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信息不對稱引發的慘案
“他捅了簍子,一定會想辦法補救的。”楊湘瑤幸災樂禍道,“猜猜他會送什麽過來?”
“這就開始想要賠禮了?你倒是貪。”吳懿隔空點點她,道,“可我覺得,他更有可能會把東西送給我而不是你。”
“嗯?為什麽啊?”楊湘瑤瞪大眼睛。
吳懿緩緩解釋道:“既然你沒有展現出明顯的不悅,莊鈞估計會認為你沒有看懂他的一番動作。這樣一來,他只需要請我不要向你說他的壞話即可。求人辦事自然要有誠意,這份誠意不送到我手上,還能送到誰手上?”
到底還是自小按大家閨秀的模樣養起來的孩子,雖然平時随性慣了,端還是端得住的。她天真溫順的樣子做得太好,以莊鈞的頭腦,被騙過去的可能極大。
楊湘瑤看起來有些失望,微微嘟起了嘴,喃喃:“這種時候愚笨可就不是讨喜的品質了啊。我還挺好奇他會送什麽的。”
“你啊……”吳懿無奈。
他們回到營中,正巧遇到了與關文攀談的楊钰。
“軍師,楊姑娘。”關文抱着刀,遙遙一拱手,算是打過了招呼。他話不多,見楊钰有意過去說話,借口剛剛當值回來要去卸下甲胄,又聊了兩句就離開了。
楊钰走過來,與吳懿打了招呼,好奇道:“瑤瑤,你們去做甚麽去了?”
楊湘瑤也不告訴他,狡黠地眨眨眼:“我和軍師出去坑蒙拐騙,受害人估計馬上就要找上門了,你可不要到衙門去告發我們哦。”
“啊?為什麽?”楊钰倒是不懷疑那句“坑蒙拐騙”的真實性,瞧瞧自家妹妹明顯不懷好意的笑容,再瞧瞧吳懿狐貍似的眯起來的眼睛,以他對這兩個人的了解,一定是有哪個倒黴鬼被下了套了,并且還沒發現。什麽樣的倒黴鬼要倒黴到到兩個人一起去下套啊?
“因為我們坑蒙拐騙的對象就是衙門裏的人哦。”楊湘瑤湊近了些,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
楊钰明白了:“雲根的新縣令到了?”他整個白天都在外面,還沒聽說這件事。既然楊湘瑤都用上了“坑蒙拐騙”這樣的詞,想必又是個不怎麽樣的。
“又不能做自己人?”他望向吳懿。
吳懿默默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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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钰嘆了口氣。
“最差也不過是和從前一樣吧?之前都可以,以後也一定可以的。好啦,好啦,別那麽沉重啊。”楊湘瑤把手擡高,用力拍了拍哥哥。
夜,四野俱寂,只有遠處值夜士兵解悶的說話聲隐隐傳來。吳懿房中的燈還亮着。
明明今天沒有多少事務需要處理,是難得的可以早睡的日子,他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
楊湘瑤說的沒錯,目前的情況再差也不過是和從前一樣,然而這并不是身值得欣慰的事。從前的情形已經是最差了,自然沒有辦法繼續壞下去。
他科舉時不願同別人一樣去走大人們的門路,也沒有什麽背景,被人從姓名上做了文章,改了名次,堪堪吊在了二甲榜尾。參與評卷的老翰林還算正直,悄悄派下人來暗示了他。當年也是少年意氣,又恰好那時候還不是指揮使的邢陽看中他熟讀兵書,他便幹脆跟着來了北疆,做他邢陽帳下一謀士。到如今,已有五年了。
五年間大小戰役經歷無數,記下的功勳也是一年年地漲。京裏那些老爺們哪裏看得見其中多少艱苦,他們眼裏只有實打實殺敵記下的功勞,便也想着把自家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們塞進來,叫邢陽看護着也不至于吃苦,過個一年半載再接回去,履歷上便都是實跡,與送到太平州府裏去吃空饷混來的便是天差地別。
那幫貴公子們來了得好生照顧着,不能有半點差池,有功還得歸他們,有過只能自己扛。北疆戰場又不是玩耍的地方,這種事情邢陽與他哪裏肯做。這便結下了梁子。克扣糧饷這類的事情到還能解決,近兩年鄰近的州縣換了四五任守官,來的都是早被收買了的。
再這樣下去,只怕三人成虎,惹得聖上當真覺得他們居功自傲,統統收了兵權四散調開,再由那些大人們換上合意的人選,則北疆危矣。軍中将士不乏烈性的,心直口快,再被撩撥着說出些無可挽回的話來,恐有性命之憂。
今日又見了莊鈞那般人物,叫他如何不煩心。年年如此,便是再熱的血,經這三番五次地拿冰雪去激,也早該涼透了。
吳懿拿手撐住額頭,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一根燈芯快要燃到盡頭,只留下一點點在燈油邊緣苦苦掙紮着,光線變得晦暗,他挑了挑,卻懶得去拿另一根來續上。
讓它燒吧,燒完了我就去休息了。他想。
失眠也是常有的事了,心思煩亂,自然睡不着,卻沒有那麽多時間能供他胡思亂想。他總是會定下一個時間,時限一到就強迫着自己放空,閉上眼躺着,總歸要休息一會兒。第二天他還得精神奕奕地出現在所有人面前,做他們談笑自若的軍師。
門被人敲動了:“軍師?現在方便嗎?”
是楊湘瑤。
他收拾好情緒,過去開門:“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這麽晚你不也沒有睡嗎?”她把背在身後的手遞到他面前,手中是一個長方形的小木盒,“給。”
“這是……”吳懿打開看了,裏面是一根根線香,溫和沉靜的味道幽幽地散發開來。
“安神用的。”楊湘瑤道,“挺晚了,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早點休息比較好。”
吳懿了然,想是白日裏見過莊鈞之後一時煩悶,叫她記住了,這才來送安神用的熏香。許是夜晚能将人心裏的情緒放大,他有些觸動,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他定了定心神,合上蓋子,道:“多謝你費心了。這麽晚了,你獨自來找我,叫人看見對你不好,我也不便相送……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沒事,我和師兄一起來的。”楊湘瑤把手一指,叫他看清了藏在漆黑角落裏的公孫冽,“剛剛看完星象呢,這就回去了。”
“那晚安啦。”她彎起眼睛,活力十足地笑着向他揮手道別。
吳懿掩上門。
燈火越來越暗,越來越暗,終于倏然熄滅了。
一片黑暗中,他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第二天一早,莊鈞派的人就到了。他也算是分秒必争,連夜挑選好了送去的東西,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賠罪信,并且識趣地沒有出現在吳懿面前,還請送禮的小厮帶了句口信。
可惜了,軍事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大軍的軍師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所有東西,包括那一句口信,都被攔在了門口,普通士兵不敢自作主張,先跑去通知了負責值夜的校尉,校尉聽是新來的縣令送與軍師的東西,又差人去問吳懿如何處理。
吳懿正埋頭在文件堆裏,哪有功夫把注意力分給他,也沒問都有些什麽,随口吩咐道先把東西收下,把人請走,他稍後再去看。
小兵得了指示走了,校尉聽了吩咐,手一揮道:“軍師公務繁忙,不便見客,東西和話我們都會幫忙轉交的。”
小厮在門口頂着一幫板着臉的大漢嚴肅的目光站了半晌,心理壓力極大,早就想溜了,這下子如蒙大赦,把東西往人手裏一送,飛快地大聲說完了主子交代自己的話,行過禮就悶頭離開。留下那麽多人面面相觑。
剛才這個小厮說什麽?他們軍師哪裏來的心上人?新縣令怎麽就冒犯軍師的心上人了?
一群人露出了驚悚的表情,四處想抓昨天跟着去的兩個兄弟問問究竟。
“一大早在這裏幹什麽呢?!還不去訓練?!”關文被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吸引過來。
圍作一團的士卒們立刻作鳥獸散。關文叫住校尉,問道:“怎麽回事?”
校尉立即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關文的臉色立刻變得詭異起來。他分明記得昨天和軍師一起去的是楊姑娘。要說這兩個人有點什麽,他還真不太信。
關文告誡校尉,讓他手下的人不要亂說閑話,揮手叫他去忙。
潘涵潤今天不當值,錯過了方才熱鬧的時候。他慢慢悠悠地晃出來,看見關文面色古怪,不由得好奇,多問了兩句:“關将軍,剛才怎麽回事?表情怎麽這麽奇怪?”
關文斟酌片刻,想想他與楊姑娘也算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告訴他也不妨。
于是潘涵潤的神色也扭曲起來。他曉得這個新來的縣令一腳踩進了軍師和楊湘瑤随手下的套,被敲了一筆。但是什麽套能把兩個人套成這種關系?可別是個套中套,吳懿這人把楊湘瑤也給套了進去吧!
潘涵潤出離震驚、出離憤怒了。當年他都沒舍得,好好養在地裏的好白菜難道要被這居心叵測的老狐貍拱了去不成?
“我去找子瑜。”他扭頭就走。
坐在溫暖屋子裏處理文件的吳懿猛然打了個寒顫。
奇怪,怎麽忽然竄起一股寒意。他有些困惑,呵了呵冰冷的右手,微微活動一下脖頸,重又提起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