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朝回門。
鄭遠池起的很早,收拾妥當便來敲陳芸的房門,而陳芸起的更早,一直在房中巴巴的算着時辰,好給老太太請安。
夫妻倆難得一同去給老太太請安,雖是無話,但鄭遠池對陳芸面色已經緩和許多,時不時還會對她露出寬慰的笑容。彼時,老太爺也還沒有出門,見陳芸來了特地吩咐了幾句,叫陳芸傳幾句吉祥話給陳老爺。老太太早就備好了禮物,托付小兩口帶回陳家,話都聽盡了,鄭遠池夫妻便告退出門,攜禮往陳家去。
陳家住在京都靠京郊的位置,這裏的地在當年最便宜。而陳家卻處于京都鬧市區,整整一條興安街都是陳家的圍牆,而興安街的其他住戶大多也是和陳家有關系的,女子在陳家為婢,男子在陳家為奴。而陳家是京都裏唯一一戶敢在宅門前擺石獅子的商戶,縱是朝廷對商賈之家一再打壓,也沒滅了陳家的氣派。
馬車駛到陳宅門前,守門的小厮點頭哈腰的迎上來,對着鄭遠池和陳芸一拜再拜,如此大禮讓寒門出身的鄭遠池和穿越過來的陳芸都感到了不适。随即府內出來四五個男仆,牽引着陳芸和鄭遠池往前堂走去。
鄭遠池和陳芸在前堂拜見了陳老爺和陳夫人,随即陳芸和陳夫人去了後院。
鄭遠池對他這位岳父大人本身沒什麽好感,陳老爺當初對他和鄭光咄咄逼人的模樣還歷歷在目,不過心裏再厭惡,鄭遠池面上還是恭恭敬敬的。陳老爺對他這位女婿很是滿意,彬彬有禮、斯文儒雅、前途無量,陳老爺越看鄭遠池越順目,心裏為自己的眼光感到得意,早就把一個多月前退婚那段不快的插曲抛之腦後。
陳老爺雖說在生意場上是個人精,對自家人是真沒的說,又說要送幾家鋪子給鄭家打理,鄭遠池哪裏肯收,兩人推脫了一會兒,陳老爺見鄭遠池态度堅決,也覺着自讨沒趣,便把陳秀叫來,讓他們兩人交流感情,自己往書房歇着去了。
“芸兒被父親母親寵慣了,性子難免驕縱了些,其實她的心不壞,你平時還要多擔待些。”陳秀對陳芸自殺的事始終耿耿于懷,所以對鄭遠池沒什麽好感,但是場面話總還是會說兩句的。
鄭遠池覺得,現在的陳芸和他認知裏的陳芸似乎不太一樣了,也沒有街頭巷尾流傳的那般脾氣驕縱,雖然稱不上知書達理,但也算老實本分。“哪裏的話,陳芸既然做了鄭家的媳婦,鄭家自然是舍不得虧待她的。”
這句話鄭遠池說的有些虧心,他的本意是如此,可是這兩天陳芸在鄭家受到的冷遇他也是看在眼裏的,不說別的,光是自己兩天不進陳芸房門,他已經聽到了下人在背後的流言蜚語。又想到昨日自己對陳芸無心之失的冷漠疏離,一時愧疚上湧,恨不得馬上把陳芸叫到面前向她賠罪道歉。
而另一邊,陳芸随陳夫人回了後院,陳夫人屏退了下人,拉過陳芸的手坐在自己一邊,又是噓寒問暖,又是教導傳授。
“芸兒,我瞧着你氣色不好,可是這兩日沒休息好?”
陳芸昨晚幾乎一夜未眠,腦子裏全是穿越來的種種: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世硬件設施完善了,日子過的卻沒有上一世舒坦了。曾經,只要鄭文對她淡淡一笑,她就能高興好半天。現在,她和鄭遠池名義上是走近了,可實際上卻隔了千層遠。人的貪心總是無止境的,到達了一,就想着要二,陳芸沒想到自己也是這樣的人。
“可能是離開了家還不适應吧,母親您別擔心,女兒在鄭家一切都好,老太爺老太太,還有各位哥哥嫂子對芸兒都很和善。”陳芸覺得自己穿越以後最大的變化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漸長了。
陳夫人本以為會換來陳芸的一通抱怨,自己的女兒自己最了解,陳芸一直都是個半點虧吃不了的人,以前還在家裏時,全家上下就沒有一個讓她順心的,誰哪句話不中耳了陳芸都要哭着喊着叫自己做主,這回她倒是很滿意,陳夫人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了,既然女兒說沒問題,那就是真的沒問題。
陳夫人感到很欣慰,“如今,你哥哥嫂嫂夫妻恩愛,你也嫁到了好人家,我心裏就放心了。剩下的就是要為你二妹妹和三妹妹擇一門好親事了。”
陳老爺有兩個姨娘——廖姨娘和裘姨娘,廖姨娘無所出,裘姨娘生下了陳荷和陳烨——也就是陳芸的二妹妹和三妹妹。
陳荷和陳烨是一對長相不一樣的雙胞胎,比陳芸只小了兩歲,如今也到了說婚事的年紀了。陳芸今年芳齡十八,在古代已經是晚婚的年紀了,本來仗着富商的女兒,再嫁一個商賈子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只是她的名聲實在不怎麽好,沒有哪家商賈大戶願意娶一個這樣有失賢德的女子為妻。
不過陳荷和陳烨就不一樣了,兩個姐妹繼承了裘姨娘溫婉如水的優秀基因,性子好,人也美,又念過書,士家子弟雖然看不上,但是在商戶子弟裏還是很搶手的,已經有不少媒婆親自上門說親事了。陳老爺可沒和那麽多“鄭老爺”定姻親,本打算挑個可靠地人家把兩姐妹的婚事搞定的,但是陳夫人總覺得這樣委屈了兩個姑娘,所以便一直勸着陳老爺不要操之過急。
“芸兒,鄭家四郎可定了親事?”陳夫人忽然問道陳芸。
陳芸撓撓頭,想起了那個只見過一面的少年,“不知道,其實我對鄭家的人還不是很了解。”
在鄭家待了三天,因着聞聽鄭老太太規矩嚴,陳芸一直不敢随意在鄭家走動,除了和老夫人交過手,和羅氏聊過幾句之外,剩下的人和她幾乎是零交集。
“也是,你剛嫁過去,不宜打探太多。”陳夫人點點頭,“哎,荷兒和烨兒雖然不是我生的,但好歹也叫我一聲母親,兩個孩子平時老實本分,之前對你也多有忍讓,你這個做長姐的對自己妹妹的婚事也上上心,若是那鄭家四郎沒說與親事,你試試能不能暗中撮合撮合。”
陳夫人這是想把陳家女兒都嫁到鄭家的節奏麽?陳芸想起鄭老太太那張陰暗的臉,再想想她印象中兩個溫柔可人的妹妹,若是嫁到了鄭家得被鄭老太太欺負成什麽樣子啊,想都不敢想。不過嫁到了鄭家,好歹能脫離市籍,個人有個人的願求,若是她的兩個妹妹沒有意見,她也願意試上一試。
中午在陳家用過膳,鄭遠池和岳父岳母一家人告別,帶着陳芸上馬車回家。
馬車駛的很慢,陳芸為了避免尴尬,途中一直掀着馬車簾子望着車外。
街上人流熙攘,小販們脖子上裹着條汗巾,時不時擦擦額角的汗珠,接着奮力叫賣。她還看見一個梳着雙垂髻的小女孩扯着一旁中年婦女的衣角扭捏着,由于車速慢,她清清楚楚的聽見了那對母女的對話,大意就是小女孩想去吃糖葫蘆,但是她的母親說她在換牙期,應該少吃甜食,小女孩就不樂意了。
難得一見的生活一角,陳芸露出會心的一笑。
“老馬,停車。”鄭遠池忽然喊道。
鄭遠池兀自下了馬,沒過一會兒,鄭遠池舉着三串冰糖葫蘆回到了車上。
他斯文清秀,看着又穩重儒雅,手裏卻舉着冰糖葫蘆,這幅模樣有些滑稽。陳芸覺得,他還是拿書的樣子比較和諧。
“送你,我向你賠罪。”鄭遠池遞給陳芸,對她笑道。
陳芸愣了三秒,怎麽忽然對她這麽好?
但他神色溫柔,她也不由得心頭一暖,接過那三串冰糖葫蘆低下了頭。
古代的紅果又大又紅,上面沾着厚厚的冰糖,她咬了一口,又脆又甜,直往下掉糖渣子。
鄭遠池接過陳芸手中的另外兩串冰糖葫蘆,溫聲道,“你先吃,我替你拿着。”
他看着她吃,那多不好意思,“你也吃……”
鄭遠池看她吃完了一串,才緩緩開口,“這幾日是我冷落了你,讓你受委屈了,今天晚上……”
“啊?今天晚上?”陳芸吃的一嘴糖渣,聽到這句差點沒噴出來。今天晚上他不會要和她做限制級那種事吧?
“額……”鄭遠池臉憋得通紅,支支吾吾也不知怎麽解釋清楚,車夫老馬自在的坐在車頭聽着八卦,聽到車內人的對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惹得鄭遠池和陳芸尴尬不已。
“老馬,起駕吧!”鄭遠池對車外喊道,随即別過頭去,這次換成他望着窗外了。
聽了這句話,陳芸房裏所有人如臨大赦,連一向嚴肅的肖嬷嬷都展開了笑顏。她和陳芸再不親近,主子受寵對奴才也是只有好處的。一時之間,陳芸房裏三個服侍的人都受到了極大鼓舞,将房間收拾的幹幹淨淨就等着鄭遠池晚上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