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鄭遠池向來平靜的面色此時頗有不耐，他皺着眉頭說道，“陳芸，你今日不清醒，我不和你吵。”

眼前的陳芸，那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和他初次相見的那個陳芸沒什麽差別，同樣的刻薄，同樣的尖酸。

他向來喜歡溫婉賢淑的女子，所以從小就喜歡知書達理的初月，所以對嫁給他後性格驟變的陳芸也開始産生了好感。

可是，初月如今學會了耍心眼兒，陳芸又是最初的潑辣模樣，鄭遠池覺得自己的世界好像都塌陷了一塊兒。

他是覺得，這件事終是老太太沒事找事，所以出了事，他第一個先來安撫陳芸，這樣也就表明了他的立場。而老太太那邊，他身為人子，就算是老太太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他也不能多加指責。

其實老太太的心思他也猜得到，原先老太太就想讓他和初月成親，這樣親上加親本是一樁美事，但因為有了陳芸，初月的正妻之位也就沒了，老太太不舍得初月做妾室，所以才把初月送走。可是因為情勢所迫，他的姨夫有心巴結他，再加上他自己一時情難自禁，就把初月帶回了家。老太太心裏自然是不平衡，所以，老太太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把陳芸逼走，把初月扶正。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他把陳芸休了，可是老太太又不敢明說，怕惹怒了老太爺，所以現在就想着法兒的激怒陳芸，讓陳芸不孝“逆德”，犯了“七出”就可以很順利的休了陳芸了。

鄭遠池越想越覺得後背一股涼風，老太太的想法太陰毒了，他雖然心裏偏着初月這一邊，但是若是真把陳芸休了，他這輩子都不會心安。可是眼下，他情之所至，除了初月根本容不下旁人，該怎麽待陳芸，他也不知道。

鄭遠池進了北院老太太的正堂屋，就見着羅氏拿着帕子給老太太擦眼淚，二爺也在一旁寬聲勸慰。

老太太見鄭遠池進來了，抽噎的更厲害了。

“我一把老骨頭，半輩子沒受過委屈，就連你父親，這一生都沒有苛責我一句，我今日當着全府的下人，就這麽被陳芸那個潑婦指着鼻子罵，這個家的主我是做不了了！”老太太伏在羅氏懷裏一個勁的掉眼淚。

二爺的表情很是無奈，和鄭遠池對了個眼神，意思就是：兄弟，我可幫不了你了。

羅氏只一個勁兒的哄着老太太，“母親，這個家永遠是您和父親說了算的，弟妹還年輕不懂事，這脾氣還得慢慢改。”

“當初怎麽就娶了這麽個潑婦過了門？這次我非得給她立立規矩，要不把她底下那個丫鬟趕出去，要不她跟她的丫鬟一塊兒滾出去。”老太太堅持要把青璇趕出門，鄭遠池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老太太決定的事，鄭遠池是勸不住的，只覺得家事一團亂麻，心煩意亂。

從老太太房裏出去的時候，二爺拍拍他的肩膀，“寵妻滅妾，争風吃醋，家宅不寧，遲早會釀出家禍來。三弟，你好自為之。”

恐怕這會兒，陳芸還不知道老太太執意要把青璇趕出去的事，鄭遠池為了讓陳芸有個心理準備，只得又來敲陳芸的房門。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陳芸早從王氏嘴裏知道了老太太要把青璇趕出去的事，正自己氣悶着，鄭遠池來了，又撞在槍口上。

“陳芸，不如給青璇找一戶好人家許配出去吧。”

青璇是她的陪嫁丫鬟，她自然不會虧待她，到了最後肯定是要給她找個好人家的，但不是現在，鄭遠池說這話意圖很明顯。他現在已經聽了老太太的話，正幫着他母親把她在鄭家唯一一個相依為命的人趕出去。

陳芸看着鄭遠池那張熟悉的臉，可是卻再也找不到那種熟悉的感情。

這種是非不分、滿嘴仁義道德、實際窩囊透頂的男人怎麽會和鄭文有關系？

陳芸此時正坐在幾案前，兩個手指敲着桌子，聞言冷笑了一聲，“鄭遠池，我想你可能沒有搞清楚。青璇是我的丫鬟，是我從娘家帶來的人，她、還有其他伺候我的丫鬟和嬷嬷，吃的、穿的用的一律是我的嫁妝銀子，從來沒有花過你們鄭家一分錢。包括我在內，我這些日子病的下不來床的時候，去庫房拿藥，你們家梁嬷嬷可是要我自己掏腰包出去買藥的，從始至終，我陳芸都沒有用過你們鄭家一分一毫，既然你們家并不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我們的去留為何要服從你們的安排？”

鄭遠池聞言先是一愣，雖然陳芸的态度讓他很不舒服，可是這話裏的意思卻讓他有些震驚。他從不管賬，根本不知道原來陳芸下人的月錢竟然是用她自己的嫁妝補貼的，也不知道陳芸生病時，梁嬷嬷竟然會克扣她的藥。

“我原先想着嫁給你，你我是夫妻，所以我不想與你算的那麽清楚，可是如今，你我注定是要恩斷義絕的，所以，今後我不會再忍耐你。我們和離後，你的聘金我們陳家都會退回來，一分不會貪你的。不過，你也知道，和離對女子而言不是一件小事，你要給我一段時間。”陳芸到現在沒敢和娘家提和離的事，當初鄭遠池納妾，陳家人已經很不滿了，但最後還是沒有上門鬧事，從這方面來看，陳家對鄭家還是多有忍讓的，陳芸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被休了陳家會是個什麽反應。

恐怕日子不會比現在好過到哪裏去。

“陳芸，你要和我和離是真的？”鄭遠池不是第一次聽陳芸提過和離的事，但他始終都想不明白為什麽。如果說是因為她接受不了他有妾室，那日在雨中，她為何要幫他呢？

陳芸此刻怒氣也平了一些，淡淡一笑，“這下你滿意了吧？”

鄭遠池怎麽都不敢相信陳芸真的要和他和離，畢竟，被休或者和離的女子很難再找到好的夫家了，反正他是不會娶一個和離的女子的，所以，将心比心，鄭遠池曾經再不喜歡陳芸，再喜歡初月，都從來沒有想過要把陳芸休了。而她自己……陳芸是一時意氣要把自己往絕路上逼麽？

蘭芳這時也進來了，剛要說話，見鄭遠池在只得住了嘴，縮在一邊。

“陳芸，我從來沒有那種想法。”他從來沒想過休了她。

陳芸已經不想再管他的想法了，從他無限縱容初月開始，從他是非不分幫着自己的母親要把自己的丫鬟趕出去的時候，她對他的心就已經死透了。

“你出去吧，我已經不想聽了。”

鄭遠池還欲說什麽，但見陳芸态度冷漠，又看一旁蘭芳在場，猶豫了一陣還是轉身離開。

待鄭遠池走遠了，陳芸才松了一口氣，用手支着額頭，眼淚還是不能控制的掉下來。

蘭芳怯生生走到陳芸身後，聽着陳芸吸鼻子的聲音，也猜出陳芸哭了，半天沒敢說話。

陳芸默默流着眼淚，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哭，直到覺得自己心裏舒服了，才抹了把臉，轉頭問蘭芳，“你有什麽事？”

蘭芳低着頭，還沒說話，陳芸就會意，“陪我去看看青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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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璇和蘭芳住的下人房在前院，陳芸之前從來沒有去過下人房，親自來才發現鄭家的下人房這麽簡陋，一間下人房是十二人的大通鋪，以前在陳家，貼身伺候的丫鬟都是有自己的房間的。

陳芸心下更加難受，她的丫鬟跟了自己，不但沒過上好日子，還一直在受委屈。

青璇的臉雖沒被打幾下，但是臉也腫了起來，見陳芸來了，她一下子跪在陳芸面前。

“夫人，都是奴婢不好，累的夫人也被老太太責罰。”青璇低着頭不敢擡起來，餘光瞥見陳芸的手也腫了起來，眼淚也啪啪啪掉下來了。

陳芸因着手有些隐隐作痛，給蘭芳使了個眼色，蘭芳會意扶起青璇。

“不是你的錯，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再受欺負。”

陳芸說這話時嘴唇微抿，不再是平時笑眯眯柔柔弱弱的模樣，青璇覺得，好像曾經的夫人又回來了。

不論是曾經潑辣蠻橫的陳芸，還是這些日子溫柔柔弱的陳芸，青璇都決定，今後一定要好好護着陳芸，經歷了上午的事，她才真正明白小姐對她有多好，這份恩情，她就算死了也難以報答。

“明日陪我回娘家，我要去找父親母親說一說。”在鄭家出門不易，主子出門要經過老太太的批準，下人出門要經過梁嬷嬷的批準，可那是因為陳芸還想做鄭家的媳婦，所以要謙卑恭順。如今，她也不在乎鄭家人怎麽看她了，撕破臉了還怕什麽？

而且，她想就這個機會去一趟長公主府上，以她一己之力不一定能保住青璇，但是有長公主在，勝算也會多幾分。

只是她和長公主的交情……

一切還需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