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捉蟲)

“送入洞房——”随着一句高亮的男聲,鄭家大廳立時炸開了鍋。

恭喜聲、祝賀聲不絕于耳,院子裏的爆竹聲将鄭府的喜慶氣氛炒到了極致,陳芸腦子裏一片空白,像個木偶人一樣,別人引她去哪裏,她就跟着去哪裏。

“夫人,小心腳下。”耳邊傳來青璇熟悉的聲音。

陳芸先是一怔,随即反應過來,這一句“夫人”是喚她的,拜了天地,她便是鄭遠池的夫人了。

她收回了要邁出的腳,一只手略微撩着紅披頭轉身望去,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和她穿的一樣鮮紅的男子,他被人群團團包圍,依次向周身的每一個人行禮致謝。他面色從容,既無得意神氣之色,也無焦躁不耐之氣,整個人就是那麽淡淡的,不喜不悲。

這是她想要的麽?為什麽總覺得是哪裏出了問題?

“夫人。”身邊的嬷嬷和青璇适時的提醒陳芸,陳芸放下蓋頭,在衆人的攙扶下走到自己的喜房。

陳芸坐在炕上左等右等,也沒見新郎駕到,從最初的緊張期待到現在的人困乏累,陳芸都恨不得睡上一覺了。

“姑爺怎麽還沒到,再派人去催催?”青璇終是年輕沉不住氣,忍不住向房裏的嬷嬷問道。

這嬷嬷姓李,是鄭家的老人了,在鄭府下人裏說話也有一定分量。因着是在鄭府,若是青璇派人去找鄭遠池,那群下人不一定聽她的使喚,若是李嬷嬷開口,那效果可就不一樣了。

李嬷嬷這一晚上已經被青璇催了三四回了,頗有些不耐煩,加上這李嬷嬷打心眼裏也是瞧不上陳家的,對于陳芸和鄭遠池的事情也早有耳聞,心裏想着:不是正經人家出身的就是沒規矩,三催四請生怕新郎官不來似的,想男人想瘋了麽?

心裏這樣想,嘴上卻說道,“我說青璇姑娘,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三爺是新科狀元,是未來的國之棟梁,有多少官老爺前來赴宴祝賀?我們三爺一向都是個知禮的人,自然要将賓客們照顧妥帖了,怠慢了誰得罪了誰,這責任擔當的起麽?”

青璇見李嬷嬷态度傲慢,說話時正眼都不瞧她一眼,偏話裏又挑不出錯處,霎時臉憋得通紅。想當年陳秀娶媳婦她又不是沒圍觀過,陳老爺在商人裏也是龍頭了,道賀的同行們一點也不比這些官家老爺少,也沒見大少爺這麽冷落新媳婦。鄭家從前不過是個沒落家族,難不成以為鄭遠池一人得道,全家都雞犬升天了不成?

這樣想着,青璇語氣也不善起來,“吉時都快過了,耽誤了夫人和姑爺的大事你擔待的起嗎?”

“青璇,不要鬧了——”陳芸及時開口阻止了這場煩心的争吵,她不想剛進門就和鄭家人的起沖突。這個時候門卻“嘭”一聲被踹開了。

兩個小厮扶着爛醉如泥的鄭遠池進了喜房,鄭遠池滿臉通紅、幾近不省人事的樣子着實把在場丫鬟嬷嬷吓壞了。

陳芸聞着撲鼻而來嗆人的酒氣當即就掀開了紅蓋頭,見兩個小厮扶着鄭遠池不好意思的對陳芸道,“夫人,三爺有些貪杯了……”

陳芸馬上站起來退到一邊去,把床讓給鄭遠池,“快把你們三爺放下吧!”然後側頭吩咐青璇道,“準備一碗醒酒湯。”

陳芸不敢随便使喚鄭家的人,只能派自己的丫鬟去,青璇有些不樂意,跺跺腳一扭一扭的跑出門去。

那幾個嬷嬷也從沒遇到過大婚當日新郎醉的不省人事的事,這紅蓋頭新郎沒掀,倒讓新娘自己給撤了,這上了濃妝的新娘子沒讓新郎官看,倒被兩個小厮看了去。一時之間,幾個嬷嬷不由得在心裏責備這新娘行事不夠穩重,但三爺這回做的錯處卻是更大。

幾個嬷嬷站在那面面相觑,端着喜酒、如意的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領頭的李嬷嬷先站出來問陳芸,“夫人,一會兒喂三爺喝了醒酒湯,您試試看能不能叫醒三爺……三爺不醒,咱剩下的流程都進行不下去啊……”

陳芸伏在床前,伸出一只手指怯生生的戳了戳鄭遠池,對方毫無反應,陳芸搖搖頭,嘆了口氣,起身對李嬷嬷說道,“三爺恐怕要睡一晚上才能恢複神智……”

“您可別嘆氣,大喜之日不吉利的。”李嬷嬷提醒着。

陳芸只得扯出一抹苦笑,自己上前接過丫鬟端的喜酒,放在桌子上。此時,門外又來了一個丫鬟,彎着身子給李嬷嬷遞上端盤,“嬷嬷,廚房的甜圓湯也備好了。”

這甜圓湯本是夫妻喝過交杯酒後便要同食的,由蓮子、花生、桂圓或黑棗等制成,象徵早生貴子,不過這回鄭遠池是享用不了了。

李嬷嬷臉上挺難堪的,開始有點後悔怎麽沒聽青璇的話早點派人催一催,也許三爺就不會喝這麽多了。不過她自然不會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那幫老爺也真是,今天三爺的大婚之日,還讓三爺喝的這樣多,這可如何是好……”

陳芸自己斟了杯酒一飲而盡,古代的米酒不同于現代的白酒,那滋味喝起來和水差的不多,度數也不高,這鄭遠池是喝了多少杯才喝成這副模樣的?

不過,一杯酒下肚讓陳芸壯了膽子,她鎮定心神,用略帶命令的語氣說道,“既然如此,在這裏等着也是無益。大家都退下吧,三爺由我來照顧。老太太問起來就說我和三爺的儀式都很順利的完成了,大家各自散了吧……”

李嬷嬷給衆人使了個眼色,當下也沒別的法子,就按這位新夫人說的辦,就是最省事的辦法。

“那……奴婢們先行告退,有人在門外守着,夫人有事叫一聲就是了。”

“恩。”陳芸點點頭,又想起什麽似的叫住幾人,“那個……把甜圓湯也留下……”

她已經快餓死了……巴不得這些人早點出去好讓她墊巴幾口……

“是。”

嬷嬷丫鬟互相使了個眼色,退出喜房帶上了門,喜房只剩下陳芸和鄭遠池兩人。

陳芸餓着肚子,又聞着鄭遠池的滿身酒氣,不由得有些作嘔,她匆忙的給鄭遠池脫了鞋,扯了被子給他蓋的嚴嚴實實的,然後自己坐在桌子前把兩碗甜圓湯都喝了,胃口還不覺得滿足,又狼吞虎咽的塞點心吃起來。

吃的有些發噎,惹得陳芸一陣猛咳,桌子上的茶壺是空的,陳芸索性破罐破摔,舉起盛着喜酒的壺,對着壺嘴就往嗓子眼裏灌。

酒終歸是酒,和水還是不一樣的,這酒一杯兩杯自然不顯度數,喝多了就能嘗出辣味了,陳芸咳的肝腸寸斷,眼淚鼻涕一起流了出來。

床上的鄭遠池似乎受到了驚擾,不耐煩的“唔”了一聲,陳芸見狀趕緊用袖子抹了把臉,兩只手牢牢地捂住嘴巴,愣是把咳嗽憋了回去。

鄭遠池踹開了被子翻了個身繼續睡,陳芸想幸好沒把他吵醒,欣慰的笑了笑,又走上前把被子給鄭遠池蓋上,自己搬了把凳子坐在床邊。

“人家都說酒後亂性,可是酒喝多了真的只想睡覺啊……”陳芸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覺着自己有些醉了,眼皮都開始打架了,但是就是撐着一股子意念不想睡:這個人和鄭文好像啊!根本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也許,他就是鄭文的前世也說不定呢……

她難得離自己喜歡的人那麽近,他那麽安靜的倒在自己面前,跟個孩子似的,這個樣子她怎麽也看不夠。

“鄭文,自從你第一次對我笑我就喜歡上你了。你知道嗎,還很少有男生會對我笑呢!他們就算是對我笑,大部分也是笑我傻呢……”

“其實我确實不太聰明……從小就不太聰明呢……”

“好在我知道自己不聰明,所以就比別人努力一些,我努力多一點,就能彌補一點我的不聰明,然後我就成了村子裏功課最好的孩子呢……我以前不小心聽到村裏阿姨們的閑話,他們說,要不是我長的這麽難看,她們都特別希望我當她們的女兒……嘿嘿,雖然她們這話也是在罵我醜,可是我聽見了還是很高興……至少有人認可我的優點了呢……”

陳芸伏在床邊,打了個酒嗝,然後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都被自己傻乎乎的逗笑了。反正這些話鄭遠池清醒的時候是永遠不會聽到的,反正她不醉的時候也是永遠不敢說的,那就讓她厚臉皮一次,肆無忌憚的對着他絮絮叨叨一次,以前可是從沒人能聽她講心事。

望着鄭遠池輪廓無比柔和的側臉,就像一件俊美無比的藝術品,更像是自己的一個夢,她伸出食指,陳芸着他的輪廓,從額間滑過鼻梁,最後指尖一路滑向鄭遠池的喉結處,“這樣就很滿意了……”

一夜好夢,嘴角還挂着甜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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