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雷鳳章氣得一夜沒睡,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本想趕在藍吹寒之前到的,想着能趁人不在,上下其手,偷香竊玉一番,但人到方棠溪的房裏,卻見藍吹寒已經到了,正看着丫鬟服侍方棠溪吃着一碗燕窩,不由恨恨地瞪了藍吹寒一眼。

那丫鬟甚是知趣,站起來行了一禮:「雷公子。」

雷鳳章點了點頭,對方棠溪道:「棠溪今日可覺好些了麽?」

方棠溪微笑颔首道:「已經好些了,鳳章兄昨夜可睡得好麽?」他容顏俊美,眉心的朱砂晶瑩剔透,若不是病體未愈,還有些恹恹的神态,那般溫和的眸光,幾乎便如從仙界谪落的仙人一般,令雷鳳章不由有些癡了,竟然忘了回答。

藍吹寒要笑不笑地道:「方公子可真會寒碜人,明明看到人家臉上的黑眼圈,還問人家睡得好不好。」

方棠溪有些詫異,不由看了藍吹寒一眼。他今日一早醒來,便看到藍吹寒用揣測的目光探尋自己,卻一直還是彬彬有禮的,不想雷鳳章才出現,藍吹寒說話就開始夾槍帶棍,實在令人莫名其妙。

他也不知如何回答,于是對雷鳳章道:「寒舍若是有何招待不周之處,還請雷兄多多包涵。」

雷鳳章擠出幾分笑容:「沒有的事,我睡得不好,也是因為擔憂你的身體。」

「鳳章兄,你如此對我,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方棠溪聽他說得認真,心下也不由有些撼動,看着雷鳳章許久,卻是轉過頭對藍吹寒道:「我有些心裏話想對鳳章兄說,不知藍公子能否回避一下?」

藍吹寒心知他是在報複自己昨天所做的事,嘴角抽動一下,卻是深深看了方棠溪一眼,站起身來:「請便。」

藍吹寒舉步往門外走去,才走到門口時,便聽到方棠溪猶豫着開口:「鳳章兄,我們以前是不是有過一場斷袖之情?」

藍吹寒腳步一亂,險些跌了一跤。他以為方棠溪忘卻前事,終究不會再記挂青梅竹馬時的女娃娃扮相的自己,從此走上正途。所以表面上他給了雷鳳章機會,其實只不過是拖延之詞,他并不覺得雷鳳章會有多大機會,只是暫時不想雷鳳章對懵懵懂懂的方棠溪毛手毛腳而已,好讓這段時間,方棠溪能重新作出選擇。

卻沒想方棠溪竟然問出了這麽一句話。

卻聽得雷鳳章歡喜莫名,叫道:「棠溪,你、你你怎麽……終于想起來了麽?不枉我對你一片真心!」他險些便說「你怎麽會這麽以為?」,但話說到一半就咽了下去。

藍吹寒幾步走到兩人面前,拍開了雷鳳章的魔爪,皺眉道:「方棠溪,你怎麽會這麽想?」

方棠溪平靜地說:「沒什麽,直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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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吹寒只覺得額角青筋暴跳,卻是強忍着沒有發火,忍着怒氣道:「什麽直覺?」

方棠溪在面對藍吹寒的俊美容顏時,雖能從容不迫,但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不适,只想離這人遠些,面對藍吹寒的咄咄逼人有些說不出的反感,微笑着直視藍吹寒:「我看到他時,心裏便覺得可親可喜,似乎他就是我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這個答案你滿意了麽,藍兄?」

「……很好,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擾二位了。」藍吹寒點了點頭,一張雪白的面孔卻是有些發青。

他早該知道,方棠溪和雷鳳章一樣,對一個人再怎麽用情至深,到最後總會忘記,投入另一個人的懷抱。他們所謂的深情,對別人來說,與其說是恩賜,還不如說是一種施舍。愛時便可拱手星辰,厭時便可視為路人。

明明以為自己早已看淡,卻是不由自主地腳步發虛,幾乎站立不穩,在雷鳳章嘲笑的目光下,他有些恍惚,恨不得拔劍将雷鳳章斬成十八段,再讓方棠溪看清自己是誰。

可是……方棠溪既然無情,又怎麽值得自己對他如此?

他費盡全力地走出門外,難以相信自己心裏竟然泛起這種類似于被抛棄的怨婦想法,只想付之一笑,但想到當年的方棠溪,卻是心裏一疼。

這個男子雖然是一般的容貌,一般的神情,但卻完全忘了他。

往日的方棠溪已死,如今活着的是一個失去記憶,完全忘記他的方棠溪,那麽這個人和陌生人又有什麽差別,他又何必為此難過?

可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個癡癡愛着他的男子卻是不在了。

心裏忽然有種說不出的難過,幾乎像要刺入心底。藍吹寒發足狂奔,卻覺風沙割面,眼角有些溫熱溢出來。

方棠溪看着臉色陰沉的藍吹寒一言不發地離開,有些難言的失落,而此時雷鳳章神采奕奕地坐在他面前,滿含期待地看着他。

他不由有些尴尬,說道:「鳳章兄對在下的一片心意,在下十分感激,只是……昨日已逝,在下雖然覺得鳳章兄可親可敬,卻沒有男女歡愛的想法,往日在下做過的那些胡塗事,想必是年少輕狂的緣故,如今卻像是大夢初醒,鳳章兄一看便知是有容人之量,還請海涵。」

雷鳳章大驚失色:「棠溪……你、你……你剛才對藍吹寒不是說,我是你一生最重要的人麽?」

方棠溪灑然一笑:「藍吹寒此人過于冷靜自持,不免強求于人,我戲弄他一句罷了。鳳章兄若是不棄,可否與在下結為兄弟?如此一來,我們生死與共,也算得上重要的人了。」

雷鳳章憤憤道:「我才不要和你做什麽兄弟!我千裏迢迢地從江南趕來,就是為了見到你,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放棄的!」

方棠溪看到雷鳳章怎麽也說不通,也無法可想,正後悔自己說話不夠婉轉,讓雷鳳章不屈不撓起來。他卻是不知雷鳳章下定了決心,就是他再婉轉千倍,也是無用。

正在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外面有個下人正在門外焦急萬狀地走來走去,時而往房中探頭探腦,他忙不疊地叫道:「你是不是有事情?」

那名小厮忙不疊地進來躬身道:「小的正要禀告公子,老爺在金城被府尹大人扣留,發了急信,說是病馬誤了戰機,速讓人帶二十萬貫銀錢和二百顆北珠到金城賠款,半個月內就要送到金城。剛才小的告訴夫人,結果夫人她……她擔憂老爺,當時就昏了過去,小的是來問問少爺,該怎麽辦?」

方棠溪「啊」的一聲,驚道:「什麽時候的事?」

方家馬場所出的馬匹無不神駿至極,南朝騎兵多從方家馬場買馬,如今竟遭官府刁難,說是病馬,顯然其中大有貓膩。

武林中人向來不與官府打交道,方家多年從商,多受武林中人诟病,又遠在塞外多年,和金盆洗手沒什麽差別,許多當年的江湖同道都已不來往,如今出事,也只能按官場的規矩說情賠禮,因此方父才親自前往。

方父明知其險,自然已是小心謹慎,卻仍然會被人扣留,只怕是遭人暗害。

想必是官府中有些人眼紅方家財富,又勢單力孤,所以試圖勒索敲詐。即使方家不滿,對朝廷的人也不能說些什麽。

方棠溪心思一轉,便已知道這筆錢不能不出,而且還要自己親自去一趟。銀錢雖然是小事,但若是這次不謹慎對待,只怕下次還會被人變本加厲地敲詐。

他看了雷鳳章一眼,尋思着該如何開口讓他陪自己走這一趟,卻聽雷鳳章情真意切地安慰道:「棠溪不必着急,我先讓人去打探消息,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再說,如何?」

雷鳳章終究只是普通的世家子弟,到危急時候,便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處置。方棠溪一聽他說話,便微微有些失望。但他原本只想藉助雷鳳章的武功和人脈,至于他的才智和能力,看來是不能指望了。

「雷兄,大概我要親去金城,路途危險,我雙足不便,也不知幾時能到。所以我想請雷兄幫我護送銀錢和北珠先行前往,我乘轎随後而行,不知……」

「棠溪交付我的事,我定然辦好,還請棠溪放心。」

方棠溪點了點頭,抓住雷鳳章的手,道:「家父安危,系于雷兄一身,還請雷兄千萬慎重。」

雷鳳章難得遇到方棠溪主動親近,不由笑逐顏開:「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兩人商議了片刻,方棠溪便讓人找了一張竹椅,讓人擡着自己去看了母親。方母醒了過來,看到方棠溪時,強自打起精神,讓方棠溪好好養病,然而眉間盡是消散不去的憂色。

方棠溪安慰了母親後,便讓人找木匠打制輪椅,輪軸類似于車輪,并用牛皮箍住,以便無人在身邊時,也能在平地上行動自如。

方棠溪花了一天時間讓人準備了財物,讓雷鳳章和幾個家仆先行一步,前往金城。送別雷鳳章時,雷鳳章頗為不舍,想多說些什麽,都被方棠溪輕描淡寫地帶轉了話題,只得怏怏離開。

方棠溪看着雷鳳章一步三回頭,不由吐了一口長氣。這種苦戀還真是煩人,推拒不得,接受更不能,也不知倒了什麽楣,竟然被個死心眼的家夥纏上。他卻不知藍吹寒十幾年來與他感同身受,幾乎是又恨又氣,又是無奈,就連他送雷鳳章出行,藍吹寒也沒出現。

當初被方棠溪氣得一怒離開,藍吹寒本想連山莊都不待了,但還沒出到莊外,便聽到方父被人綁架,方母昏迷不醒的消息,他便去而複返,心想方棠溪一時慌亂,他或許能幫到一些些。卻不想方棠溪求了雷鳳章幫忙,又不疾不徐地把一切事情辦妥,明知他在莊裏也不問一聲。他在山莊中撞到坐在竹椅上被人擡着行走的方棠溪,看到他時只是颔首為禮,卻根本沒讓人停一下腳步。

藍吹寒忽然明白,方棠溪這次是真的要折身離去了。

從此以後,方棠溪也不會記得那些颠倒錯亂的晚上,再也不會記得他迷離扭曲的面龐,再也不會擁抱着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

與他在一起的,是那個令人生厭的纨绔子弟雷鳳章。

藍吹寒微微顫栗着,汗水濕透了鬓發,只覺得心裏說不出的苦澀。算起來,還是他親自将方棠溪推到了雷鳳章的懷裏。

此時未到黎明,天邊一片黑暗,窗外的風聲輕響,他清晰地記得今夜出現在夢裏的方棠溪黑發披散,夾緊自己的腰身,俊眸微閉,臉上的表情不知是痛苦還是迷醉。

今夜夢中的妖豔相比昨晚的脆弱,卻又另有一番動人——昨晚出現在他夢中的男子白發如銀,雙手被縛于身後,腿上無力,坐在他身上,就着下體被進入的姿勢,無助地扭轉着腰身,痛苦地呻吟着,激起藍吹寒更激烈的快感。

每一晚的夢境都少不了那個男人。而每一晚的餍足過後,他總會下意識地環繞懷中的軀體,卻總是在一陣空虛和迷茫中驚醒。

他有一種沖動想去到那個男人身邊,即使只是一刻——可是距離上一次沖動,也不過是幾天前的負氣離開而已。

如果這一次再沖動,那就是第三次了。

藍吹寒心裏在苦笑,卻有種說不出的茫然。

他能夠讓方棠溪按照他安排的計劃離他而去,卻是不能讓自己從心所欲,從此分道揚镳,再也不見。

再也不見……再也不見……

他感到自己的心尖處微微顫抖,竟連全身也控制不住地輕顫,只有握住那個人的掌心,将那人擁入懷裏,才能稍稍緩解這種激蕩。不同于當年被方棠溪下蠱,毒蠱發作時的思維混亂,情緒暴躁,他此時心裏極輕極靜,似乎從來沒有過的清醒。

大概有些事情早就改變了,就連自己,也已經在十幾年的呼吸糾纏之中被浸透,他還是藍吹寒,可是他的心早就在他沒發覺的時候變得不似從前。

天才剛亮,方棠溪便起了個大早,找了山莊中的幾位管事,把近期的事情安排下去,便準備出行前往金城。

金城距離塞外并不十分遙遠,如果乘坐快馬日夜兼程,七八日就能到了,但若是乘轎,也不知一個月能不能走到一半。

方棠溪安排了随行馬車前去。

方母并不希望兒子涉險,但如今她已無方寸,家中也只有方棠溪一個男丁,如果有人去接應方父,自然是最好。

方棠溪便安慰她道:「娘,金城也并不遙遠,入了關後,再經敦煌四郡便到了,以前我常走這條道,妳不也沒說什麽。」

「以前是以前,現在你……」方母給方棠溪整了整衣裳,滿面慈愛之色,卻是不由嘆了一口氣。

「娘,我只是瘸了而已,武功還在,妳不必擔心我。等過幾年武功高了,就是瘸了腿也沒什麽啦,江湖上不是有很多獨臂大俠麽?」方棠溪嬉皮笑臉地安慰了母親,将自己的七星劍交給了随身的仆役,讓他放到車上。

方母給了他一個爆栗:「別胡說!你爹這次又出了事,我就說江湖上打打殺殺的看得人心煩,還不如安安穩穩過日子,你這次救了你爹回來,爺兒倆早些回家,別耽擱了……」

方棠溪答應了一聲,說道:「那我這就去了。」

方母雖然不舍,但想到丈夫,又是牽腸挂肚,于是囑咐方棠溪千萬小心,送了方棠溪出莊。

方棠溪上了馬車,嘴角那抹微笑才漸漸消失,變為凝重之色。如今方家遭逢大難,卻是遠在塞外,當年中原的朋友也聯系不上,和官府的糾葛也不知如何消除。最令他煩心的卻是記憶支離破碎,往日認識的人都記不大清,即使朝中有人,也不知從何處下手。

正在他滿腹憂慮之時,馬車忽然停下。

趕車的車夫掀開布簾,小心翼翼地道:「少爺,前面有人攔車,好像是少奶奶……」

方棠溪正閉目養神,聽到這三個字時不由睜開眼睛。他聽說自己的妻子李蝶兒嫁入方家已有一年,是個普通女子,但與自己感情甚為相投,當日在月老廟時意外失散後,他也一直讓人尋找李蝶兒的消息,卻是一直不知所蹤。

「你确定是少奶奶麽?」他沉聲問。

「确信無疑,很多人都見過少奶奶的。」

「我下車不便,你讓她上車說話吧,車上也挺寬敞。」

方棠溪卷起了窗上的湘妃竹簾,卻聽一個女子略微低沉的嗓音道:「多謝夫君。」聽到這聲音時,方棠溪的心裏不由微微一顫,便看到一個窈窕的女子穿着一襲水藍色的衣裳,欠身上了馬車。

方棠溪擡頭看了她一眼,只見這個女子形貌算不得十分标致,但身姿婉約,自有一種清冽的氣質。

方棠溪只覺得說不出的熟悉,卻當是自己和她有過肌膚之親的緣故,臉上不由微微一熱:「夫人客氣了。當日和夫人失散後,為夫受了重傷,不能及時去救夫人,還請夫人見諒。」

車內狹窄,卻仍可見李蝶兒稍稍欠身,說道:「妾身當日為那瘋婦所擒,後來趁她不備,逃了回來,只是路途遙遠,身上又無銀兩,所以遲些回來,還望夫君恕妾身失儀之罪。」

方棠溪這才見她衣衫有些褴褛,想必已困頓多時,卻是雙目清澈如水,注視着自己,發現自己擡頭時也不避開,不由暗暗稱奇。

像這種女子,膽識過人,就是在塞外也不多見。

「夫人遠道辛苦,此去山莊還有好些路途,為夫如今有要事前往金城,不能與夫人同行了,只能讓幾個仆從一路侍奉夫人回莊,夫人不介意吧?」

李蝶兒雙目注視他許久,才緩緩道:「夫君,這麽稱呼過于見外,不知可否只以你我相稱?」

方棠溪也覺得松了一口氣,雖然這個女子和自己早就敦倫過了,但現在的相處怎麽看怎麽奇怪,所謂的相敬如賓可真是累人。「蝶兒……說的甚是。」

李蝶兒道:「你我夫妻本是一體,如今夫君遠行在外,顯然是有要事在身,不知是何事,夫君能否直言相告?」

方棠溪對這個半途中冒出來的妻子雖然有所猜疑,但看她對自己的感情并不像作僞,眼底的溫存歡喜,就是在雷鳳章眼裏也沒有見過,心裏已信了七分,便将緣由都與她說了,卻是勸她回去照顧母親。

李蝶兒原先坐在他對面,聽他說話時,慢慢移近了,坐到他的身旁,此時低眉沉思了片刻,才道:「娘在莊裏有人照顧,你在外面,卻是不大方便。我有幾分力氣,我們又是那麽親近過,你要端茶倒水也方便些。」

她聲音雖然低沉,但情深無限,方棠溪只覺得心中狂跳,手掌原放在身側,卻感到一雙手修長柔韌,握住了自己的,不由閉了閉眼,轉頭向她看去,只見她凝視自己的目光竟然不曾動搖,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心弦微顫,不由想道,自己堂堂男兒,卻是如此怯懦不前,沒的讓她瞧小了。于是反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別的倒沒什麽,只怕委屈了夫人。」

李蝶兒被他握住掌心時,似乎微微一僵,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慢慢靠近他的肩頭,像是在依靠,又像是在輕嗅他身上的清新氣息。

他心裏一蕩,拉下了竹簾的繩索,車內登時暗了下來,他慢慢環住李蝶兒的腰身,便向那淺色的唇瓣吻去。對方輕啓唇齒,似乎任由他的入侵,他卻感到其中的幾分生澀,于是溫柔百轉,将唇瓣細細吻遍了,才試探着碰觸對方的舌尖。

「少爺,我們要不要起程了?」外面的車夫看到他放下竹簾,還以為是準備出行,等了許久沒有反應,便高聲問道。

方棠溪吓了一跳,唯恐擔心咬傷了妻子,慌忙推開了,回道:「戚叔的馬快,讓他回去給老夫人報個平安。就說夫人已經尋到了,安然無恙。」

這個李蝶兒自然是藍吹寒易容而成。他在莊中思來想去,便于清晨不告而別。但他的離去對于這個山莊裏的人來說無足輕重,沒有一個人關心他的去留,而是在為莊主的安危忙得人仰馬翻。

雖然方棠溪沒有讓人來拜托他幫忙,但他仍然易容成方棠溪的妻子來接近他。

他明白,自己心底的想法,并不僅僅只是幫忙而已。

如今看到方棠溪将自己推開,藍吹寒不由想起了雷鳳章,心裏有幾分陰郁,臉上不動聲色,溫言道:「我們乘坐馬車而行也不見得緩慢,為何不讓雷公子與我們同路呢?也不知雷公子其人可靠不可靠,銀錢和北珠都在他身上,若是他将財物一卷而空,遠走高飛,豈不是害了爹爹?」

方棠溪嘆了一口氣:「馬車的腳程畢竟慢了許多,趙叔掌管馬場多年,辦事利索。我讓趙叔和雷公子同行,多半能将此事辦好。何況錢財乃身外之物,雷公子也不是貪財的人,只是……」想到雷鳳章被自己拒絕,一副傷透了心的模樣,方棠溪就不由太陽穴生疼。

「夫君是有什麽難言之隐麽?」

這個妻子看起來懂得進退,想不到也是一個好奇寶寶,對他不願提及的事也刨根究底。方棠溪幹咳一聲,說道:「總之,這個雷公子可以做朋友,卻不可過于親近。」

「為什麽?」

「因為……因為……」方棠溪只覺得額上冷汗涔涔而下,不由看了李蝶兒一眼,卻見她正直視着自己,不由心中一跳,含含糊糊地道,「他是世家子弟,難免驕縱一些,過于親近了,便會生出嫌隙,反而不美。」

藍吹寒端詳他片刻,知道他不願說真話,但卻聽得出他和雷鳳章之間走得并不近。心中一塊大石就落了下來。

以方棠溪目前的身體狀況,也不宜做過于親密的事,他和雷鳳章之間就是有私情,也不可能轉眼間蔓延成熊熊烈火。

明明就是自己無意促成的事,卻在這時候想盡辦法阻止。藍吹寒不由有些恍惚。他現在已經依稀明白自己的心情了。原先對方棠溪百般抗拒,但如今前事如煙散盡,再看方棠溪時,卻有些非同一般的感受。

方棠溪在小事上并不在意,住店打尖這些事都讓趙叔安排,但在大事的安排上卻妥帖至極,顯然深思熟慮過。他對于妻子恭敬有禮,并不因為妻子出身低微就有所怠慢。可是藍吹寒仍然不由自主地心情惡劣——一個失去記憶的男子對于一個相對陌生的女人,仍然能吻得下去,這人分明就是一個花花公子。而且就在前幾天,他還說過,感覺雷鳳章是他最重要的人……

藍吹寒忽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酸澀和憤怒,而這種感覺,竟像是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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