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詛咒
宇文肅下戰書的當天下午,張蘭兒忽然發起高熱來。
早晨帶她出去玩的奶娘自責萬分,認為全都怪自己沒拒絕小姐,帶她出去,這才着了涼。
這病起的毫無征兆,之前還完全好好的,突然之間她就暈倒,高燒不退。
李氏連忙派了使女去請大夫,也不敢告訴張明,怕他擔心。大夫來看過,藥也喂着她喝了,到了晚間卻還沒有半點起色,不由得李氏不焦心,家裏幾個女子急得團團轉,拿不準究竟該不該告訴張明去。大軍過兩日就要開拔,不敢叫他分心。可蘭兒生這一場急病也并非小事。
關晴雪聽說張蘭兒生病,主動過來幫忙,眼看着降溫的毛巾換了一條又一條,張蘭兒還是非常難受的樣子,她也不知如何是好,還得安慰着李氏,讓她不要過分焦急。
已經是三更半夜了,外邊仍舊忙忙碌碌,為後□□軍作準備。李氏坐立不安,關晴雪正安慰着李氏張蘭兒也許很快就好了,忽而靈光一閃,拍手道:“不如請楊姐姐來瞧瞧,興許念個咒語就好了呢!她總有辦法的!”
李氏也是病急亂投醫,她聽關晴雪這麽一說,忙喚使女過來,要她去請楊湘瑤來。
使女應了聲,慌慌張張地去請人,步子還沒邁出多少,便看見楊湘瑤挎着包急急忙忙地推門進來:“蘭兒在哪兒?”
使女驚得呆了,顫巍巍地指了指張蘭兒睡着的房間,楊湘瑤沖進去,留下一句“都先別進來,有人找我就說在忙”,旁的什麽也不解釋,直接從裏面鎖上了門。
李氏回過神來,有些擔憂又有些放松地疑惑道:“并沒給她說過,楊姑娘如何知道蘭兒生病的?”
關晴雪心道我怎麽知道,我說要請楊姐姐過來也不過是擔心蘭兒在外頭撞了什麽髒東西,沒想到還真給我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嫂娘不必擔心了,姐姐既然帶着東西來了,妹妹想必很快就沒事了。”她又倒了一杯茶遞給李氏,“嫂娘先坐下歇歇吧,別累着了。”
李氏順從地坐下,機械地喝着茶,眼睛卻一直盯着張蘭兒房間的門,等着它打開。
楊湘瑤從包裏拿出一只小人偶,紮破張蘭兒的手指,取了一滴血抹在人偶的心口,随後把人偶放在她的額頭上,只見那人偶原本空白的面容緩緩扭曲、成型,最終與張蘭兒變得一模一樣。
等到人偶變化完成,楊湘瑤将人偶拿下放在一旁,寫了兩張符紙燒掉,把符灰和朱砂調在一起,在地上畫好了兩個一大一小挨在一起的法陣,把張蘭兒從床上抱下來,放在大的法陣中央,又把人偶放進小的那個裏面,将兩個陣聯系在一起。
她口中喃喃念動咒語,兩個法陣都被激活,泛起糜爛的血紅色,張蘭兒身上仿佛有什麽掙紮着被強硬地拽離,塞進人偶裏去,那個東西掙紮哀嚎着,不斷沖擊着小型法陣的壁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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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法陣被沖擊撼動着,卻又堅定不移地向內擠壓,最終把它完全封印到了人偶身上。
見詛咒轉移完成,楊湘瑤取出一柄匕首,用力戳下去,斬斷了兩個法陣之間的聯系。
“啊──”人偶忽地發出一聲尖銳的嚎叫,門窗被這聲音震動得砰砰作響。
外面的人也被這聲音吵得耳朵疼痛不已,李氏唰的一下站起來,不安地問道:“沒事吧?”
楊湘瑤不能分心,她伸出手去,按在人偶上,主動催動詛咒加速,只見人偶的身上出現一道道劃痕,眼球脫落下來,啪地落在地上,卻被束縛着無法滾遠。它的整個身體都出現了灼燒的焦痕,然後從心髒處開始腐爛,緩緩化作堆漆黑的膠狀物。
在它的頭顱也即将消融時,她把匕首整個釘在了它的頭上。
嚎叫聲戛然而止。
楊湘瑤将這些殘留物一把火燒掉,小心的把灰燼收集起來,又擦幹淨地上的法陣,把張蘭兒抱回床上去,試着探了探她的額頭——已經快要恢複正常了。
保險起見,楊湘瑤還是分出一縷靈力順着她全身的脈絡走了一遍,确認沒有詛咒殘留,這才打開了門:“沒事了。”
門外關晴雪拉着李氏,免得她一個激動就沖進房間裏去。
見楊湘瑤出來,李氏後退幾步,脫力般倒在椅子上,喃喃:“沒事了,沒事了……”
等李氏休息好了,詢問她如何得知蘭兒碰了髒東西,楊湘瑤道:“我循着氣味來的。只怪它氣味并不明顯,我沒能及時發現,叫蘭兒受苦了。嫂嫂可莫怪我呀。”
李氏哪裏會怪她,千恩萬謝還嫌來不及呢。此刻已是後半夜了,楊湘瑤稍微坐了一會兒,推說還有事情要忙,就先離開了。
……
更北邊一點的營寨裏,張明在屋裏焦躁地踱步。
方才他剛剛忙完,回到自己的屋裏,阖上門點燈,那牆壁上的燈剛剛閃了一下,就又熄滅了。
他被一吓,猛地回頭,黑暗中看見自己的椅子上坐着一個笑眯眯的男人。是宇文肅的手下。
他道國師大人給張蘭兒下了詛咒,這個詛咒只有施術者可解,旁人要解則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也未必成功。
手下呵呵笑道:“将軍不必換人來,在下不過是一個投影,摸不着抓不到的。”
“将軍想必是不信了。”他聲音輕挑道,“沒關系,在下可以給将軍看看。”
手下一揮手,呈現在張明眼前的是李氏一幹人焦慮不安地照顧生病的張蘭兒的畫面。
見張明神色松動,手下繼續道:“若張将軍願意歸降,就是幫了我們國師大人的忙,令愛身上的詛咒,自然可解,若是不願——”
他刻意停頓下來,呵呵笑着,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縫隙,融化進黑暗裏。
“将軍好好想想。”最後只留下了一句似是好意的勸告。
事關愛女,張明無法保持鎮定,立即出門叫小卒跑一趟,去問問情況,随後把門一關,焦急地等待着結果。
老實說,他并不喜歡打仗,當初進入軍隊也不過是為着父親的期望,更沒有什麽收複失地的雄心壯志。反正保持現狀也可以擁有不錯的生活,戰争反而會使他夫妻分離,甚至再也看不到可愛的妻女。
所以他是主和派的人。
但他也不願意背叛自己的國家。可當家國大義與身邊人的安危碰撞在一起,他不可避免地動搖了。
他自然不願讓女兒白白受苦乃至殒命,但是如若投降他有何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父母?
張明沉沉嘆息,陷入糾結中。
“将軍不必憂心了。”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又來?
張明一個晚上連續被吓了兩回。他僵硬地轉頭,對上身後一雙幽幽的草原上的狼一般的綠眼睛。
“啪。”來人打了個響指,點亮了一直被遺忘的燈。
楊湘瑤翹着腿,收回打完響指的手,抱臂坐在他的椅子上。
她一直關注着張明,宇文肅的手下一來和他接觸,她就知道了,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她才急急忙忙收拾東西去張蘭兒那裏。宇文肅這次着實惡毒,那個詛咒嚎的一嗓子,即便隔着幾層封印還是震得她頭疼。
宇文肅用的詛咒是禁術,她把詛咒轉移到其他東西身上的方法也是禁術,幸好只是個人偶,并不是真的人,違背天道帶來的反噬可以忽略不計。即便如此,光是施術需要的靈力就已經很多了,若不是前幾天剛剛有過爆發式增長,可能都不足以支撐它完成。現在雖然成功了,不過她的靈力也快要見底了,恢複得還特別慢,可能是使用禁術的副作用吧。
鑒于到張明這裏,來回都需要用靈力,還要預防可能存在的突發情況,她幹脆撤掉了掩飾瞳色的術式,減少不必要的消耗。
“楊姑娘?”張明懵了。她眼睛怎麽是綠的——不是,她是怎麽知道的?
“蘭兒已經沒事了,具體情況過一會兒将軍的小厮會來回報,我剛才看見他了。”楊湘瑤道,“天亮後她們會和晴雪她們一起去後方的城裏。我會關注她們,這種事不會再發生。”
“後日──不對,已經是明日了。一早我們就要啓程去定陽關,好好準備吧。張将軍,夜安。”
瞬間,她也從張明眼前消失了。
張明:“……”今天晚上他這個邊境小寨還真是熱鬧。
“将軍,将軍!”小厮在外面敲門。
“夫人說小姐下午确實發了燒,不過多虧了楊小姐,現在已經好了。”他彙報道。
小厮見張明仿佛早有預料,不像叫他去問時那樣焦急,點點頭,複又把門關上了。
……
大殿中,屬于張蘭兒的命燈忽然由紅色轉為青色,火舌倏然竄起,将整盞燈吞沒了。
“大人,這是怎麽一回事?”手下疑惑道。
宇文肅冷笑一聲,喉中嘶嘶作響:“楊玄清。沒想到她竟然願意為這些凡人做到這個地步。”
定陽關……就在那裏做個了斷吧。
“到時你先行前往定陽,我處理完了事務再來。”宇文肅道。
手下躬身,謙恭道:“屬下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