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淺笑的戶绾令卞桑蘭羞囧難當,一想到百裏彌音毫不猶豫将天蠶甲奉還,自是不曾對天蠶甲動過歪心思,卞桑蘭方才的舉止無疑暴露出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狹隘。她抿抿唇,神色不自然道:“百裏彌音合該上來了罷。”

話音甫落,只見護法們已然熟練地往回收繩,戶绾便也不欲搭腔,與卞桑蘭一道目不轉睛盯着井口。

不一會,百裏彌音自井底上來,手中捧着一方別致的圓形紅色晶石。紅晶石若滿月般大,通體晶瑩剔透,色彩瑰麗,單是晶石的質地與成色便屬珍稀罕見,遑論它還不同尋常的大。

百裏彌音将紅晶石輕放在木匣子旁,發現木匣子已被打開,一卷帛書置于其中。她粗略掃了眼,辨認出帛書乃用殓文書寫,當即拾了起來,認真解讀。

卞桑蘭好奇南井之下是何寶物,待百裏彌音一放下紅晶石便湊近端看,只一眼,她便驚呼道:“這不是我天蠶莊的蟠螭圖騰嗎?”

戶绾聞言,不禁将目光落在紅晶石上。只見精工雕琢的兩條蟠螭紋鱗分明,須鬍清晰,它們頭尾呼應,神形鮮活騰躍在紅晶石上,呼之欲出。戶绾看清紅晶石确為蟠螭圖騰形制,與卞桑蘭耳後紋烙的圖騰如出一轍,她不禁蹙起眉,心頭疑雲漸長,卻毫無頭緒。戶绾參不透蟠螭圖騰究竟與百裏氏族有何關聯,為何線索均與天蠶莊息息相關。

護法們得了空,顧不上休息,紛紛圍到卞桑蘭身邊,不住打量着從冰井裏撈出來的物什。

“莊主,這也是我們天蠶莊的嗎?”木護法指着紅晶石悄聲問卞桑蘭。看到蟠螭圖騰,木護法想當然以為此物歸天蠶莊所有。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卞桑蘭經此一問,竟也思索起紅晶石的歸屬問題來。之前百裏彌音事先打過招呼,道井下藏物,除了天蠶甲,其餘物件均與她無關。然而蟠螭形制的紅晶石與天蠶莊的圖騰毫無二致,教她怎能不起疑。她心想,說不定紅晶石真的來自天蠶莊,百裏氏族人既然能将天蠶甲偷了去,再順走一方紅晶石也恬不為怪。

卞桑蘭心思微動,眼波流轉,暗自盤算着如何将紅晶石據為己有。擡頭倏然對上戶绾探究的眼神,竟似做了壞事被當場抓包了般,甚覺心虛。顯然戶绾亦聽到了木護法的話,但見卞桑蘭靜默不語垂頭沉思,戶绾一下識破了她的意圖。

“還是得百裏彌音親自出馬,此前多次造訪蒼塞,每每失望而歸,現在終于找回天蠶甲了,我等總算不虛此行。”卞桑蘭巧笑嫣然,彎彎的眉眼看似一臉純真無害。

果真是妖女,戶绾腹诽。看着卞桑蘭明媚的笑顏,戶绾不禁恍惚,甚至有一刻懷疑自己錯怪了卞桑蘭,妄自揣度她心思不軌。

戶绾回以淺笑,道:“卞莊主合浦珠還,一來可告慰令尊在天之靈,二來可修複耗損的元氣,三來可在巫術上有更深的造詣。天蠶甲深藏于此,能失而複得,乃你之幸,更是仰仗阿音相助。望卞莊主言而有信,回天蠶莊後,将她的族人安然送回蒼塞。”

卞桑蘭自然會将押在天蠶莊的蒼塞人悉數放回,卻單純是為了百裏彌音,而非承戶绾之托。然而戶绾話已說出口,回頭她将人放了,百裏彌音卻是記着戶绾的好,憑白讓戶绾占了一份人情,那她多虧啊。卞桑蘭思及此,回道:“戶大夫此言差矣,雖然百裏彌音幫我找回天蠶甲,但莫忘了天蠶甲為何會出現在此,她無非是不得不幫我罷。至于她的族人,我本無意迫害,待我毫發無損回到天蠶莊後,自會放了他們。”

戶绾但笑不語,卞桑蘭的話,她無從反駁。與卞桑蘭的言談中不少提及百裏彌音,卻不見她吱聲,戶绾轉身,見她緊緊蹙着眉,神色複雜,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帛書被她緊攥在手中,泛白的指節讓戶绾無端跟着凝重起來。

素來從容自持的百裏彌音這般苦惱的模樣落進戶绾眼裏,不消想亦知帛書上的內容事關重大。戶绾想為她分憂,然而此處斷非說話的地方,冰室內亦已檢查仔細,無甚遺漏,便也無需逗留。戶绾上前輕輕挽住她使着勁兒的手臂,将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溫柔地說:“阿音,既然找到了天蠶甲,我們也算達成目的了,此地不宜久留,不若先出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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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百裏彌音眼睑微斂,側頭迎上戶绾關切的目光,涼薄的唇微不可察地放柔和了些。

百裏彌音收好帛書,幽幽地瞟了眼卞桑蘭,眼神耐人尋味。

帶上此行的意外收獲,一行人原路折返,八人進來,七人出去。卞桑蘭沒有示意如何處理水護法的殘屍,衆人便也噤若寒蟬,未敢多問。任誰都不願馱着一塊瘆人的皮囊于身,不如讓水護法曝屍于此,長眠在冰川之下,與骨虿為伴,不腐不爛。

甬道中,戶绾摟緊百裏彌音,雙腿自發自覺盤上她的腰肢,以方便她攀行。戶绾面上端的是落落大方,緋紅的耳朵卻宣示着內心的嬌羞。

“一回生,二回熟。”百裏彌音察覺到戶绾的動作,心裏滋生了幾分溫柔,卻忍不住低聲打趣。

戶绾一張俏臉被百裏彌音的取笑染得通紅,她的眼神含羞帶怯,張口輕咬着百裏彌音小巧的耳垂,以示懲罰。其實,戶绾乃經驗豐富的采藥人,其攀爬本領也算游刃有餘,大可不必倚仗百裏彌音。然有心愛之人可依靠何其甜蜜,戶绾何樂而不為。

戶绾吐氣如蘭,柔軟的身子壓在百裏彌音身上,溫熱的氣息呼在耳廓,即使戶绾輕盈,亦不免令百裏彌音覺得腿軟。

“绾兒,別鬧。”百裏彌音微微偏開頭。

迅速泛紅的耳根随着百裏彌音側開臉,完全呈現在戶绾眼裏,一覽無遺。戶绾盯着那抹異常的緋色,愣了下,随即才反應過來,原來總一派天高雲淡之風骨的百裏彌音,竟也會情動害羞呢。戶绾竊喜,哪肯就此放過她,平日沒少被她捉弄,眼下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不由起了玩心。

要離開冰窟,衆人都輕松許多,手腳并用往坡上爬去,巴不得舉步生風,趕緊逃離這個鬼地方。此際,天蠶莊的人已當先幾步,百裏彌音墊底。

與天蠶莊的人拉開了距離,戶绾雙眸閃過狡黠之色,複又湊到百裏彌音耳邊,一口含住她的耳垂。與此同時,戶绾明顯感覺到百裏彌音的動作滞澀起來,心裏不免有點小得意,卻不滿足于此,遂大着膽子伸出舌尖輕柔掃過她的耳廓。

“绾兒......”濕熱的觸感令百裏彌音亂了呼吸,想制止戶绾,苦于騰不出手,張口卻發覺喉嚨幹啞。

百裏彌音喑啞的嗓音依稀帶着央求的意味,戶绾适可而止,知道此時此地不合時宜,不敢再妄動,怕惹百裏彌音分心。乖乖趴在百裏彌音身上,悄悄觑着眼前人略顯忸怩的神色,感受着她因自己的撩撥而亂了的心跳,戶绾的唇角與眉梢便掩不住歡喜,心早已化作一灘水。

她是個淡漠的人,獨獨對戶绾長情;她是個冷感的人,獨獨對戶绾炙熱;她是個倨傲的人,獨獨對戶绾寵溺。她清冷的外表下潛藏着的滿腔溫柔,是戶绾細水長流的心動,是戶绾至死不渝的羁絆。她,是戶绾的百裏彌音。

生怕與骨虿狹路相逢,天蠶莊的人爬上甬道後,未敢先行,各自心照不宣收拾冰鑿與繩具,手裏的動作慢慢吞吞,心裏卻着急。卞桑蘭不時朝坡下張望,眼神殷切,回想起水護法的死狀,她不得不尋求百裏彌音的護佑。

百裏彌音與戶绾随後而至,卞桑蘭一見倆人親密的姿态,頗感不悅。她橫了戶绾一眼,沒好氣道:“磨磨蹭蹭膩膩歪歪的,叫人好等。”

戶绾正解開腰間的繩索,聽聞此言,手裏動作一頓,面色赧然。

“讓你等了?”百裏彌音冷冷道。

“......”卞桑蘭瞅了瞅百裏彌音,撇撇嘴,噤了聲。

牽起戶绾,百裏彌音舉步在前,一行人先後往外走。

冰窟內只有一條通道,一路出來不見那群洶湧的骨虿,臨近狹長的豁口了,骨虿獨特的氣味才隐隐飄來。天蠶莊的人頓時如臨大敵,緊張地四下張望,在寒氣襲人的冰窟裏冒了滿頭虛汗。

百裏彌音越逼近豁口,骨虿越顯躁亂,竟不知為何,它們全部堆積在豁口處,寸步不讓,生生将出路堵得嚴嚴實實。

“百裏彌音,這東西是不讓我們出去嗎?”卞桑蘭瑟縮着脖子躲在百裏彌音身後,但聽到骨虿爬行時堅硬的外殼互相碰撞的聲音,她就寒毛直豎。

騷動不安的骨虿顯然忌憚百裏彌音,若非如此,冰窟內的人早落得和水護法一個下場,成為一張張人肉皮囊。百裏彌音猜測,它們之所以凝聚在豁口處,會否是無路可退之故,一如在冰室那般。骨虿乃陰孽之物,又身處绛霄峰下,卻未曾上爬覓食,便是殓谷下堆積如山的屍身亦未受啃噬,大抵是因為它們被困頓于此,無法流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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