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修)
兩個媳婦和老太太說了會兒話,又一同用了朝食,便各自告退請辭了。
兩人回去時同路了一段,羅氏便拉着陳芸唠起家常來。
“怎麽不見二嫂呢?”陳芸好奇,古代兒女媳婦不是應該早晚向長輩請安麽。
想起王氏,羅氏不自覺的揚起下巴,難掩不屑之色,“她啊!還不是在院裏擺弄那些花花草草的,還能有什麽正經事?”
陳芸聽羅氏語氣不善,心裏生出許多遐想,隐隐猜到自己的兩位嫂嫂之間應該是有矛盾,但陳芸也不是個好管張家李短的人,便想扯開話題,掀開這頁不提。
可是羅氏最是個藏不住話的,即便陳芸不問,她也會像個小喇叭似的把二房的大事小事全抖出來,此刻,被陳芸起了話頭子,羅氏就開始滔滔不絕了起來,“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因着納妾的事,二房那邊和老太太已經鬧翻了,你二嫂已經大半個月沒給老太太請安了,要不是你和三弟成親,恐怕那一房這輩子都不打算露面了呢!”
“納妾?二爺是想納妾了嗎?”
“是老太太想給二爺納妾,連人家都選好了,可是二爺和二夫人偏不肯,這不,因着這事,老太太和二房那邊已經鬧僵了。”羅氏語氣飛快清揚,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吐露給陳芸,“哎,其實也怨不得老太太。我比心墨僅僅早過門半年,孩子都有了兩個了,心墨那肚子還是沒動靜。誰家老太太不想抱孫子?這過門兩年才給二弟找妾室,已經是給足了心墨面子,偏她是個不知好歹的,給臉不接臉,沒把她休了就不錯了,現在鬧什麽別扭!”
這話說到最後,聽的陳芸是膛目結舌,她本以為羅氏是個嘴甜如蜜的人,想不到竟會說出一番這麽刻薄的話。陳芸是個現代人,堅守的是“一夫一妻制”,打心眼裏反感納妾這事,所以不自覺的站在了二房這一邊,不以為然道,“夫妻之間的事情外人還是不要插手的好,更何況二爺都不介意,老太太着急也沒有用呀!”
羅氏本是期待陳芸能和她一起口誅筆伐王氏的,卻在陳芸的話裏聽出了一絲偏袒,不免有些不悅,冷聲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若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斷了鄭家的香火,那就不光光是夫妻兩個人的事了。弟妹是讀過書的人,理應比我明白事理,想必不會在這種問題上犯糊塗吧?”
此話一出,倒說的陳芸啞口無言了,她差點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她現在是在古代,是新科狀元郎的妻子,若是想得個賢明,必須事事以夫家為重,兒女情長在封建禮法面前根本算不得什麽,可是,如果她面臨與二嫂相同的處境,她真的就能做到大大方方看着自己的丈夫娶別人麽?她忽然想到了陳夫人,年輕時縱是抛棄身家陪伴陳老爺走南闖北,到頭來,陳老爺還不是又娶了兩個姨娘。若是按21世紀的道理,那陳老爺就是辜負了陳夫人的負心漢,可是在古代就成了再尋常不過的事情,陳夫人失掉恩寵不說,還得大大方方的替陳老爺料理家事,操心他的那兩個姨娘和他們的子嗣,這正室做的着實憋屈。
“弟妹,你說是嗎?”羅氏仍是不死心,複問了陳芸一遍。
陳芸呵呵一笑,“事情不出在自己身上,真的很難以己度人,芸兒才剛剛嫁過來,還沒到考慮自己是不是犯了七出的地步,現在想太多難免庸人自擾了。”
羅氏不置可否,兩人今日話不投機,沒說兩句就匆匆的散了。
下午的時候,陳芸帶着肖嬷嬷、青璇和蘭芳去盤算嫁妝,因着陳芸的嫁妝有好幾十箱子,她所住的西院雜室根本就放不下,所以便有十幾箱子暫時安放到無人居住的後罩房中。
陳芸之前對娘家留給自己多少嫁妝并不在意,直到肖嬷嬷送上了嫁妝清單的那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娘家是多麽的富有。
十幾箱子的貴重木器家具,幾大箱子的瓷盆擺設,幾大箱子的被衾裘鍛,幾大箱子的绫羅綢緞,幾大箱子的藥材補品,兩大箱子的字畫古玩,還有幾個小寶箱的金銀首飾,除此之外,她名下還有八百多畝的田産和京都西市的兩件首飾鋪子,每個月即使老太太不播例錢,即使鄭遠池的俸祿所剩無幾,她都不用愁吃穿了:完全是每日張着嘴天上就往下掉銀子的節奏。
在肖嬷嬷的提醒下,陳芸動起了這批嫁妝的主意,“青璇,這十幾匹布你分一分,送到老太太和兩個嫂嫂那裏去,老太太那裏要分量多些,其他人就等量送,千萬別厚此薄彼了。蘭芳,你先挑些人參燕窩給老太太送去,也別送太多,隔一段時間送一次就是,這件事我就全權交待給你了。”這些都是陳夫人事先交待好陳芸的。
兩個小丫鬟垂首應是,退至一側,陳芸又對肖嬷嬷說,“肖媽媽,您老成持重,我原也是不願意使喚您的,只是如今人手不夠,幾位爺的見禮還麻煩您給送過去。”
“小姐言重了。”肖嬷嬷彎着身子,樣子甚是恭敬,她雖是陳芸的奶娘,與陳芸倒也不太親近,主要是原主的性格實在奇葩了點,所以陳芸現今連個心腹都沒有,下人待她畢恭畢敬只是因為她是主子身份,而不是因為主仆之間的情義。
陳芸便挑了些貴重字畫和文房四寶,着肖嬷嬷給老太爺和幾位爺送去。自己則捧了鄭遠池那份去敲書房的門。
鄭遠池房門緊閉,陳芸敲了一會兒見無人應,就推門進去了。
這是陳芸第一次踏進鄭遠池的地盤,這是一間用黃梨祥雲隔扇分割開的兩間室,面積不大,裏間是卧室,進門是書房,正對着門窗,光線也是最好。
房內沒什麽擺設,都是日常生活最基本最實用的家具,書房只擺着一張黃梨木大理石條桌,桌上立着一個木制的筆筒,裏面零零星星插着幾只毛筆。字帖和常翻的書卷分列兩側,擺放的整整齊齊。
陳老爺并不認得幾個字,書房卻布置的華麗精巧,而鄭遠池的學問必定是要高出陳老爺許多的,書房卻簡單的寒酸,可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句話也是不準的,若是有真才實學,再艱難的環境也能培養出狀元來,全憑個人的努力和造化。
陳芸将手裏抱着的字畫攤在桌子上,心裏想着若是把它們挂在鄭遠池的書房,興許能增添點意趣,也不知道自己挑的這些字畫鄭遠池會不會喜歡,想來還有些緊張。
她正坐在桌案前的圈椅上,想象着鄭遠池坐在此處奮筆疾書的樣子,眼前的物件都是被他日常碰觸過的東西,她一時新鮮,摸摸這兒摸摸那兒的,拿起一個東西觀賞會兒又放回原處。視線一掃,卻瞥見桌案右角壓着一打紙,好奇心使然她抽出幾張來看,發現這些紙上都只寫了一個大大的“月”字。
為什麽要寫一個“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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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遠池自打給老太太請了安就出門去了。
他也沒什麽要緊事情做,朝廷的任命還沒下來,同窗好友念他是新婚燕爾都沒有約請他品酒論詩,他自己一個人游蕩在大街上,直到黃昏才往回趕。
越近家門,步子放的越緩。
以前念書的時候,一些富家子弟總是喜歡攢人去吃酒,大哥是很喜歡熱鬧的,二哥是很喜歡喝酒的,而他卻喜歡安靜,更重要的原因是家裏有個人在等着他。所以,一般情況下是大哥二哥晚膳不回來吃,都是托他回來傳話的。
每次這個時候,初月都會明知故問:“你為什麽不和他們一起去?”
他心道,當然是因為家中有你,可他卻偏是不說出來。
兩個人心有靈犀就夠了。
可是,現在家中沒有了她,也就再也沒有他的牽挂,他回去要面對的不過是一個不喜的妻子。
“怎麽不進去?”熟悉的聲音傳到耳畔。
鄭遠池回身望去,正見一個聘婷秀雅、秀而不媚的女子對他微笑。
“初月,”他大步跨到她的面前,激動地說話聲音都發顫,“你……你清瘦了。”
初月提這個籃子,向後倒退了一步,對他施了個禮,客套而生疏,刺痛了鄭遠池的眼。
良久,初月才開口,“恭喜你。”
鄭遠池自嘲的笑,“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是來向老太太告別的。”初月淡淡笑道,“父親從清平鎮派人來接我,我已經答應要回家了。”
家,鄭遠池看了一眼“陳宅”的牌匾,這曾經也是她的家,只是,她也許再也不會将它當家了。
親人聚首本是好事,但初月父親當年的無情鄭遠池也是有所耳聞,現在提出把她接回家莫不是有什麽不純的打算?他放心不下她,“母親也同意你回家了?你家裏這次接你回去有沒有說什麽?”
“說什麽……跟你無關了,不是麽?”她笑的雲淡風輕,仿佛和他是陌生人一般,“能回到自家去總好過寄人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