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未央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他攬起她的腰身,後退半步,撫肩躬身,紳士而優雅的道別後,然後轉身走出了大廳,再也不看她一眼。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裏,她才恍惚想起他說的手機,趕忙掏出來一看,李梓良?
他幹嘛給你自己打電話,難道他不在了,陳韻四下望去,當真沒看到他的身影。
于是趕緊回撥過去,電話響了好一會兒,無人接聽,再打,已是關機。
陳韻呆呆的看着手機屏幕,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他從來不會不接她電話,更加不會在明知有她的未接來電的時候關機。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陳韻回頭一看,白述。
“你……”
“你看見梓良了嗎?”不待對方說什麽,陳韻打斷道。
白述到嘴邊的話打了個轉,見陳韻似乎慌了神,便摸摸鼻子道:“噢……我剛剛瞧他往門口走,好像是你那朋友喝醉了,他給送出去打車了。我過來是想問問你那同學的電話。”
“送林若?怎麽還沒瞧他回來?”陳韻又次四下尋找了一番,“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走,陪我去外面看看。”
陳韻拽着白述跑到外面,仍然沒看到李梓良的身影,心底咯噔一下,果然。
白述瞧着她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便問道:“怎麽了?”
“你還沒看明白嗎,梓良不見了,我打他手機關機。”
“他一個大男人,也許是好心把你那同學送佛送到西了,你再打打你那同學的,看看他們倆是不是在一起。”
陳韻趕緊撥過去,也是關機。這下,連白述也皺眉了,他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
“怎麽辦,他們不會出什麽意外了吧。”陳韻焦急道。
“你別急,梓良那麽大一個人了,論身手連我都要避一避他拳頭。”白述安慰道。
“現在不是拳頭的問題,我打第一通電話的時候還是無人接聽,打第二通就關機了。他不可能見我的未接電話還關機,他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陳韻抓住白述的胳膊,都要急出眼淚來了,“而且林若的手機也是關機的,也就意味着,現在在S市根本找不到他們兩個人。”
“我馬上打電話給小宸,通知李伯父,要是梓良真出了什麽事,對方仗着他身份也不敢把他怎麽樣。”白述一邊說着一邊開始給各方打電話。
緊接着,貝銘宸就從酒店裏趕了出來,白述簡單把事情說了一下,于是兩個人分頭給各自的人脈關系網打電話。
不一會兒後,貝銘宸挂掉電話對陳韻說道:“剛剛已經查出了帶走他們的車牌號,現在還在搜索,估計中途換過車。你先回去等着,我通知了我爸還有李叔,今晚總能把他找出來的。”
“不行,我這心裏總是撲通撲通的沒個着落,我跟你們一起去找吧。”
貝銘宸和白述互看了一眼,最後貝銘宸站出來,道:“要不這樣,你想想你們平時常去的地方,我讓司機載着你去找找。你跟着我們也不太方便,要是真有什麽事,我們還得顧及你這個女孩子。”
陳韻咬咬牙,道:“好,我去學校那邊找找,要是僥幸他倆沒事,估計是他送林若去回學校了。我在公寓等你們的消息,咱們随時保持聯系。”說着陳韻跳上貝銘宸給她安排的車。
當把陳韻送走後,這邊貝銘宸和白述陷入了沉默。
白述看眼身邊的貝銘宸:“你怎麽看?”
“……可能要變天了。”貝銘宸望着車子消失的方向,初春的晚風還夾着末梢的寒涼,讓這個夜顯得格外深沉而幽遠。
陳韻翻遍了學校附近,他和林若能去的所有角落,沒有,沒有,還是沒有。貝銘宸和白述那邊也依然沒有傳來好的消息,而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她從來沒覺得一個夜晚的時候會這麽漫長,當她獨自回到公寓的時候,無邊的黑暗撲面而來,如一只血盆大口的鱷魚,随時都能咬碎了她的五髒六腑和骨骼,但她還是選擇走進了這片黑暗,沒有開燈,沒有聲響,大腦是一片空白的,是高速運轉後的暈眩,她知道她在慢慢走向崩潰的邊緣。如若黑暗能帶給她骨骼的磨砺和髒腑被揉碎後的痛楚,她寧願享受,這樣至少還能保持清醒。
不知為何,到了此時她仍舊沒有哭,呆呆地坐在地板上,寒氣層層浸了上來竟也不覺得冷。牆壁上的時鐘嘀嗒嘀嗒的走着,陳韻就這麽盯着它,一格,一格,一圈,一圈……
當夜色開始漸漸淡去,灰蒙逐漸顯露的時候,陳韻聽到了開門聲。她立即跳起來,也不管早已酸麻的雙腿,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口。
他還是他,沒少胳膊沒斷腿,心底的石頭終于放下了,這一刻,她感謝上蒼歸還給她一個完整的他,她再也抑制不住撲入他的懷裏,“你怎麽可以這個時候才回來,你怎麽可以讓我擔心了一整晚,你怎麽可以……”說着說着,淚眼朦胧。
而李梓良卻被她撞得一踉跄,雙手似乎猶豫了很久才扶上她的肩膀,略帶生澀地拍了拍:“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她一驚,她感覺到了他動作裏的僵硬,捉住他的手臂,“你怎麽了,是不是受傷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沒……沒受傷。”李梓良的目光有些閃躲。
陳韻感覺到了,此刻在灰蒙的夜色裏借着稀薄的月光,她終于能夠好好打量他一番,還是原來那套衣服,卻皺亂一團,衣領上有着幾滴血跡,周身還有些灰土。
“還說沒有,衣領上都有血跡,哪裏受了傷,給我看看。”陳韻說着便要去翻他的衣領。
“別……”李梓良抓住了她的手,“沒事,後腦勺撞破了點皮,我先去洗個澡。”說罷拂開了她的手,往衛生間走去。
陳韻看着他疲乏的後背,內心說不出的酸楚,那傷口一看就不是撞的,關于昨晚發生的一切,他不跟她提,一定是怕她擔心吧。
李梓良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照舊去了廚房,卻看見餐桌上擺着一只吹風機和一杯溫水。他端起了自己慣用的馬克杯,試了試溫度,剛剛好。淡淡的霧氣蒸騰在眼角邊,似乎瞬間就能打開淚腺。
他閉上眼睛,一飲而盡。
摸索着回到卧室,這次他沒有去客房,而是推開了主卧室的門。她縮在被子裏,能隐隐的聽到抽泣聲。伫立良久,終究還是走了過去,掀開被子,躺下,抱住縮成一團的人兒。
陳韻轉過身子,額頭抵在他胸口,鼻尖傳來相同的沐浴露的香味,不一會兒眼淚就暈濕了他的睡衣。
她擡頭看他,卻見他雙眼放空般地看着未知名的遠方。她轉頭看去,那裏只有被風吹得起伏波動的窗簾。莫名的,心裏生出一絲驚恐,他在看什麽?這一刻,她竟然琢磨不透他的思想,這一刻,她竟然覺得他距離自己千裏之外。為什麽她在他眸子裏看到的只是古井無波的深淵,為什麽她感覺自己抱着的只是一副軀殼。
她不要,她不要一副軀殼,這不是他,這不是他……
突然間她收住了眼淚,撲上前吻住了他,吻得混亂而任性。她把他壓在身下,抱緊了他,雙手扣緊在他背後,似乎想把他融進自己身體裏,又似乎想把他靈魂裏屬于自己的那份悸動召喚回來。
李梓良被她壓在身下,感受着她的急切和想給予自己的溫暖,感受着她的不安和想獲取的慰藉,然而終究他不忍,拉開她的肩膀,道:“阿音,我不能……”
“你能,你能,我說你能你就能。”陳韻負氣般又撲了上去。
“阿音……”李梓良又一次拉開了她,這一次卻比上次更無力。
“李梓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傷人自尊……”陳韻說着,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李梓良嘆了口氣,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珠,動作溫柔,話也溫柔,卻又包含着某種力量,道:“這是你要的,以後別恨我。”說完,溫柔不在,風格一轉,強硬地拉下她身子,翻身調換了個位置。
這回他掌握了主動權,密密實實地壓着她,吻得深沉而熱烈,卻又給予她皈依和安寧,此刻她竟然又想流淚了,卻聽見他在唇齒厮磨間含糊地說道:“就算你以後恨我,我也受了。”
她不知他為何要這樣說,他怎麽會恨他呢,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她的不安他都知道,似乎為了給她依靠,李梓良把她抱得更緊了。
而陳韻能感應到他話語裏的安撫,似乎想一力承擔些什麽,這讓她害怕。她不要,她不要他認為只有他能給她安寧,其實她也可以給予他依靠。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的力量,陳韻用了最大的熱情回應他。唇齒勾勒中不斷的刺探他,似乎想從他嘴裏撷取那青草葉梢上的一滴甘露。然而所有的水汽在逐漸升高的溫度中被蒸發,青草之氣伴随着彼此間共同的沐浴清香在空氣中蔓延,嘶啦一聲被點燃,然後在空氣中燃成輕煙。
她被他捧在懷裏,手指劃過之處,衣服簌簌鋪開,他似乎知道她所有軟弱,所過之處将她寸寸點燃。她也不顧羞怯,學着他的樣把他衣領扯開,可是不知是緊張還是內心深處傳來的激越,讓她一個不小心崩了衣扣。
他輕笑一聲,“不急……”嘴裏雖這樣說着,可手裏的動作卻比她更幹脆,直接将整件衣服都嘶啦開來。
晨曦初現之下,他的身體如上好的雲錦鋪陳在她面前,多一分累贅,少一分減色。
“看夠了嗎?”他看着她的模樣忍俊不禁,也如她看他般審度着她。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美,但他知道:如一塊上好的羊脂玉,細膩而溫潤,如煙似霧,又似天之盡頭那高高懸閉着的門,而他是徘徊在外的諾諾凡人,若非心誠得一機緣,怎可窺其一二。她不知道,在她面前,他其實是自卑的。
“沒看夠!”陳韻挺着脖子道,然後學着他的樣,伸手觸摸他那霞光似錦的肌理。
李梓良俯下身子,再次銜住那如蜜似糖的唇,執起她的手,教她探尋他身體裏不為人知的戰栗。
她如一尾成了精的魚,提手點撥間便全然吸收,并且加倍述諸在他身上,讓他也不禁丢失了魂魄,錯施了力道,只想掐緊她的腰身,與她一起在雲海更深處沉浮蕩漾。
往往複複間,他一次又一次的帶領她翻過層層千浪,直到抽盡最後一絲力氣。
當她再次倒在他懷裏的時候,早已心神俱疲,半夢半醒間似乎感覺有什麽東西套在自己手指上,然後便聽到身邊的人在耳邊呢喃了一句,說的是什麽她已無力分別。
而在這個寂靜又妖嬈的房間裏,男子輕輕握住女子柔若無骨的手,低頭一吻,落在女子的無名指上,似虔誠地膜拜,似鄭重地許諾。然後他輕輕湊到她耳邊,許下這個世間,他給她的,最強大的諾言:別怕,若前方是黃泉,我也為你先趟。
而無名指上那枚戒指,透徹的翡翠如一片葉子般停在指尖,葉莖處鑲嵌着一顆米粒大小的這枚戒指,世間僅此一枚,寓意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他要給她的,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