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邊兒桑璟兩姐妹出了廳子, 那邊兒薛夫人送走丈夫,拉着大兒子說話。
薛夫人道:“我看得真真的, 璟兒頭上戴的可是我選給你的簪子, 快說, 是怎麽回事?”
薛嘯夷道:“是璟妹妹帶來的首飾不配今兒這身兒衣服,因此找我去借。”
“是這樣, ”薛夫人語氣有些失望, “你們自小一塊兒長大,相互幫助是應該的。既這樣,你也該乏了, 去午休吧。”
“娘, ”薛嘯夷開口,“兒子的親事, 還是留到鄉試之後再商議吧。”
“這是自然,還有一年...”
薛嘯夷打斷道:“那在這之前,如果您聽到桑嬸嬸說起有人想向璟妹妹提親,還請您...阻攔。”
薛夫人先是一愣,随後錘了下大腿, 笑道:“我就說,我就說, 诶呀,這下好了!既然這樣,我們問了璟兒的意思,就可以提親了呀!幹嘛還要等到一年後?”
“娘!您幹嘛那麽着急?”
薛夫人不滿地說:“璟兒已經十五了, 這幾天侯府忙,等這陣兒過去,不知道有多少媒婆急着往裏進。你以為那天仙兒般的人物,單給你留着?若不是因緣巧合,你怕是排不上號的。”
“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想現在就讓您去。若是去了,外人說起來,只會說這是尚書府和侯府的聯姻,是侯府大小姐下嫁給一個白身。璟妹妹委屈,我心裏也不甘。”
“你固然是為着以後着想,可也得為現今考慮考慮。璟兒也到了懂得情愛的年紀,難道她就沒有一兩個有好感的人?你可有告訴過她你的想法?”
“這...”
“你對我都說了,這有什麽不好意思,況且璟兒才是正主。我告訴你,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表情,眼神,動作,總會有所流露。璟兒又聰明,若是她看出了什麽,你又什麽都不說,她難免誤會你是個輕狂之徒,豈不是得不償失。”
“那母親的意思,是要我先告訴璟妹妹,然後您再去找桑伯父,把這事兒早定下來?”
薛夫人點頭道:“我是這麽想的,定下來,你也不用再為此分心,靜下來讀書,璟兒也能安心。”
“但我也見不着她了。”
薛夫人笑道:“原來還有這個原因,那你先跟璟兒說說,我去找侯夫人說說,暗裏說定,你看可好?”
“但憑母親做主。”
午覺起來,桑瑜送來了布料,桑璟看着布料,托腮思索要剪什麽樣式的。
靈陌說:“上次小小姐洗三宴上,我瞧見站在小姐身邊兒那位夫人帶的是個元寶形的,繡着祥雲,帶着流蘇,我瞧着也很好看。”
桑瑜搖頭:“到底還只是圖形不一樣罷了,也算不得新意。要我說,把那抽繩給舍了才算新。”
說着走到桌邊,拿筆畫起來,是個尋常雲朵花樣,在上面又畫個布蓋子,說:“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桑璟道:“這荷包樣式第一次見,可把繩子去掉還怎麽收東西呢?”
桑瑜道:“我也猶豫,這只好收個字紙什麽的,放在袖子裏或者懷裏了。”
桑璟點頭道:“如此也算它和荷包各司其職了。”
桑璟把布鋪開,剛拿起剪子,就聽綠绮說:“天兒還這麽熱,兩位少爺怎麽來了?”
薛嘯狄道:“我們自己待着又熱又無聊,所以來找你們玩兒。”
桑璟道:“我們這兒可有事兒幹,你們等一等吧。”
薛嘯狄央道:“好姐姐,別不理我們。哥哥說出去走走,說不定能發現個玩意兒呢。”
桑瑜倒了四杯茶:“要去你們去,被曬傷可不是玩兒的。”
薛嘯狄又立馬改口道:“我也這麽說呢。既如此,我就在這兒陪着你,讓哥哥和璟姐姐自己出去。”
桑璟笑罵道:“好小子,在我的屋裏倒嫌棄起我來了。”說着把東西都收拾起來,對薛嘯夷說道:“我今天就跟你出去這一趟,要是沒有好東西,我可要告訴薛嬸嬸,說你不念書。”
兩人沒讓丫鬟跟着,桑璟帶着換了鵝黃紗的帷帽,笑道:“我覺得黑紗好像要熱些,就叫她們換了這黃色的。”
薛嘯夷道:“換的挺好,黑色不配你,這黃色倒顯得明亮些。”
兩人專挑樹蔭走,走了小半柱香,桑璟問:“別是真的沒新鮮玩意兒,你在這兒白溜着我玩兒呢。”
薛嘯夷笑道:“你再耐心走半柱香,就知道了。”
桑璟又往前走了一會兒,便覺得有風把紗吹了起來,幹脆取了下來,只見所見之處滿眼皆綠。地上鋪滿翠綠的竹葉,偶爾有一兩塊兒金黃的光,裏面的風也涼爽。
桑璟笑道:“這是個好地方,外面的風都是熱的,只有這兒,風穿過竹林降了些溫度。”
“你回去還告狀不告?”
“那是外面燥,我心急說錯了話,嘯夷哥哥別和我計較。”
“好說,即是道歉,也要有誠意,我剛看你要剪一個荷包,不如就送給我,我就不計較我了。”
桑璟低頭罵道:“和女孩子要荷包,真是不知羞。要計較你計較去,誰還沒說過一兩句急話不成。”
薛嘯夷看她要走,趕忙拉住,賠禮道歉:“好妹妹,是我唐突了,好歹別生氣,這天熱,你再一着急上火,更容易氣病了。”
他一語未完,桑璟先撐不住笑了起來:“你數數這一會兒時間,咱倆生氣、道歉,轉了幾個來回了?”
薛嘯夷道:“都是我不好,坐一會兒心就靜了。”說着拉着桑璟在兩塊兒挨着的石頭上坐了吹風。
桑璟閉眼深呼吸,問:“這山裏我也幾乎年年來,怎麽這兒就被你發現了?”
“前次你說那竹子花樣是小魚兒畫的,我就想着她也不能憑空畫了來,就試着轉了轉,還真被我找到了。又因為後面收拾東西要走,就忙忘了。”
桑璟聽說,道:“那促狹鬼,知道有這麽涼快的地方也不告訴我。”“她不告訴你自然有理由,還是不要強問的好。”
桑璟點頭,又問:“你怎麽會想帶我到這兒來?”
薛嘯夷笑道:“我看你好像很喜歡竹子似的,繡的東西差不多都是這個。也不論種類,荷包、手帕、汗巾子,你家裏又沒有這個,所以就想帶你來。”
桑璟拿着帷帽在臉側扇風,遮住自己紅紅的臉,道:“因為這個配色簡單,繡着也不難。”停頓了一下:“你怎麽知道我繡的都是竹子?”
薛嘯夷雙腿岔開,身子前傾,小臂放在大腿上,十指交叉。聞言輕咳一聲,道:“咱們兩家關系好,我們來往多,時間一久就注意到了。”
“哦,”桑璟淡淡地,“那你的意思就是,和你來往多的其他大家閨秀的手帕絲巾花樣,你也都注意了?”
“不是,我沒有和其他女孩子來往多...不不不,不是,就算有來往,我也不會注意她們的。”薛嘯夷把身子轉着面向桑璟,鄭重道:“我只注意過你一個人的,以後也只想注意你一個人的。”
桑璟瞟了他一眼,又把頭低下:“你這話什麽意思啊?”
薛嘯夷看着她,一字一頓道:“如果你願意,我想喜歡你。”
桑璟站起身來,俯視他:“那我不願意呢?”
“還是喜歡你,不告訴你就完了。”薛嘯夷垂下眼睑。
“那我這個荷包還繡竹子,你要不要?”
薛嘯夷擡頭看她,桑璟笑着,明眸細眉,貝齒紅唇,像荷花般粉嫩的臉頰,配着灑下來的陽光格外好看。
他說:“要。”
薛夫人聽薛嘯夷說了,連忙寫了兩封書信,一封給薛律送去,一封送到侯府。
桑夫人看了書信也高興,倒是桑征有些猶豫:“事兒是好事兒,可萬一嘯夷歡喜過頭,只顧着哄璟兒,把讀書放到一邊,豈不是我們的罪過。”
桑夫人想了想,道:“薛姐姐肯定考慮過這一點。不過要我說,嘯夷那孩子,你自小看着長大的,還不知道麽?那孩子要強又努力,他自然不會允許自己沒有功名。這事兒咱先定下,他想着不能讓璟兒受委屈,更用功了,也說不定。”
“如此最好。那這信上說只我們兩家知道,這如何使得?”
“我也為這事兒疑惑呢?咱兩家知道有什麽用,人家上門提親的又不知道,若如此說,只怕把人家都得罪了。”
正說着,又有下人送來一封信。桑征展開一看,笑道:“原來為的是這個,倒叫我不好回絕了。”
桑夫人接過信,薛夫人寫道,原是為了兩個孩子還能見面才出此下策,自己也知道不妥,委屈桑璟。但是自己也已經和薛嘯夷如此說了,因此找二人讨個主意。
桑夫人看完信笑道:“瞧姐姐來的信,好像知道咱們一定會同意一樣。”
桑征笑道:“我原以為璟兒着性子,得找一個當兵的才能壓住,不想找了個知根知底的青年才俊。我是不成想有這意外之喜的,怎麽能不同意?”
桑夫人道:“哪有當爹的這麽說女兒,我瞧着我的璟兒就很好。你嫌不好,你找其他的女孩兒去。”
“夫人你誤會了。咱們的女兒自然是最好的。我的意思是找個壓得住她的,才能保護她。何嘗不是好意呢?”
“你厲害,我說不過你。我要去翻翻賬簿,給璟兒準備嫁妝去。”說罷笑着去了。
桑璟因答應了要給薛嘯夷做個荷包,就連着幾天不出門,發誓要做個最好的出來。每天只在屋裏研究花邊,配色,出門也不過請安,吃飯。薛嘯夷來找她,她也推說不見,只說等荷包做好以後再見。
薛嘯夷無法,又怕桑璟整日呆在屋裏悶着,所以找到桑瑜,讓她去看看。
桑瑜也正想着整日坐在那兒不好,準備去找桑璟,便順勢答應下來。
進了屋,桑璟放下杯口大的繡繃笑道:“你向來聰明,既然來了,好歹替我想一下這邊兒該怎麽弄。”
“連杯茶都不給,就要我出力,苦工也沒這樣的。”
桑璟把茶送到桑瑜唇邊,笑道:“妹妹請用。”
桑瑜就着桑璟的手喝了口茶,道:“你就照原先的用金色的錦緞鎖了邊就行了。咱們這樣式已經不同了,其他的竟也不好改的太多。”
桑璟笑道:“這樣也好,也省了我的功夫。”
桑瑜坐下來,笑道:“姐姐好不公平,繡給爹爹和侄女兒的都沒有如此上心,更別說我還沒得過你的活計,真真是‘親疏有別’啊。”
桑璟側過身子,認認真真收完尾,邊去下繡繃邊說:“妹妹別急着說我,再等六七年,你就每天想着給嘯狄做荷包繡汗巾,我和爹娘都要靠後了。”
桑瑜耳根發紅,把身子一扭,雙手揉搓手帕,嬌嗔道:“那有當姐姐給妹妹八歲的妹妹說這些的。姐姐越大越糊塗了。”
桑璟趕着做荷包,只說:“我如今正忙着呢,沒空陪你玩兒,你找別人去。等我明日做好了再去找你。”
桑瑜聽了,只得出來,卻見薛嘯夷還等在院裏,一見了她趕忙上前來問情形。
桑瑜笑道:“差不多了,最遲明天,最早今晚,姐姐一定會去找嘯夷哥哥的。”薛嘯夷聽了才放心回來。
晚飯時桑璟朝薛嘯夷使了個眼色,薛嘯夷會意。同薛嘯狄一起回了院子,又偷偷溜出來,來到桑璟房外,輕輕敲了敲房門。
桑璟開了門,羞道:“大大方方敲便是了,如此要靜不靜地,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嗯嗯,我以後就知道了。”進來後,桑璟又說:“別關門,就這麽開着,讓風進來,咱倆說說話。”
薛嘯夷坐下,道:“難道我是傻子不成,咱倆吹着清清涼涼的風,清清白白地說話,還怕誰?”
桑璟道:“就你道理多。”說着從袖中取出荷包擲給他,自己向繡墩上坐了,道:“你要不嫌棄就拿走,你要嫌不好,找別人去,我再做不出來了。”
薛嘯夷忙道:“這個還不好我還找哪個去?是璟妹妹太多心了。”
桑璟聽了點點頭,又站起身說:“你該去讀書了,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薛嘯夷不起身,道:“這幾天,你除了吃飯就待在屋裏。飯桌上不好說話,我來找你你又不見,你沒話,我可有一肚子話說呢。”
桑璟由腮及耳紅了個遍,只好又坐下:“你有話就說,我聽着呢。”
薛嘯夷摸摸頭,道:“來之前我還想着呢,一見着你,又都忘了。”
桑璟擡頭看他一臉無辜又着急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出來,道:“你不說我都知道,肯定是想說我漂亮,見了我被我的美貌攝住,所以才說不出來了。”
“妹妹這麽一提醒我倒想起來了,我想說的真正就是這個。妹妹玲珑剔透,一下就猜出來了。”
“呸,給你個杆子就順着爬了。誰是你妹妹,你幾時有個妹妹,薛嬸嬸知道麽?”
“是我,是我的錯,璟妹妹別生氣。”
“誰生氣了,我不過那麽一說。倒是你,趁着天還亮,趕快再去看會兒書。若是在這兒看不進去書,還不如回京裏,熱點兒也值了。”
薛嘯夷站起來,看着桑璟道:“那你等太陽下山,還是出去走走,整天悶在屋裏要悶出病的。活計放在白天做,晚上雖然有燈,到底對眼睛不好。”
桑璟臉還是紅紅的,道:“誰沒事兒整日整夜地做這個,我這不是急着...”說着把薛嘯夷往外推,“我都知道了,你只管回去看書吧。”
薛嘯夷回了書房,坐在燈下展開書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拿出懷裏的荷包。綠色的綢緞上繡着三片一支上的竹葉,兩邊對稱樣式,下邊加了黃色綴着玉珠流蘇,又用黃線鎖了邊。打開布蓋,繡的是一整竿竹子,又有兩片落在地上的。
薛嘯夷見那竹子繡地逼真,慶幸自己帶她去看過那片竹林,再用手往裏一探,竟掏出張紙來。薛嘯夷喜不自禁,忙打開,剛看到前兩個字就笑了出來:“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