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王途,血途

望舒在門口站了許久都不聞屋內動靜,疑惑之下不由再次輕敲房門,問道:“殷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殷棄面露驚惶神色,忙轉過頭,看向自己已然獸化,醜陋非常的右手,胸口不住起伏,壓抑着嗓音沉聲道:“不用,我要練功了。”

望舒聞言只好應下,“好,那我便不打擾你了,如果有需要的,可以去我房間。”

殷棄只感到五髒六腑都在被烈火焚燒,鑽心剜骨之痛使他幾乎聽不清望舒在說什麽,只能徒勞地跌向床榻,渾身被冷汗透濕,蜷緊四肢在榻上忍受痛苦,只期盼這這一次能過的快些。

外間望舒的腳步聲逐漸走遠,殷棄松了口氣,視線開始模糊不清,直至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就在殷棄雙眼阖上的一剎那,便有一股吸力拉扯着他的神魂遁入一道虛無空間。

殷棄再度睜開眼,原先的黑眸徹底化作瑩黃獸瞳,血色盡褪。而他的身形亦在霎時間拔高,與先前的模樣判若兩人。

空間之中一片黑暗,唯獨殷棄身前灑落一道光束,四周安靜至極。

殷棄深吸一口氣,連聲音亦較之方才變得渾厚不少,唯一相同的,便也只剩下那身衣服。

“火毒發作地越來越快了。在十天內,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話音剛落,斑斑光點迅速彙聚成一體,凝成一道漂浮人影,待到光芒消散,那人影才顯露出面貌來。

紅發赤瞳,容貌英俊,與殷棄乍看之下竟有幾分相似,人影一身赤紅王袍,袒露堅實胸膛,胸肌腹肌塊塊分明,心口處一枚黑色鱗片。

而觀這紅衣人的面貌,卻正是消失已久的赤哲!

“王戒的力量衰退了,須得盡快拿到先天祖晶,才能徹底根除你體內的火毒與寒毒。而王戒此刻的能量,只能替你擋住其中一種毒素。”

殷棄沉吟片刻,颔首道:“你有查到先天祖晶在哪個法器裏麽?”

“在一柄名為“寒天”的長劍中。祖晶便嵌在這柄劍之上。這柄劍也被一同投入石蓮界裏了,具體在哪裏,就需得由你自己去找了。”赤哲長嘆一聲,身形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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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多長時間。”殷棄抿唇問道。

赤哲面露不忍,無奈道:“王戒上殘存的力量只能維持你半年的時間,如果半年之內沒有拿到祖晶,那麽……”

“火毒寒毒一起發作,我會死。”殷棄面無表情道。

赤哲不出聲,似是默認了這個回答,殷棄垂獸,不知在想着什麽,赤哲定定看着殷棄良久,才悵然道:

“你不該拿王戒來滋養我的神魂,不然王戒早就将你體內的火毒祛除了,何至于如此?”

“那連蘇,你不該心存仁善,亦不能有任何軟肋,當你選擇複仇這條路時,便該擯棄一切情感,你的仇人,不止是龍族,更是那穩坐九重天闕之上的天界。”

赤哲停頓片刻,幽幽嘆了口氣,神色複雜地看向殷棄,也就是宗梧。

“優柔寡斷,感情太重,是做不了王的。你為何不與望舒相認?反要借他人身份?望舒與夷辛乃是兄弟,夷辛又是天界羽族大司命,只要你向望舒說明目的,以他的聰慧,定會幫你取來。”

宗梧神色微動,面露遲疑,“望舒前途大好,有夷辛為他打點,入仙籍是遲早的事,但我現今窮途末路,刀口舔血,與他相認會連累他。況且……”

“況且,我是蛟,不是龍族,他真的還會認我麽……”宗梧眉頭輕蹙,低聲喃喃,“他一心找尋的,是北海的皇子。我與龍族的血仇,将來必會迎來一場大戰,我不想讓他為難。”

赤哲聞言久久不語,唇角抿成一條線,眼神猶疑,似是有話想說,可到底什麽也沒對宗梧說。

“你有何計劃?”

宗梧搖搖頭,“我不知道,等我拿到寒天劍,修複好王戒,便去為你尋找一幅合适的肉身。”

赤哲應了一聲,長嘆道:“望舒對我們襄助良多,你若是真的為他好,還是離他遠些的好,一來避免将來刀刃相向,二來你選擇的道路,注定了将來的血雨腥風,還是不要将他牽扯其中。”

宗梧沉默許久,終是微微颔首。

“知道了,拿到寒天劍,我便離開。”

赤哲這才點頭,疲憊道:“去吧。”話音剛落,赤哲身形便化作萬千光點,瞬息間散落開來,虛空之中回響着他的最後一句話。

“為了他好,還是盡早離開吧。”

宗梧合上眼,周遭風起,身子忽而一輕,再度睜開眼時,外頭晚霞遍天,照進屋內一片赤紅。

宗梧緩緩坐起身,垂首看着自己的掌心,赤哲那最後一句話,依舊回響在他的耳畔。

赤哲沉寂良久,猶如一座雕塑般靜坐不動,随後俯下-身,将臉埋在雙手之間。這一剎那,夜風穿過窗框,撩起床畔紗幔,天地間一片靜谧。

宗梧坐在晚霞中,微風撩起他的發絲,就如同一座廢棄神殿中,纏滿藤枝的舊日神像。

肅穆且孤寂。

望舒則在房中躺了一下午,夷辛忙着處理事務,紅狐又溜了出去,平日裏重音總是叽叽喳喳地在他耳邊鬧個不停,現如今重音不在,望舒倒是感到有些冷清了。

人吶,總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望舒搖搖頭,自嘲笑了笑,走至桌邊,猶豫片刻還是擡筆寫了封信,喚來信鳥,送予恭城的容音。

直至日暮時分,又有侍從捧着一對靈器法寶送來給他,并說是“東家送的,必須得收下。”

望舒欣然接受,并讓侍從帶話去邀約夷辛晚上一敘。

不過望舒只是去找個三生石,對于那石蓮界中的法寶倒是并不感興趣,而三生石這種不管是對于修士還是其他族而言,都是個雞肋,料想也無人與他争,這些法器,倒不如送給殷棄讓他去挑。

這麽想着,望舒正要去找殷棄,剛一拉開房門,便被門前這忽然出現的陰郁少年吓了一跳。

殷棄似是也被吓到了,二人一時面面相觑,各自無語。好在望舒反應快,忙道:“你來的正好,進來挑些趁手的法器,過幾日才能在逐鹿大會中占得有利形勢。”

“嗯。”殷棄颔首,擡步踏入房內。

二人房間擺設幾乎如出一轍,殷棄只簡單掃視一圈便将目光放在了桌上的一堆法器上。

望舒随手将那堆法器籠在一起,擡手招呼殷棄坐下,便開始一一将法器擺開,為殷棄講解其中用處。

“這個是捆仙繩,唔,用來對付龍族和妖族可以,對修士便沒什麽用處,可以帶着。”望舒随手把一個不起眼的麻繩放在左側,繼續拿起一顆珠子。

“這個應該是夜明珠。”望舒沉吟片刻,将夜明珠往右側一放,“沒什麽用,只能發發光了,這顆估摸着有兩千年,頂多發地光範圍大些,不用帶。”

望舒一一為殷棄解釋,講得極為認真,殷棄則一手撐着下巴,雙眸空洞地看着望舒的面頰發呆,神游天外。

望舒:“……”

眼見那殷棄根本無心在聽,望舒登時一口氣噎在喉嚨裏,上下不得,索性也不再繼續多費口舌,坐在那處定定地打量殷棄。

殷棄依舊雙眸空洞。

望舒:“……”

夷辛推門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詭異場景。

“你們在幹什麽?”夷辛莫名其妙道。

望舒與殷棄同時轉頭,看向站在門口的夷辛。

夷辛一身白衣,半邊身子沐浴着清冷月色,而他的手上,則牽着一根銀色鐵鏈,鐵鏈的一段延伸至門旁。

“來了。”望舒起身去迎,夷辛這才擡步踏入,兩手牽着銀鏈往屋內拽,那銀鏈繃地筆直,似乎鏈子的另一頭系着的東西也在使勁往後拽。

可惜終究沒拔過夷辛,被夷辛一把拽了進來。

望舒差點笑出聲。

銀鏈的另一端系着的正是白日裏的那尾紅狐,望舒愣是從它的臉上看出了滿滿的羞恥與不情願,一張狐臉被項圈繃着擠成一堆,看着十分滑稽。

夷辛徹底沒了耐心,直接上前一把抓住後頸,兩三步就将紅狐扔到了桌面上。

狐貍索性四爪一攤,裝死了。

夷辛坐在殷棄右手邊,給自己倒了杯茶,不等望舒開口便一股腦地開始埋怨道:

“你知不知道這狐貍有多可惡?本來我都把債券給寫好了,明碼标價的事了,就差那張池按手印了!結果它倒好,溜進那劍宗弟子的房間,趁人不注意又結結實實地咬上了一口,本來敲定好的錢,愣是被那張池還價,還的我都要自己貼錢出來了!”

望舒忍笑給夷辛續茶,安撫道:“好了好了,不生氣,我替你從石蓮界裏拿點好東西出來,你拿去賣了來補貼一番。”

“你當我心疼那些錢啊?”夷辛沒好氣地看了眼那裝死的狐貍。

望舒與殷棄對視一眼,二人面上皆寫着“那不然呢”

夷辛差點一口氣沒緩上來,“你是不知道那張池還價時的表情,我真想給他一拳。自己貼了錢,還被一個凡人教訓了一通我治下不嚴!真是豈有此理!”

望舒哭笑不得,回想起白日裏在大堂處看見的張池那一副浪子模樣,想必口才好的很,定将夷辛堵地沒話說。

夷辛又忿忿地看了眼那紅狐,威脅道:“你可欠我錢了!趕明趕緊讓你那好帝尊送過來,否則我就把你的毛都剃了。”

那狐貍本四腿一蹬裝死,聽到夷辛此言,不知觸動了他哪根神經,忽的一躍而起,動作輕巧地跳至望舒床榻之上,銀鏈在地上拖行,不慎卡在椅子上,登時收緊,将紅狐勒地往後一倒!

紅狐一聲驚呼,好在倒在軟塌之上,倒是不怎麽痛,卻依舊喉口嗚嗚唧唧地叫喚個不停,似是十分難過,将自己圍成一個團子,耳朵尖一顫一顫。

望舒眨眨眼,側頭看向夷辛,用眼神問道:“這是怎麽了?打他了?”

夷辛登時一幅“我哪兒敢啊”的表情,殷棄在二人面上左看看,右看看,又将目光轉向床榻上的紅狐。

只見那紅狐呼吸急促,帶着一絲嗚咽般的泣音。

望舒見狀小聲道:“戳痛處了。”

夷辛一臉無奈。殷棄雙眸望天。

好一會兒,紅狐才甕聲甕氣道:“你還是把我皮扒了去賣吧,我沒錢賠你,你也別去找那人,我不想欠他人情,也和他沒關系了。”

說完紅狐又将自己緊了緊,團地更小了。

夷辛一臉無可奈何,“行了行了,錢不用賠,在這兒給我做長工吧。”

望舒忙岔開話題,“對了,今日來的是北宗,那南宗的也會來麽?你再同我仔細說說關于逐鹿大會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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