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兩虎相争

李妍瞧了一眼那邊的老太婆,看她是何反應,只見她閉着眼睛,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沉聲道:“李慶家的,你別怕,把你知道的全都說出來,只要有我在,沒人敢報複你!”

李慶家的聽後兩眼冒光,挺了挺腰板,開始長篇大論了,“四年前,崔嬷嬷就将她的侄女绮兒帶進了府,也就是從那年開始,她們倆便做起惡來。第一,前年年末,老爺去了幽州,崔嬷嬷就威脅我家李慶,讓他将舊賬本燒了,重新做賬,在賬面上足足多做了一萬兩的空帳,全攤在了夫人和姨娘們的頭面錢上。去年開春,绮兒她爹娘便買了一座大院子,以她家那破落戶,若不是有了這筆不義之財,幾輩子都蓋不出那樣的院子來!崔嬷嬷的大兒子也在去年迎了親,光給女方的聘禮就有六百兩,這可是七品官一年的俸祿啊,另外也買了大宅院,她的大兒子還在外面開起了綢緞鋪,憑崔嬷嬷每月那四兩銀子的例錢,一輩子都攢不出這麽錢來!

第二,去年七月,夏日炎炎,駿少爺和二小姐被送到荷風塘避暑,那裏本是極清涼之地,沒想到他們兄妹倆卻齊齊病倒,許大夫去瞧過後卻說是中了暑氣,其實分明是他們倆的飲食被人做了手腳。跟着去荷風塘做飯的是老吳頭,他向來厚道且是府裏的老人了,從他手裏做出來的飲食從未出過差錯。可是自從有一日绮兒去了一趟荷風塘後,駿少爺和二小姐便出了狀況。绮兒那日說是代夫人來看望他們兄妹倆,還送來不少可口的點心,駿少爺和二小姐當場就吃了好幾塊。可是绮兒剛走,他們倆便病倒了,足足喝了一個月的藥才好,若不是他們身子骨硬實,怕是……怕是……”

李慶家的哽咽了好幾聲,淚水一直淌到了脖頸,那模樣真是可憐啊,她擡袖抹了把老淚,又接着道:“第三,今年五月章姨娘無故小産了,她對外說是自己不小心在院子裏滑倒了,因為那日上午剛下過一場大雨,地面濕滑。可是當時老奴就在章姨娘的身邊,分明是崔嬷嬷借着來送賀喜之禮時假裝自己老邁摔了一跤,順便将章姨娘推倒的!當時老奴心疼姨娘,準備來禀告太夫人和老爺,可是姨娘卻說算了,說她已經有了駿兒和玥兒,這胎沒就沒了罷,還說即便告訴大家說是崔嬷嬷推的也沒有人會相信,反而會認為是章姨娘自己故意摔倒,以孩子的性命來陷害夫人和崔嬷嬷,所以這半年來姨娘一直忍氣吞聲。

第四,也就是許大夫和孫登洗劫宰相府之事,許大夫這些年來與崔嬷嬷、绮兒好得似一家人,三個月前還聽有人說許大夫想納绮兒為妾,只不過绮兒心氣高嘴上沒同意,可暗地裏兩人卻勾搭着。太夫人房裏的夢兒說有一日半夜她鬧肚子,去妙醫閣找曾大夫,卻撞見绮兒從許大夫的屋裏出來。丫頭病了只能找曾大夫,哪能找許大夫?誰知道他們倆做甚麽見不得人的事!還有孫登,他一家向來是聽崔嬷嬷指使的,孫登的婆娘伺候大小姐有七個年頭了,他們夫妻本都是個老實憨厚且十分愚鈍之人,竟然能做出這種洗劫宰相府的事,說出去誰信啊!”

李慶家的那張破嘴終于說完了,大家聽得都瞠目結舌,這四宗罪全是掉腦袋的大罪啊!

李妍氣得臉色鐵青,這些都是什麽烏七八糟、烏煙瘴氣的東西,說的全是以前的事,她想反駁卻一點證據都沒有,因為她完全沒有印象啊。

李慶家的明明是提前準備好了腹稿的,否則她哪能說得這麽順溜,還第一、二、三、四的,且條條說得十分清晰。正常情境下,在如此突發事件後表述事情都是想到哪說到哪,絕對不會陳述得如此有條理。

李慶家的說完還叫梅兒去拂柳閣将李慶做的帳本拿來,另外還讓太夫人房裏的夢兒站出來作證。夢兒沒想到自己無意中告訴李慶家的事竟然被李慶家的當這麽多人的面說出來,她無奈地站了出來,鄭重地點了點頭。

太夫人氣得瑟瑟發抖,對着崔嬷嬷和绮兒厲聲道:“當府裏的主子們都死絕了麽!沒想到你們這對姑侄竟然如此惡毒,做出這麽多天理不容的事來,連少爺小姐都敢謀害,還敢……還敢……”

她氣得不知該說什麽了,拼命地拍着桌子,“來人!快來人!給我把崔嬷嬷和绮兒拉下去,打一百大板,然後送到承天府發落,讓她們等着砍頭罷!快!”

一群家丁沖了進來。

“且慢!”李妍騰地站了起來,“太夫人為何只聽李慶家的一面之辭?她若說我殺人放火了,太夫人莫非也相信?”

太夫人翻了個白眼,“我還沒治你的罪呢,你休得張狂!若不是你在背後指使,她們當奴才的敢做這等事?”

李妍正要辯駁,徐澄伸手給李妍做了個手勢,讓她別說話。

徐澄聽了這麽久都未動聲色,他覺得剛才看了一場絕好的戲,平時請來的戲班子唱戲可沒這麽投入,更沒這麽跌宕起伏,聽得人心驚肉跳。

他瞧着太夫人,勸道:“母親,你向來是沉得住氣之人,又何必操心過急,待掌握了十足的證據再發落也不遲。另外,好歹也讓崔嬷嬷和绮兒辯一辯,咱們宰相府行事向來光明磊落,絕不能只憑一個老婆子三言兩語便定了他人的罪,咱府難道沒有主子了?”

太夫人急了,“澄兒啊,她們好有甚麽可辯的,有夢兒作證,等會兒帳本也拿來了,她們空口白牙能辯到天上去?她們若打死都不承認,你就打算放縱了她們?”

徐澄沉穩地說道:“母親,咱們聽一聽又何妨?”他說完朝崔嬷嬷看去,意思是叫她有話趕緊說。

崔嬷嬷心裏一陣激奮,她在府裏這麽多年,何時做過一件害人之事?今日被李慶家的這麽污蔑,她打算豁出去了。

她來到徐澄面前,跪下了,“老爺,老奴從未讓李慶燒甚麽帳本,待會兒她們将帳本拿來,還請老爺明鑒。前年李慶想讓他的兒子來府裏當管事,夫人見他兒子平時吃喝嫖賭的,便不同意,他因此懷恨在心。至于說老奴推章姨娘之事,那更是無中生有,章姨娘小産那日我确實去送了賀喜之禮,可是我走出拂柳閣大門後才聽得裏面有動靜。夫人有骁少爺,章姨娘也有駿少爺,老奴為何要冒死去謀害一個胎腹?以章姨娘的性子,還有太夫人對章姨娘的疼愛,若老奴真的行了此惡事,還能活到今日麽?

至于老奴家買宅院和兒子娶親開鋪子之事,這個老爺以前就知道的,老奴的男人和绮兒他爹從十八歲時就跟着李将軍在外打仗,去年他們倆先後受重傷被送了回來。李将軍見他們倆年邁又受了重傷,以後再也幹不了勞力,便給了他一筆撫恤金,老爺不是還讓朝廷給退回來的老兵發一筆銀子麽?老奴家和绮兒家因此便各得了一千兩銀子。绮兒家買宅院和老奴家的大兒子娶親、開鋪子、買宅院的錢皆從此而來。”

崔嬷嬷說了這些之後,看向太夫人,“太夫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老奴家和绮兒家搜查。許大夫和孫登洗劫宰相府之事全都是章姨娘指使的,然後再由章總領來圓案,等會兒馬興回來就能道個明白。老爺乃宰相爺,只要派人去找許大夫和孫登,一切皆能真相大白。”

這時绮兒也跪了過來,“太夫人、老爺,奴婢才十四歲,怎麽可能與許大夫有私情?奴婢還是處女之身,太夫人可以找人來驗的。夢兒半夜撞到奴婢從許大夫屋裏出來,是夫人那日半夜嗓子疼,奴婢去許大夫那兒拿藥而已。許大夫雖想納奴婢為妾,可夫人壓根不同意,後來聽說許大夫是想納章姨娘房裏的梅兒,聽說梅兒還很樂意呢。”

梅兒拿賬本去了,不知她若聽到此話會做何反應。

绮兒接着道:“去年夏季,夫人擔心駿少爺和二小姐在荷風塘瘋玩耽誤了功課,便讓奴婢來瞧一瞧的,順便帶些點心。許大夫說他們倆确實是中了暑氣,因為他們先是瘋玩了一中午中了暑氣,吃了點心後便躺在極陰涼的石頭上睡了一個時辰,因此才病得厲害。”

崔嬷嬷見绮兒也說得一清二楚了,便朝徐澄和太夫人磕了個響頭,绮兒也跟着磕頭。磕完之後,崔嬷嬷又道:“夫人這麽多年一心一意操持府裏的事,何時有過私心?她對待駿少爺和二小姐還有馳少爺、驕少爺,全都是一視同仁,從未有過偏頗,大家都是看在眼裏的。倘若老奴和绮兒真的做了這麽多惡事,又如何能瞞到今日?”

李妍聽得她們倆這般辯駁總算是放心了。

大家聽得都有些糊塗了,開始是章姨娘這邊指證崔嬷嬷和绮兒如何罪惡滔天,暗地裏指李念雲心腸如何惡毒辣。可是一轉眼,所有的罪名又全都扣在了章姨娘的頭上。

太夫人堅信自己乖巧孝順的外甥女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她将桌前的一杯茶水砸向崔嬷嬷和绮兒的面前,茶水濺了崔嬷嬷和绮兒滿身都是。太夫人尖厲地吼道:“你們這些賤骨頭,到這種地步了都不知悔改,還亂吐沫子噴人,那就查!查出來後不僅你們掉腦袋,你們全家都得削足斷臂!”

言外之意是,李念雲也會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其他人皆啞然,無人敢多言一字。本以為李念雲與章姨娘相處和睦,沒想到她們私下竟然交惡到如此水火不容的程度。

徐澄往堂下一掃,冷冷地命令道:“此宴到此為止,崔嬷嬷、绮兒、李慶家的都到我的至輝堂去,待梅兒和馬興到了也都跟着去。”

随後,他又吩咐他的貼身侍衛蘇柏和朱炎帶人去梅兒、绮兒、馬興的住處及崔嬷嬷家、李慶家、許大夫家、孫登家一一細查。

吩咐完之後,徐澄凝眸瞧了一眼李妍,再瞧了一眼章姨娘,“夫人、章姨娘,你們都回去罷,記住,不要動歪心思幹擾我審案,到底是誰被冤枉了,我明日自會還她公道。當然,誰做下了惡,自然也會收到其惡果!”

太夫人剛才氣得煞白的臉還未緩過來,徐菁扶着她起身回翠松院,然後坐上轎子回她的寶親王府。二爺徐澤早就聽得頭疼了,他相信他大哥能處理好此事,便甩了甩袖,背着手走了。

李妍相信徐澄有能力澄明一切,一個宰相不可能會被一個姨娘玩得團團轉,她帶着骁兒和徐珺大步離開了祥賀樓。

而章姨娘也十分地自信,擡頭挺胸地跨出祥賀樓的門檻。為了以防萬一,她早就讓李慶家的在绮兒和崔嬷嬷屋裏藏了東西,她巴不得有人去查呢,查得越細越好!

宋姨娘坐山觀虎鬥,心裏甚是開心,要是雙方能鬥個你死我活最後雙雙俱亡,那就最好不過了。

徐澄環顧着整個祥賀樓,剛才還是富麗堂皇的,現在奴才們已經忙着開始收拾了,一片狼籍。剛才還是熱熱鬧鬧的,現在只能聽到下人們壓抑的噓聲。

他快步走出門,走向他的至輝堂,他要審個一清二楚,哪怕今夜通宵不能眠。女人的虛僞他可以容忍,只要這個人心裏有他。但是,若長着一副蛇蠍心腸,他絕不能忍,無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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