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裴嶼明不是被鬧鐘叫醒的,而是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他嘴唇上磨蹭,他覺得癢,下意識張開嘴,嘗到熟悉的味道和觸感,在睡夢中吮吸起來。
“嗯……”阚頌寧抱着他的頭輕哼,手指情不自禁地插進發間。小孩留長了頭發,不再是以前那種刺刺的手感了,像只順毛的小狗。
裴嶼明睜眼的時候天還沒亮,房間一片昏暗,被窩裏有兩個人的體溫,他以為在做夢,心想這個夢真好,啜着阚頌寧的乳尖,挺腰往他腿間頂了兩下,然後心滿意足地閉上眼。
小呼嚕還沒打上,就聽到頭頂傳來阚頌寧的輕笑聲,裴嶼明猛地睜開眼,整個人都傻了,慌忙松開被他含了半夜的奶頭,尴尬地往後挪了挪。
“寶寶昨晚幹什麽壞事了?”阚頌寧從枕頭上滑下來,和他面對面躺着,笑得眉眼彎彎,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壞小孩,竟然趁我睡覺的時候偷吃。”
裴嶼明嘴硬,皺着鼻子躲他的手,“……我沒有。”
“真的嗎?”阚頌寧的浴袍還敞開着,他抓着裴嶼明的手,碰了碰乳暈,“可是我這裏怎麽腫了?”
裴嶼明縮回手,繼續裝傻,“不知道。”
“那好吧,寶寶什麽都沒做,”阚頌寧把被子拉到兩個人頭頂,悶熱窄小的空間讓氣氛瞬間變得暧昧,他伸出食指抵在裴嶼明下唇,“是我非要喂寶寶吃的。”
裴嶼明目光躲閃,在阚頌寧的手指離開後下意識舔了舔嘴唇,紅着臉轉移話題:“該、該起床了。”
天漸漸亮起來了,日光透過沒拉嚴的窗簾縫隙,躍上大床一角,看樣子是個好天氣。阚頌寧翻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剛過五點。他趁裴嶼明沒睡醒,還有點懵懵的,湊上去飛快地偷了個吻,說:“還早,寶寶再睡會兒吧。”
裴嶼明沒來得及躲,捂着嘴巴,兇巴巴地瞪他,“誰允許你親我了?!”
說完就很有原則地躺回自己的枕頭上,好像剛才那個沒睡醒就找奶吃的人不是他。
他一開始還保持警惕,堅決防衛阚頌寧的突然襲擊,沒過一會兒就歪着頭睡着了。阚頌寧看着他毛茸茸的後腦勺,舍不得移開眼。剛才被含住奶頭的時候,他感覺到乳暈上有些紮,是裴嶼明新長出來的胡茬,倒不是什麽稀奇事,只是他以前好像從來沒留意過他的小男孩也會長胡子。
阚頌寧不準備繼續睡,他習慣性地點開了外國語學院的公衆號,看到昨天新發布的推文,主題是交換項目完美收官。
他在裏面看到了裴嶼明的照片,穿着西裝皮鞋,搭配了一個十分紳士的領結,甚至還……戴着一副細框眼鏡。
他知道裴嶼明視力很好,2.0的标準視力,根本不需要戴眼鏡。
他看着那張照片,忽然間明白了什麽。
裴嶼明的變化不是因為去到了一個陌生的國度,面臨的許多新事物讓他自然成長,而是他自己刻意地,想讓自己快速長大。
第一步就是換發型,适應新的穿衣風格。
一直以來,裴嶼明最讨厭的事就是被別人質疑“幼稚”,阚頌寧猜測是小孩失敗的初戀給他留下了陰影,他從不過問,想盡力保護裴嶼明的自尊心,而他的所作所為卻讓裴嶼明被二次傷害。
他讓裴嶼明懷疑自己,他讓世界上最好的小孩懷疑是因為自己不夠成熟、不夠好,才被認真喜歡的人所辜負。
阚頌寧是那個“逼”他長大的人,他明明深愛着裴嶼明的天真和幹淨,即便他不那麽精明,保留一些孩子氣的古怪和固執、一些大人世界無法理解的想法,但那也都是裴嶼明身上彌足珍貴的地方。
他深愛着這些,到頭來自己卻成為了劊子手。
或許從長遠的角度看,這種“長大”對裴嶼明的人生并無害處,也知道裴嶼明總有一天要成為周到缜密的大人,但他還是自私地想拖慢這個進度,希望他永遠是只屬于阚頌寧的笨小孩。
上一次看到穿西裝的裴嶼明,是前年的跨年夜,小孩被學姐騙去游園會當迎賓禮儀,一臉不情願,臭着臉也照樣帥得要命。那一年的最後幾分鐘,裴嶼明就是穿着這麽一身正經的衣服,和他滾在操場的草坪上做壞事,用葡萄牙語第一次和他說“我愛你”,還騙他那是新年快樂的意思。
如果時間能一直停在那一刻該多好,好像在趕赴一場末日的冒險,躲進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諾亞方舟。
裴嶼明再一次醒來已經是早上八點多,睜眼就看到阚頌寧趴在床頭沖他笑,眼圈卻紅紅的。
“寶寶早安。”
剛睡醒沒有防備,反應也遲鈍,裴嶼明皺了皺眉,想都沒想就伸手擦掉了阚頌寧眼角的淚痕,嗓音有些沙啞,“你又哭了?”
阚頌寧抓着他的手貼在了臉上,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麽,猛地抽回手,又覺得好像太用力了,坐起來,懊惱地抓了幾下亂糟糟的頭發,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阚頌寧在他旁邊坐下來,按了按他翹起來的一撮頭發,“我的寶寶長大了。”
“為什麽急着長大呢,你還沒到20歲……”
“不是!才不是!我都快21了!”裴嶼明像是忽然被點燃了,提高了音量,激動地站起來,又仿佛很焦慮,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以前根本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他甚至有些語無倫次:“我就知道,阚頌寧,你怎麽這樣……!”
“我都說過了,是在三中複讀了一年才考上C大……”
“不是20歲,是21歲!”
他吼完這句,好像一瞬間洩了氣,坐回床邊低着頭,悶悶地說:“……我不幼稚。”
阚頌寧愣了愣,沒想到說錯年齡會讓小孩的反應這麽大,而且也想不起來他是什麽時候提起過複讀這件事。
等等,如果有提到三中的話……
或許是小孩帶他去三中約會那天,格外興奮地和他說了很多話,也比平時更黏人,但是他一整天魂不守舍,花光力氣對抗難纏的過去,不想讓自己失态,哪裏有心思認真聽裴嶼明講話。
從剛認識開始,裴嶼明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認真”,只要他認真喜歡了,那麽裴嶼明就會毫無保留地回給他十倍百倍的喜歡,“我不管你把我當什麽,你能不能對我認真一點”、“你說過你會對我認真的,百分之白認真”,想起裴嶼明說這些話的樣子,阚頌寧簡直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半跪在裴嶼明面前,把臉埋在他懷裏,“對不起,對不起寶寶。”
我如果先把自己治好再去愛你就好了,那樣你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失望,不會自我懷疑,不會沒有安全感。
“寶寶,我愛你……”他多希望自己能把這三個字說得好聽一點,希望小孩能相信這三個字,卻怎麽也壓不住顫抖的哭腔,“真的很愛你,eu te amo.”
他死死環着裴嶼明的腰,“以前都是我的錯,是我笨,又壞又笨……以後再也不會了,寶寶相信我……再讓我愛一次好不好?”
裴嶼明僵硬地任他抱,手緊緊抓着床單,怕自己會忍不住回抱,半晌,他狠心推開阚頌寧,說:“我要走了,再不回家媽媽會擔心。”
房間被弄亂了,即便處處都是親熱過的痕跡,也還是顯得很空,裴嶼明離開後,這裏又變回了沒有溫度的酒店。阚頌寧坐在他們昨晚胡鬧過的地毯上,蜷起膝蓋,忽然很想去抱一抱那家餐廳的小狗。
小狗從來不會拒絕他的懷抱。
但他轉念一想,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去看過小狗了,如果它不認識自己了,是不是會躲,會抗拒,甚至不願意搖着尾巴送他離開了。
沒有誰會無條件地一直愛誰,哪怕是小狗。
裴嶼明沒想到的是,從那天起,阚頌寧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開始認認真真地追求自己。他不知道這種認真是不是表面功夫,就像以前那樣,所以時刻告誡自己要保持警惕。
他剛結束交換,要到下個學期才開始上課,也就是說接下來将近兩個月的時間,他都可以自由支配。除了打球之外,他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圖書館和自習室,自己補習上個學年裏沒修的課程。
正因如此,阚頌寧這段時間的工作效率前所未有得高,這樣他才能騰出更多的時間“追”裴嶼明。
他每天都會去自習室找裴嶼明,小孩不願意理他也沒關系,他只要坐在旁邊就會覺得很滿足。
裴嶼明喜歡去頂樓沒人的教室,喜歡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阚頌寧不用費力就能找到他。他看到裴嶼明在做交換項目的彙報PPT,忍不住碰了碰他的手,問:“寶寶,在國外的時候開心嗎?”
裴嶼明的鼠标停頓了一下,“……嗯。”
阚頌寧看到他在當前頁插入了一張照片,是他和一個女生站在一起領獎,“那……有沒有女生追我們寶寶啊?我會吃醋的。”
裴嶼明撇了撇嘴,“有,很多。”
他說完這句話又插入了一張照片,是破冰游戲的時候,他在教幾個女生用攀岩的安全繩,他把照片放大了一點,然後瞥了一眼阚頌寧,像在展示什麽證據一樣。
阚頌寧被他暗戳戳小動作可愛到了,趴在桌子上,笑得肩膀都在抖。
裴嶼明疑惑地看着他,“你笑什麽?”
“寶寶好可愛,好想親你,”阚頌寧不笑了,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但是寶寶沒有允許我親,所以我在努力忍耐。”
裴嶼明很不爽,抱着電腦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就是有很多人追我……你愛信不信。”
幾天之後,裴嶼明打球手腕扭了,阚頌寧知道這件事還是通過季凡。這家夥又從去年的課程群裏小窗找他,扔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老幺手腕扭了”,阚頌寧再問他,他又不說話了。
阚頌寧跑到球場時,裴嶼明剛噴完藥,乖巧地坐在場邊看隊友們打3v3練習賽,手腕看起來有些紅腫,不過不嚴重。
他在裴嶼明面前蹲下,拿出帶來的AD鈣奶,用吸管戳開,仰着頭看他,“寶寶,手疼不疼啊?”
裴嶼明猶豫了一下,接過奶瓶吸了一口,又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說:“還行。”
阚頌寧正捧着他的手腕輕輕吹氣,被他這個回答逗笑了。好可愛,他的小孩哪有長大,明明就和以前一樣,別扭又可愛。
“寶寶好像很喜歡戴發帶,”他在裴嶼明旁邊坐下,摸了摸他額頭上的黑色發帶,“這樣好帥。”
裴嶼明叼着吸管,看着球場的方向,随口說道:“頭發擋着,打球不方便。”
那為什麽不像以前那樣留短發呢,阚頌寧幾乎要脫口而出。
可他現在沒有立場勸裴嶼明剪短頭發,不管出于多正當的理由,都有種單方面想回到過去的嫌疑。
裴嶼明三兩口就把奶喝光了,因為注意力放在比賽上,還在無意識地咬着吸管吸,發出呼嚕呼嚕的空響,阚頌寧捏住瓶身,往外抽了抽,示意裴嶼明松開嘴,果不其然,吸管上端已經被咬得坑坑窪窪了。
“早知道多帶幾瓶了。”阚頌寧笑着說。
裴嶼明也注意到了那根吸管的“慘狀”,難為情地摸了摸鼻子,別開臉,“不用……我又不愛喝奶。”
“真的嗎?”阚頌寧見他耳朵都紅了,忍不住想逗逗他,“那為什麽有好幾次,我早上醒來,都發現有只貪吃的小狗在偷奶吃呀?”
裴嶼明還沒想好理由反駁,比賽結束了,場上的隊員紛紛向休息區走來,阚頌寧擡起頭,剛好和季凡對視上,他覺得季凡的眼神似乎有些無奈,但也沒說什麽,對他笑了一下,便拎起包走遠了一些。
阚頌寧一直确信季凡是有心撮合自己和裴嶼明的,不然也不會一次兩次地給他通風報信,因此對他很感激。
倒是有另一個人朝他們走了過來。
“喲,這不是那誰嗎?”鄭易喬抱着籃球,欠欠兒地吹了聲口哨,故意拖長了聲音叫了一句:“阚老師——好久不見啊。”
“聽說你最近在追老幺?真有意思。當初騙我們老幺的手段挺高明的,怎麽?打算再玩一遍?”
鄭易喬想起來就來氣,當時他知道了裴嶼明被騙心騙身,想替他出氣,就故意跟阚頌寧說了幾句難聽的話,結果讓那傻小子聽見了,居然不分青紅皂白,不顧兄弟情誼跟他打架。
操,不會真以為老子對你前男友有興趣吧?老子他媽是直男!
他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裴嶼明,剛想罵他沒出息,裴嶼明噌的一下站起來,同時一把扯下發帶,默默捏緊了拳頭。
阚頌寧看情況不對,連忙拉住裴嶼明,“寶寶餓不餓?我們去吃飯吧?”
季凡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走過來扯着鄭易喬的球衣後領,把人拎回去教育了,準備好好教他怎麽察言觀色,以及建議他去選修“說話的藝術”這門課。
球隊的其他人也多少知道點他們之間的事,聽到動靜,都朝這邊看過來,裴嶼明低着頭不吭聲,阚頌寧怕他難受,晃晃他的手,哄道:“寶寶,我們走吧。“
吃飯的時候,裴嶼明也一直保持着低氣壓,悶頭吃飯,不理會阚頌寧。
裴嶼明右手手腕扭傷,只能用左手拿筷子,阚頌寧見他總夾不起來菜,又跑去拿了個勺子。然後看着他坐得端端正正,右手搭在桌子上,左手別扭地握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吃飯,像剛上幼兒班的小朋友,好想喂他吃飯。
他夾起自己盤子裏的肉,遞到裴嶼明嘴邊,“寶寶嘗嘗這個,挺好吃的。”
筷子停在裴嶼明嘴邊,他卻盯着阚頌寧的臉,表情嚴肅,仿佛在審視或者在懷疑什麽,半晌,張開嘴咬住了那塊雞肉。
阚頌寧似乎因為他沒有拒絕自己而開心起來,眼睛彎了彎,“好吃嗎?”
裴嶼明放下勺子,看着他的眼睛,“阚頌寧,我不喜歡你了。”
他又強調了一遍:“早就不喜歡你了。”
“我知道啊,”阚頌寧沒有因為這句話被打擊到,又夾了一塊肉放在裴嶼明的勺子裏,說:“所以我在努力讓寶寶喜歡上我。”
“我今天表現得好嗎?寶寶有沒有比昨天更喜歡我一點?”
裴嶼明吃不下去了,只想立刻逃跑,他不能再讓阚頌寧靠近自己了,不然一定會輸得很狼狽。
剛才鄭易喬問阚頌寧,是不是要對他再用一次手段,但是他知道,其實阚頌寧根本什麽都不用做,只要出現在他面前,他就只想抱他,親他,牽他的手,不讓他哭。
太喜歡了,以前是,現在也是,他能怎麽辦。
可是他又陷入了矛盾,一方面不能忍受鄭易喬那樣說阚頌寧,下意識想要維護,一方面又因為鄭易喬的那番話,想起阚頌寧以前騙過自己的種種,再看到他現在的極力讨好,便只會更加煩躁。
裴嶼明站起來,往食堂外面走,步速很快,走了一段回頭,阚頌寧果然就跟在後面,見他停下了,立馬小跑着跟上來。
“寶寶,吃飽了嗎?你都沒怎麽吃。”
裴嶼明冷着臉說:“我要回宿舍了,你別跟着我。”
“嗯……寶寶再見,手疼的話要告訴我,“阚頌寧張開手臂,小心翼翼地抱了他一下,很快分開,“明天也會認真追你的,我愛你。”
當天晚上,裴嶼明收到了好幾份外賣,有飯有菜有飲料有甜品,豐盛到他一個人根本吃不完。訂單備注上寫着:寶寶要多吃點,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我愛你”足足寫了14遍,把50個字全占滿了。
裴嶼明氣得把外賣全扔在了宿舍門外,沒過一會兒,又打開門,把外賣提回來了,一邊吃一邊想:浪費可恥,光盤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