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番外五

第四十五章 番外五

我跟黎翹在香港偶遇了。

這事情說來也巧,他去香港參加電影頒獎典禮,而我也恰好跟着西班牙舞蹈團去那兒演出,正帶着塞爾吉奧在街上閑逛的時候,突然就被黎翹的助理逮着了。她逮着我以後立馬又喊來倆保镖,一左一右地把我挾持走了,扔下一個八國混血小帥哥在異國他鄉的陌生街道上“袁”“袁”地瞎喊。

所以說,這世上有些人朝夕相對也是相看兩相厭,而有些人冥冥之中自有千裏相會的緣分。

酒店裏,黎翹看見我時還挺驚訝,挑着一道眉毛問:“你怎麽來了?”

我反應快,順嘴瞎掰:“想爺了呗,一知道你入圍,我二話不說,颠兒颠兒地就來了。”一見着那張英俊得沾着仙氣的臉我就每一根毛發都戰栗,每一處毛孔都喜慶,我笑彎了一雙眼睛撲上去,兩腿一蹬就想往他懷裏跳。

黎翹身後有一整個造型團隊,少說二十個人,他特別嫌棄地推了我一把,冷着臉說:“注意影響。”

我讪讪打住,悻悻剎車,還沒從這洩氣勁兒裏緩過來,這位爺忽又一把拽過我,捧起我的臉使勁地吻。

他的唇很軟,還帶着勾人的甜,他的舌頭伸進我的嘴裏,細細描畫我的牙齒,我們接了一個我有生以來最漫長最細致的吻,這個吻,包含了巴塞羅那的熱烈與老北京的喧嚣。

我去的時候正逢某奢牌的品牌公關送晚上黎翹參加電影節穿的禮服,精挑細選的三件西服,我看着都差不多,黎翹卻只瞥一眼就說,不行。

電影節開幕在即,西服還得派人送來,那公關趕緊一個電話回去,讓人在旗艦店裏給他重新選了兩件,又全拍下視頻,發來讓黎翹挑選。

皇帝不急太監急,黎翹皺着眉頭,慢條斯理地挑揀着、嫌棄着——對方一行人都是女生,尤其一個看似初入職場的菜鳥,大概從沒見過這麽難伺候的主,已經微微紅了眼眶。

黎翹始終不滿意,忽然揚手招我過去,讓我給他選一件。我從沒見過他這麽糾結一件出席活動的禮服,八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褲管的西褲至于那麽難以抉擇嗎?

在我眼裏,黎翹是那種特別在意自己形象的人。想來即使不從事演員這行,這份在意,也能令他在鏡子前頭捯饬自己數小時。其實我覺得這種精細到乃至屁精的行為,對比他起床後随意洗把臉的樣子根本沒差,誰讓這人天生麗質難自棄,怎麽捯饬,倒不捯饬,都是我的黎傾城。

不過通常情況下,黎翹不會在穿衣服這個問題上折騰品牌公關,這回一反常态,多半還是緊張了。

他久旱不雨這些年,眼見甘霖将降,一定是諸多渴盼期待,諸多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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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了,什麽破頒獎禮,不想去。”黎翹這麽跟我說。果然,衣服只是一個幌子。

“可是你的《浮躁》都入圍了呀,現在再說不去?”

“入圍了就得去嗎?讓我給顧遙那王八蛋再陪跑一次?”

顧遙這回也提名了,還是又提名了,他坐擁數個影帝頭銜,這部《大舞蹈家》依然是獲獎最大熱門。前陣子先聲奪人,已經斬獲了一個最佳男主,偏偏那個電影節黎翹的《浮躁》也獲得了提名,也是幾位男演員裏奪魁呼聲很高的一位。當時黎翹在國外拍戲,讓林姐早早安排了公關團隊替他寫了獲獎感言,就等着臨門一腳——可惜到頭來,還是顧遙笑到了最後。

不久之後網上有傳,黎翹與顧遙在那電影節之後的一個群星慈善活動上大打出手。我沒向黎翹求證這個傳言,其實明眼人也都看的出來,這倆影壇大腕的關系已經降至冰點,但凡照面必是水火不容,連昔日在媒體面前的裝模作樣都能免則免。

進門來的林姐看我一眼,頗自得地跟我打聲招呼,似乎一點也不奇怪在這地方撞見我。她耐心地跟黎翹解釋:“這次和上次不一樣,這次呼聲真的是很高的……”

“呼聲高又怎麽了?拿不拿獎我從不介意。”黎翹微微眯了眼睛,一臉不知所想的表情,半晌才問:“這次……呼聲真的很高?”

我在心裏暗笑,裝,你丫再裝。不過想想也是,出道這麽些年,除了一衆女性粉絲,收獲零影帝、零好評、零業內認可,換誰都得憋着口惡氣一待雪恥。

現在國內的電影行業是既浮躁又浮誇,太多電影人追求的是商業與票房,忘記的是藝術與底線。但爺這部《遣唐》真不一樣,我偷偷看了不下五遍,每一遍都覺得我的爺演得真好,每一幕畫面都帶勁,每一幀定格都有戲。當然批評的聲音仍有,我猜不是同行心有不忿,就是多年的黑子死咬不放,于是我注冊了幾個小號,在各大網站和社交平臺,跟他們往來厮殺,血雨腥風,何其痛快。

黎翹坐在那裏,讓幾個助理輪流在網上搜電影與他的評論,還讓他們大聲念出來。

林姐念了一篇網上很火的評論,笑着跟黎翹說:“這帖子挺熱的,轉發量驚人,都上熱搜了——喲!這嘴太歹了,歹得跟我們駱冰有的一拼——”

黎翹從林姐手裏接過手機,匆匆看了那帖子一眼,然後斜着眼睛睨我:“就是你吧?”

我挺詫異:“這都看得出來?我這回多文明吶,‘屎尿屁’三個字一個沒有,講的都是大道理……”

“誰還能貧過你這張嘴?豬不劁不胖,你袁駱冰就是天生嘴欠皮癢,三天不打就得上房。”黎翹笑了,點了點我的鼻子,“一會兒讓劇組給你安排一個身份,你跟我一起去文化中心,如果這次真能拿獎,我希望那一刻在我身邊的人是你。”

“爺,我也想……可是……”

按說我本該親眼見證他領獎的那刻,可偏偏事有湊巧,我這回來香港是來跳舞的。演出我不是主角,不過衆綠葉之一,卻是我重拾舞蹈之後,頭一回登上這麽大、這麽熱鬧的舞臺。

黎翹很有些不高興。但我看得出來,他強忍住了不高興。他從品牌公關手裏選定了禮服,就着人把我轟了出去。

晚上的演出十分成功。在臺上跳舞我永遠心無旁骛,但低頭謝幕時我卻熱淚盈眶,每每登上舞臺我都會難以自禁地想起老袁與老娘皮,想象他們一個在天上、一個在遠方,都向我投來無比欣慰的目光。

演出結束我謝絕了與塞爾吉奧一同出去泡吧慶祝,匆匆忙忙趕回了酒店。雖然因為舞蹈錯過了頒獎現場,但我仍想親身體會一把當時當刻黎翹的心境。

《浮躁》的一撥坐在左邊,《大舞蹈家》的一撥坐在右邊,鏡頭不時地在這泾渭分明的兩撥人間切換,反倒讓香港本土的電影人都成了陪襯。顧遙始終面帶淡定微笑,似乎胸有成竹,而黎翹一直雙唇緊抿,眉頭微蹙。

在“最佳男主角”的名字被念出之前,鏡頭裏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那種緊扼咽喉般的情緒通過屏幕傳給了我,我雙拳緊握,汗濕背脊,整個人不住地發抖。

直到聽見頒獎的那位名導,念出黎翹的名字。

最佳男主角,《浮躁》,黎翹。

塵埃落定。

我的一口氣卻半晌沒緩過來。鏡頭下的黎翹正與身邊的導演、演員一一相擁,然後他依然擺着一張冷酷到底的臉,看似從容不迫地上臺領獎。

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與衆人為伍,上臺以後與那名導客套地擁抱一下,獲獎感言也相當幹脆。

他說,《浮躁》不浮躁,電影很好,獎也很好。

也許只有我看出他正竭力壓抑自己的情緒,他眼眶微微泛紅,抿嘴的表情不太自然,聲音也刻意保持着平穩。

不管怎麽說,真好。

我在電視機前一邊傻笑一邊鼓掌,噼噼啪啪停不下來,掌心都紅了。

拿獎之後少不了得參加慶功宴,我知道這種慶功宴向來有頭沒尾,一瘋起來就剎不住車,所以我在酒店的大床上等了黎翹兩個小時,确認他一時半刻回不來,便決定洗洗睡了。

為了今日演出成功,這陣子我是真真的聞雞起舞,腦袋剛一碰上枕頭,人就徹底厥了過去。我正與莊周論蝶,睡相猶如死豬,口涎直流。突然間,有人推了我一把,我迷迷糊糊聽見來人的聲音,他令我趕緊起來。

我約莫醒了一半,可仍不願意好好睜開眼睛,一翻身又把頭埋進被子裏。不一會兒那聲音又響起來,這回聽來已明顯帶上了不耐煩的意味:“起來,快!”

我人尚懵,眼半睜,我慢吞吞,懶洋洋,結果徹底惹毛了對方,一記爆栗從天而降:“起來!”

“這都幾點了……”我揉揉眼睛擦擦嘴,神志還未完全清醒,特別熟稔又自然地背身伏在床上,主動撅起屁股,撤下褲子。我說:“爺,您慢點用……”

身後的黎翹似是愣了愣,好一會兒,他才擡腳一記猛踹,正中我的屁股。他估摸着是被我氣笑了,聲音聽着倒沒先前惱了:“誰用你了?喊你起來一起看演出。”

這多尴尬,我都剝光洗淨擺上桌了,對方居然不想用。于是我沒把褲子拉起來,反而腆着臉往黎翹懷裏鑽,嘴裏老沒正經地說:“爺,你還是用吧,狠狠用,把我用壞了吧……”

這下估計黎翹快被我氣厥過去了,他擡手欲兜我,我耳畔呼呼一陣風聲,吓着了。沒想到最後關頭他的手撤了力,只是輕輕在我腦瓢上兜了一下,很輕很輕的一下,他說:“真不用你,聽話。”

我不得不離開被子,把一雙惺忪睡眼揉清醒了,望着他:“我知道你拿獎了高興,我也高興着呢,真的……”

黎翹爬上床,将我餡兒似的裹進他的懷裏,對我說:“我是高興,為自己,也為你。”

他的身上帶着特別好聞的酒氣,我看着他摸出手機,非讓我跟他擠着一起看演出。

我的演出。

原來這人身在曹營心在漢,特意安排了人去看了我的演出,也不知怎麽蒙混過關,還偷偷錄下了全場。

一開始他從身後抱着我,不斷用他的手與唇撩撥我的敏感地帶,可後來他把演出看進去了,反倒不準許我動彈了。

黎翹問我,頭一回登上這麽大的舞臺,什麽想法?

我特別安心地枕在黎翹懷裏,在他身上那陣酒氣與香水混合的味道裏閉上眼睛,我說我突然發現,站上這麽大的舞臺,面對這麽多的觀衆,和我過去一個人在小區裏的空地上偷偷練舞并沒什麽不同;我說我曾經以為現在的生活就是我的目标,可真當這個目标實現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天很寬,路很長,自己仍然很小,而遠方永遠在前方。

黎翹低頭吻了吻我的鼻尖,他說,巧了,方才拿獎的時候,我也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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