着一個軍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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