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不是我沒有
等到午休時間,今天當班的參謀老先生起身告辭去吃飯,吳懿打算去先過去點一點莊鈞送來的東西。楊湘瑤也很好奇他的“誠意”究竟包含了多少東西,便跟過去瞧瞧。
沒想到楊钰、潘涵潤和公孫冽都在。
楊钰和潘涵潤兩個并肩坐着,看見他們兩個一起過來,原本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表情又扭曲起來。半天沒見的公孫冽竟然也在這兒湊熱鬧,他不知從哪兒端來了茶杯,靠在桌子上,慢慢地喝茶,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模樣。
“你們都坐在這,這是幹嘛呢?”楊湘瑤被這怪異的場面鎮住了,“怎麽搞得跟三堂會審一樣。”
楊钰輕聲喚道:“瑤瑤,你先過來。”
楊湘瑤不明就裏,走過去在他身邊站定:“做什麽?”
公孫冽抿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開口:“晨間雲根新上任的莊縣令派人來,向軍師賠禮道歉。東西在這。”
他讓開一些,讓別人看見被擋在身後的幾個盒子,還有壓在一旁的一封信箋。
“昨日前去拜會過後,我就料到他定會前來賠禮了。”吳懿悠悠道。
他被這幾個人一番動作弄得有些懵,實在不解其意。
公孫冽故作高深地笑笑,道:“可是,貧道聽聞随着這些東西來的還有一句口信。晦之你想必不能料到他叫自己小厮傳了什麽話。”
楊湘瑤動了。她慢慢摸過去,想看看那封信裏寫了什麽。
一般來說,書信與口信的內容應當是有些關聯的。
公孫冽按住她蠢蠢欲動的手:“玄清你別動,先叫他猜猜。”
這般沒頭沒尾,他哪裏猜得出來?吳懿苦笑道:“你們就別取笑我了。他說了什麽?”
“他說……”潘涵潤每每回想起這句話都覺得如在夢中,語氣飄忽地複述道,“昨日實為不知情,無意間冒犯了軍師大人的心上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前來,特此送來賠罪之禮,還望軍師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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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懿怔住了。他确實沒有想到莊鈞能說出這種話。于是他的表情也變得和潘涵潤他們一樣詭異起來。
楊湘瑤猛地扭頭,從公孫冽手底下抽出那封信拆開來。她的表情由詫異轉為愉悅,身子一邊讀一邊微微顫抖着,把信紙舉高遮住臉,連那兩張紙也抖得嘩嘩作響。等到一目十行地飛快讀完,她把信紙從面前挪開,露出緊緊抿着嘴,憋笑憋得面色微紅的一張臉。
她把信紙往吳懿手裏一塞,終于忍耐不住,以袖掩面,笑出聲來。她笑得彎下腰去,向後退了幾步,靠在桌邊,一手支撐着桌面,另一只手捂住臉,清脆的笑聲從指縫間流瀉出來。
她笑了一陣,哎唷哎唷地吸氣,捂住笑得有些發痛的肚子,生理性的淚珠亮瑩瑩地綴在眼角,面帶着還未散去的笑意,道:“我來和你們解釋一下吧。昨天我們去見他,一開始我沒自我介紹。這個人……反正思想不正。軍師就表現出了一點點不滿嘛。後來他估計以為我沒發現,這是送過來的……應該算是封口費?”
“不過他能短時間內想象出如此複雜的人物關系,我也是蠻佩服的。”楊湘瑤感嘆道。
吳懿無奈道:“他會這樣想,我确實沒有料到。抱歉。”
潘涵潤微妙地松了口氣,可面上異色不減。
楊湘瑤忽然感到一絲不妙:“等等,這話有多少人聽過了?”
“基本上傳遍了。”公孫冽憐憫道。
“該不會都知道說的是我吧?”楊湘瑤抱有一絲僥幸。
“應該是這樣。”楊钰沉重道。
她感到驚悚:“怎麽傳得這麽快?難道他是站在門口大喊出的這句話嗎?”
“據我所見,确實如此。”潘涵潤證實她的猜想。
“啊哈哈,”楊湘瑤讪笑着撓撓頭,與吳懿對視一眼,“這可有點不妙啊。”
難怪她來的時候也受到了那種自以為隐晦的探究目光的洗禮。這下樂子大了,她可不想被看門大叔做飯大爺關心情感問題……
莊鈞送來的東西裏面除了金銀布匹,還有各式珠寶首飾。
金銀布匹好說,慣例收歸公用。面對那一盒首飾時,在場三個男人統統沉默了一陣,十分整齊地望向楊湘瑤。
“看我幹嘛……”楊湘瑤也沉默了。
“你不要嗎?”吳懿問道。
昨天不是還因為沒有東西給自己而失望嗎?
“要啊。白給的為什麽不要?”楊湘瑤斬釘截鐵,“但是這些東西我要了也沒有多大用啊。”
一盒子金燦燦銀閃閃的飾品晃眼的很,在現代生活過,再看這些金飾,怎麽看怎麽都有種撲面而來的暴發戶氣息。楊湘瑤不忍直視地撇過臉。
“不如給你們處理了呗,反正本來也應該這麽辦的吧?”她随意道。
“……”吳懿一時無言。這也太果斷了些……她不喜歡這些嗎?
“你留一樣吧,省得日後莊鈞問起來不好看。”吳懿建議。
“說得也是。”楊湘瑤從善如流,随手拾了一支金釵拿在手上:“行了,就這個吧。”
吳懿點點頭,出門去吩咐得力的小卒分地分時分批把這些首飾出手,然後先一步離開。
為她的名譽着想,最近他們還是不要走在一起的好。
折騰了半天,楊湘瑤這才想起腹內空空,嚷嚷着要去找點東西吃。楊钰從外面回來,聽說這事就跑來蹲着他們兩個,也還沒有吃飯,兄妹兩個難得都有空,便一起去食堂裏看看。
這會兒早過了用餐高峰期,打飯的許叔帶着帽子,裹着厚厚的襖子,搬了張椅子坐在門外向陽的地方曬太陽。
許叔在這北軍裏待得比誰都久,早年受了傷,從前線退下來,又無父無母、無妻無子,沒處可去,索性留了下來,做些後勤的雜事。一晃十幾年,許叔年紀已經足夠大,大到這裏任何人見了他叫一聲“叔”都不會亂了輩分,漸漸地也就被忘了名字,只被人喚作“許叔”。
見他們來,許叔從椅子上站起來,帶着老年人獨有的慈祥招呼道:“是小楊啊,老頭子就說今天還沒見過你們咧,飯菜還有些,在竈上熱着呢,來來來。”
似乎世界上所有的食堂大媽大爺們在飯菜快要賣完的時候都能突然治好手抖的毛病,這時候來雖然沒得選,但分量絕對充足。楊湘瑤不免攔了一攔:“許叔,夠了,我吃不掉這麽多。”
“哎,好,好。”許叔應着,放下了還想望她碗裏添的勺子。
“許叔!”吳懿的小厮推門進來,“還有飯嗎?俺給軍師打點過去。”
“有,有!”許叔向後廚一指,道,“還熱着吶,你自己去吧。”
小厮提着食盒,蹬蹬地跑進去打了飯,又蹬蹬地跑出去。
見他這樣,許叔笑罵道:“這小子,這麽急匆匆地趕着幹嘛去。”
“小楊啊,”他轉過臉來,笑眯眯地問道,“小吳今天怎麽沒和你一起來啊?”
大抵老年人無聊起來都愛瞎操心小輩的情感問題,許叔年紀大了,自然也不能免俗。他也聽說了外頭私下裏傳遍了的各種說法,不禁勸解道:“小楊啊,許叔知道你昨天受了委屈,心裏不痛快。可你也不該和他置氣啊……”
吓得楊湘瑤一口飯噎在嗓子裏不上不下,楊钰拍拍她的背,給她順平了氣,她便急忙打斷道:“許叔,沒,我們根本就不是那種關系!”
許叔用看自家孫女的慈愛目光看着她,笑道:“你啊,你們兩個天天一起過來吃飯,就聊天的那股子融洽的勁兒,老頭子我還看不出來?”
他喜歡這個小姑娘喜歡得緊,又漂亮又讨喜,還願意幫老頭子修桌椅板凳,道袍一穿一身仙氣,真個好似下凡的仙女一般。
在他眼裏,吳懿也是他見過的頂頂聰明頂頂俊俏的後生。這兩個人要真能成了,豈不是郎才女貌,一段良緣。
堅持自己意見的老年人是很可怕的,因為這時候往往意味着他們已經聽不進別人的話了。
楊湘瑤捂臉,她現在是真的想去跳黃河。總歸許叔這邊是說不清楚了。
前段時間他們忙到陀螺似的直轉,更別提大小文件恨不得都要軍師過目才能放心,他們吃飯的時候都是在讨論沒處理完的公文應該如何回複,而且也不只她和吳懿兩個人在場。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麽看出氣氛融洽來的。
楊钰見妹妹尬住了,想幫忙解釋兩句,話還沒出口就被許叔熱情的勸解給攔了回去。
“小楊你也是啊,”他轉向楊钰,語重心長道,“這世上哪有女兒家大了不出嫁的,能遇見個情投意合的是好事。你也別總把人看得緊緊的,遇見這些事也要多勸勸……”
眼看着逃不過許叔慈愛的唠叨,兄妹兩個對視一眼,雙雙選擇放棄辯解,轉而悶頭扒飯,而後道聲“我吃完了”,逃也似的離開。
楊湘瑤長出一口氣:“這樣的長輩真叫人招架不住……”
楊钰點點頭,深表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