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臨江南

生命的魅力，有時正是在于它的短暫與脆弱，當一路游玩的蒼王把自己的勢力拓展到江南時，原先活生生的人已經成了一座孤零零的墳頭。

墳頭旁邊有一個草廬，是蘇無斁的居所。蒼王隔溪遠遠望去，便看見了離草廬不遠的地方，那奮力挖坑栽樹苗的蘇無斁。

戴孝的粗布麻衣，配上長長的頭發和胡須，倒是比在京城時更顯風流灑脫。

只是很明顯，人瘦了。

蒼周行就一直站在這兒看着，既不上前去，也不走開。離他幾米遠的地方，挺立着整齊的黑衣隊伍。

帶頭的人，依舊是雲婵，手裏撐着把顏色鮮豔的紅傘，細細看去，上面密密布着繁複的古老花紋。她上前一步。

“主子不去打個招呼？”

蒼周行抿了抿唇，背在身後交叉的雙手握緊成拳，他仰着頭，輕聲道：“今日我剛到，尚有事物要處理，先回莊子修整罷。”

“這裏的地勢比那邊高，蘇公子即使轉頭，怕是也看不清這邊的狀況。”雲婵微微一笑，“主子，回吧。時間早的話，晚上還能來一趟。”

“走吧。”蒼周行的腳尖輕輕一點，率先向前越去，“今日先把江南商鋪的情況呈到我桌上，明日去觀察周圍地勢。”

飛速前進卻依舊整齊的隊伍中，有人低聲問旁邊的人：“觀察地勢？我們的基地依舊選在山洞中嗎？”

“如果有漂亮的山谷，應該就在山谷中吧。”旁邊的人想了想道。

“主上的眼光太高，就怕選了半天我們依舊在山莊裏。”

這次的回答混雜着笑聲：“哈哈，這就不是我們要頭疼的事了。”

确實，蒼周行某些時候的高要求簡直是讓人哭笑不得，第二天他們随自家主上大人飛檐走壁了整整三個時辰後，就完全耗盡了一開頭找新根據地的新鮮勁兒，然而看看前面領頭的雲婵，又覺得心理平衡不少。

他們的雲婵老大正苦口婆心地說着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的觀點：“主子，你要想想，在平原這種地方怎麽可能突然冒出來個懸崖峭壁啊，就算是山谷，那也要有山不是嗎。何況地勢所限，就算勉強找到一個，那也很難滿足您易守難攻的要求。何必這麽大老遠，跑了這麽長時間，這麽長時間，您就算不工作，蘇公子那裏，您都可以去上幾個來回了……”

這麽幾個時辰，以他們的腳力，确實是把這周圍所有可能的地方都跑遍了，蒼周行就算再不甘心現在也甘心了，他停下腳步，“那你說哪裏好？”

雲婵的目光游移，但口氣卻正式且官方：“屬下看來，我們第一個到達的地方，驚月林就很好。”

蒼周行點點頭，“多布置些防禦工事，起碼比京城的多出一倍。”說到京城郊外的基地，他就想起了名字的事兒，“京郊基地懸崖的名字，你列好了嗎？”

“防禦工事的事兒屬下肯定會辦好，只是……”雲婵咬咬唇，手中紅傘轉了幾圈，目光緩緩歪向一邊，“屬下也沒有什麽好的起名技巧，之前的那些名字主子不是覺得不好嗎，那還能起什麽名兒吶。”

“你是在拿你的分內之事問我嗎？”那含着笑意的眼眸微微眯起，和藹的表情偏偏讓人讀不出一絲一毫的縱容。

向來蒼周行的禦下手段可以稱得上溫柔二字，就連刑堂，這麽多年以來進去的也只有外來的被審問者，而溫柔不代表不嚴格，他的魅力，體現在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的上位者氣度。

你說不出為什麽，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你就已經彎下腰身，恭敬地聽從了命令。

有這樣一位讓人真心敬佩的領導者，他們這群數量不多的聽命人，每日的生活也漸漸充實，更難得的，是這樣一個環境，可以讓人感受得到世界規則下真實的自由。

這樣的自由讓他們明白，聽命行事不單單是為主人賣命，更是一群人為自己未來共同的奮鬥。

——

一般下午去拜訪別人，都會挑午時剛過的時候去，而蒼周行，偏偏要挑臨近傍晚的時候。

守門的小厮表示很無奈，主子，在那之前，你是在院子裏坐着發呆吧……光他就看見又有幾摞文書被人抱進書房了好嗎！

這個時候蘇無斁沒有在種樹，鐵鍬被立在門邊，踏進門檻，就看見蘇無斁在小小的屋中席地而坐，手中抱着一卷《論語》。

看見他，蘇無斁手一撐站了起來，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想象中尚遠在京都的人就這樣立在了眼前，愣了愣才驚喜道：

“王爺，你怎麽來了？”

蒼周行不禁笑了出來，眸中漾起溫暖的流光，“我把朝中的職位都辭了，身上就一個王爺的名號，不出來走走，難不成還待在京中悶着？”

“可……您在朝中這麽多年，就算不得皇上信任，又哪至于……”蘇無斁想起朝堂的形式，不由疑惑。

“蒼某一介武夫，到如今卻沒有再次上戰場的可能，留在朝中做個閑職，還不如出來看看這大好河山。”

蘇無斁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蒼王所願，不過是皇上的信任，這一路走來，讓他心甘情願為國效勞的，本質上不過是得君王信任時施展才華的如魚得水。他似乎從來不提，也不在意為國奉獻的話，所以才會一失去君主的信任，不是想着這樣的境況下他還能在朝堂上有什麽作為，而是直截了當地辭官！

那……這樣不同于常人的做法，是性格使然，還是以前有什麽事情影響了他？

“讓皇上不再信任您的事，沒有辦法解釋嗎？”

蒼周行搖搖頭，自嘲道：“我甚至不知他是因何事懷疑我，不過看他的樣子，确實沒有辦法解釋。”

頓了頓，蒼王笑了起來，“別說這些了，我在不遠處有個溫泉山莊，裏面的溫泉不錯，你去嗎？”

“有溫泉，自然是要去的。只是……”蘇無斁撐起雙臂，示意他看他這一身衣服。

蒼周行看着他這一身的白色麻衣，不禁朗朗笑道：“只是你尚在孝中，唉，無斁呀無斁，溫泉呢也不過是拿熱水洗一個澡，再說我那莊子裏從來沒有外人，這件事情根本傳不出去，再者，你這個人，什麽時候怕別人多這一兩句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