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總是輕易原諒阚頌寧

裴嶼明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睫毛被打濕,看起來像只在雨天迷路的小狗,阚頌寧手忙腳亂地哄,但他手上沾滿了粉筆灰,沒法幫小孩擦眼淚,只能站在旁邊幹着急。

“寶寶……不要這樣,別哭……”

裴嶼明低着頭,眼淚砸在課桌上,留下幾滴紮眼的水跡,阚頌寧不管不顧地捧起他的臉,用嘴唇吻去他的眼淚,“寶寶,寶寶。”

他第一次這麽害怕失去,慌亂似乎讓他的語言能力無限退化,只會固執地叫着寶寶,寶寶。

裴嶼明別開臉,用手掌随意擦掉臉上的淚痕,吸了吸鼻子,說:“我剛才發現,一節課四十五分鐘,真的好久。”

剛剛過去的四十五分鐘裏,他看着講臺上的阚頌寧,既覺得這個人越看越陌生,又沒出息地覺得他好看,同樣是眼睛鼻子嘴巴,為什麽阚頌寧就是能讓他這麽喜歡。

他喜歡了,那就是喜歡了,他不管那麽多。

他只知道喜歡就是無條件的信任和依賴,沒想過喜歡的潛在風險是在某一天忽然被傷害。

裴嶼明算是個半路出家的文科生,理科學得實在糟糕。他看不懂阚頌寧板書的公式,即便那其實是高中物理的範疇;他同樣不喜歡數學,不喜歡用數字量化一切,但在剛剛,他被迫将四十五分鐘拆分成兩千七百秒鐘,從阚頌寧給他的第一瓶AD鈣奶開始回想。

無數個場景從眼前閃過,懷疑和不确定的那些都被坐實,他一點點明白過來,一點點否定那些歷歷在目的甜蜜。

原來都是龐大騙局的一部分,只有他一個人全心沉浸其中,幼稚而愚蠢。

他垂着頭,像是在自言自語,“你說過的,你會對我百分之百認真。”

“寶寶,我承認我一開始……”

阚頌寧剛找回半分冷靜,試圖向他解釋,咣當一聲,教室前門被人用籃球砸開了,幾個和裴嶼明差不多高的男生走了進來,阚頌寧從球衣款式認出他們是裴嶼明的隊友。

“操,老幺還真在這兒,”鄭易喬用食指抵着籃球,轉了幾圈,扔給裴嶼明,被他穩穩接住,“都等你半天了,也不回個消息。”

季凡最後一個走進來,“老幺,你……答完到就在這兒聽了一整節課?”

“嗯,”裴嶼明站起來,除了下巴上沾了些阚頌寧蹭上去的粉筆灰之外,一切如常,“我手機沒電了。”

“走走走,咱撸串去,門口小竹簽燒烤,今兒不醉不歸。”

鄭易喬大大咧咧地坐在桌子上,看了一眼阚頌寧,迅速反應過來,這就是裴嶼明上次喝多了一直念叨的“老婆”,十分自來熟地問他:“弟妹跟我們一起去嗎?”

見裴嶼明似乎想替自己拒絕,阚頌寧連忙握住他的手,指縫扣得很死,說:“好啊。”

近幾日的溫度爬升得很快,頗有要提前入夏的意思,C大門口的夜市越來越熱鬧,幾家燒烤店的生意不相上下。

他們一行十來個人,在路邊找了一桌坐下,鄭易喬上來先要了兩件啤酒,季凡則拿着菜單,根據大家的口味勾勾畫畫。他不用問就知道誰想吃什麽,還給裴嶼明單獨點了飲料,怕他又跟上次一樣,喝多了誰也不認,只知道蹲在路邊喊老婆。

阚頌寧坐下以後也沒有放開手,在桌子下面,輕輕握着裴嶼明的指尖,拇指磨着他的虎口,裴嶼明饒是抗拒,也顧忌着外人在場,沒有甩開他的手。

直到菜上來,裴嶼明悶悶地說:“我餓了,要吃飯。”阚頌寧才松開。

裴嶼明拿了一個小龍蝦,好不容易把蝦頭去掉,再手口并用,一點一點剝去蝦殼。

阚頌寧看不下去,取了一只新的,三兩下剝出完整的蝦肉,放在裴嶼明盤子裏,“寶寶,我幫你剝,你負責吃就行。”

在其他人起哄的聲音裏,裴嶼明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拿起筷子,吃掉了蝦肉。

球隊裏的男生飯量普遍大,很快掃光了桌上的酒和烤串,又點了一輪菜。他們似乎都在嫌小龍蝦麻煩,只有阚頌寧一直悶頭剝,剝好就放在裴嶼明盤子裏,裴嶼明還肯吃他剝的小龍蝦,好像能讓他安心一點,指腹被鋒利的蝦殼割破了都沒意識到。

還是鄭易喬先一步看到他手指滲出的血,說:“欸,弟妹,你的手!”

阚頌寧低頭看了一眼,“沒事,就一點小傷,你們繼續吃。”

他說着,手還在往小龍蝦的方向伸。

從吃飯開始一直一言不發的裴嶼明猛地站起來,凳子腿擦過地面,聲音很刺耳,他圈住阚頌寧的手腕,摘下那個早已被紮破的一次性手套,然後在一桌人驚訝的目光中,拉着他快步離開了燒烤攤。

裴嶼明鮮少會這樣強勢,阚頌寧被他拽了一個踉跄,“寶寶,我們去哪?你吃飽了嗎?”

裴嶼明不說話,拉着他大步往前走,拐進另一條街,停在一家711門口,然後松開手,徑自走了進去。

阚頌寧也跟着進去,看着他從貨架上拿了創可貼,又從冰櫃裏拿了礦泉水,頓時心軟得不像話。

他拿了一排AD鈣去結賬,跟在裴嶼明身後,走出711。

裴嶼明擰開礦泉水,在樹坑旁邊蹲下,阚頌寧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便也蹲下來,用胳膊肘戳了戳他,叫他寶寶。

“你不要理鄭易喬,”裴嶼明忽然開口,“他很花心,喜歡撩長得好看的,約女孩子開房,從來不負責任。”

阚頌寧還沒回話,手腕又被圈住,微涼的水灑在他的右手上,傷口有些疼,但殘留的油污都被沖掉了,清爽了很多,裴嶼明繼續沉默,似乎只想專心幫他洗手,而後拉起球衣下擺,幫他擦幹手上的水。

“寶寶怎麽對我這麽好啊?”阚頌寧歪頭看着他,笑起來。

他還沒從幸福裏緩過神來,又被意外的驚喜砸中,因為裴嶼明吻在了他指腹的傷口上,在他心裏輕輕地開出一朵花。

“疼嗎?”裴嶼明盯着還在微微滲血的傷口,取出一個創可貼,小心翼翼地貼上去。

夜風吹起來,還帶着點初春殘留的涼意,阚頌寧靠近了一些,用另一只手碰了碰裴嶼明裸露的手臂,“寶寶,一會兒不回宿舍了好不好?和我回家,”他軟着聲音懇求,“我給寶寶賠罪,寶寶想怎麽罰我都可以,好不好?”

裴嶼明垂着頭,好像在發呆。

在阚頌寧以為他不想理自己的時候,他忽然像示弱似地,把頭抵在了阚頌寧肩膀上,“……嗯。”

他總是輕易原諒阚頌寧。

坐在教室裏的那四十五分鐘,他以為自己的夢碎了,他再也不想和阚頌寧說話了,可是看到阚頌寧為他剝了一晚上的小龍蝦,阚頌寧手指流血卻只想着他有沒有吃飽,阚頌寧給他買AD鈣奶,他又覺得還是可以繼續做夢。

裴嶼明總是想着別人的好,像從來沒被世界上鋒利的東西傷害過。

他的天真永遠完整,如果他愛上一個像他一樣簡單的人,那麽他們的戀愛大概會像童話,比如一起住在堆滿毛絨公仔和蜂蜜蛋糕的小島上。

可惜阚頌寧不是這樣的人。

他住過陰暗的角落,深谙成年世界的規則道理,因此也偶爾狡猾世故,漂亮的皮囊之下,他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混濁體。

可這并不代表,他不會向往毛絨公仔和蜂蜜蛋糕。

回到燒烤攤坐下,裴嶼明戳開一瓶AD鈣,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

阚頌寧沒有再剝小龍蝦了,他想着小孩也該吃膩了,便拿起一串雞翅,用筷子将雞翅從鐵簽上剃下來,再夾到裴嶼明盤子裏,在桌子下輕輕勾了勾他的小拇指,說:“寶寶多吃點。”

手指上的創可貼讓他對今晚的和好勢在必得,他賭的是小孩對他的喜歡。

但事情就是這麽巧地發生了。

謝時君帶着下午在會場幫忙的幾個學生出來吃飯,定的餐館剛好在燒烤攤旁邊,先是有個眼尖的女生隔着老遠看到了阚頌寧,和其他人說:“欸,阚老師也在這邊吃飯呢。”

等到他們一行人路過阚頌寧那桌,阚頌寧剛好在給裴嶼明夾菜,猝不及防和謝時君對視上,他下意識收回筷子,局促地坐直了身體。

謝時君禮貌地笑了笑,看到和阚頌寧同坐的人都很眼生,也沒有多問什麽,倒是有個學生,平日裏和阚頌寧沒大沒小慣了,伸着脖子,十分欠揍地問:“哇,這些帥哥是誰啊?”

阚頌寧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就……幾個朋友,一起吃個飯。”

他莫名心虛,偏頭看了看裴嶼明,還好小孩正在專心啃雞翅,沒有什麽反應。

直到謝時君一行人走進了餐館,阚頌寧才終于松了口氣,繼續給裴嶼明剝小龍蝦,好像這是今晚最能讓他安心的動作。

球隊男生的飯量确實不可小觑,不知道加了多少次酒和菜,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兩人回到家時,已經将近十一點。

阚頌寧先走進屋子,還沒摸到開關,裴嶼明就把他攔腰抱起來,扔到了沙發上。

他在黑暗裏看着阚頌寧,低聲說:“都告訴我。”

“我……其實……”

阚頌寧坐在沒開燈的客廳裏,一點點剖開真實的自己,他的年齡,他的工作,他每次為了掩飾真相而找的借口。每坦白一條,他就更難堪一分,他在不摻雜質的真心面前自卑,也在年輕和熱烈面前自卑,他好像沒辦法在裴嶼明面前擡起頭來。

“對不起,寶寶,我其實很早就想告訴你的,但一直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他想握住裴嶼明的手,卻抓了個空,裴嶼明起身開了燈,在阚頌寧眯起眼睛适應光亮時,面無表情地坐回沙發。

他的表情像極了剛剛和阚頌寧認識的時候,對陌生人充滿了戒備,不想把柔軟的肚皮露出來,于是故意板起臉,抿着唇,冷冰冰的樣子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這是多難相處的一個人。

阚頌寧心裏打鼓,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寶寶,我能親親你嗎?”

裴嶼明沒有拒絕,一動不動地任他親,但過了一會兒,又有些不耐煩似地,把阚頌寧壓在沙發上,不給他再次偷襲的機會,埋頭在脖子上吮咬出一個印子,黑亮的眼睛盯着他。

他說:“我想做愛。”

…………

阚頌寧身上的沐浴露還沒沖洗幹淨,就被裴嶼明按在浴室牆上做了一次。結實的肌肉覆在他身上,他被浴室蒸騰的水汽和男孩身上濃烈的荷爾蒙包圍住,仰頭望着浴室的頂燈,只能靠大口呼吸來抵抗漫無邊際的眩暈。

裴嶼明從身後操他,想就着相連的姿勢,把他操回卧室。他腿軟得厲害,根本沒辦法自己邁步,幾乎是挂在裴嶼明的臂彎裏,被他提着走,走到一半就抖着雞巴,射在客廳地板上。

裴嶼明被他高潮時絞緊的穴肉夾得想射,抽出一半,再抓着臀肉全根沒入,忍不到走回卧室,直接把人抵在牆面上操。

他抿着唇一言不發,身下的動作卻越來越兇,水順着他的短發流到臉上,阚頌寧以為他在哭,慌張地捧着他的臉,一下下地吻去那些水痕。

“寶寶,你摸摸我……嗯……”他挺着一對小乳,想被裴嶼明像之前那樣對待,可是裴嶼明連看都不看,他身體騰空,很沒有安全感,只能無助地抓着裴嶼明的手臂,細細地喘,“怎麽了?寶寶不喜歡這裏了嗎?”

他還想說些什麽,裴嶼明蹙了蹙眉,騰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虎口恰好抵着唇縫。

阚頌寧悶哼一聲,探出舌尖,癡迷地舔着最初吸引他的地方——裴嶼明性感的虎口。這個小小的部位仿佛變成了他的情欲開關,他用牙齒輕咬,用嘴唇吮吸,在類似接吻的快樂裏沉陷,任由裴嶼明在他身體裏沖撞。

他願意縱容裴嶼明,他把這當作是爛人阚頌寧唯一能透支的溫柔。

這場急躁的情事最終在客廳的地毯上結束,阚頌寧被折騰狠了,清理到一半就趴在裴嶼明胸前睡着了。裴嶼明用厚浴巾把他裹得像個壽司卷,運回床上,又笨手笨腳地幫他吹頭發,連吹風機的嗡嗡聲都沒能把他吵醒。

做完這些事情,裴嶼明半跪在床邊,看着阚頌寧的睡臉,強繃着的表情終于露出了一點破綻。

安靜睡着的阚頌寧像櫥窗裏的玻璃娃娃,漂亮得叫他不敢碰,連呼吸都要放輕。

他想,他才不管阚頌寧說的那些個顧慮,什麽年齡差,什麽師生戀,那都不重要。阚頌寧收了他的戒指,就是答應和他結婚,那他說什麽都要把阚頌寧帶回家,帶給外婆看。

他吸了吸鼻子,指尖輕輕滑過阚頌寧的鼻尖、唇珠,最後落在肩頸處的一片紅痕。

他開始後悔了,後悔剛才咬得那麽重。

——可是阚頌寧沒有怪他。

想到這裏,裴嶼明偏過頭,忽然難以抑制地鼻酸。他知道自己一直被阚頌寧包容着,甚至可以說是被寵壞了,他難以克制地迷戀這種感覺,沒辦法找出一個表程度的詞語來形容他的迷戀。

就像現在,他躺上床,把臉埋在阚頌寧胸前,孩子氣地蹭了蹭,這還不夠,他還要解開自己不久前親手系好的睡衣扣子,叼着奶頭吸吮。

但是很快,他又想哭了。

他松開奶頭,慢慢地把阚頌寧抱在懷裏,懊惱地埋在他頸窩裏,“……阚頌寧,我讨厭你。”

“你不喜歡我,那我也不喜歡你了。”

他哭得很輕,用手臂不停擦着眼淚,像小孩子在告別一樣最喜歡的玩具,再難過也舍不得讓眼淚把玩具弄髒。

“再也、再也不喜歡你了……”

阚頌寧這一覺睡得意外安穩,醒來的時候,裴嶼明已經換好衣服了,正背對他坐在床尾。

雖然昨晚的性愛有些怪異,但阚頌寧仍覺得兩人已經和好在即,輕手輕腳地爬過去,從背後攬上裴嶼明的脖子,湊上去親了親近在咫尺的俊臉。

“寶寶早安。”

見裴嶼明沒有反應,阚頌寧一邊笑,一邊将手繞到前面,往他的球褲裏伸。

他沒想到裴嶼明的反應這麽大,仿佛被這個動作激到了,用力按着他的手腕,紅着眼眶看他,“阚頌寧,是不是你選擇上床的人都是你不喜歡的人,随便玩玩而已,真正喜歡的人,你只會遠遠看着?”

阚頌寧眨了眨眼,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他去拉裴嶼明的手,叫他:“寶寶。”

裴嶼明掙開他的手,站起身,用力抹了把臉,說:“我們分手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