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包子番外:父子戰争

每當想起一歲半之前的自己,權勝龍就有一種不堪回首的感覺。

他輸掉了人生中第一場戰争,他輸給了那個男人。

他名叫權勝龍,意思是勝過權志龍,但他輸給了那個人。

那個人是他爸爸,據說是個有名的歌手。不過他從沒聽他唱過歌,所以常會暗中猜測他唱歌一定很難聽。

但是這話他只敢在心裏想想,沒敢往外說。他怕爸爸不高興,更怕媽媽不高興。

說起來,他以前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媽媽最喜歡的人是自己。直到那個男人出現,他才知道媽媽最喜歡的人是爸爸。

在最早的記憶中,圍繞在他身邊的大部分是女人。他把她們分成兩類:媽媽和其他人。他能憑氣味從她們中辨認出哪個是媽媽,哪些是其他人。現在他能通過氣味、臉和聲音認出她們:奶奶、姑姑、看護阿姨。

在那段渾渾噩噩的生活中,他印象最深的一件事,跟他無意中的一個笑有關。

一群人聚會的場合,他被高高舉起,再快速落下,眩暈失重帶來的快感讓他一下子沒能控制好表情,哈哈大笑起來,然後他聽見一個愉悅的聲音說:“媽媽快看,他笑起來跟志龍小時候一模一樣。”

“真的,還跟志龍一樣喜歡別人逗他玩,人越多玩得越瘋。”一個蒼老慈祥的聲音說。

接着,他被轉手到這個人的懷裏,被她看着,聽她說:“你爸爸後來變得認生了,勝龍你不要學他好不好?”

他覺得這話跟他有關,但他沒弄明白自己該怎麽反應,就看向媽媽,聽見她說:“寶貝,快說‘OK’。”

“啊。”他看着媽媽的口型,想學那個發音,結果一張嘴,卻發出了這個最簡單的音。

一片哄笑中,他把頭埋在抱他的人胸前,聽見一個聲音說:“這孩子害羞的樣子也像志龍小時候。”

在這段記憶中,明明他是主角,卻被另一個人搶了風頭。

這個人在她們口中,是他爸爸,但他在一歲兩個月之前對那個人沒有任何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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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什麽印象,他從沒有産生過疑惑,也沒覺得自己的生活中缺少點什麽。但是不久,這段安逸的生活就随着那個男人的歸來而永遠地結束了。

那是聖誕過後的一個周末,一大早他就被叫醒,穿上帥氣的童裝,運動鞋,拉着媽媽的手,站在院子門口。

他張開雙臂想讓媽媽抱,聽見她說:“今天你爸爸正式結束兵役,退伍回家,你要跟他好好相處,不能任性,聽見了嗎?”說着蹲□親他臉頰一下。

熟悉的甜香氣息迎面襲來,受不了誘︱惑的他正要奮不顧身撲進那個懷抱,媽媽卻突然站起身,拉起他的手,向門口看去。

順着媽媽的目光,他看見門被打開,一雙紅色的鞋子快速移動過來,一個背包被“唰”地扔到地上,接着手上一空,媽媽不見了。

他仰臉看去,只見媽媽正被一個男人抱着親吻——不是親臉頰而是親嘴唇。媽媽喘息着,身體後仰,彎出一個難以置信的弧度,一手擡起向空中抓去,似乎在痛苦掙紮,像是——被人欺負了。

他大急之下,一把抱住那男人的小腿,想拉開他,結果被他一擡腿甩開。他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沖上去,抱住的同時張嘴咬向那人的小腿。那人穿的牛仔褲上有破洞,被他精準地穿過破洞,死死咬住腿上的肉。

只聽“啊——”地一聲慘叫,他聰明地立刻撤嘴,一轉身擋在媽媽前面,警惕地看着眼前那個正不停抽冷氣,對他怒目而視的男人。

那人的頭發很短,看起來有點怪。至于長相,他覺得很普通。當然這是跟他比才顯得普通,要知道見過他的人都稱贊他繼承了媽媽的美貌,看護阿姨整天叫他小人偶。

那人雖然長相普通,脾氣卻大得很,冷起臉來瞪人的時候很吓人,但是為了保護媽媽,他還是勇敢地仰起臉跟那人對視。

剛覺得脖子有點酸,身上一輕,他被抱起來,變成跟那人平視。随即他聽見媽媽帶着笑意的聲音:“寶貝,叫爸爸。”

“不。”他直接拒絕。

他現在心情不好,不想跟那人拉關系,而且,他不會發那個音。

媽媽笑起來,聽起來很開心。那人看看他,再看看媽媽,臉色緩和下來,伸出一根手指去勾他的手,對他說:“叫她,叫媽媽。”

“媽媽。”他竟然聽懂了那人的話,并準确地叫了出來。

媽媽大笑起來,抱着他轉過身,拉住那人向室內走去。

“你見他的次數少,他記不住你。你是大人了,可別跟他計較。”他聽見媽媽這樣說。

“這孩子到底像誰啊?我小時候可沒他這麽兇。你懷他的時候偷偷練武了?”那人好像在抱怨,聽起來對他不太滿意。

“孩子随我,粗魯無禮,冒犯了G-Dragon君,我替他向您賠禮道歉怎樣?”媽媽抱着他進了屋,把他放到地上。

那人也進屋,放下包,脫掉大衣,說:“夫人言重了,我剛才不過随便說說。他下嘴雖重,好在勁兒不大,腿上應該不會留疤。”

他正伸直手臂協助媽媽脫自己身上的厚外套,突然被一把抱起,放到沙發上。等他回過神來轉臉看去,發現媽媽正蹲在地上,撩起那人的褲角,急急問道:“牙印有點深,志龍你怎麽樣?疼不疼?”

“還好,不是很疼。”那人這樣說着,臉上卻滿是痛苦之色。

不知怎的,看見那人的表情,權勝龍從心裏冒出兩個字:騙子。

可奇怪的是,連他都能看出來的事,偏偏媽媽看不出來。

她站起身,皺眉看了他一會兒,才說:“他是你爸爸,以後不能這樣了,聽見了沒有權勝龍?”

這是他第一次從媽媽口中聽到自己的全名,他本能地感受到一股濃濃的責備之意,心裏有點怕。為擺脫這種感覺,他趕緊點點頭。餘光掃過他爸爸的臉,不期然看到一絲狡黠的笑容,他不由打了個寒顫。

他有一種感覺:如果剛才是打仗的話,他輸給了那個人。

他心裏隐隐地感到不安,覺得他一帆風順的生活從此将荊棘密布。以後,他将失去更多。

果不其然,他先是失去了任性的權利,繼之而來的,他又失去了吃飯的權利。

他那時剛一歲兩個月,他的“飯”當然是母乳。雖然開始吃一些輔食,但更多的時候還是吃母乳。因為這個,他晚上一直都和媽媽一起睡,以便随時進食。

這天晚上,原本屬于他和媽媽的大床,睡了三個人。

那男人,也就是他爸爸,厚臉皮地跟他們睡一張床。明明這個宅子裏有那麽多空房間,他卻非要跟他們擠。雖然那床很寬很長,可是多一個人還是多有不便,特別是對他來說。

他本來習慣睡前先吃母乳,結果這天他一邊吃一邊聽到有人建議道:“以後還是改喂奶粉吧?這樣晚上可以讓恩熙帶。”

恩熙是白天負責幫忙看護他的阿姨,爸爸的一個遠房親戚。

“再等等吧,現在還早。”他聽見媽媽這樣說。

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見爸爸說:“哪裏早?他看起來比三歲的孩子還機靈,鬼精鬼精的。”

“可他只有一歲兩個月啊,你五歲之前不是一直和媽媽睡嗎?”

“不一樣的。我在家裏是忙內,當然可以這樣。他是長子,怎麽能這樣慣着?最重要的是,累壞你怎麽辦?”

“不用擔心,我能應付得了。”

“除了他,你還得應付我,我怕你會太累……”

“權志龍你安分點,少打歪主意,這孩子心裏明白着呢。”他聽見媽媽壓低了聲音說。

“我早知道我們的孩子會很聰明,現在看來還是笨點好。話說他怎麽吃得沒完沒了的,每天晚上都這樣嗎?”

“差不多吧。不過很快就好了,他要睡着了。”權勝龍聽見媽媽低低的聲音說着。

如他們所願,他緊閉雙眼,停止吮吸,然後他被輕輕放到一邊。

剛才使出吃奶的勁兒吃“飯”,把他累壞了,不一會兒就真地睡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一陣陣聲響弄醒。他揉揉眼,翻個身,想躲開這擾人清夢的噪音,可是卻怎麽都躲不開。他仔細聽了聽,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他聽見房間某處傳來壓抑的喘息聲,還有強忍的驚叫和斷續的呻︱吟聲。那聲音跟早上媽媽被那男人強吻的時候有點像。

這個聯想讓他心裏亂糟糟的,有點煩有點怕還有點委屈。

他捂住眼,再翻個身,悄悄睜開眼,伸出一只手向旁邊摸了摸,沒人。他一骨碌爬起來,茫然四望,借着牆角燈柔和的光線,他發現大床上只有他一個人。

睡前床上有三個人,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爸爸媽媽不見了。那吵醒他的聲音也突然消失,代之以低低的說話聲和輕笑聲。

他趕緊躺下,閉眼裝睡。他聽見他們起身,離開,好一會兒又回來。輕輕地,他感覺身邊躺了一個人,憑氣味他認出那是媽媽。他很想蹭過去抱住她,但最後他忍住沒有動。

他聽見媽媽小聲說:“你好好睡,別纏着我,一會兒他就該醒了。”

“讓我親一下,我再放開你。”那個男人的聲音。

“不想睡地毯就好好待着別亂動。”

“如果你像剛才那樣陪着我,我願意一輩子睡地毯。”

聽到這句話,權勝龍才模模糊糊地想明白那件奇怪的事:原來他們兩人剛才一起睡在了地毯上!聽爸爸的口氣,不是在接受懲罰,倒像是接受獎賞。

莫名地,他覺得自己成了多餘的人。

他聽見媽媽說:“如果我一腳踹你下床,你照樣會一輩子睡地毯。”

“別那麽狠心,你明知道我愛你,離不開你,入伍的兩年全是靠着對你和孩子的想念才熬過來的。”

“孩子?想念?你說真的嗎?”他聽見媽媽笑起來。

“當然是真的。不管怎樣,他是我們的孩子,我愛你,當然也會愛他。”

“這孩子真地很可愛,誰見了都喜歡,就是愛纏人。”

“慢慢來吧,他總會長大的,我們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唔……”

又是一陣奇怪的聲響,好一會兒他聽見媽媽喘息着說:“我看有必要把孩子放中間。”

“不行,壓到他怎麽辦?”

“那你放手,離我遠點,我還得照顧孩子。”

“好吧,需要我幫忙就叫我。”

他聽見媽媽“嗯”了一聲,随即他感覺頭頂有人在看他。睜開眼,看見熟悉的臉,他哼哼兩聲,媽媽會意地抱起他去卧室的衛生間方便。

完了之後他把臉埋在媽媽懷裏,被她抱着上了床。他緊緊抓着她的衣襟,生怕她再丢下他。他感覺媽媽摸了摸他的額頭,輕聲問:“寶貝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他叫了聲“媽媽”,眼中突然一熱,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

他聽說自己從出生起就不是愛哭的孩子,他用來表達自己需求的信號,媽媽都知道。這次的淚水要表達什麽,他不太清楚,而且也不太想讓媽媽知道——他本能地覺得那個要求不會被滿足。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流下傷心的淚水。

第二天早上起來,媽媽發現他的眼睛有點腫,就讓爸爸準備冷敷的東西,他爸爸竟然說:“這孩子昨晚吃太多才會腫的吧?”

看護阿姨幫忙消腫的時候,悄悄問他:“寶貝受委屈了嗎?”

他咬了咬嘴唇,說了句:“不”。

哭過之後,一夜之間,他覺得自己長大了。

此後他默默接受了爸爸和他們同睡一張床的事實。白天跟看護阿姨一起玩,配合地吃輔食喝奶粉。他習慣了晚上爸媽會一起消失一段時間,習慣了不受幹擾地睡覺到天亮。

媽媽看起來精神越來越好,爸爸對他越來越和氣,偶爾還會跟他玩一會兒。他還是只會叫媽媽,不會叫爸爸,不過爸爸好像沒有因此不高興。

這樣相安無事的日子持續了三個多月,直到一個意外發生。

一天晚上,他睡到半夜,聽見爸爸說:“他馬上一歲半了,該斷奶了。他斷了你才能出去工作,你不是還想工作嗎?”

“白天沒什麽,主要是晚上。”

“讓他晚上跟恩熙睡吧,或者送到他奶奶那兒住幾天。”

“或者送到美國他外婆家。”他聽見媽媽笑着說。

“好主意,就這麽說定了。”他聽見爸爸興奮地表示贊同。

他聽媽媽提起過美國,知道那兒離他住的地方很遠。看來他們是打算不要他了。

他沒有哭,眼淚是最沒有用的東西。該失去的還是會失去,他已經學會接受現實。

不過事實證明他當時還是年紀太小,不懂收斂自己的脾氣,最終傷到了爸爸,也惹怒了媽媽。

在他們商量好送他去美國的第二天,媽媽在給他洗手時發現他指甲有點長,想給他剪掉,他爸爸一聽,自告奮勇要替他剪。他不太樂意,覺得爸爸只不過是為了讨媽媽歡心。不過這件事他做不了主,還是乖乖伸手讓爸爸剪。

爸爸雖然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不過剪得很專心,媽媽在旁邊看着,不時誇兩句。突然他覺得手上傳來一下針紮似的痛感,不由叫了出來。爸爸趕緊收回剪刀,拿起他的手指,媽媽看了看,說:“擦到一點皮,寶貝不哭,今天就到這兒,不剪了。”

大概是為了安撫他,爸爸伸手來抱他,他一揚手一掙紮,就聽見“啊——”地又是一聲慘叫,随即聽見媽媽帶點哭腔的聲音:“天哪,權勝龍你都幹了什麽?”

他幹了什麽?他抓破了爸爸的臉。

只見一道血痕從右邊側臉直到脖子,不是很深但很長。他爸爸在慘叫後倒沒有再出聲,因為他正忙着安撫激動的媽媽。他媽媽在回過神後則秒速去找家庭藥箱替爸爸處理傷口,沒再責怪他。

但從那天起,他正式斷奶了:媽媽因為又驚又氣沒了奶水。

他當晚和看護阿姨一起睡,睡到半夜想尿尿,叫了聲“媽媽”,阿姨起來抱他方便,他聽見她說:“你媽媽最見不得你爸爸受傷,何況還是臉……唉,有時候父母太恩愛,對孩子也不見得是好事……”

他聽她絮絮叨叨地說着,一瞬間想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次日告別的時候,他第一次叫“爸爸”。

他爸爸臉上貼着個什麽東西,精神看起來很好,還抱了抱他,交待幾句。媽媽接過他,捏着他的臉蛋,說:“你不知道你爸爸是靠臉吃飯的嗎?你害他差點破了相,知不知道這有多嚴重?”

“媽媽,對不起。”

他道完歉去親媽媽的臉,剛碰上就被爸爸抱走:“全是口水,髒不髒啊。”

他有點委屈,撅起嘴,媽媽湊上來親他臉頰一下,說:“好了寶貝,去奶奶家要好好聽話,不要累着奶奶,知道嗎?”

“知道了。再見,媽媽。再見,爸爸。”

他跟他們說再見,同時也跟過去的自己告別。當時很難過,現在想來,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成長之痛吧。

兩年後,權勝龍成了權家真正的長子——他有了一個妹妹。

這讓他覺得自己已經是個男子漢了,作為兄長,他有責任向一張白紙似的妹妹傳授自己的人生感悟。

這天晚上,趁人不備,他來到童車前,看着剛出生一周的妹妹,說:“下面的話你可能聽不懂,不過作為哥哥,還是要告訴你,算是送給妹妹的第一件禮物:我們的媽媽,她會喜歡你,但不會超過喜歡我。她喜歡我,但不會超過喜歡爸爸。真實的東西往往很殘酷,不過,我們得學會接受,因為,這就是我們的人生。”

門外,無意間聽到兒子這充滿滄桑的人生感言的權志龍,目瞪口呆,最後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慢慢愛”到這兒全部結束。

這文從去年10月開始籌備,12月中開始寫,今年3月底寫完,今天把後面的章節全部上傳,對我來說,算是完成一個心願。

這文是根據讀者的提議而寫。我原本不知道他們是誰,但在寫的過程中,愛上了BB和權志龍,所以,希望他們在現實中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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