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鄭遠池站在屏風後,久久不肯踏前一步。
此時,天色大黑,各房的燈火漸漸亮起,陳芸房中也點起了燈,一時之間将房間映的燈火通明。
“三爺,進去吧,夫人一直在等着您呢!”青璇從卧房走出,對着鄭遠池深深一福,随即自覺地和蘭芳退出房間,帶上了門。
室內只有鄭遠池和陳芸兩人,隔着屏風,兩人不辨面目,始終一言不語,甚是尴尬。
陳芸不是個急性子,可是遇到了慢性子的鄭遠池,只能甘拜下風,她鼓起勇氣站起來,“三爺,今日我去請安時,聽母親說你的生辰快到了,你可有想要的禮物?”
陳芸既開了口,鄭遠池也不再那麽無所适從了,他笑盈盈的從屏風後走出來,“你不說,我倒是忘了。”
“這怎麽能忘,這可是你二十歲的生辰啊!”陳芸繼續厚着臉皮,裝作和鄭遠池很熟的樣子東拉西扯,而鄭遠池也很給面子,問一句答一句,兩個人竟坐在床上聊起閑天來。
陳芸不同于鄭遠池以往見到的姑娘,沒有女子的溫婉賢淑,反而多了幾分直率豪爽,先前鄭遠池把這種性格稱之為潑辣,而如今他不知道是自己在改變,還是陳芸在改變,他覺得陳芸并不是個難以相處的人,至少沒有初次相見那麽惹人不快。
陳芸拍着胸脯對他保證,他的生辰就交給她來辦,他微笑應是。
其實陳芸沒有鄭遠池看起來的那麽大大咧咧,她一緊張話就會變多,找着各種各樣的話題和鄭遠池說個不停,直到說的她口幹舌燥,鄭遠池才開口,“我給你倒杯水吧!天色不早了,早點歇着。”
“沒有沒有!現在還早!”陳芸辯道,天色不早,早點歇着,陳芸聽着這話怎麽跟性暗示似的?難不成他要對她那個了?“我現在精神的很!”
倒不是她故作矜持,或許可以理解為她在矯情。她知道,她作為他的妻子,有義務履行夫妻之禮;她也知道,古代女子一定要遵守三從四德,丈夫說什麽就是什麽;她還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她喜歡的人,她應該是期待而不是害怕。可是,她知道的再多,心裏卻還是不願意。古人先結婚再相處的夫妻模式真讓她受不了啊。
胡思亂想的功夫,鄭遠池已經下地給她倒水了,她趁機打了幾個哈欠:聊天都把她聊困了。
“你不是不困嗎?”鄭遠池回身正好撞上陳芸長着大嘴的樣子,不由得笑了。“早點睡吧,我睡地上,你睡床上。我起的一向早,不想吵醒了你。”
這下,輪到陳芸傻了眼,她的丈夫并不打算和她同床共枕,還自己提出睡地上,這說出去未免可笑了點,但是卻正合了陳芸的心意,可是下一秒,她就十分缺心眼的冒出了一句,“你那麽想睡地上,為什麽不回自己房裏睡……”
鄭遠池看陳芸面色和緩,似乎一點也不介意自己不和她圓房,而且似乎是真的不解他為什麽跑來她的房間卻睡在地上。“這幾日我沒歇在你房裏,下人多有閑話,今後,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我就在你房裏歇下了。”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他不會那麽短時間将初月抛在腦後接受陳芸,他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固執讓陳芸受到非議,所以只能想出這種可笑的方式,希望陳芸能夠明白。
陳芸自然是明白不了,她還想問你為什麽要睡在地上,不過這是不能問出口的,否則豈不是像邀請他上床一樣。所以,陳芸也沒多說什麽,給鄭遠池扔了床被褥,兩人劃地為界,彼此和平相處了好些日子。
每日鄭遠池都起的比丫鬟還早,收拾好被褥,将現場僞裝成夫妻一夜合眠的模樣。丫鬟婆子見鄭遠池每日在陳芸房裏歇下,“陳芸剛過門就失寵”的流言也就銷聲匿跡了,一些在鄭家做的久了的丫鬟私下還紛紛感慨陳芸降夫有術,“想當年三爺對初月姑娘多癡情啊,想不到新夫人一過門沒幾天就把三爺收服了呢!”
鄭老太太心裏也挺疑惑,要知道,梁嬷嬷可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靈活人,每日早上都會把各房大大小小的事向老太太一一彙報,老太太沒想到鄭遠池這麽快就接納了陳芸,心裏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
這一日,陳芸給老太太請安時,恰好遇上了王氏,她過門半個月了,還沒見過王氏幾次,既然遇上了,就主動過去打了招呼。
此時已是深秋,陳芸有些怕冷,早就套了棉衣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而王氏還是一身丹碧紗紋雙裙,更顯纖腰慢慢、清辭麗句,陳芸看着她都覺得我見猶憐,生怕她被風吹倒了。
“二嫂怎麽不多穿點衣服,天越來越涼了,你身子才剛剛大好。”陳芸關切的問道。
王氏淺淺一笑,明淡的眸子透着疏離冷漠,“多謝妹妹關心,我久在病中,不想給妹妹過了病氣,所以一直沒和妹妹好好聊聊,還請妹妹恕我照顧不周。”
“哪裏哪裏,還是身體重要。”陳芸樂呵呵的對着王氏的冰塊臉,心裏感嘆自己真是自讨沒趣。
兩人一道給老太太請了安,老太太難得對陳芸面有喜色,這全是托了王氏的福。
如果說,兒媳婦是婆婆天生的敵人,那麽在王氏這個終極boss面前,陳芸對老太太來說已經不算什麽了。
老太太一直和陳芸說這話,把王氏晾在一旁,王氏又不像羅氏那麽會找存在感,她一個人靜靜地站在一旁像是空氣一般。
這期間,陳芸偷偷瞟了王氏幾眼,見她面上淡淡的,絲毫沒有受到冷落的尴尬之色,反而顯得清高孤傲,像一朵寧折不彎的白蓮。不過陳芸還是對她産生了同情,好幾次想将話題引到王氏身上,可王氏絲毫沒有接話茬子的意思,幾次下來老太太更看不上王氏了。
“陳芸,聽說你娘家那邊昨日送來了一筐螃蟹?”老太太問道。
陳芸心想老太太耳朵真長啊,昨天晚上派人送過來,還沒來得及和老太太說呢。“是的,媳婦已經派人把螃蟹送到廚房了,晚上叫師傅煮一煮,給各房送幾只。”
老太太點點頭,複又囑咐道,“螃蟹性寒,你還是少吃為好,池兒也老大不小了,想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老大都能跑能跳了。”老太太雖是囑咐陳芸,目光卻時不時掃到王氏那邊。
陳芸剛過門半個月,就要面對女人最現實的問題——生孩子,她心裏叫苦不疊,老太太眼線再多、手再長,也一定沒想到她和他兒子沒有夫妻之實吧!不過陳芸很快就反應過來,這話不僅僅說給她聽,也是說給自己不孕還不讓丈夫納妾的王氏聽的。
王氏神色如常,嘴角微微扯動了下,似乎真是事不關己的模樣,把老太太氣的眼皮直跳。而陳芸又是個嘴笨的人,她此刻特別想把羅氏召喚來,如果羅氏在,一定能夠兩三句話把老太太拿下。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羅氏盈盈而入,笑意滿滿,“母親,媳婦聽說岚山寺別院有處百子堂,求子最是靈驗,哪日母親得空,媳婦不如陪母親往那百子堂走一遭,順便也為弟妹們請兩尊送子觀音來。”
“我一把老骨頭,哪日都有空,擇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正好前兩日老三的任命下來了,咱們也去為老三拜拜,陳芸,你明日也跟着一起來吧!”古代的家庭婦女最是對上香啊拜佛啊這種事感興趣,羅氏果然最會讨老太太歡心,陳芸自愧不如。
既然指名點姓叫她去了,陳芸哪裏有不應的理?羅氏此時瞥了靜默不語的王氏一眼,悠然道,“心墨也跟着一塊?”
王氏微微一福,面上露出淺淺的笑意,“多謝大嫂美意,只是心墨身體剛好,若是同行恐怕會拖累了你們,心墨也就不湊這熱鬧了。”
“哼。”老太太起身,将手中的木杖往地上一敲,“敬酒不吃吃罰酒。”
陳芸只得在一邊嘆氣,這王氏聽說出自書香門第,按理說也應該是個明理知事之人,怎麽就專門和自己婆婆過不去呢?服個軟做不到,給個面子都不願意嗎?
晚上,陳芸把白日的事和鄭遠池說了,鄭遠池也說,“二嫂的性子真是太倔了。”
“二嫂和母親關系這麽緊張,二爺都不在其中調和調和?”陳芸覺得二爺是個爽朗大方之人,怎麽在老媽和媳婦之間這麽無作為?
鄭遠池道,“你過門不久,不知這其中利害關系,一時之間也和你說不清楚,以後慢慢說與你聽,早些歇着吧。”說着,吹滅了房中的燭火,鑽進地上的被褥兀自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