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拒絕謎語人,從我做起

楊湘瑤快要沒辦法維持住自己端莊的微笑了:這個大叔是怎麽一回事?

他沒有戴帽子,露出了岌岌可危的發際線,光亮的腦門下面本來就不大的小眼睛笑起來更是眯成了一條縫,從這條縫裏還放射出了詭異的光,滿臉堆笑,不管怎麽看都很猥瑣。更何況從他偷瞄自己的表情來看,絕對是想到了什麽不能播的東西。

楊湘瑤默默往吳懿身後躲了躲,隔開莊鈞幾乎黏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穿過縣衙大堂,到達縣令平日裏生活起居的內室,莊鈞忙不疊地請他們坐下,又叫人來上茶。

吳懿和他互相謙讓一番,都坐下了,楊湘瑤實在受不了他不停地窺視,索性和那兩個侍衛大哥一起站到了吳懿身後。

這下這人總不能再滿臉熱切地盯吳懿吧。她想。

“早前派人送來的卷宗,莊大人都收到了吧。”吳懿問道。

莊鈞連聲應道:“收到了,收到了!”

“有些事情,卷宗裏已經寫了,不過小生覺得還是與莊大人當面交代一下才好。”吳懿不急不緩地說着雲根縣城目前重建的進度。

城防由北軍負責,重要設施已經全部修繕完畢,日常巡防暫時也由他們代管,等莊鈞建立起自己的巡捕班子之後再全權交由縣衙負責。此外還有民居重建、道路維修等等等等,倉庫裏儲備的物資已經清點過一遍,也要派人管理……

莊鈞聽得連連點頭,一疊聲地應道:“好,好!”他嘴上應着,一雙眼睛卻時時瞟向吳懿身後,笑容裏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吳懿見他毫不遮掩的目光,心裏有些不适,暗自皺眉。

見吳懿說完了要交代的話,莊鈞斟酌着開口:“吳軍師,嘿嘿,那個……這位姑娘是……”他搓搓手,期待着聽到自己想要的答複。

“哦,還未向莊大人介紹,”吳懿回身看着她,道,“這位是楊姑娘。”

沒等楊湘瑤補全自我介紹,莊鈞就誇贊道:“姑娘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莊某見之心喜啊。敢問姑娘芳名?”說着,他努力端出大人的樣子來,盡力收斂住了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像探照燈一樣把楊湘瑤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

話都說到這份上,楊湘瑤哪還能不明白這個面部肌肉正在抽搐的中年大叔腦子裏在想些什麽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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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會被派到這地方來,就您這智商還想在京裏混吶?怕是兩集都活不過去。

她向前一步,行禮,管理住表情道:“莊大人過譽了。貧道姓楊,道號玄清。大人若不見外,喚貧道玄清便是。”楊玄清!聽過沒!随随便便就把別人當成可以送來送去的商品可是非常失禮的行為。

吳懿掩在袖中的手撚了撚,忍住心裏的不悅。

莊鈞絲毫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美人果然人美聲也甜:“原來是玄清姑娘啊,哈哈,說來也巧,莊某總覺得似乎在什麽地方聽過這名字一般……”

按理說來這兒之前莊鈞不可能沒看過相關的軍情,楊湘瑤讀過邢陽交上去的原稿,那上面她的名字出現了可不止一次。便是沒看過,北疆打的幾場仗也能算是進來最大的事了,走在哪兒都能聽見各種各樣的傳聞,至少她上街辦事的時候有不少好奇的北疆原住民自以為隐蔽地打量她。

這位爺卻一點正常的反應也沒有。得,看來這位恐怕是被北疆的寒風一吹,凍壞了腦子。面對沒腦子的人她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楊湘瑤縮在袖子裏的手悄悄扯了扯吳懿,示意他趕緊救場,自己撐不住了。

那邊莊鈞一直候在一旁的管家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臉色忽變,正要附耳去告訴他,便聽吳懿輕笑道:“呵,莊大人想必是關注過前線戰況的,聽過這名字也不奇怪了。這位正是楊老将軍的女兒。”

莊鈞聞言,笑容僵在了臉上。是了,京中早已傳遍了,楊老将軍的小女兒……他怎麽就一時激動,忘記了這個?這下不妙了……就算這位小姐一心向道涉世不深,看不懂他方才一番舉動的含義,難保吳懿不會同她說這件事。這誤會大了啊!

這位小姐怎麽沒有穿道袍來?要是她穿了道袍,自己絕不至于生出種種想法的。莊鈞咬牙切齒,心中暗恨。

不等他想出補救的話,吳懿便道:“她還有位師兄喚作道清,今日外出公幹未歸,小生改日為你們引見。莊大人平日裏若是遇見些什麽怪事,或可相助一二。今日時間不早,莊大人剛到,想必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小生便不多叨擾了。”

“走吧,玄清。”他端起桌上茶杯一飲而盡,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哎。”楊湘瑤忙跟上去。

莊鈞把他們送到門口,還想繼續,被吳懿勸住,只得放棄,目送他們離開。

“壞了,壞了啊!”待到二人身影消失,莊鈞叫苦不疊,“這可如何是好?”

管家寬慰道:“老爺無須憂心,小人方才看見楊小姐并沒有什麽反應,想是涉世不深,沒有發覺異樣。倒是吳軍師隐隐面色不虞,小人鬥膽猜測……”他的聲音低下去,似是不敢再說。

不需他說完,莊鈞已然領會了:“你的意思是,本官向他吳懿賠罪,說明本官對楊老将軍的女兒并無非分之想,求他不要把這番誤會說與楊小姐聽……”

“老爺所言甚是。”管家躬身道,“可以送些女兒家的釵環首飾與他。北疆貧苦,哪能尋得這些精致玩意,他讨得了楊小姐歡心,想必不會再尋老爺的不是。”

莊鈞點點頭,覺得這個辦法可行。

吳懿不過是北軍中小小一個軍師,得罪了也不妨,等他三年後調回京城享受榮華富貴,哪裏還把一個軍師放在眼裏。倒是楊老将軍,兩朝老臣,雖然為避免聖上忌憚挂虛職告病在家,但畢竟是開國元勳之後,自身又戰功赫赫,威望非同小可,萬萬得罪不得。今天把人家的女兒當做小妾垂涎的事若是被知道了,他這一輩子大概也到頭了,侍郎可不會為了他這麽一個小人物去觸楊老将軍的黴頭。

幸好來時侍郎派人給了他許多金銀珠寶,供他打點各方關節使用。只是可憐他來想揪邢陽吳懿一幹人的錯處,還沒抓到一個,倒先送了一個大大的把柄到人家手上。

另一邊,楊湘瑤和吳懿可不知道莊鈞得出了什麽荒謬的結論。

吳懿愠怒道:“這新來的縣令又是個不能指望的。這麽多年了,年年都打,縣官年年都換,換來的卻是一年不如一年。本地不配合,軍中弟兄們渾如孤軍奮戰,似這般何時才能——”還個太平盛世。

他停住,再向下說便是對當今聖上的大不敬了。

“唉,難啊。”楊湘瑤嘆氣,“還是只能靠自己了。”

他們踏着雪慢慢地走着。

“這個縣令倒是好笑。看他那副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被貶到那江州魚米鄉了呢,心思活絡得很。”楊湘瑤笑道,“怎麽樣?吳軍師不猜猜他是哪位老爺插進來的傻子?”

吳懿心情不佳:“他既然想找我們的錯處,便透露些無關緊要的給他不妨。現在朝中說得上話的,沒剩幾位還在堅持要北伐了……是誰的人都一樣。盡人事吧。”

楊湘瑤略有些詫異,回頭瞧瞧遠遠跟着的兩個衛兵,玩笑道:“這可不像你啊。當心可別叫他們聽見了,準會被吓壞的。”

吳懿沉默片刻,低低道:“抱歉。”

一句話沒頭沒尾的,叫人聽不明白他是為了什麽在道歉。

楊湘瑤忽而停下了,她望着他,眸子映着雪色,亮晶晶的。片刻後她莞爾:“吳晦之啊,你果然是故意的。”

她已領會到他說的是哪一件事。

“抱歉。”他的喉嚨仿佛被人扼住了,平日裏的如簧巧舌此刻半點漂亮話也說不出,只能幹巴巴地重複,“我沒料到他這麽……”

畢竟是他故意叫人誤會,又自顧自地決定,沒有問過她的意見。雖說楊湘瑤這次配合了他,但任何女孩子都是不願被人看輕的。何況莊鈞的輕賤又是那樣地刺眼。他想,她大約是一定要生氣的。

“沒事。”出乎他意料地,楊湘瑤擺擺手,并沒有生氣的樣子。

直到莊鈞屢屢向她表現出明顯的貪婪,而吳懿沒有第一時間點明她的身份時,她才理解了出門前與吳懿那番不明所以的對話意義何在。

先是問她為什麽沒有穿道袍,直叫她以為這是重要會面,應當打扮得正式些。當她提出回去換了再來時,吳懿卻搖頭,仔細看了看她今天的裝束,又點點頭道:“這樣就很好。”

她無奈道:“雖然這麽說有些自誇的嫌疑,但那樣的草包我自信還是可以應付的。下次再要做這樣的事,你完全可以提前向我說明。”

要想看清一個男人的本質,最快的途徑無非是這兩條——女人與酒。初次見面,自然是不好冒冒然提出要與人喝酒的,但是帶上一個女人在身邊暗示,再伺機送出去,這樣的事在官場上實在屢見不鮮。

若莊鈞真是正人君子,便不會對她過分關注,可他終究還是個滿腦子酒色財氣的草包。那麽即便她今天穿了道袍,在最開始就表明身份,也不過只能使他油膩惡心的目光變得隐晦些罷了。

她看得開,但這不妨礙她想把他打一頓。楊湘瑤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要不是我及時領悟了,他方才說不定就要開始度過傷筋動骨一百天的第一天了。”

吳懿一怔:“你……直到剛才才明白?我以為……”

他還以為通過出發前的一段對話她已經明白了該做什麽,剛才是一直在配合他。原來是突然發現現實,壓抑着情緒陪他釣魚的麽?

楊湘瑤一時沒忍住,很不端莊地白了他一眼:“你不說,我怎麽會明白?”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至少現在還不能吧。咱倆還沒那默契。”

這可真是歪打正着,虧了她及時明白過來,沒有當場給莊鈞臉色。

“這倒真是我的不是了。”吳懿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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