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甜秘密

小時候我們總是嫌時間太長,想要快快長大。然而,當我們在某個日光灼灼的午後,幡然睜開眼時,才發現已經過了很多很多年。

徐天霖升入高二後,學業開始繁重,跟陳韻又不在一個校區,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天天接送她回家,所以對于近來學校發生的事,他一概不知,偶爾去她家陪她練字也不見她提起。

現在陳韻已經能寫得一手好看的瘦金體,細長延綿,流暢若水,帶着女子獨有的纖細。近年來,徐天霖已經很少過來陪她練字了,一來是自己學業繁重,二來陳韻的字已初顯形态,偶爾來她家一趟,不過是找個由頭看看她。此時見她還在低頭寫字,徐天霖翻了翻攤在一邊的功課。嗯,完成得很好,想來她在學校的成績還是很穩定的,并沒有受到父母的影響。

這段時間他不是沒有擔心過,見她整天一副淡淡的模樣,好像所有的事都沒放在心上,像個無形的人,要是她呼吸再放緩點,腳步再輕點,連隐匿在空氣中似乎也能做得到。這樣的狀态,怎能不讓他擔心。那個時候,跟她說過如果難過了就告訴他,哭也可以。可是這小姑娘就像認了死理,問她什麽都說我很好,沒關系。越是這樣,他越放心不下。

時間久了,他也明白,每個人都會長大,有些人是慢慢長大,有些人是一夕長大,可是不管怎樣,只要他陪在她身邊就好。

也許等過了這段時間,有些話,他就可以說與她聽了吧。

然而徐天霖終究是沒等到合适的時間,反而迎來了人生中另一個意外——馮糖。

進入高二後,便是文理分科,徐天霖自然選擇了理科。此時,班裏也迎來了一位轉學生。新來的轉學生被老師安排與他同桌,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再加上荷尖微露的下巴,明明是江南的精巧卻又帶着西域的熱情與灑脫,姣好的面容一下子就為她吸引來了一大批視覺動物。更為出類拔萃的是,在第一次模考中以第二的成績硬生生地打亂了年級排位,從此,大家都記住了她的名字——馮糖。對于長期霸占第一位的釘子戶徐天霖,周圍同學都送來了或是安慰或是嫉妒的眼神。而徐天霖卻不甚在意,他并沒有覺得這位同桌能給他帶來多大的壓力,該怎樣還是怎樣。

就在大家紛紛将目光投向馮糖的時候,馮糖卻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徐天霖。為什麽他就無動于衷呢,這個同桌真有意思,她要好好研究研究。

馮糖出生商賈之家,父親馮遠山在沿海做建材生意發了家,後來随着沿海勞動力成本提升,便轉戰內陸來到S市。出生這樣的家庭,馮糖性格開朗,八面玲珑,很快就與同學打成一片,還有女生見她穿着新穎,主動向她請教一些穿衣打扮的問題。而馮糖,即便受到同學們這樣的簇擁,也從不與同學一起回家,總是借口方向不同或者路程太遠。

然而,馮糖家真的很遠嗎,那倒不見然。馮遠山一來S市,便考慮了女兒上學的問題,對地段位置又是好一番考量,最終選擇了一處他最滿意的樓盤,走路去學校也就二十分鐘,而該樓盤就在兩府大院附近。用遠山的話說:這地方接地氣,以後生意能越做越大。後來事實證明了他的老道與精明。

馮糖自從第一天回家便發現她跟她同桌居然走的是一條路,于是主動上前跟他說話:“原來你家也住這塊啊,我家在桐興路32號,就是那幢最高的樓。”說着指了指遠處那幢高樓:“你呢?”

“27號。”

“27號?”馮糖看了看附近,又在腦海裏搜索了下,27號是哪裏,這塊區域她來了有一段時間了,沒道理她不知道。于是又上下打量了徐天霖,看穿着實在一下分辨不出其他,又再擴大了範圍,往附近的住宅區想了想,立即恍然大悟:“噢,你是住在集興路27號吧。”說着拍了拍徐天霖的肩膀。

此時徐天霖停下了腳步,拿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到家了。”說着轉身朝裏走去,馮糖看了看門口放哨的警衛,上一刻的恍然大悟變成了此刻的呆愣,眨眨眼,讪讪地收回了手。

向前走了幾步的徐天霖回頭說道:“你的七竅玲珑心不用對着我使,下次情報可以做得再足點。”

馮糖撇撇嘴,嘀咕了句:“自戀狂。”

在與這位既冷淡又自戀的同桌相處中,馮糖無論跟他說什麽,得到的都是他進退有度的回答,根本找不着施力點。為此她還一度自我檢讨過,難道她對他有圖謀不軌的想法?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後,她發現不是她的問題,而是他對誰都是清清淡淡的,不愛玩笑,像個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一步一動作,井井有條,無論什麽問題抛給他,都能給你列出一二三四點的解決方式來。對這樣的人,她一下子便覺得無趣了。可是兩人上課坐一起,放學走一起,哪怕故意落後他個兩三步,但沒個交流總讓馮糖覺得難受。

這天,馮糖在後頭喊道:“喂,你以前是不是得過自閉症呀?”

徐天霖沒有吭聲,依舊朝前走。

馮糖嘴巴一癟,“還說我八面玲珑,你以為你裝酷又會有很多女生到貼上來啊?”

徐天霖沉默,繼續走自己的路。

“好好好,我認輸,可是你這種行為讓我很尴尬啊。你們這些從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人沒學過與人交際嗎?怎麽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

徐天霖停下了,回頭說道:“我不用裝酷,你不要倒貼就好。”

馮糖一時被噎得無語:“嚯,你這人還真是自戀,我跟你同桌,同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跟你說句話怎麽就成了倒貼了,我馮糖需要倒貼你嗎?哼……”

“承蒙看不起,那就請您繼續看不起下去吧。別再用您那恨不得看穿我衣服的眼神每天來研究我了。”

“呃……”馮糖被噎得無話可說。

徐天霖懶得理她此刻的反應,說完話後繼續朝前走。

見他走遠,馮糖幡然回神,一拍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嘴笨失荊州,只好繼續被動地跟在徐天霖後面,琢磨着怎麽扳回一局。

走到大院的時候,以為徐天霖和往常一樣要進去,卻見他走向了一個迎面而來的小姑娘,看年紀也就十二三歲的模樣,臉上還帶着一抹粉嘟嘟的紅暈。只見徐天霖那從未起過波瀾的嘴角忽然上揚了起來,彎成最美好的弧度,連眼底都撒上了細碎的金光。原來他笑起來的樣子是這樣的好看,也許是因為長久的冰封,這一瞬春陽化開了冰山,竟顯得彌足珍貴,突然間就熨燙了心田。

馮糖此時也停下了腳步,她離得不遠,能聽到他們的對話,徐天霖用她從未聽過的聲音問道:“你去哪兒?”短短幾個字,雖不是對她說的,但那聲音如鵝絨劃過薄雪,帶着陽光的輕躍。

“買感冒藥去。”小女孩用略帶鼻音的聲音回到。

“怎麽突然感冒了,王阿姨呢?”徐天霖伸手試了試女孩額頭的溫度。

“王阿姨家孩子今天開家長會,早幾天就請好假了。”

“還燒着呢,趕緊回去躺着,我去買就行了。”

“哦。”小女孩點點頭,又迷迷糊糊返身往回走。

見小女孩回去了,徐天霖立即往附近的藥店跑去,擦身而過的一瞬,連眼神都沒有瞟向她。

一陣風自身邊吹過,馮糖本欲叫住他,卻被冷風灌了喉,回頭望去,看着遠去了的身影,夕陽西垂,黃葉離枝,餘晖透過枝桠鋪滿長長的坡路,細長的影子在地上恍恍惚惚,恍若她此刻的心思。在這一瞬間,馮糖心底突然生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原來他也是有情緒的,有歡喜、有關心、有焦急,卻全是因另一個女孩而起。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不幹她事,這一刻她才清醒的意識到,自己也許是真的喜歡上他了,不然怎會難過,怎會嫉妒。

陳韻回到家中,如徐天霖所說,乖乖爬到床上躺好,等待着樓下的鈴聲,不一會兒清脆的“叮咚”響起,陳韻三步并作兩步蹦下樓。

“怎麽搞得,開個門都毛毛躁躁的,鞋都不穿了。”徐天霖一進門便發現了這小姑娘不讓人省心。

陳韻低頭看了看,是沒有穿鞋哦,不待她有反應,徐天霖已經一把抱起她:“哎,都這麽大人了,還不讓人省心,前段時間看你挺沉穩的,現在又變回了小孩子。”

見陳韻沒反應,他又說道:“老實說,你那都是裝的吧,故意讓我們為你擔心?”

陳韻從被徐天霖抱起那一刻就睜大眼睛,不是她不回答,是壓根就沒從驚吓當中晃過神來,最後聽到他的質問才反應過來:“呃……啊?”

徐天霖看着懷裏的小女孩,明顯沒聽進去,只得認命地嘆口氣。

短短的幾級臺階,陳韻卻一直心驚膽戰的緊繃着,怕自己心跳太快被他聽見,怕自己太重被他笑話,無意間便摟緊他脖子。以前不是沒被他這樣抱過,不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長大了兩人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接觸了,今天被他這突然一抱,真是措手不及。

徐天霖抱着她,把她重新放到床上後,再去拿水和藥。

陳韻一回到被子裏就蒙住了頭,心髒還在咚咚咚的跳着。徐天霖走過來拍了拍被子,陳韻小心翼翼的扯下被子,原來是體溫計。她舒口氣,怪自己太過緊張,接過後又打算蒙到被子裏去,卻被徐天霖一把扯住了:“本來就感冒了,還蒙被子,怎麽呼吸?”。

陳韻的動作卡在那,試着扯了扯,又被他扯回去,你來我往幾下後,她還是敗下陣來,從善如流的放下被子。

徐天霖忍俊不禁,給她調整好的枕頭,讓她乖乖躺好,再把藥片和水遞給她。

陳韻看着他的一舉一動,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動作,卻在他手裏形成了一番幹練從容。修長的手臂,平直的肩膀,一切都如上好的名劍,被一副漆黑的劍鞘裝殓,收泯了所有的霞光輝彩。

陳韻接過玻璃杯,“今天那位姐姐是你女朋友嗎?”

徐天霖沒想到她會問這麽一遭,輕輕一笑,“先把藥喝了,喝完我再告訴你。”

陳韻接過藥,小嘴一抿,然後閉上眼睛一幹而盡。

徐天霖看着她這副赴死的模樣,掩不住眼底的笑意,接過杯子再扶她躺好,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無奈地說道:“好啦,她不是,你乖乖的,早點休息,明天再來看你。”

此時陳韻才算放下心來,閉上眼睛,感受到他的手還擱在自己額頭上,在試體溫,又撥了撥她額前的碎發,這樣仔細的動作,莫名的就讓她安了心,像是往心裏倒了一罐蜜。

他不喜歡她,真好,其實她也有個小秘密,等她長大了,用自己最好看的模樣再告訴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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