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日子就在柴米油鹽之中平平淡淡的度過,轉眼間就入了春,正是滿樹的花吐蕊飄香的時候。
鄭家的小院子裏回蕩着朗朗的讀書聲,花白胡須的老者來回踱步,時不時滿意的點點頭。底下坐着兩個少年,一個已經是英姿飒爽,一個還是懵懂少年,院子裏花香四溢,老者的心情也好起來,一向嚴厲的他今日對兩個學生格外的和顏悅色。
待今日的功課講解完畢,老者拍了拍鄭遠松的肩膀,贊道,“四郎天資聰慧,定能在明年秋闱拔得頭籌。”
說來,這鄭遠松遵從父母的安排,也是要走仕途之路的。鄭老太爺是遠近聞名的教書先生,鄭遠松從小就跟着老太爺到學堂念書,他的功課雖然比學堂的其他人好,可是老太爺對自己的兒子高标準、嚴要求,總是看鄭遠松各種不滿意,久而久之,鄭遠松也就不想認自己的父親做老師了。
鄭遠池做了官,就和鄭老太太商量,将鄭家的故交盧先生從清平鎮請來給鄭遠松教學。本來是去年秋天盧先生就該到了的,可是後來盧先生途中生了場大病,待痊愈時已經快要過年了,這麽耽誤下來,直到前幾日盧先生才真正趕到鄭府。
盧先生雖說也是個不茍言笑的老師,可是卻不會像老太爺故意給鄭遠松挑毛病,兩人的師徒關系異常的和諧。
而羅氏也想讓自己家的鄭英跟着沾沾光,所以年僅九歲的鄭英整天就跟着十八歲的鄭遠松學一樣的功課,他本就有些愚鈍,再加上學了這些聽起來莫名其妙的高深學問,腦袋裏全是漿糊,整日都悶悶不樂。
這不,盧老先生被鄭老太爺請去用膳,前腳剛走,鄭遠松就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鄭英還支着頭發呆,表情痛苦又郁悶。
鄭遠松活蹦亂跳的跑到鄭英面前,一屁股坐在鄭英面前的小桌子上,随手拿起一本書在鄭英的腦門上拍了一把,“小子,又發呆!”
“四叔,”鄭英摸着自己的腦門,郁悶的說,“怎麽盧先生講話,十句我八句都聽不懂呢?可是您為什麽每次都能很好的呼應盧先生呢?是不是我太笨太傻了……”
鄭遠松看着鄭英肉嘟嘟卻寫滿了迷茫的小臉,“笨蛋,你才多大?你四叔我多大了?盧先生又多大了?若是我們說話你都聽得懂,我們豈不是白比你多活了那麽多年?”
鄭英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可是,我娘說,三叔和您在我這麽大的時候都已經博古通今了。”
“你娘太心急了,總想着一口氣吃成個胖子。要我說,你與其聽你娘的話,還不如聽你爹的話,你可別說是我教你的。”
鄭遠松萬分同情他的大侄子。他的大侄子和他大哥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本就不是念書的料,可是他大嫂卻心比天高,一味對鄭英多加苛求,搞的他這個大侄子整日苦不堪言,性格比同齡人沉悶許多。
鄭英對功課好的四叔特別崇拜,聽到四叔安慰自己,心裏的小郁結也就散去不少。
鄭遠松示意丫鬟把小書桌撤下去,然後把鄭英拉至院裏的大槐樹下,“小子,四叔托你辦件事,你應不應?”
鄭英的小娃娃臉一臉迷茫,彎着脖子看着比自己高出三個頭的四叔,四叔還有托他辦事的一天啊!
鄭遠松從懷裏掏出一塊墨色的玉佩,往鄭英小手一塞,“你去西院三嬸的房裏要糖吃,順便看看三嬸的房裏還有沒有別人,要是見到長公主,你就偷偷把這塊玉交給她,若是長公主不在就算了。”
“我母親不讓我亂串院子的,而且我也不愛吃糖。”鄭英年紀小,又比同齡人愚鈍一些,不知道他的四叔到底想叫他幹什麽,“四叔為什麽自己不去啊,我從來沒去過三嬸那裏啊!”
鄭遠松翻了個白眼,他好歹也快要及冠了,沒事跑到嫂子房裏算怎麽回事啊!他要是能親自去當然樂不得見長公主一面,還用得着哄自己的傻侄子啊!
可是他的傻侄子在守規矩這方面可一點都不傻,任鄭遠松好說歹說也不為所動,“我娘知道該罵我了!有時候還會揪我的耳朵,你看看,我兩只耳朵都不一樣長了呢!”說着,還轉轉頭給鄭遠松展示一下。
鄭遠松滿臉的黑線,怎麽追個姑娘就那麽難?
天時地利沒有也就罷了,人和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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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毓秀站在陳芸房門邊張望着,陳芸則支着下巴望着毓秀的背影,良久,終于忍不住說道,“公主,你今日心神不寧的,還一直望着外面,可是有什麽事情麽?”
這段日子以來,陳芸和毓秀雖是走的很近,但兩人見面多是毓秀給鄭府下帖子,請陳芸過去一敘。毓秀很少主動上鄭家來,就算來了也僅僅是叫陳芸和她出門,在鄭家待不了一時半刻便走了。可是今日,毓秀卻在鄭家逗留了一上午,兩人一上午什麽事都沒做,這要是換成往日,性子活潑好動的毓秀早就受不了了。
毓秀欲言又止,最後想了想還是說,“今日我在你府上用膳吧,你着人去廚房準備準備。”
陳芸給青璇使了個眼色,青璇會意,便揣着銀子往廚房去。
陳芸的吃穿用度一向都自給自足,要是托鄭家辦個事,不賄賂賄賂是辦不好的,但廚子和梁嬷嬷一聽說公主要留膳,破天荒的沒要青璇的銀子。廚子兩眼發直,“沒想到我這一輩子還能給公主做上飯!”
若說毓秀和陳芸交好,僅僅是陳芸一個人長了面子,但毓秀在府上留飯可就不一樣了,那是鄭家一家子的榮耀,傳出去也算是鄭家攀上了貴人,這可是皇上的親妹妹。
老太太很早就明裏暗裏提示過陳芸,叫她邀請毓秀多來府上做客,如果來了就要留下用膳。可是陳芸心想,鄭家也不是什麽大戶貴族,表現的太過反而有抱大腿之嫌,容易惹人非議,所以,若不是毓秀邀請陳芸,陳芸是絕不會主動邀請毓秀的。
因着這事,老太太常在背後埋怨陳芸,“攀上了高枝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了,也不想想,區區一個商戶之女,若沒有我們鄭家,她這輩子都沒機會見着公主!忘恩負義的小蹄子!”
有一次,陳芸在門外正好聽到,一聲冷笑,打那之後,長公主就算來了,陳芸也能想到各種借口和長公主出門去,偏不讓長公主給鄭家這個面子。
毓秀自然也是瞧不上鄭家的,她每次來鄭家,即使是一身平民裝扮,鄭家那個老太太都得領着老的少的烏央央的一大片女眷跪着拜她,說一些她已經聽爛了的讨巧話。她表情已經很是不悅,可是那個鄭老太太還是東拉西扯,還要給她引見一群亂七八糟的人。
這個鄭家,毓秀也就能看陳芸順眼了,若不是陳芸,她才不會踏進這小小的鄭家大門一步。第一次來已經是記憶猶新了,本是打算再無下次的,可是竟然讓她遇見了一個似曾相識的人。
那個人也在鄭老太太身後跪倒的那片人裏,只是他和那些沒長骨頭的奴才不一樣,他舉手投足全無谄媚奉承之相,就像他們初見的時候。
她從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他已經認出她來。
正是因為這個鄭家有了他,毓秀才會頻頻到訪。她本來以為他一定會來找她,可是一次都沒有,他們從那次之後再也沒有見過。
難道他對她一點意思也沒有?
想到這,毓秀就覺得胸口堵的難受,“芸姐姐,你是怎麽讓鄭大人喜歡上你的?”
陳芸看着毓秀坐立難安的樣子,便給她倒了杯茶,遞給她的時候聽到這話,不由得微微一怔。
想來,這毓秀心神不定,一定是為一個“情”字了。
“公主可是有心事?”
“沒有沒有!”毓秀拂袖否認,“你還沒答我的話呢!”
陳芸想了一想,心裏一酸,只淡淡道,“公主何以見得鄭大人是喜歡我的?”
陳芸雖是在鄭家委屈沒少受,可是卻從沒有對毓秀抱怨過,甚至婆家的事情都很少提起,她更多的是扮演毓秀的玩伴和傾聽者。
“他是你的夫君,他不喜歡你誰喜歡你?”毓秀問的理所當然,仿佛夫妻恩愛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夫妻之間若有情愛,當然是最好,可是天下事哪有事事順遂心意的?若能讨得夫君喜愛,縱是一個女子的福分,可是這天下更多的是不幸的女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世間講求門當戶對,情情愛愛倒在其次,若是以情為重,那一生一世配一雙人,世間又怎麽會有那麽多三妻四妾的男人呢。”
毓秀也知道這鄭老太太待她并不好,可是平日與她相處之時也沒聽她說過婆家什麽不好,反而總是一副淡淡無所謂的樣子,正因為如此,毓秀才會覺得陳芸夫婦一定非常相愛,否則她怎麽可能忍受這麽惹人生厭的一家子?可是,現在聽她這話,難道是失了丈夫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