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捉蟲)
一夜好夢,陳芸睡的挺好,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但是鄭遠池很不好,他覺得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先是宿醉剛醒,頭痛欲裂。再是一睜開眼睛正對上一張不怎麽熟悉的臉龐,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那就是自己的妻子。
他的性格和鄭老爺有些像,對自己是高标準嚴要求,自己的每一步都是按着自己定下的路數來的,唯獨這個陳芸是個意外。她意外的闖進了自己的生活,打亂了自己未來的規劃,奈何自己拿她半點能耐也沒有,最後還是要乖乖娶她過門。他一向自律,卻為了逃避與她洞房的尴尬喝的爛醉,雖是無禮,但從今早兩人衣衫整齊的情境來看,他的目的達到了。
看着她趴在床上緊緊閉着的眼睛,鄭遠池正猶豫着要不要叫她起來,門外傳來敲門聲。
“三爺,夫人,是時候向老太爺老太太敬茶了,晚了就來不及了。”
鄭遠池這才一看,外面天已大亮,刺眼的陽光刺過窗戶紙,想來時候确實不早了。
他沒有叫醒陳芸,而是自己穿鞋下了床開了門,正迎上剛剛在外面說話的丫頭,對他而言這可是副新面孔。
“奴婢青璇,見過三爺。”
“嗯。”鄭遠池應了聲,又看看還趴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陳芸,“我回房換身衣裳,你去伺候你們小姐……”意識到有什麽不對,鄭遠池及時改了口,“伺候你們夫人去吧。”
青璇見鄭遠池還是昨日那身喜服,穿的整整齊齊,待鄭遠池走後便進了屋,看見自家小姐也是昨日的衣裳,還是趴在床邊,走近一看床上白色的落紅帕纖塵未染,還是一樣的純白無暇,心下也就明白了。
叫醒了陳芸,又伺候陳芸換了身幹淨衣服,若不是急着要去給老太爺老太太請安,她一定得打桶洗澡水伺候小姐洗澡,因為小姐身上也是一身酒氣。
陳芸迷迷糊糊的任着青璇服侍,直到青璇給她梳頭不小心扯痛了她的頭發,她這才算真正醒過來了。
雖然扯痛了她的頭發,她卻不能表現出疼,否則青璇又該惶恐的給她跪下了。
“青璇,有香料嗎?我覺得我身上的味道太大了些……”這副樣子給公公婆婆請安,那典型就是對公公婆婆宣戰啊!
青璇有些為難,“夫人,您從前是最不喜歡香味的,所以奴婢平時也就沒給您做香囊香袋……不過,奴婢随身倒帶着一個香囊,裏面裝的是以前太太賞給奴婢的龍涎香,您若是不嫌棄,暫時先拿奴婢的香囊遮遮味道也好。”
“這有什麽好嫌棄的,我還要謝謝你呢。”陳芸這話說的真誠,青璇越來越不适應這樣好脾氣的陳芸了。
青璇給陳芸梳好了頭,最後給她佩戴香囊,陳芸見那香囊做工精致,便笑着問青璇,“這個香囊是你自己做的嗎?”
青璇不可思議的擡頭看了陳芸一眼,“夫人,您忘了麽,青璇繡這個香囊的時候,夫人還曾經給青璇指點一二呢。”說好聽點是指點,說直接點是人家青璇老老實實在那繡香囊,陳芸的原主不知發了什麽神經跑過去劈頭蓋臉的把青璇數落了一頓,什麽‘整日不想着好好伺候主子,竟研究這些有的沒的,不知道我最讨厭香味了嗎’雲雲,青璇心裏也不由得感慨,給人為奴為婢就夠命苦的了,攤上這位喜怒無常的小姐,真不知道是上輩子做了什麽壞事。
“呃……是嗎……呵呵……”陳芸哪裏知道這裏的典故,她還真以為是原主指點了青璇呢,算了,她還是別說話了,說的越多就越錯。
一切準備就緒後,陳芸本想着找鄭遠池一同過去,卻聽鄭遠池的丫鬟說他已經先行過去給鄭老太太請安了,心裏不由得升起一絲落寞。
鄭老太爺和鄭老太太住在北院,而鄭遠池和陳芸住在西院,兩個院子只隔着一道月亮門,青璇扶着陳芸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老太爺和老太太那。
陳芸到了的時候,鄭家有點臉面的人物幾乎都到了,她是到的最晚的。她一出現立刻成了一屋子人的聚焦點,陳芸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鄭老太爺陳芸是見過的,而與鄭老太爺并椅而坐的應該就是鄭老太太了。
鄭老太太是個看起來略顯富态的老婦人,年歲看起來比鄭老太爺還要大一些,頭發的鬓角已經發白,即使在坐着手裏也依然拄着杖。鄭老夫人見了陳芸,依舊是面無表情淡淡的坐在那,拿眼略微瞥了陳芸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喲,想來這就是我們的弟妹了。”站在鄭老太太下首,靠着鄭老夫人最近的女子見到陳芸,上來就親昵的拉過陳芸的手,“你就是陳氏了吧?瞧瞧,果然是個名不虛傳的美人呢。”
這女子聲音尖細,樣貌雖是不出挑,打扮的卻是妖嬈,她拉着陳芸到鄭老太面前,非常大家風範的對陳芸說道,“還不快給父親母親見禮?”
滿堂的陌生人,陳芸有些無所适從,側身向鄭遠池投向求助的目光,鄭遠池這才站出來。這會兒,早有丫鬟端了茶水立于一旁,陳芸跪在蒲團上,首先将茶奉給正襟危坐的鄭老太爺,怯生生的叫了聲,“父親……”上一世活了二十四年也沒叫過誰父親,穿越到了這兒不到兩個月叫了兩個人爹。
鄭老太爺對着陳芸呵呵一笑,高興地接過茶一飲而盡,口中不斷地道着“好啊!”
“媳婦見過母親……”陳芸又側過身,低着頭恭恭敬敬舉着茶盞對鄭老夫人喊道,手在半空中僵持了許久鄭老夫人都沒有接過去,便禁不住擡頭望去,正見鄭老夫人一雙帶有敵意的雙目定定的看着自己,就像是要把自己看穿了似的,不由得讓她打了個寒顫。
“母親……”鄭遠池輕聲叫道,鄭老夫人才收回目光,接過茶盞放在一邊,“哼,這杯媳婦茶可真叫我好等啊!”
陳芸不解,滿臉疑惑,鄭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把頭別向打扮妖嬈的女子,女子十分機靈的會意,上前摻住鄭老夫人的胳膊,鄭老太太緩緩地站起身,手中的木杖往地上那麽一震,派頭十足。“你不妨去問問你兩個嫂嫂,哪一個像你這樣睡到日曬三竿才來敬媳婦茶的?我告訴你,我們鄭家不同于你們陳家,你的夫君也不比外面那些阿貓阿狗,我們是有規矩的人家,你進了我們鄭家的門,就得守我們鄭家人的規矩!”
陳芸跪在地上雙唇緊抿,“日曬三竿”這個說法固然誇張了些,但是陳芸确實來晚了,無話可辯。
青璇卻氣不過,陳芸過去對她算不得好,但是她是鄭家的丫鬟,從小跟着陳芸長大的,忠心護主這個道理她還是明白的,一時血氣上湧便搶白道,“老夫人,夫人她昨晚照顧三爺照顧了一夜,所以才……”
話還沒說完,鄭遠池也站出來,他雖然不喜陳芸,但也不能因自己讓一個女人受這樣的委屈,“母親,千錯萬錯是孩兒的錯,昨夜……”
鄭老太太不耐煩的擺擺手,“不用說昨夜,昨夜的事我都知道。你有錯,你媳婦也該罰,但念在初為人婦,也就當買個教訓了,倒是陳芸你這個丫頭。”
昨日洞房的那些幺蛾子,早有多嘴的下人回秉了老太太,老太太也不訝異,心裏固然不快,但錯的是兒子,她也只得裝聾作啞把這事壓下來,今早還特地囑咐李嬷嬷不用去喜房收白帕子了,上面必定是落不了紅的。
說着,鄭老夫人看向青璇,冷哼了一聲,“主子沒規矩還不都是下人慫恿的?陳芸,你若是不嚴加管教下人,下次可就直接家法伺候了。”
一時間,一屋子寂靜無聲。坐在鄭老太爺下首的一個男子起身打哈哈道,“母親,大喜日子何必和弟妹置氣呢?一家人以和為貴,您這一大早就要打要罵的,動了肝火對母親身體也有損啊。”
鄭老太爺此時也站起來,走到鄭老夫人身旁,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葉兒說的沒錯,夫人何必和小輩計較?”說着,鄭老太爺給下人使了個眼色,下人便端來一個托盤,鄭老爺掀開托盤上的布,取出一對翠色玉兔送給陳芸。
扶着鄭老太太的妖嬈女子一見就紅了眼,這翠色玉兔對陳芸來說可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相比自己當年收的公婆禮——那對寒酸的翡翠耳環,已經好太多了。
但妖嬈女子的不滿神色很快一閃而過,适時上前扶起跪着的陳芸,“弟妹快起來吧!瞧你這小臉吓的,母親最是口硬心軟,只要你日後好好孝順母親,母親可會疼人呢!不信你問心墨。”
喚為心墨的女子始終一言未發,就像個隐形人似的,她一身素淨白衣,見陳芸看她只回了個淺淺的微笑,陳芸後來才知道,那是鄭家二爺鄭遠葉的夫人王氏心墨。而妖嬈女子是鄭家大爺鄭遠橋的夫人羅氏靜兒。
鄭老太爺一生只有鄭老夫人一個女人,鄭老夫人育有四子,除了鄭遠橋、鄭遠葉、鄭遠池外,還有一個因着上學未露面的鄭遠松。
堂上氣氛在羅氏和鄭二爺的利嘴調和下,鄭老太太的火氣也暫時壓了下來。直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陳芸才松了口氣,站都有些站不穩了,身上衣服吓的都濕透了。她總算領教到什麽是惡婆婆了,上一世在鄉下,村中上了年紀的婦人大多是慈祥寬厚,就算是這一世陳家的夫人也是仁義溫和的,哪裏像這個鄭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