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但無論怎樣,顧慨棠覺得,自己肯定會堅持下來

在車上,顧慨棠盡量平靜、盡量完整的跟顧爸爸說了自己與窦争的事情。

等他停下來,車內就只剩下暖風的聲音,因為太過安靜,顧慨棠不由地低下了頭。

在顧慨棠說出口之前,他無數次考慮要不要單獨面對顧爸爸時坦白。按照顧媽媽的意思,是讓顧慨棠接了顧爸爸回家後,家裏人坐在一起,開個全家性質的會議。

可顧慨棠覺得,有些事還是應該自己承擔。

顧爸爸的脾氣是極硬的。心腸好是另一回事,但只要看見他不順眼的事情,不管對方是誰,都能有理有據訓斥一番。

顧慨棠做好了承受父親雷霆一怒的準備,也知道說不定要挨打。可他等了半天,發現顧爸爸一句話都沒有說。

“……”

顧爸爸是完全愣在那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看着顧慨棠,好一會兒,問:“你沒有開玩笑?”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顧慨棠坦白後,妹妹、母親、父親,問的第一句話,都是這個意思。

顧慨棠很認真地看着父親,說:“沒有。”

顧爸爸又沉默了。

車子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想要迅速逃離。顧慨棠扶着方向盤,無可奈何地看着前方。

過了好一會兒,顧爸爸才聲音沙啞地說:

“……先回家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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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顧爸爸表情痛苦地扶着額頭,說,“你最近不要和你舅舅見面,不要回明珠小區了。”

顧慨棠也不希望把窦争卷到裏面。他點點頭,說:“好。”

車子向家的方向行駛,一路上,顧爸爸很難描述自己的心情。

不是憤怒,或者說只用憤怒無法表達得清晰準确。

應該是有憤怒的,除了憤怒以外,還有驚訝、恐懼、無措,和一眼望不到邊的擔憂。

顧慨棠十歲左右,顧爸爸就開始意識到兒子是個獨立于自己的、有完整而深刻思想的生命體。顧慨棠聰慧早智,跟顧爸爸交流時,顧爸爸總是忍不住贊嘆造物主的神秘力量。

他見證一雙兒女的成長,有時候會着急,會發火,但從內心深處,顧爸爸深深愛着他們。

孩子小時,顧爸爸會杞人憂天。他擔心一切可能會傷害到孩子的事,有時候做夢夢見顧慨棠或顧慨梅被人拐走,受到傷害,被性變态的男人猥亵,顧爸爸都會吓得一身冷汗,必須要到兄妹倆的房間裏摸摸他們的臉,才能繼續睡覺。

有一次顧慨棠帶着妹妹到旁邊新開的書店看書,天都黑了還沒回家,顧爸爸坐立難安,又不知道他們倆到底去了哪裏,便挨家挨戶四處尋找。終于找到他們時,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書店老板在門口清算,店裏快沒人了。

顧爸爸氣得渾身發抖,他扯着顧慨棠的胳膊,沒有忍住,回到家後用手打了顧慨棠+。顧爸爸從來不使用工具,他想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要是用棍子什麽的,萬一掌握不好度,打傷了孩子怎麽辦?

顧爸爸人高馬大,有了孩子以後,卻變得格外膽小。他憤怒又恐懼地問顧慨棠:“你以後還敢不敢?!”

顧慨棠看着爸爸,那個眼神,把顧爸爸弄得火冒三丈。

但後來他躲在洗漱間門口,聽到顧慨棠跟妹妹說的話,顧爸爸眼淚都要下來了。

那一刻起,顧爸爸發誓再也不碰顧慨棠一根手指頭。

顧慨棠越來越大,顧爸爸工作越來越忙,兩人聚少離多。感情交流的少,幸而兒子有出息,沒什麽能讓他這個爸爸操心的,顧爸爸還以為這樣的狀态會持續很久。

誰能想到如今的情況?

……顧慨棠讓他傷透了心。

顧爸爸表情疲憊地走回家,打開門,看見妻女後,他擺擺手,什麽都沒說,就到床上躺着。

顧慨棠心髒跳得厲害。

顧爸爸的反應太不正常,讓他擔心。

在國外,顧慨棠和窦争的感情突飛猛進,保持着密切的聯系,每天早晚都會視頻。哪怕顧慨棠有其他工作,也會開着視頻,讓窦争聽聽自己的聲音。

每次和窦争聯系,顧慨棠都會想到日後和父母坦白的場景,他知道妹妹和媽媽會很傷心,知道父親會很憤怒。每晚顧慨棠閉上眼睛,都會幻聽到顧爸爸的咆哮聲,心中暗暗嘆氣,他想,說不定,說不定父親還會對他動手。

但無論怎樣,顧慨棠覺得,自己肯定會堅持下來。

他只是沒想到,父親的反應會是這樣的。顧爸爸好像一下子就老了,眼神裏的傷心,比顧媽媽、顧慨梅都要明顯,讓顧慨棠猝不及防、手足無措。

顧爸爸躺在床上,沒脫鞋,也沒蓋被子,只是用手覆在額頭上。顧慨棠擔心他給氣出好歹,走進父母的卧室,無聲的坐在一邊。

顧爸爸躺了很久,顧慨棠也坐了很久,直到天都黑了,顧媽媽叫他們吃晚飯,顧爸爸都沒有再提‘窦争’兩個字。

顧爸爸像是刻意回避一樣,不主動談起,也不說解決措施。他知道兒子性格中倔強的成分,所以寧可将事情拖延到不能再拖延的地步,也不想主動制造沖突,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但這種拖延對顧慨棠來說比挨罵、甚至是挨打都要尖銳。因為顧爸爸不允許他聯系窦争,也不讓他和窦争見面。

顧慨棠一面努力沉心靜氣,一面不由自主得心浮氣躁。

當窦争接到顧慨棠的電話,聽說他‘最近不回家住’的時候,他就明白,顧慨棠一定是和家裏人坦白了。

那時窦争尚不知道顧爸爸已經回國的事情,他‘啊……’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問:“我能去你家陪你嗎?”

盡管顧慨棠覺得跟自己家裏人坦白是自己的事,不需要窦争插手,很想把窦争撇清關系。但窦争卻堅定地認為,這是他們倆共同的事,需要一起面對。

顧慨棠猶豫了一下,說:“不要了。你好好照顧小野,別擔心。”

窦争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快了。”顧慨棠想,總不能開學前還解決不了這點事吧。

他對未來盲目自信,因為年紀輕輕的顧慨棠還不知道不和主流是一件多麽嚴重的事情,而他的父母已經看到兒子日後坎坷困難、不被人接受的未來,正是因為明白,所以才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表達抗拒。

窦争聽着顧慨棠這樣說,心情稍微輕松了點,他隔着電話,對顧慨棠說:“我好想你。”

顧慨棠笑了笑,他問:“你怎麽和小野一樣。”

“我只是說了真心話。”

“……”挂斷電話之前,顧慨棠認真地說,“你等我。”

要等他多長時間呢?窦争一點都不怕等顧慨棠,他只是克制不住地想見他。

大概過了兩天,放學後坐在地上玩的小野突然跑到窦争身邊,拽他的褲子,問:“爸爸,叔父怎麽還不回來?”

看着窗外發呆的窦争不太在意地回答:“快了。”

“我們去找叔父好不好?”小野仰着頭說,“去奶奶家,好不好?”

窦争心裏一動,他蹲下來,看着小野,問:“你想去奶奶家?”

“嗯。”

“我們去奶奶家吃飯?”

“嗯。”

窦争摟住小野,摸到他涼涼的屁股,罵道:“讓你不要坐在地上玩,你又不聽話?”

小野抱住窦争的脖子,只當做沒聽見。

窦争也沒多說,他把小野放到沙發上,猶豫了一下,打了顧慨棠的手機。

他心髒狂跳,不知道顧慨棠現在怎麽樣了。

說實話,無論坦白後的結果是什麽,窦争都想和顧慨棠一起面對。只是顧慨棠不願意把窦争扯進來。那是一種不太強硬但十分堅決的态度,讓窦争感覺面前有一層透明的膜,很難融進去。

窦争深吸一口氣。難融進去也要融進去。這是他家男人,争取一下,有什麽的?

聽到震動聲,顧慨棠将視線從電腦上移開,看着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微微一怔,反應過來後,才按下了接聽鍵。

顧爸爸在家的話,顧慨棠沒辦法接窦争的電話,所以告訴窦争不要打過來。現在突然給他打電話,是出了什麽事嗎?

窦争聽到那邊接聽後,腦子一瞬間有點空白,聽到顧慨棠‘喂’的一聲,才連忙說:“海棠……”

這一聲喊得十分惡心,窦争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害怕顧慨棠聽出異樣,趕緊清了清嗓子,說:“咳,那個,今天能去你家嗎?我想帶小野去你那裏吃晚飯。”

顧慨棠扭頭看看在客廳看報的父親,頓了頓,不知如何是好。

窦争聽他猶豫,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他說:“如果不能去吃飯,我就不帶小野,自己去。”

“你……”顧慨棠低聲說,“你不要着急。”

窦争說:“可是我想見你。”

“窦争,我……”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窦争閉上眼睛,“海棠,我知道我不能做什麽。可我想和你一起,我……忍不住了。”

顧慨棠知道他忍不住了。耐性如他,也被父親的拖延弄得焦躁。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好吧。晚點我打電話給你。”

挂斷電話後,顧慨棠走到客廳,坐在父親身旁。

顧慨棠輕聲問:“能讓小野來家裏吃飯嗎?”

顧爸爸表情頓時沉了下來,他看着顧慨棠,說:“不能。”

“……那,窦争呢?”

“……更不行!”

顧慨棠看着父親的眼睛,感受到他的怒火,但還是說:“今天不行,總有一天要來的。爸,我要和他在一起。”

顧爸爸放下手中的報紙,起身要走,冷冷扔下一句:“我不想和你說話。”

顧慨棠也跟着站起來,喊:“爸!”

顧爸爸忍了一會兒,沒忍住,轉過身指着他的鼻子,說:“你現在……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我要讓你冷靜幾天,好好想清楚。”

顧慨棠說,“你讓我保持理智,不被欲望熏昏頭腦。可你想過沒有?理智固然有強有力的身軀,但卻沒有人性……”

“你……”

“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爸。”顧慨棠表情認真地說,“如果不能和窦争在一起,那麽我……也不會再找別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理智固然有強有力的身軀,但卻沒有人性”,愛因斯坦說的。

跟前文顧慨棠覺得一定要保持理智相呼應,這時候,他已經打破不舉的心裏束縛了,恭喜恭喜。

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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