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那我們就如他們所願休息一會兒吧——這等盛情我們怎好拒絕?”

無情冷冷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同言也閉上了眼睛,周身的殺氣卻是一點一點慢慢地斂了下去,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柳沉疏的手。

……

梁紅石、居悅穗與休春水三人一同說笑着走到了客房的門口,居悅穗擡手試探性地敲了敲門——門裏沒有任何應答之聲。

三人對視一眼,幹脆伸手就推開了房門——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相擁着躺在床上,好似是已然陷入了沉睡之中。床邊的幾案上放着一壺茶水與幾碟點心,糕點在盤中碼得整整齊齊、卻偏偏是缺了左上角的幾塊,顯然是已經被人吃了。

“柳公子?晴兒妹妹?”三人試探性地輕聲喚道,“兩位可還醒着?”

幾人這麽喊了三四聲,卻是遲遲未見床上的人有半點回應和動作,終于是徹底松了一口氣,休春水輕聲笑了起來:“也幸好是被迷暈了——不然看她身子這麽弱,一會兒可怎麽受得了?”

“受不了受得了,最後反正都是難逃一死,也沒有什麽大分別了。”居悅穗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冷笑了一聲,“你們看她頭上那幾支玉簪——我看至少也要數千兩,有錢人的奢侈,和我們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梁紅石“啧”了一聲:“也虧得柳沉疏出手這麽大方,說來我倒是真有些不舍得殺他——出手大方、知情識趣又溫柔體貼的男人,實在是不多見。”

休春水與居悅穗齊齊側目:“四妹妹如今莫不是心軟了?你可別忘了,柳沉疏一身武功可絕不在四大名捕之下,今天若不是下了藥、又因他對女子毫無防備,我們哪裏還能有現如今這般輕松?他待未婚妻一往情深,今日他未婚妻受辱而死——只要他不死,怎麽可能就此罷休?”

——奚采桑、居悅穗、休春水、梁紅石與江愛天早已結成了金蘭姐妹,梁紅石論年紀排行第四,故而兩人都稱她一聲“四妹妹”。

“二姐、三姐你們這是哪裏的話!”梁紅石聞言立時就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讪賠笑道,“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咱們做這些,不也是為了家裏的男人麽?”

“四妹妹還記得就好,可千萬別為了柳沉疏這一張俊臉犯了糊塗!”居悅穗深深看她一眼,語氣裏已滿是警告之意,“待我們做完這一樁就帶着錢遠走高飛——只要有了錢,往後要什麽沒有?反正誰也不知道這奸殺案會是我們這幾個婦道人家做出來的,四大名捕就是查再久也查不到我們頭上——何必在這時候節外生枝、徒惹麻煩?”

梁紅石被她說得臉色微紅、滿臉的尴尬和不自在,卻也心知她說的都是對的,倒也不敢反駁,只是讷讷地點了頭,正要應聲,屋裏卻忽然響起了一陣輕笑——那是一陣極好聽的笑聲,清朗而溫柔,似是還帶着一股說不盡的風流缱绻之意。

“敖夫人這般絕情,真是令人難過啊……”

随着這略帶嘆息的聲音響起,躺在床上那一道墨袍的身影也已支着身子坐了起來,随意地倚在床頭,微微挑眉——笑意溫柔,眼底卻帶着先前從未有過的涼意與殺氣:

“八宗奸殺案都是你們做的?奚采桑與江愛天也參與了?”

“柳沉疏,你沒有中迷藥?”休春水第一個反應過來,立時就已拔劍出鞘、長劍直指柳沉疏,“就算沒中又怎麽樣?你武功雖好,我們也不是白給的——更何況你還有這麽累贅的一個病秧子未婚妻,我們就算不是你的對手,要捏死她也是易如反掌!”

她話音未落,梁紅石與休春水已是同樣拔劍出鞘、死死地盯着柳沉疏——柳沉疏卻始終都是耐心地含笑聽着她的話,一直到她說完了,才像是聽到了什麽格外好笑的笑話一般低聲輕笑了起來。

三人俱是沉着臉死死戒備着,柳沉疏卻是一邊笑一邊彎了腰、伸手将躺在床上的“未婚妻”攬了起來靠着自己坐定,而後低頭隔着面紗溫柔地吻了吻“她”的臉,笑吟吟道:

“晴兒——她們說……要捏死你呢!”

閉着眼睛的白衣人慢慢睜開了眼睛——對面三人只覺得渾身一涼、一股駭人的殺氣幾乎是在一瞬間将自己緊緊包裹住,一瞬間汗濕衣襟。那人卻只是冷冷看了這裏一眼,伸手慢慢解下了面紗——

面紗之下,是一張英氣而俊美的眉眼,帶着驚人的殺氣與寒意。

++++++++++++++

作者有話要說:居悅穗&梁紅石&休春水:柳沉疏和無情這兩個混蛋是斷袖!!!我敢發誓我要是騙人我就死一戶口本!!

無情&沉疏:你們已經死了。

黃天星&周白宇&殷乘風:她們老公和弟弟剛才在東堡造反,都被我們收拾了。

圍觀群衆:叫你們污蔑大捕頭和柳公子!看吧毒誓應驗了!

追命:……呵(卧)呵(槽)

☆、47 破案

這樣的白衣、這樣俊美的容貌、這樣削瘦的身形,還有……這樣駭人的殺氣——三人心頭忽地齊齊閃過一個名字,只覺得汗水一瞬間浸透了自己的衣衫,瞪大了雙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柳沉疏随手攬了無情的肩膀,手中的筆習慣性地轉了轉,淡淡道:

“江愛天出身名門,自小受盡父兄寵愛,錦衣玉食、有求必應——雖有些嬌縱,心腸卻終歸是極單純的,再加上她本就家財萬貫,也沒有必要摻和到這件事裏來、殺人謀財。”

對面三人一瞬間變了臉色,額頭已隐隐沁出了薄汗——柳沉疏似乎渾然未覺,微微揚了揚眉,淡淡笑了一聲,繼續自顧自地往下說着:

“奚采桑是你們之中年紀最大、也是武功最好的;她弟弟奚九娘雖是號稱文武雙全,其實處境卻實在是落魄困頓得很——想必是很缺錢的,是不是?”

“你們這些有錢人怎麽能明白我們窮人的痛苦!”休春水一雙眼已是通紅,原本爽快利落的聲音此刻聽來竟是帶着一股濃濃的陰鸷與怨毒,“你們一頓飯、一只釵就要數千兩,我們呢?什麽苦沒有吃過——我們的丈夫成天風裏來雨裏去,出生入死多少回?到頭來名聲、家産一樣都不如你們!你們真是好生寫意啊!我們今天就要讓你們也嘗嘗受痛苦受欺淩的滋味!”

“你們覺得不公平?”柳沉疏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忽地就連聲輕笑了起來,笑得幾乎連腰都直不起來,好一會兒才終于忍住了笑意,鳳眼微挑,“我倒是實在不懂,我們這些有錢人的錢——究竟同你們有什麽關系?難道還是硬從你們手中搶來的不成?做生意也好、出生入死賣命也好——清清白白賺來的銀子,怎麽就不能花了?縱是千金博一笑——與你們又有何幹?”

“你問為什麽你們的丈夫到頭來名聲錢財一樣都不如我,那我卻也要問問你——”柳沉疏說着,漫不經心地看了幾人一眼,饒有興致道,“武功、文采、相貌、醫術、為人——不知道諸位的丈夫有哪一點是勝過我的?或者……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什麽是能勝過我的?若當真有——我定是同你們一起惋惜頓足、痛斥上天不公,這樣可好啊?”

柳沉疏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是平靜,就好像根本不是在誇自己、而只是在陳述着什麽事實一般,渾身上下滿滿都是一股理所當然的意味,就連一直冷着臉的無情見狀,也忍不住側頭看了她一眼,眼底漸漸地染上了幾分哭笑不得的意味——但這種理所當然,看在別人的眼中卻比任何一種驕傲都要來得更加嘲諷和屈辱,居悅穗當即就已按耐不住,長劍一點就要刺來:

“柳沉疏!你欺人太甚!我……”

她話音未完,憤怒的痛斥聲就已戛然而止——手中長劍哐當一聲摔落在地上,随即整個人也軟倒了下去,摔在地上發出了一陣悶哼。

——就在她揮劍刺來的一瞬家,一枚飛蝗石迎面而來,瞬間切斷了她整個鼻梁骨、深深地嵌入了她的臉骨之中。

同樣拔了劍的休春水與梁紅石腳下一頓——似是已被地面黏住了一般再也動不了半步,臉上早已是一片慘白。

“像你們這種人,我都沒有必要生擒了帶去衙門,通常我都是立即殺了,你們最好不要給我理由這麽做。”

梁紅石與休春水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似是從牙縫裏艱難地擠出了兩個字:“無——情——”

無情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看了兩人一眼,并沒有否認。

柳沉疏忽地低低嘆了口氣——無情似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只是淡淡搖了搖頭,卻是伸出左手、不緊不慢地握住了她的手。

柳沉疏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卻終于是沒有再多說些什麽,只是将視線轉向了仍舊還僵立在對面的兩人,不緊不慢道:

“我先前倒的确是從未懷疑過你們幾個女子,但若是現在一想——你們的消息倒是比六扇門還靈通,每次一有案子發生,不出一天你們就都會出現在附近一帶、嚷嚷着要揪出兇手。但有一事我卻是不太明白。”

柳沉疏說着,似是有些苦惱地微微皺了皺眉:“你們都是女子,這奸殺案——是怎麽做下的?”

意料之中的,對面的兩人都沒有答話,柳沉疏微微蹙眉,卻是也沒有再追問,只是随手撣了撣衣擺邊站起了身來,起身往屋外走:“不說便也罷了——我趕時間,沒工夫同你們耗着。”

柳沉疏一邊說着,一邊果然如他所言已是站起身來走到了門口,卻忽然聽到了一聲滿是怨毒與嘲諷的冷笑:“柳沉疏!”

柳沉疏下意識地腳下微微一頓,而後就聽見梁紅石忽然像是癫狂了一般哈哈大笑了起來:“什麽四大名捕、什麽江湖上年輕一代的翹楚——分明就是一對傷風敗俗的斷袖!我看是全江湖的奇恥大辱!”

柳沉疏的腳步終于徹底頓住,伸手按了按額角,幽幽地嘆了口氣。

“怎麽?”休春水也跟着冷笑了起來,“柳公子怕了、不敢承認?”

“你們多慮了,”柳沉疏随手晃了晃毛筆,晃晃悠悠地推開門走了出去,“我只是想說,方才崖餘才說讓你們最好不要給他動手的理由——誰想你們轉眼就說破了我們之間不可告人的秘密,這下他不想滅口都不行了。兩位真是太客氣了,這般善解人意,崖餘想必也就只能卻之不恭了。”

柳沉疏那清朗溫柔中略帶漫不經心的聲音終于随着她的遠離而一點一點消散,而屋內兩人氣急敗壞的咒罵聲也同樣正一點一點沉寂了下去。柳沉疏卻是微微皺着眉頭、直奔江愛天的房間——江愛天既不是和這幾人一夥的,想必此刻多半是也已陷入了危險之中。

她本想自休春水三人口中先問出他們的同夥與作案手法以保萬無一失,但現在卻實在是不能再和她們耗下去了——如她方才所說,她趕時間、再容不得半點耽擱。

江愛天的房間并不難找,她自幼受盡家人寵愛,放眼望去布置得最雅致也最奢侈的院子便是她的住處——柳沉疏心知事情刻不容緩,腳下甚至已用上了輕功,轉眼間就已進了江愛天的院子——一衆侍女都小心地守在院門口,院內卻是一片寂靜無人。

柳沉疏一問之下才知江愛天先前因着要和幾個“姐妹”商量破案之事,便将婢女全數趕了出去在院外守着、沒有她的吩咐不得進去打擾,心頭立時就暗嘆了一聲,也不為難這些婢女,當下就尋了個無人的角落縱身躍入院中。

江愛天住的院子極大,在門口時尚還聽不見什麽動靜,一靠近卧房,卻立時就穿了一陣“乒乒乓乓”的桌椅翻倒聲,間或夾雜着一道粗噶難聽卻又滿是淫-邪之意的男聲和女子掙紮呼救的低泣聲——柳沉疏臉色一變,再也顧不得其他,當下就是一腳踹開房門破門而入——

江愛天正被人死死地壓在地上,發髻淩亂,衣衫已在撕扯之下碎了大半、只剩下一身中衣堪堪蔽體,頸間帶着被利刃劃過後留下的血痕、一張姣好的臉上此刻卻早已是一片慘白、滿是淚痕,卻仍是掙紮着不斷求饒虎丘——但更令柳沉疏意外的是,壓在她身上那人,竟赫然就是落魄秀才奚九娘的姐姐奚采桑!

奚采桑同樣也立時就意識到有人來了,第一時間就伸手去掐江愛天的喉嚨、想用她擋在自己的身前,但柳沉疏雖然意外,卻畢竟仍是比他早作準備,奚采桑的意外卻比她更甚,終究是辦了一步——他才剛擡了手,立時就只覺得整只手瞬間一麻、再也使不上半點力氣,回過頭來時只看到一抹墨色的袍角自眼前一閃而過、随即有一道帶着墨意的流光直沖而來,再然後——他忽然就似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半點也動彈不得了。

這當然不是什麽法術,而是江湖上人人都會的點穴罷了——奚采桑立時運功想要沖開穴道,卻發現自己好不容易聚起的內力竟仿佛泥牛入海一般,在沖上被封穴道的一瞬間就迅速消散無蹤,毫無作用。

“別白費功夫了,”柳沉疏随手将奚采桑揮開、伸手攬着已然吓得魂不附體的江愛天慢慢坐了起來,擡手解下自己的外袍将她緊緊裹住,一邊替她脖子上的傷口上藥,一邊淡淡道,“我萬花谷的點穴截脈,憑你想要沖開,唯有四個字——癡心妄想。”

奚采桑咬着牙沒有說話,一張臉卻已是漲得通紅,滿頭都是汗水,顯然是仍然未曾輕易放棄。

江愛天似是終于稍稍回過了神來,靠在柳沉疏的懷裏、緊緊揪着她的衣服,顫着身子嗚咽了起來——柳沉疏嘆了口氣,一手抱着她,一手輕輕拍着她的背略作安撫,卻是挑了挑眉去看神色猙獰的奚采桑,又想起他先前那粗噶的男聲,半晌後這才有些恍然地“哦”了一聲:

“原來如此——難怪可以做下這許多奸殺案了。”

☆、48 介懷

“陰陽人?”柳沉疏的話還未說完,清冷而帶着殺氣的熟悉嗓音就自身後響了起來——懷裏的人似乎是再一次受到了驚吓,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又往她的懷裏靠了靠。柳沉疏收攏了手臂、微微加大了幾分力道一下一下地拍着江愛天的背以作安撫,一邊回過頭去,果然就看見了一襲白衣、席地而坐的無情——眉宇間的棱角越發淩厲而鋒銳。

柳沉疏對着他點了點頭。

奚采桑本就慘白的臉色一瞬間竟顯出了幾分灰白的死氣來,而後卻是啞着嗓音嘶聲哈哈笑了起來:

“沒想到柳沉疏與無情居然是一對斷袖——真是滑稽可笑至極!不知道江湖人知道了之後,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對你們贊譽有加?”

在感情上,女子總是要比男人敏感得多了——奚采桑雖是陰陽人,但畢竟平日裏都是以女子身份示人,自然能看出來柳沉疏與無情之間的親昵都絕不可能是為了破案而強裝出來的。

柳沉疏笑了笑,看向無情的視線裏有了幾分無奈和歉意——無情擡眼與她對視了片刻,平靜地搖了搖頭,眼底少見地帶着幾分安撫的意味。

柳沉疏嘆了口氣,仍舊拍着懷裏人的背,淡淡道:“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将這件事告訴別人了。”

“你想怎麽樣?”奚采桑冷笑了起來,他被柳沉疏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便只能斜了眼睛轉向無情,眼底滿是怨恨與惡意,“別忘了——你無情可是捕快,要按大宋律例辦事,不能動用私刑。就算是我到了牢裏——不出半天功夫,全江湖的人一定都知道你們之間的龌龊了!”

無情沒有說話,周身的殺氣卻是一瞬間大盛,手中不知什麽時候已扣了一枚飛蝗石在手,似是随時都有可能将它打出——柳沉疏卻是忽然也笑了起來。

她笑起來很好聽,似是總帶着一股溫柔與風流的意味,此刻卻好像是帶着顯而易見的譏諷,似乎是聽到了什麽極為可笑的事一般:

“像你這種人——還能算是人嗎?連禽獸都尚且不如,此時不除,更待何時?更何況——‘四大名捕’的名頭叫久了,莫非你就真傻了、當他是普通的捕頭不成?他身負禦賜‘平亂珏’,素有先斬後奏之權——殺一個禽獸不如的犯人,有何不可?”

奚采桑的臉色一瞬間青白交錯,臉上的表情又似是驚恐又似是怨毒,猙獰得幾乎已看不出本來的面貌,卻又聽得柳沉疏似是頗感可笑地輕笑了一聲,而後忽然話題一轉,不緊不慢道:

“更何況,兇手喪心病狂、罪大惡極,在無情趕來之前,就已因為意欲行兇、拒不就捕——而死在了我柳沉疏的手上。”

随着柳沉疏那略帶漫不經心的嗓音慢慢響起,一道帶着墨意的流光挾着破空聲在屋內驟然響起,奚采桑悶哼一聲,已然沒了聲息。

無情似是微微怔了一下,側過頭望了過來,張了張嘴似是想要說些什麽——柳沉疏擡眼對上了他的視線,揚眉笑了起來:

“裏頭幾個拼死反抗,大捕頭不得已只能下了殺手;外頭這個主謀待大捕頭出來時已經死了、來不及阻止——無情是捕快,我可不是。江湖人,自然是有江湖人的解決手段,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說是不是?”

無情雖有可先斬後奏的“平亂珏”,但畢竟是公門中人,不可濫用職權、私下用刑。裏頭幾個耍花招想要反抗,不得已只能就地格殺。但他出來時奚采桑已是被點了穴道、毫無反抗之力,按律應當是送交官府、依法判決;但依着無情的性子,這樣喪心病狂的兇徒,為了以防他們将來仍有機會脫身、為禍江湖,必然也是會當場格殺的——一旦傳出去,必然會有人借機罵他濫用職權、目無王法,無情雖不放在心上,柳沉疏卻是不想他受到這些無謂的責難和诘問——幹脆就這麽“睜着眼睛說瞎話”,搶在他前頭做完了所有的事。

無情似是也明白她的用意,張了張嘴後終于還是沒有再說些什麽,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神色卻是漸漸柔和了下來,點了點頭。

柳沉疏點了點頭,懷裏的人卻是輕輕瑟縮了一下,同樣也急急開了口:“多、多謝柳公子相救,出手便殺了兇手、救我于危難……”

江愛天的神色仍舊帶着遮掩不住的驚恐與慌亂,聲音裏帶着濃濃的鼻音與哭腔——但這話,卻無疑就是在附和着“柳沉疏一來便殺了兇手”的話。她雖是嬌縱了些,但卻畢竟還是極聰明的。

柳沉疏點着頭笑了笑,再一次拍了拍她的背,柔聲安撫着:

“已經無事了,不會再有危險,莫怕——找一間幹淨的屋子,我扶你去休息一會兒可好?睡一覺便什麽事都過去了……”

江愛天點頭,柳沉疏扶着她進了一旁的耳室,替她掀了被子、扶着她在床上躺下,又絞了塊毛巾溫柔地擦幹淨了她臉上的淚痕——江愛天似是有什麽話想說,神色間滿是欲言又止的猶豫。但她不說,柳沉疏卻也不問、只做不知,替她拉上被子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耐心地低聲哄了幾句,待到她閉了眼睛安心入睡後,這才關上門離開。

她出去時無情已經将江府的下人叫了進來,正在收拾清理房間——柳沉疏只笑着與他對視了一眼,見他眼底的神色半是無奈半是嘆息,也不多話,對着下人交代了幾句後便和無情一起離開了江府。

無情平日裏的衣衫和輪椅早已都藏在了馬車裏,柳沉疏扶着無情上了馬車,幫着他一起換好衣服、束好了頭發,卻并沒有急着趕車,而是順勢抱住了他的手臂、傾過身靠到了他的肩頭。

無情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披散着的長發——她那一頭長發雖總是披散着,但卻很是柔順,纏繞在指尖時總是莫名地帶起一股纏綿的意味。

“我早已說過不必介懷,”兩人沉默了片刻,無情難得地先開了口,“他們若覺得我們是斷袖,那就由得他們去說吧——如你所說,別人如何,與我們何幹?”

“我……”柳沉疏抿了抿唇,又往他身邊靠了靠,輕聲嘆氣,“我不在乎,但我心疼你啊。”

無情的手微微僵了一下——他從來沒有見過像柳沉疏這樣的女孩子,扮起男人來半點也沒有違和,撒嬌的時候卻比他見過的所有女孩子都嬌憨可愛;她任性胡鬧、自由潇灑、溫柔又坦率——缺點和優點分不清孰多孰少,卻總是讓他的整顆心都柔軟溫暖了起來,讓他覺得……寂寞而沉重的生命中,好像終于又有了一抹亮色、一點溫柔。

無情的動作頓了頓,伸手将她攬進了自己的懷裏,略略遲疑了片刻,終于是握住了她的手,一點一點和她十指相扣——柳沉疏順勢枕着他的胸口躺在他懷裏,有些不安分地翻了個身,忽然道:

“不如……還是将我的身份公開吧,這樣下去你的名聲……”

“不急,”無情搖了搖頭,少見地打斷了她的話——柳沉疏擡頭去看,就見無情同樣也正看着自己,神色間竟是帶着淡淡的溫柔,“此時公開——只怕要引起不少風波,再等一陣、找一個合适的機會吧,不必着急。”

柳沉疏此刻正是風頭最勁的時候,樹大招風,一旦暴露女子身份,不知要引來多少閑話——會有男人們長久以來因為屈居其下而惱羞成怒的惡言相向,或許也會有女子們因為被騙而反目成仇。總而言之,現在——顯然還不是一個合适的時候。

柳沉疏顯然也是極明白這個道理的,終于是沉默了下來——良久後苦笑着嘆了口氣,正要起身去外頭駕車,眼前卻是忽然間投下了一大片陰影。

——無情忽然俯了身,在她的額頭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随之在耳邊響起的,是清冷中隐隐帶着溫柔的嗓音:

“莫急——不必介懷。”

柳沉疏終于是笑了起來,仰頭在他臉上也回了一個吻,而後幹脆利落地推開了他起身出去趕車——無情靠坐在車廂內,微微皺了皺眉頭——

柳沉疏雖沒有堅持己見,但卻分明也沒有答應。

……

回到東堡的時候已是傍晚,離開時人聲鼎沸好不熱鬧,如今回來,氣氛卻似是莫名地有些冷清。追命與希音已早早地等在了東堡門口——柳沉疏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司徒不、敖近鐵幾人連同東堡總管葉朱顏一起趁着四大家相争之時意圖取而代之,最終被追命及四大家的幾位家主一同拿下。

無情和柳沉疏聽後俱是沉默了片刻,神色間說不出究竟是譏诮還是悲哀。但經此一事後,周白宇與藍元山倒似是已然想通了一切,神色間頗有愧疚之意,閉口再也不提決戰之事。四大家不再明争暗鬥——也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敖近鐵幾人都已不在,但四大家的人卻都還沒有離開——見柳沉疏推着無情進來,面上都是一片驚愕與不解。北城城主周白宇在“四大天魔”一案中和無情略有交情,這會兒似是忽然明白了些什麽,卻仍是有些不敢确定,朗聲笑了笑,略帶些了揶揄試探性地道:

“大捕頭是何時到的?柳兄去送未婚妻,莫不是依依不舍到了現在?”

柳沉疏揚眉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白宇兄既是早看出來了,何必又來打趣我?哪裏有什麽未婚妻——不過是委屈崖餘假扮來引誘兇手的罷了。”

話音剛落,屋裏立時就響起了“哐當”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衆人循聲望去,就見東堡的副堡主“逢打必敗”邝無極不知為什麽竟是失手摔碎了手裏的茶杯,此刻臉色古怪慌張,活像是見了鬼一般。

“邝兄這是怎麽了?”柳沉疏微微一愣,神色略帶了些不解和關切——衆人齊齊看向邝無極,俱是神色關切。

“沒、沒什麽,手滑了一下而已!”邝無極哈哈讪笑了兩聲,撓了撓頭,“你們繼續說——兇手怎麽樣了?”

他已竭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但畢竟一向是個直腸子,終是不習慣于掩飾自己臉上異常的神色。但在場衆人都不是喜歡刨根問底、窺探別人私事的人,見他不說,也不便勉強,立時就都善意地笑着扯開了話題、回到了奸殺案的兇手上。

無情手上還有金印寺的案子沒有辦完,但天色已晚,兩人也不便再連夜趕路,當晚便在東堡住了下來——柳沉疏替無情的腿施完了針,剛回到自己的房間、正要關門,卻是忽然被人按住了門框、硬是擠進了屋來。

柳沉疏擡眼,神色間難得有些不解和茫然:“邝兄?”

“沉疏,”邝無極哈哈笑了幾聲,聲音裏卻滿是尴尬和不自在,“我、我就是想問你一件事。”

柳沉疏挑眉。

“其、其實也沒什麽,我就是想問,你和無情是不是、是不是……”

邝無極說到這裏,卻似乎是遇到了什麽難以啓齒的話一般遲遲無法把話說完。

柳沉疏起初還有些不解,片刻後卻似是忽然意識到了些什麽,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就見眼前的邝無極像是終于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咬着牙視死如歸地一口氣将話全部都說了下去:

“我中午的時候遠遠路過,不小心看見你在馬車邊親了無情!”

☆、49 性別

中午的時候因為馬車邊四下無人、無情又還頂着“未婚妻”的身份,兩人之間的舉止難免也就随意和親昵了不少。邝無極雖然外號“逢打必敗”,但也只不過是運氣實在太差,畢竟也還是江湖上名動一方的高手,若是确實離得遠,她和無情一時疏忽未曾察覺也是極有可能的——柳沉疏起初微微的怔愣過後,很快就已将前因後果猜了個大概,卻也并不說話,只是微微揚了揚眉。

“咳咳……”邝無極一邊猛咳嗽一邊使勁揉着自己的腦袋,神色越發尴尬和不自在,“我只是正好經過,本來以為那是你媳婦兒,也沒多想,誰知道……”

誰知道“未婚妻”一說不過是個吸引兇手的幌子,可那一個吻卻是他親眼所見、實實在在發生了的,而且那個吻也并不是情勢所迫之下的無奈之舉,分明就是一時的“情難自禁”。

自“四大天魔”一案中一同出生入死過後,邝無極早就已經将柳沉疏和無情都當做了朋友和兄弟——他素來是個直腸子、憋不住話,今天一個人撓心撓肺地憋了一晚上,終于還是沒能忍住、決定來問個清楚。

無情雖是也重情義,但畢竟性子太冷,邝無極多少有些犯怵;柳沉疏的脾氣雖是古怪了些,但對朋友倒一向是極好的,見人也總是眉眼含笑——他思來想去好半晌,終于還是決定來找柳沉疏,但……看着他現在這笑而不語、高深莫測的模樣,邝無極實在是有些摸不着頭腦,甚至還莫名覺得背脊有些發涼,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後。

柳沉疏輕聲笑了笑,手中的毛筆轉得幾乎令人有些眼花缭亂,她卻似是君然不覺,聽完邝無極的解釋,只是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一邊在桌邊坐了下來,伸手倒了兩杯茶,将其中一杯往前推了推,一邊端起臨沂北淺淺呷了一口,頗有些漫不經心地招呼着:

“客氣什麽?坐!”

邝無極實在是不知道這人在這時候怎麽還能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氣也不是無奈也不是,幾乎急得恨不得抓耳撓腮卻實在是沒有半點辦法,只能也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抓過杯子就灌了一大口,沒好氣道:

“這裏是東堡——我在自己家裏有什麽可客氣的?你和無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柳沉疏不緊不慢地放下杯子,神色間一派自然,揚眉只說了四個字——

“如你所見。”

“咳、咳咳……”邝無極一口茶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當即就被嗆得一陣猛咳——柳沉疏輕輕“啧”了一聲,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給他順氣。

邝無極直咳了大半天才總算是勉強緩了過來,用袖子抹了抹嘴,瞪大了眼睛伸手直指着柳沉疏,說話都已經有些不太利索:“你你你你們……”

柳沉疏仍是若無其事地喝着茶,但笑不語。

邝無極這麽“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幾個別的字來,幹脆是暫時閉了嘴,深吸一口氣、又狠狠灌了口茶“壓了壓驚”,裝作不經意間偷偷瞥了柳沉疏好幾眼,這才終于是遲疑着開了口:

“你們、你們真的……那你那未婚妻呢?”

“哪裏有什麽未婚妻?”柳沉疏伸手替邝無極的杯子裏再一次斟滿了茶,搖頭失笑,也不隐瞞,大大方方地解釋着,“只是不想徒惹姑娘們誤會的托詞罷了。”

邝無極立時就噎了噎——他本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