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蒼王辭官
蘇無斁走後,雲婵求見。
雲婵管理的是蒼王暗中的勢力,每次求見必有事相告,今日卻從進門起就一直沉默。
蒼王略一思索,“你來,就是為了讓蘇無斁看見你在我府上?”
雲婵點頭,吶吶道:“那他,問您了嗎?”
“他絲毫沒有提起看見你的事。我現在也不想看見你,你出去吧。”
雲婵只能躬身退下。
蒼王府的樹高大而粗壯,夏日這個時候,每條路都叫樹蔭擋得密密實實,格外涼爽。雲婵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整個人悶悶的,連手中的紅傘都沒有在樹蔭下撐開。
蒼甲瞧見,終于忍不住開口:“雲姑娘,誰的母親病重,都不會有空閑的心思想兒女情長。你……你怎麽這個時候……”
“蒼管家,我知道了。”雲婵出聲打斷蒼甲的感嘆,一雙丹鳳眼斜斜瞄過來,威嚴十足。
蒼甲愣了愣,低聲應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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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邊的蘇無斁已然騎上流臧備好的馬,領着幾個家仆,輕裝簡行地上路了。
出城時路過昨日第一次看見雲婵的茶道雅座,蘇無斁緩緩勒住了本就跑得不快的馬,扭頭向二樓大堂看去,簾子輕輕飄着,大堂內部朦朦胧胧,舒适優雅的裝飾安逸得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只是一個女人罷了,他蘇無斁沒必要如此在意。人,無論要達成什麽目的,總有路走的,真要是沒有路,他也不會自取其辱,寧願自己開出一條路來!
“公子?”流臧輕聲提醒,“趕路要緊。”
“走吧,”說着,他一揚馬鞭,“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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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路途中一切從簡,蘇無斁歸心似箭,晝行夜伏,有時甚至連夜趕路,硬是把到家的時間縮短了三分之一。
蘇母好似早已料到他今天會到,自個兒想法子把身子挪到了躺椅上,又讓人把躺椅挪到門口,在那兒靜靜地等着。
蘇無斁急勒了馬,三步并作兩步到蘇母面前,淚水比口中話語先湧出。
“傻孩子,”蘇母拍拍他的手,蒼白的面上漾出慈愛的笑容,“就知道你會這麽急,進屋洗洗收拾一下吧,你娘我,還有些日子可活呢。”
“娘這說的什麽話,若是娘在京城,兒子怎麽又會讓娘病得這麽重。”蘇無斁聲聲哽咽。
“娘的病哪有那麽簡單呢,這話兒,也就只能往你肩上攔點擔子了。”蘇母無奈一嘆,“不要把改變不了的事往自個兒肩上抗,你的孝心,娘知道就行了,說得再多,也就只能騙騙你自己,于事無補。”
蘇無斁聽話地點頭,兩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母親,手緊緊抓着母親的手。
他是如此害怕失去眼前這個人。
蘇母用另一只手,微微顫抖着為蘇無斁擦去面上的淚,諄諄念着:“別哭了,都多大的人了。”
“還記得娘以前說過的話嗎,人的一生,本來就難,對待事情要樂觀一點,死的時候回憶起來快快樂樂的,才不枉到這世上走一遭。”
“生死是天道的一部分,本就沒有對與錯,可以悲傷,可以悼念,可以敬畏,卻不應憤怒與懷疑。”
蘇無斁的淚越流越多,終于,他像一個孩子般撲入母親懷中,失聲痛哭。
同一片天空之下,蒼王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忍耐,給了皇帝自己最後的答案——一份辭呈。
接着,就消失在了京城。
皇帝對蒼王的動作早就期待着了,忐忑不安了這麽長時間,生怕他上交兵符只是個幌子,暗地裏謀劃起兵造反。
蒼王是什麽人他最清楚不過,在軍中,一般情況下蒼王的臉都比兵符要好用,若他要調兵,甚至可以做到兵臨城下都沒有一絲風聲傳出。
有這層顧慮,接到辭呈的那一剎那,皇帝可以說是長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猶記那年他初登上皇位禦駕親征時,大漠的沙海無邊無際,蒼王作先鋒先行,後面的大軍卻迷了路。失了聯系後,蒼王用了整整三天,才找回他們這群無頭蒼蠅。
那天晚上,兩人一同躺在綠洲鮮美柔軟的草地上,看着大漠裏幹幹淨淨、明亮閃爍的星星。他揚言定會記住蒼王的功勞,回京後升官加祿,而蒼王卻回了一句:“陛下,若一日微臣遞了辭呈,便是絕了為國效忠的心思,想去游山玩水了,若那時,陛下沒什麽事定要微臣去辦,就千萬別叫微臣回來。”
他記得他當時的回答,就一個字:“好。”
蒼王說那句話的語氣那麽慎重,那麽悲涼,帶着濃濃的宿命氣息,讓他說不出多餘一句話。
如今,他明白了那句話的意義,因為,就算他可以回憶起一切他們之間宛如兄弟的情誼,也再也無法信任他。
蒼王把蒼甲留下來看院子,獨自一人去了京郊懸崖的秘密基地,雲婵站在懸崖半山腰的石臺上撐着紅傘迎接。
這個其實算是這個國家最深的一處懸崖,那模樣仿佛是一座山被天斧劈開,不過因為風景最優美、有雲霧終年缭繞的那一段,正好包括在蒼王府所屬的院落裏,所以幾乎沒有人來這兒游玩。
初建基地時,有人提議給懸崖起個名字,刻在石碑上立在懸崖邊,不過由于他們的主上大人覺得,威風的名字諸如斷腸崖、絕情崖之類的,會引來許多跳崖自殺的人,萬一好死不死地被風吹到了他們基地的入口就麻煩了,就算進不去,基地地點暴露了也是件極大的事兒。而稍微優美柔和點的名字呢,主上大人又嫌不夠威風。
一衆手下:“……”他們平時真心覺得,主上大人是個嚴肅得有些悲觀的人呢,怎麽一遇到起名字就這麽……額,雞婆,不不不,是霸道!對,霸道!
收起回憶,雲婵為蒼王奉上一杯茶,微笑:“主上,這次辭官了,要不空出點時間為這個懸崖起個名字?”
“嗯,你列出幾個給我看,将功贖罪。”
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雲婵,微笑頓時扭曲了。
這次辭官,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想要擴大自己的江湖勢力,而是去江南游玩,順便拜訪下蘇無斁。
對他這種已經到達過權利巅峰的臣子,若沒有更大的野心,這個時候辭官,确實是最佳選擇,還能騰出點時間找個伴侶什麽的。
不過,想想這麽多年的宦海生涯,他不由長嘆一口氣。
……真是由不得人不痛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