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歸山莊,華風大陸首屈一指的殺手組織,山莊內共九十九名殺手,不能多也不能少。

想要加入不歸山莊,只有裏面的殺手死亡空出人數,方可提出入莊試煉,或者對任意一個殺手發出挑戰,只要把對方殺了,就自動繼承對方的身份。

傳聞加入了不歸山莊,不但證實了自己的武學實力,也能享受到不歸山莊裏珍貴靈草和掠過各家而來的功法秘籍。野心和欲望在這樣混亂又霸道的規則的縱容下變得無邊,坐落在歸山山腳的西平鎮成為最糟糕的溫床。

西平鎮不過八千來人,有六成費盡心思想擠進不歸山莊,有兩成的人與不歸山莊有仇,為報仇而來,剩下兩成是倒黴的原住民,不歸山莊的殺手不會平白下來殺他們,但那些心思邪惡,一心想靠殺人來達到自己目的的人卻會。

在西平鎮,日落之後還在家外,很有可能被卷入殺劫之中,這裏魚龍混雜,沒有官府主持公道,稍不小心就會丢了小命。

聽梁庭這麽介紹,曲谙感覺心裏發涼,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能病人,被放在這樣的環境裏甚至還不如一棵草。

草被踩一踩還不會死,但他沒準會……

梁庭見曲谙臉色發白,笑道:“你也不用擔心,我們與他們不同,雖然不是不歸山莊的人,但好歹也挂了名號,我們可是負責打點大人們的日常生活的,只要別人看到這塊牌子,就不敢動我們。”

他拿下腰間的銅牌給曲谙看,上面張揚鋒利的四個大字——不歸山莊,不過要仔細看,才會發現在右下角還有兩個小字,偏院。

梁庭對這塊牌寶貝得不行,給曲谙看完他還要哈氣擦一擦,才鄭重其事的挂回去。

“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梁庭說,“你可是隐門的門主帶回來的人,他的實力在不歸山莊能排進前三!”

“另外兩個是誰?”曲谙好奇道。

梁庭正欲回答,這是傳來的叩門聲,兩人一齊望過去。

“我去開。”梁庭說。

門開後,曲谙聽到梁庭叫了聲“掌事”,進門的人身材高大,體格健壯,穿着灰黑色的窄袖勁裝,他的身高就給人壓迫感,再加上威嚴的神情,曲谙坐着只能仰視,無形中壓力滿滿。

曲谙記得這個人,他上一次昏睡之前看到他與段千玿在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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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偏院的掌事,姓劉,你叫我劉掌事,或者老劉即可。”劉掌事說。

曲谙點了點頭,小聲叫了句:“劉掌事。”

劉掌事的目光在曲谙身上打量了片刻,道:“曲公子,您是段門主帶過來的人,也是我們偏院的貴賓,只不過段門主只是将您托付給我們,卻沒具體吩咐該怎麽待您。在下可否詢問一句,曲公子與我們段門主是何種交情?”

曲谙低下頭答道:“段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我早在一睜眼就死了……他說是為了還我…父親的人情,現在看來,除了我對他心懷感恩,想要答謝,他對我應該沒什麽交情了。”

“原來如此。”劉掌事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捉摸不透的深意,“不過既然段門主把你放在此處,就是為了保你安全,你就先好生養傷,之後的事情由我安排,如何?”

曲谙連連點頭,“麻煩您了。”

劉掌事只是過來打聲招呼,又寒暄了幾句後,便讓曲谙好好休息,離開了,還把梁庭也叫了出來。

“這位曲公子,就交由你來看照。”劉掌事道。

梁庭喜上眉梢,道:“遵命!我一定會把曲公子照顧得妥妥帖帖的!”

“三日之後,你再向我彙報他的情況。”劉掌事說,“別把他想得太與衆不同,說到底,也不過是家道落難,來這兒避險的小少爺罷了。”

梁庭迷茫,不太明白劉掌事對曲谙的意思。

曲谙在偏院住了三天,這三天他被精心照料,腰側的傷愈合了七七八八,每天都能及時喝藥,連心率不齊的毛病都很少犯過。

只不過曲谙再也沒見過段千玿,那件衣裳也沒能還給他,雖說這對段千玿而言不足挂齒,但在曲谙心裏,段千玿是他重生以來第一眼見到的,經歷過生死的人,曲谙對他有着雛鳥情節一般特別的情感,他想當面鄭重地和段千玿道個謝,還想告訴段千玿不歸山莊未來的走向,讓他多加注意。

當然,這很大概率會被當成神經病。

而在梁庭看來,這個曲少爺……真的是毫無過人之處。

性格文弱,不能文也不能武,既沒有世家公子的傲氣,也沒有落落大方的氣派,甚至他幫忙倒了杯水,都能得一聲“謝謝”。

也不是說這樣不好,只是梁庭想不明白,段門主怎麽會把這樣的人帶回來,估計随便找一個女子,說話聲音都比他大一些。

梁庭本是想通過接近這位和不歸山莊大人物有交集的少爺,來在大人們面前混個眼熟,他相當之崇拜不歸山莊,雖說都快成年了也沒武功也沒練出本事,但西平鎮的少年,哪個不曾幻想過自己成為不歸山莊的一員,冷峻潇灑又意氣風發的樣子?

“阿庭,你看到那個果實了嗎?”曲谙站在院落的牆角,指着一顆從牆外歪曲生長,探進牆頭的一棵樹。

梁庭看了一眼,不怎麽感興趣道:“哦,不就是一棵野樹嗎?”

曲谙道:“它叫楓栾樹,果實磨成漿,可以入藥。我記得好像能潤肺治風寒,還能克蟲毒,是個好東西呢!”

這也是曲谙在中安佲被算計進深山,身邊還帶着第一個對他有好感的女孩,玄參派長老的女兒樓湉沁。樓湉沁不小心被毒蟲叮咬,危在旦夕,安佲就是用這個果實救了她。

但在梁庭看來,這沒什麽特別的,不就是普通漿果,連鳥都不愛吃的東西。

“你要是染了風寒被蟲咬了,可以去西仁堂拿藥,比這來路不明的野果好多了。”梁庭說。

西仁堂也是偏院的一支,主醫藥,鎮上的大夫都來自于此,不歸山莊的普通傷藥繃帶等,也是西仁堂。

“也……也是。”曲谙剛剛湧上來的分享的快樂,一下又退了回去。

梁庭看曲谙那不怒也不言的樣子,心裏愈加失望,他還記着和劉掌事的三日之約,便随口讓曲谙回屋呆着,就離去了。

曲谙還在看着樹梢上的漿果,不過指甲大小,鮮紅欲滴,很是漂亮,他試着想摘一把下來,可他個兒不夠高,跳了幾下,連樹葉也碰不到。

只好作罷。

下午,梁庭把飯菜送到曲谙的屋子。

今天的飯菜只有一菜一湯,菜只有蛋,湯也十分清淡,梁庭刻意觀察曲谙的表情變化,很遺憾,曲谙似乎并沒覺得這樣的菜式寡淡,依然對梁庭說了句“謝謝”。

梁庭撇了撇嘴,對曲谙說:“曲公子,今日我去找劉掌事說了你的事。”

曲谙擡頭看他,有些緊張地問:“說了什麽?”

“劉掌事說,他問了段門主的意思,該如何對待你,段門主說就按照對普通偏院夥計的方式對你即可。”

梁庭盯着曲谙的臉看,果不其然,這人也沒露出不妥的神情。

梁庭繼續道:“偏院不受無作為者,所以曲公子,你得選一個活計。”

曲谙知道偏院一共有四個部門,醫,食,耕,商。

醫就是西仁堂,食是東膳房,也是梁庭工作的地方,會遣派人上山負責不歸山莊的一日三餐,也是和山莊接觸最多的一個部門,畢竟再強大的高手,也得吃飯。

耕則是南田院,主攻農事勞作,北源部與經商有關,西平鎮的所有商戶都有偏院的人,這也保障了商人的安全,有生意往來,金錢流通,鎮子就不會倒下。

曲谙來選,必然選醫了。

“我接觸藥草較多,西仁堂比較适合我。”曲谙說。

“西仁堂用人嚴苛,不收不知根底的人,你是段門主帶回來的人,自然值得信賴,但上面的大人如是在用藥上出了差錯,沒人擔的起責。”梁庭說,雖沒有直接駁回,但話裏的意思就是“你不行”。

“那、那我跟着你好了。”曲谙說,“我在這裏,只和你比較熟……”

“我們在廚房幹活兒的,每天都要跑上跑下,大夫說過你脈象虛弱,天生不足,哪幹得過來?”

曲谙低落的低下頭,“那你說,我能去哪兒?”

他沒瞧到梁庭看他的眼神有多麽怒其不争。

“去南田院吧。”梁庭說,“那兒最清閑,每天就是犁犁地,澆澆水,你也不用擔心被累着。”

曲谙雖然失落,但還是順從了,“好,就那兒吧。我要準備什麽嗎?”

“南田院在南邊,明**便搬過去吧。”

曲谙說好。

梁庭最終還是忍不住提出來:“難道你一點脾氣也沒有?你可是頭上可是有段門主頂着,哪怕你是想當個掌事,只要你說出來,劉掌事也得看在段門主的面上答應你。”

“我當不來掌事的。”曲谙擺手道,他苦笑道:“我知道,你也覺得我沒用,我的确沒用……”

這明明是他創造的世界,他卻是裏面最渺小,最無能的人。

真是諷刺啊。

次日,曲谙搬出了這間舒适的房屋,來到了地勢最開闊,卻也最偏僻的南田院。

南田院的掌事也知道曲谙的來歷,他對曲谙的态度比劉掌事要殷切些,只是南田院的住所人員已滿,只能委屈曲谙暫住別處。

那個別處,大約五十平米大的小院子,中間坐落着一件竹屋,看着很有年代,而且長時間沒人住過,很是蕭條。

“這兒原本是專門栽培藥草的,近些年不知怎麽,這塊地種不活東西了,便只好荒廢了。”掌事道,“我已叫人清理過了,你看看可願将就将就?”

“有地方讓我住,我就很感激了。”曲谙說。

就這樣,曲谙搬進了這間小竹屋,其實收拾幹淨了,這裏還是挺雅致的,房屋雖小,五髒俱全,采光也不錯,有種來度假的感覺。

總而言之,曲谙很滿足。

曲谙的身體情況注定了他不能幹太重的活,掌事也沒真打算把他當一般員工對待,只讓草除除草,送些東西去廚房,這些工作,曲谙還是吃得消。

這天他去廚房時,看到了梁庭,便打招呼道:“阿庭,要去哪兒?”

“師傅叫我去買鹽。”梁庭笑嘻嘻的,從曲谙的籃子裏順走了個西紅柿,随口道:“話說曲公子,你來那麽久,好像沒出過偏院?”

“是呢。”曲谙說。

“要不今天我帶你出去玩玩吧。”梁庭眼珠子一轉,“回來你把段門主那衣裳借我穿一下就行。”

“诶?”曲谙傻眼。

“就這麽定了!”

不歸山莊,雲澤院。

“莊主,屬下方懷璧有事相報。”門外,一藍衣男子低頭恭敬道。

許久後,屋裏才傳出一聲壓抑隐忍,又古怪沙啞的聲音:“退下!”

“莊主?”方懷璧語氣疑惑又帶着關懷,“您已三日不出,莫非……”

“我叫你退下!”

尾音壓不住的尖銳,竟像小孩憤怒時的聲音!

方懷璧緩緩擡頭,狹長的眼中冷光一閃。

接着他上前一步,猛地推開了門——

房屋檀香袅袅,一地狼藉,卻不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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