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快到了市集時,路上行人越來越多。
其實塞外的人口比不上中原密集,之所以會有廟會,除了因為這裏有一座白龍寺外,還因為方家的馬場,各地買馬的人齊聚在此,隐隐已成了一座大城,自然,這裏認識方棠溪的人也有不少。
三個月前方棠溪騎馬跌斷腿的傳聞傳遍邊城,人人都聽說他不僅斷了腿還毀了容,只能娶一個醜女人為妻,但如今見到這個方家馬場的公子銀發随意散着,眉心一點朱砂,雖然乘着一只不起眼的毛驢,但言笑晏晏,衣飾華貴,端是俊逸非凡,哪裏見得半分毀容的樣子,卻像是比之前更是迷人。
以前方家高不可攀,但如今方棠溪斷了腿,自然不同往常。可是現在看來,那姓李的醜八怪可真是占了天大便宜,這樣俊俏的郎君,縱是瘸了一些也沒所謂。
于是有人迎上來打招呼:「方公子,你一個人來廟會嗎?」
「方公子,尊夫人怎麽沒和你在一起?」
「方公子,我家素素很想你,問你什麽時候再去看她。你們都這麽熟了,不會見外吧?」
「喂喂,你剛才不是說你家素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什麽時候和方公子有交情了?」
「他們青梅竹馬,早就認識了。」
「我家莞兒也和方公子青梅竹馬,怎麽就不認識你家素素?」
「方公子……」
方棠溪掙紮着從人群中擠出來,一路陪笑,笑得臉都快僵了。他雖然想過會被人圍觀,卻沒料到會遇到這種事,反觀藍吹寒雖然生得姿容秀美,卻因為氣勢冷冽之故,無人敢近他身旁一步。
騎着毛驢好不容易才趕上藍吹寒,說道:「吹寒,你怎地走得這般快?」
藍吹寒沉着臉沒回答。
「吹寒,前面有豆腐腦,我們去吃吧?」
「吹寒,前面有捏面人,我們去買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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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寒,你愛吃的桂花糕……」方棠溪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到處亂轉的毛驢,掏錢買了桂花糕,用手帕包好捧到藍吹寒面前時,卻被他一手拍落,桂花糕掉了一地。
「有什麽好吃的?」藍吹寒冷冷地,不去看方棠溪呆滞的表情,掉轉馬頭而去。
方棠溪想騎驢追上,但那該死的毛驢就在這時低下頭去只顧着吃掉在地上的桂花糕,無論方棠溪怎麽趕都不走。
原來吹寒不愛吃桂花糕了。
方棠溪有點困惑,好不容易等那毛驢吃完了桂花糕,順着藍吹寒的去路而尋時,卻發現早就失去了吹寒的蹤跡。
他越走越偏僻,走過了白龍寺,也走過了月老廟,走到了一條青石小路上。天色漸漸黑了,廟會的人逐漸散了,仍然沒看到藍吹寒。
或許他是真的回家了吧。
方棠溪騎了一天的驢,也有些累了,但現在吹寒不在,沒人将他從驢上抱下來,要這倔驢蹲下基本毫無可能,費了千辛萬苦,才将驢趕到樹下,他抱着樹,順着滑下來,單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已讓他流了一身的汗。
現在已是傍晚,離家已很遠,又把吹寒丢了,總不能現在再回家去。
「你這沒用的蠢驢,除了吃還會什麽?」方棠溪看着這個害得自己丢了吹寒的罪魁禍首,這天殺的毛驢,現在正悠閑地低着頭在吃他身邊的嫩草,他氣得将鞭子扔到毛驢身上。心裏明白,蠢的不是毛驢,而是自己,什麽時候得罪了吹寒也不知道。
藍吹寒站在他身後十餘丈的一棵樹旁,聽着他焦灼地喊着自己名字,看着他沒人幫忙艱難地從驢上面爬下,不知為何,心口一陣的抽疼,腳下卻一動不動。
本來好端端的可以叫下人服侍,方棠溪卻沒讓下人跟随,是他自找的,又與他何幹?明明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卻對獻殷勤的人從不拒絕,這種人對誰都可以喜歡上的吧,他口中的喜歡,未免過于廉價。
更何況……他竟然嫌棄自己技巧不好,還要千方百計地想把他趕走。
藍吹寒臉色極為陰沉。他對方棠溪十分惱恨,卻無法決絕的離去。
藍吹寒在樹下徘徊良久,一邊等待方家的下人發現少爺沒回家會有人出來尋找,最好将他送回去,一邊又不願被方棠溪發現。
二十年的心一直沉靜如水,卻偏偏為這個人亂了心思,甚至為一些平時看也不會多看一眼的人糾纏方棠溪而感到憤怒,藍吹寒恍然驚覺自己竟然為此失神良久,就連夕陽西沉也沒發現。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來。他再往方棠溪所在的樹下看去,發現方棠溪竟然已消失不見,只有一只毛驢在使勁地低頭吃草。
他吃了一驚,立時冷汗直流。如果是方家的下人靠近,他不可能沒發現,雖然他方才有點魂不守舍,但在他面前把人帶走,可見來人輕功極高。
方棠溪只覺得眼前一黑,被塊布蒙住,瞬間就被點了穴道。他雙腿廢了以後,原來的武功只剩三成,徒走反抗之心而無掙紮之力,只覺來人把他抱起,扛在肩膀上,耳邊風聲呼嘯,此人扛了一個人,還能健步如飛。
竟然被人挾持了。方棠溪想張嘴說話,但被點了穴道,一個字也發不出聲音。
約莫過了盞茶時分,方棠溪感到這人腳步已停下,把他放了下來,扯下蒙住他眼睛的黑布,解開他的啞穴。
方棠溪這才發現,這裏是他剛才騎驢經過的月老廟。由于這座月老廟基本不靈,凡是在此許願白頭偕老的,最終都會變成一對怨偶,所以逐漸斷了香火,白龍寺的廟會如火如荼,越發顯得這月老廟荒無人煙。
那人扶着他靠在月老廟大殿的柱子上坐着,将他的手反綁住了,卻并不解開他的穴道。這人臉上蒙着黑布,看不出是誰,只是身段窈窕,額頭眼角已有皺紋,似乎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婦人。
「這位大嬸,不知方某可有何得罪之處?」方棠溪有些疑惑,忍不住開口問道。
那婦人用殺人的眼光瞪了他半晌:「你和我兒鳳章是什麽關系?他為什麽為了你要死要活?」
「原來是雷夫人,請恕小侄失禮。我和鳳章兄只是普通的交情,想必雷夫人誤會了。」方棠溪笑得有點發幹。
盡管雷鳳章逼得他和吹寒跳崖,但會跌斷腿大概沒在雷鳳章的預料之內,如果他們當時束手就擒,雷鳳章想必不會致他們于死地。算起來雷鳳章只是一個被寵壞了的世家子弟,不分輕重,所以鑄成大錯。後來雷鳳章還送了他千年人參,千年何首烏道歉,希望他養好傷病。他雖對雷鳳章沒有好感,但霹靂堂勢力不弱,方家又開始做起生意,自然不好得罪太多人。
但後來雷鳳章表示愛慕,但他一直當作是雷鳳章只是由于歉疚,也沒當真。
「如果只是普通交情,他為什麽在你成親後不吃不喝,非要和你在一起?」雷夫人拔出短劍,刀鋒如水,尖聲叫道,「你到底是如何勾引章兒的?快說!」
雷夫人的神态似乎已變得癫狂,似乎無法接受自己的兒子竟然會愛上一個男子。方棠溪收斂了笑容,神情變得嚴肅:「雷夫人,妳先冷靜一下,我們先弄清楚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再想辦法如何處理。」
「有什麽好弄清楚的?他都把你的名字刻在他手臂上,發誓終生不忘,難道我還會弄錯?你這個狐貍精,說!到底是怎麽勾引章兒的?你不說,我就砍了你的腿,反正你的腿也沒用了!」
方棠溪大吃一驚:「鳳章兄……怎會将我的名字刻在……」心中驚訝駭然,似乎無法想象這樣的一幕。
雷鳳章當年苦戀藍吹寒不可得,便給藍吹寒下毒,逼得方棠溪和藍吹寒走投無路,不得不跳下懸崖,方棠溪也因此雙腿殘疾。
雖然到後來雷鳳章自稱被方棠溪吸引,但方棠溪卻不怎麽敢相信。對于一個心存愧疚的人,方棠溪雖想報複卻也下不了手,只能選擇避而不見。卻沒想到,雷鳳章竟然會将自己的名字刺在手臂上。
「你說不說?」雷夫人滿臉怒容,顯然極為震怒。
「雷夫人,妳一定是誤會了。我和鳳章兄當真毫無半分兒女私情,而且我新娶了妻子,我對他一心一意,一生不會再娶。」他聲音平穩,并且從未有過的堅決,但雷夫人顯然并不信他,寒光一閃,短劍已落到他的右腿上。
短刀入肉,他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劇痛傳遍全身,他幾乎瞬間便要暈厥。
這一刀是橫砍的,幾乎已活生生将他整條細瘦的右腿砍了下來,就連白色的大腿骨都已露出,鮮血汩汩地往外流。
「他這樣愛你,你竟然還娶了別人,更不可饒恕!」雷夫人咬牙切齒,滿是仇恨的眼睛裏射出寒芒,将短劍從将斷未斷的大腿傷口處拔出,便要再向他另一條腿斬落。
方棠溪閉着眼睛準備承受,卻沒等到預料中的下一次劇痛,只聽到「當」的一聲,雷夫人手中的短劍已被擊落。
他臉上卻盡是冷汗,忍着劇痛,擡起頭看着來人,卻見來人一身月白衣裳,人如美玉,卻是面容冷漠無情,不由露出一絲笑意:「吹寒……吹寒……」
藍吹寒一步踏到他身前,格開雷夫人即将落到方棠溪身上的一掌。
雷夫人看到他時,瞳孔微微一縮:「皓月居主人藍吹寒?你來此地作啥?我雷家與你皓月居同屬江南一脈,閣下何必為這無恥的方家小兒出頭,誤了我的大事?」
藍吹寒看到她鎮定了一些,便拱手一禮,答道:「我和方公子亦是至交好友。雷夫人有話好說,何必如此生氣?」
方棠溪再次見到藍吹寒,不由心神激蕩,此時鮮血汩汩從腿上流出,他雙腿雖然不能動,但并非毫無知覺,如今血流極快,感到鑽心地疼。但手被反綁在柱子上,無法自己點上穴道。
「我和他還有什麽好說的?他勾引我兒,就是他父母在場,我也要他們說清楚,怎麽養出這麽一個兒子出來!」雷夫人聲色俱厲,目中露出瘋狂之色。
藍吹寒原本還想虛與委蛇一番,免得雷夫人痛下殺手,他雖然保得住方棠溪不再受傷,但是雷夫人狀若瘋狂,要将他順利帶回去,也不那麽容易。可是看到方棠溪血流不止,也顧不得雷夫人在旁,俯下身就給方棠溪點穴止血,随即立刻解開了将方棠溪困在柱子上的繩索。
方棠溪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向藍吹寒道:「多謝藍兄!」
藍吹寒在雷夫人面前,也說了他們是至交好友,他也不想多說,害得藍吹寒為難。
他的聲音冷漠疏離,藍吹寒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正想說什麽,只覺後背處勁風襲來,雷夫人已經拾起掉落在旁的短劍,刺向他的背部。顯然是打算殺人滅口,連他一同殺了。
藍吹寒轉身擡手,扣住雷夫人的手腕,皺緊眉頭:「雷夫人,妳冷靜一下!雷鳳章又沒有死,妳發什麽瘋!」
雷夫人厲聲道:「他沒死!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了一陣,凄然道,「他愛上一個男人,從此雷家無後,和死了有什麽區別?我把他鎖在房裏,不許他來見這個狐貍精,他還跟我鬧自殺!難道我白白養他十八年嗎?」
藍吹寒從來不相信會瘋狂地迷戀是什麽感受,他也并不相信自己會遇到這麽一個人,只是口口聲聲聽雷夫人稱呼方棠溪為狐貍精,不由有些好笑,方棠溪此時雖然妖豔奪目,但要迷人心智,卻也并不能夠。
雷鳳章在沒遇到方棠溪之前也口口聲聲說愛慕藍吹寒,卻在轉眼之間愛上方棠溪,還在母親面前坦白此事。
雷鳳章輕佻無禮,又是一纨褲子弟,做出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事來,實在讓人無可奈何了。在藍吹寒眼裏,雷鳳章自刻方棠溪的名字在他手臂,對方棠溪毫無益處,又招父母痛恨。大概是雷鳳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雷家随意處置也就罷了,夫人發這麽大的火氣,不免顯得有些反應過度。
雷鳳章的反複無常若是對于別人,即使口上不說,心裏也有些不痛快,但藍吹寒卻從未放在心上。情愛之事向來反複,他也很是看不起,譬如方棠溪再是深情,他也只當是少年輕狂,終究會忘記。譬如自己對方棠溪放不下,也只是因為愧疚,卻不能誤會為愛情。
所有人難免會有一個時期,瘋狂地喜愛另一個人。但也只是愛着自己心裏的那個模糊的影子,到底是誰,其實并不真切。
如果方棠溪當年遇到的是另一個真正的小女孩,而不是女裝的童年藍吹寒的話,估計他也早就成親了。
「我說姓藍的,你這麽拚命救他,看來根本不是什麽至交好友,而是被他迷惑,說不定還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吧?」雷夫人冷笑一聲。
方棠溪也不知藍吹寒會在別人面前如何提起他們之間的關系,緊張地轉過頭去看藍吹寒,卻發現他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只是淡淡地道:「藍某做事但求無愧于心,不必雷夫人多事。」
他不置可否的态度,讓方棠溪心髒抽搐了一陣,臉上卻仍然是微笑:「雷夫人還請留些口德,妳看我的樣子,哪裏像狐貍精了?」
雷夫人仰天大笑了一陣,臉上現出凄厲可怖之色:「你不承認?你竟然還敢在我面前說謊?好!好!你們倆敢不敢對天發誓,從未有過兒女私情?」
方棠溪瑟縮了一下,幹笑道:「雷夫人,即便我是狐、狐貍精,也不可能和天底下所有人都有私情,妳說是不是?」他說到狐貍精這個詞時,仍情不自禁地卡殼一下。
「你害不了全天下的人,但是你害了我兒,這帳怎麽算?」
「雷夫人若是殺了我,鳳章兄一定會怪妳不辨是非,還請雷夫人三思。」
藍吹寒忽然間臉色鐵青,冷冷地說道:「你既然和雷鳳章沒關系,就是死了,他也不會有半點傷心難過。」
方棠溪被噎了一下,想不通他為什麽這當下會和他過不去,心裏納悶,腿上又是極痛。忽然想到,吹寒他之所以無動于衷,也正是因為沒有半點傷心難過,擡起頭向他看了一眼,看到他俊美無俦的側臉,心裏一陣凄楚,臉上卻是露出笑容:「我和鳳章兄乃是朋友之誼,若是因他而死,他縱使不會傷心難過,也會有些愧疚,雷夫人母子之間還是不要傷了和氣……」
藍吹寒看着他血流不止,竟是有些心神不定。只是想着他剛才在林子中呼喚自己名字的景象。
方棠溪本來就殘了雙腿,不該一時負氣将他留下,而他原本也可以騎驢回去的,卻一直沒走,大概也只是擔憂他人生地不熟,走失方向。
「你還敢跟我提他!?」雷夫人暴怒,一腳向方棠溪踹去。
他有些心神不寧,卻沒注意雷夫人一腳把受傷的方棠溪踢到一旁,撞到旁邊的神龛上。
這座月老廟年久失修,早就不複當年,連同桌椅都已腐爛不堪,被方棠溪一撞,神龛的一角登時塌了,上面放着的一個香爐摔了下來,砸在方棠溪的頭上。
藍吹寒一驚,上前相救已是來不及。此時雷夫人手挽出兩個劍花,讓他無法分心上前,方棠溪受傷後失血過多,又被雷夫人踢了一腳,反應有些遲緩,這個香爐竟然躲避不了,直直砸在額角,他感到有液體順着臉滑了下來,心想今日出門之前應該翻翻黃歷,看看是否不利于出行。
擡起手去摸一摸臉上的液體到底是不是鮮血,卻感到眼前漸漸漆黑,身子軟倒下來,連藍吹寒和雷夫人打鬥的聲音也聽不到了。
「雷夫人!難道只有妳家的孩兒是人,別人家的就不是了麽?」藍吹寒惱怒至極,只想将雷夫人擊斃于掌下,但又擔心方棠溪救助不及時,有個什麽閃失,只能先殺了雷夫人再說。但這女人狀若瘋狂,失了神智,武功招式根本不依常規而為,讓他一時難以取勝。
「姓藍的,你閃開!今日饒你不死!」
他臉色更是難看,一掌格開雷夫人,伸指去試方棠溪的鼻息,發現氣息微弱,不由臉色微微一變。
他要方棠溪活下去,否則今日發生的一切後果,都是他所造成,他無法原諒自己。
他轉過身,厲聲喝道:「雷夫人!妳若是再糾纏,休怪我不客氣了!」
雷夫人看他臉上殺機已現,停了一停,面上呆怔的神情似乎有些消失,但看到方棠溪時,滿面咬牙切齒,向藍吹寒一劍刺來。
他不顧手掌會被刺個對穿,一掌打向雷夫人的心口。
雷夫人看他使出兩敗俱傷的打法,不由停了下來,神色似乎有幾分迷茫,又有幾分混亂,冷笑道:「哼!今日暫且饒你們一命!姓方的小子,我絕饒不了他!」轉身便朝門外走去。
藍吹寒看到滿地上都是方棠溪的血,一時暈眩,竟然手足無措。他武功高強,極少受傷,況且出門時又穿女裝,随身帶着一套男子衣裳和些碎銀子,自然沒有帶金瘡藥。
藍吹寒學着方棠溪打了個呼哨,黑蹄白馬的珍珠便從門外躍了進來,輕快地踱到他面前。牠頗通人性,看到方棠溪受傷昏迷在地,還湊上前嗅了嗅,用鼻子輕輕拱了拱,似乎要将方棠溪喚醒,發出哀哀的嘶鳴。
藍吹寒将方棠溪橫腰抱起,放到馬上,看到那怵目驚心的傷口,心裏竟有一種莫名的壓抑,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将外袍解下,裹在他身上,翻身上馬,讓昏迷不醒的方棠溪靠在自己懷裏,一手提起缰繩,策馬出了月老廟。
藍吹寒沿着來時的路,往小鎮上行去,到鎮上時已是掌燈時分,家家戶戶都已關門,更何況是醫館。于是胡亂在街上找了個人,問大夫在哪。
那人看到一個俊美男子渾身血跡斑斑,騎在馬上,懷裏抱着一個生死不知的傷者,血灑一地,見他臉上盡是暴戾兇狠之色,也不敢多說什麽,哆嗦着給他指了小鎮上唯一的大夫的住處。
藍吹寒放開了他,掉轉馬頭,縱馬行到大夫的門外,躍下馬背,一腳踢開大門,讓大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