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現在的生活是無比的寧靜,甚至有些閑。绫辻行人已經很久沒有擁有過這麽平靜的生活了。自從他的異能[意外死亡]被發現之後,绫辻就因為他個人的危險性而被列入了危險異能力者名單并被嚴格地監視了起來。

說實話,成年後的待遇比以前要好得多,至少他還能看見太陽、月亮和變化着的天空。而且他能輕易地避開那四處不在的監視,像個沒事人一樣地走在街上。

現在比以前好多了。

而現在的現在,比以前的以前要更好,比以前還要好。

而造成绫辻現在這幅清閑狀态的原因,在于另外一個“绫辻行人”身上。

異變産生在他在書店看書的那一天。等到绫辻行人看完書打算領着小狗一樣的辻村回事物所的時候,他才發現人不見了。他喊了計程車前往距離绫辻偵探事務所兩個街區的地方停下,發現了另外一個他——穿着打扮和他一模一樣的男人。

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是無比的相似。

是僞裝他的異能者嗎?

還是……

绫辻行人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換了模樣,他摘下鴨舌帽,脫掉那顯眼的風衣外套與寬的長褲,轉而換了一身白襯衣與黑色長褲。散下來的金色頭發軟趴趴地按在腦袋上,他看起來簡直就像一個學生。

他很年輕。

年輕且沉靜。

沒人會把這樣一個年輕人和那個兇名在外的殺人偵探聯系在一起。

而且,事務所裏面還有另外一位“绫辻行人”。

所有人都沒有發現這一點。

抱着試探的心情,绫辻行人在監視人員無法直接觀測到的地方觀察了對方整整四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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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咖啡廳二樓那個地方朝着對面事務所的二樓看去,背對着他的金發男子似乎是在翻閱什麽報紙雜志。

——這是早上看見的光景。

然後,一個男人和跟随在他身邊的年輕女人還有一個少年人踏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入了事務所之中。

他們是來向這位偵探尋求幫助的委托人。

绫辻行人沒有聽到委托的內容究竟是什麽,但是進去的時候是三個人,出來的時候卻變成了五個人。他那笨蛋一樣的助手完全沒有發覺自己監視的人換了一個人,還傻乎乎地朝着對方表露出愚笨的自己來。

簡直是傻透了。

绫辻曾經和辻村深月的母親有過約定,必須得照顧好對方才行。辻村那個笨蛋,沒有他的提點的話,絕對會搞出洋相來。

但是,讓對方自己多鍛煉一會兒也是好事。畢竟他的事務所是為了解決“困難”而存在的,而不是托兒所之類的地方。

——绫辻行人并不認為自己這樣的說法很過分、很毒辣。

他就是這樣抖S的男人。

绫辻行人目視五個人離去,也察覺到了那些監視者們的松懈和移動。說到底,他們只是為了監督绫辻行人這個“殺器”而存在的,沒有對方存在的事務所,就算是裏面放滿了珍寶,對于他們來講也毫無用處。

就算是拿了金銀珠寶,被政府牢牢掌握着命運的他們也根本沒有地方花。

在意識到監視人的疲倦之後,绫辻行人去百貨商店買了一頂材質還算是不錯的黑色假發以及一頂貝雷帽,在稍作打扮以後就大搖大擺地走進了事務所之中。沒過幾分鐘,他又按着原來的步調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在那些狙擊手眼中,“绫辻行人”大概只是一個想要來委托但是卻發現偵探不在家而失望離去的普通男子吧。

因為他們确定真的绫辻行人在監察官辻村深月的監視下離開了,所以根本沒有絲毫懷疑過眼前這個男人也是绫辻行人。他們更加想不到的事情大概是——他們所監視的那個绫辻行人其實根本不是绫辻行人。

不過要等他們那蠢笨的腦子發現真相,恐怕要到下輩子了吧。

雖然短時間內不需要再被監視,但是绫辻行人并不是那種習慣無所事事的事情。當他呆在書店裏翻閱着今天還沒有及時觀看的晨報的時候,他那敏銳的感觀很快就捕捉到了報紙上豆腐塊大小的“秘聞”。

游蕩在老屋裏的幽靈。

幽靈之家。

偵探并不是因為總是被人委托而是偵探,偵探是因為解決案件才被稱為偵探。

找到疑點、順藤摸瓜、發現答案、解除謎團。

绫辻行人撥通了報紙上留下的那個電話號碼。

……

發出這項委托的是位于橫濱鄉下的麻生一家。麻生家位于距離橫濱街區十幾千米的地方,所以交通也不算是很落後。如果乘坐公交之類的交通工具的話,一個小時之間就算無法順利來回一趟也足以完成單向行程。

坐着搖搖晃晃的鄉下巴士,绫辻行人來到了麻生家。接待他的是一名家庭主婦——麻生早苗。據她所說,他們家附近的一所沒人居住的老房子裏,最近總是傳出響動。

可是……“那家的婆婆和爺爺前兩年的時候就去世了。”

“是得流感病死的呢。”

绫辻行人感謝完麻生早苗的告述之後,踩着悠閑的步子步行了不到一千米的距離之後,到達了麻生早苗所說的那棟“幽靈之家”。

屋子的制式是以前流行的款式,放到現在來講已經是非常土氣的存在了。

绫辻行人靠近那棟房屋,門前懸挂着一個木制的門派。

——[春日井]

****

春日井、繼國還有白鳥,這三個突然消失的孩子。

“直接歸結于異能力作祟就會方便很多哦。”太宰治提出了非常省力但是很壞的提議來,這當然是不會被采取的。于是太宰梗着脖子思考了一下,又說:“嗯,那一定是有一個異能是[消失]的異能者在作祟,他把大家都抓走了。說不定小朋友們會變成人體器官販賣的材料。”他誇張地打了一個哆嗦,“那實在是太可憐了。”

太宰治簡直就像是鱷魚一樣假裝流下了兩滴虛僞的眼淚來。沒有了同伴在等他,變得比之前更加嚣張了。

“但是校長說了和鬼有關。”辻村嘗試着開口道。

她還是比較相信委托人的說法的,否則如果連委托內容都是假的,那些委托人想要憑借着錯誤的調查方向來得到些什麽呢?總不是錢多的沒處花了吧。

“助手小姐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太宰治嚷嚷着說,“小心被人騙了哦——漂亮男人容易騙人,這可是我的親身想法啊。”

(說的是你嗎太宰?)

息見子折了一下手指,“源睦月段時間內也不會對我們說什麽,如果有的話你的同事應該會告訴我們。”

“國木田肯定會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她的啦~”

“所以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裏呢?”他掰着指頭數了一下,“去春日井家、繼國家還是白鳥小姐家呢?”

“你沒有自己的工作嗎?”偵探突然開口問道。

辻村在之前就已經對這名底細不太清楚的年輕男子有些警覺了,在察覺到自己服務的偵探那堪稱惡劣的冷漠态度後,她的這份警覺便下一步地增強了。

“什麽?”太宰治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來,“這明明也是我的工作。”

“反正委托人的最終訴求也是找到她消失的妹妹啦。”

(真是讓人不爽)

“那就,請便了。”

沒辦法從源睦月這裏下手的話,就只好去找尋別人了。比如說失蹤了的那三個學生的家庭。

****

辻村覺得這無比合理,但是又非常不合理。此時的她,離開了绫辻行人,正站在春日井家的家門口。因為失蹤的孩子有三個,也就是有三個家庭,如果要一起調查的話那麽他們三個人就不得不分開來行動。

辻村一直以來都是緊緊跟随着偵探的步伐的,雖然被遣開的次數并不算少,但是她總是很擔心绫辻行人會偷跑什麽的……

——不過最後的結果還是她氣喘籲籲地在某地找到了對方而已。

偵探根本就沒有真的想要逃跑,他只是以這優秀的逃跑能力而“調戲”着追逐他的敵人與監察官罷了。

辻村深月深受其害。

簡直就是在把人當成仆人對待。她稍微有些憤怒地想到。

眼前的門扉拉開一條縫隙,她之前按響了春日井家的門鈴。

門縫裏面探出一張看了就覺得這人極端冷漠的、根本不像是父母的臉。

辻村收回了自己剛才抱怨一般的表情來。

****

繼國緣一難得領“同學”回家來做客。如果母親在的話說不定會非常高興地去招待這位同學,只是繼國朱乃在前幾年就已經過世了。

緣一對着連哥哥都不在的空蕩蕩的房間喊了聲“回來以後”,着手脫起鞋子和外套來。

童磨用一種過分誇張的語氣說道:“繼國同學家好樸素,我還以為會是那種庭院一樣的屋子呢。居然是……二室一廳的小房間。”二室一廳其實也不算是小了,對于一對兄弟來說。小的時候父母住在一個房間,兄弟兩個人住在一個房間。總共八十多平方米的屋子,對于一個四口之家來說還算不上過分擁擠。

“我覺得還可以。”緣一打開鞋櫃,剛想拿一雙給客人準備的拖鞋的時候,卻看見小早田童磨拎着一雙黑色的拖鞋問道,“我可以穿這個嗎?”

緣一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行,那是哥哥的。”

童磨撇着嘴放下了那雙屬于繼國嚴勝的拖鞋。

離開玄關,走入客廳之中。

靠着牆的書桌之上擺着一張小小的合照。

嚴厲嚴酷的父親,溫柔多病的母親。善于照顧人的非常貼心的兄長,還有,“一事無成”的笨蛋弟弟。

童磨絲毫沒有什麽闖入了他人家的自覺,他的行為輕快地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家裏面。在等着緣一給他端茶水過來的時候,童磨随意地從茶幾的第二層裏面掏出了一些零碎的紙片。

上面用淩亂的字跡書寫着什麽,看筆跡又好像是無意識寫下的東西。

童磨歪着頭,不需仔細分辨就能得到上面寫着的內容。

[活下去]

……

如果有什麽我無法放下的東西的話,那麽一定是……

一定是你。

緣一。

繼國嚴勝擡起頭,看見凄涼的月色。他已經不再是人類了,哪裏都不像是人類。無論是外表還是感受到的東西。

他的身體被一陣夜風席卷着吹向自己的屋頂,卻在猶豫之下跑到了別人家的屋頂之上。

他猶豫不定,躊躇不決。

****

童磨用他那雙無比特殊的眼睛看着四周的一切。紙條、照片、文件、故事彙。書桌,作業,草稿,圖書。這裏只有兩個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的孩子,絲毫沒有父母的存在。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那張相片恐怕是他們唯一存在的地方。

童磨在過去曾經聽說過繼國緣一很早就沒有了父母,這一點他們很像。童磨的父母死在六年之前,那件“流言事件發生的時候。他的父母在過去明明将他當做是神明的孩子來對待,卻在遭遇危險的時候立馬抛棄了他逃跑了。然而,逃竄的父母剛好遇到了來追殺他們的人,當場死去了。

童磨注視着他們的死去,他一點也不悲傷,只是覺得這讓他感到很困惱。父母死去了的話,沒有監護人的他說不定會被送到福利院去。雖然福利院其實也不錯,但是童磨不太喜歡和別的孩子相處。如果說福利院裏面的孩子們身上都有他感興趣的故事的話,他說不定還會感興趣一些。只可惜,大家的故事都是一樣的乏味且無趣。

童磨好讨厭一味重複的故事。

他想要聽那些奇妙的故事,諸如不願意放棄死去的妻子的可憐男人,猴爪一樣的故事,永遠飛翔在天空上最後卻墜落的白鯨飛船的故事……*

他想聽有關愛河死亡的故事,感動人心的故事。

可惜大家都是同樣一副樣子。

改變的姓名與從來不變的靈魂。

好無聊。

所以在碰到繼國嚴勝的時候,在聽到屬于對方的那個“心”的時候,童磨才會無比感動地将對方引薦給那位大人。

他覺得如果是嚴勝君的話,一定會譜寫出與衆不同的故事的!他是這麽想着的。

十幾秒後,童磨終于得到了一杯熱茶。

緣一在他身邊坐下。

“你想跟我說什麽呢?”

童磨想他有無數想說的話,但是單獨說出來的話也太無聊了些。有些話只有在特定的語境下才會變得有趣,才會變得富有意義。于是他只是對着緣一暧昧不明的微笑。

童磨在過去就擅長對着“教衆”微笑。他的父母将他宣傳為神子,并以這個基點建立了名為“萬世極樂教“的宗教。在過去也曾有過這個名字的宗教,他的父母們便以此為噱頭,建造了一座小小的寺廟。

(出人意料的是他目前所在的社團竟然有如此相近的稱號)

父母們,根本就沒有在意過他的感受。不過童磨自己也不是很在意這回事啦。他從小就對這些阿谀奉承的、命令的事情沒有感覺,而且他天生擁有這麽一雙眼睛,說不定也是上天給予他的啓示與責任吧。

出于這種責任感,童磨欣然接受了傾聽大家的“痛苦”。大家的痛苦都是不同的,但說到底都是一些無比乏味的雞毛蒜皮小事。

大家都是笨蛋。

每每想到人類居然因為這種事情流淚哭泣,童磨就覺得十分不可思議。為此,他就不禁會流下熱淚來。

好可憐。

凝視着面無波瀾的緣一,童磨也流下了眼淚。他的雙眼裏面像是積蓄了無數的眼淚,就像是永遠流不完一樣。

緣一看着他,然後遞了兩張紙巾給對方。

童磨在半個小時之後就離開了。

他在離開之前暧昧不清地說道:“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成為朋友的。”他沒有說春日井在哪裏,也沒有說白鳥櫻子在哪裏。他來的時候像是一只蒼蠅,會去的時候就像是一只帶走了喜悅的蒼蠅。不過無論怎麽說,他就是一個十足十的讨厭鬼。

緣一坐在有些陳舊的變得硬邦邦的沙發之上。

他發現了被童磨壓在茶杯之下的那條紙條。

那是哥哥寫下的東西。

如同木頭人一般坐在沙發上的緣一,聽見了敲門聲。他還以為是童磨落下了什麽東西,于是便起身去開門。然而打開門後他所看見的并不是那位莫名其妙為他哭泣的小早田同學,而是白日裏接受了校長委托的金發偵探——绫辻行人。

息見子穿着她那身宛如下修下水管道的工人一般的橙色寬松長褲,臉上卻凝聚着一些成年人的漠然。

“叨擾了。”

息見子在等着緣一放他進去呢。春日的夜晚算不上冷,但也不熱。再在外面呆下去的話,她恐怕就會在第二天感冒吧。

春天是一個容易感冒的季節。

緣一拉開門,放對方進來了。他問:“源睦月學姐怎麽了”他大概是想問那件事情怎麽樣了,但是礙于個人的嘴巴不太靈光,所以就問出了一個與內心想法不太一樣的問題來。

息見子看了一眼幹淨的地面和玄關處的拖鞋,低聲詢問着那雙可以穿。

給她專門給客人準備的拖鞋。

息見子看見有些淩亂的地面,桌子上還拜訪着兩個茶杯。其中一個杯子裏的水是滿的,另外一個杯口還有些許的水漬。

有人來過了。

“她想要自殺,但是被阻止了。”

息見子也沒有問到底是誰來了,她低頭穿上拖鞋,并且看見了自己腳上的傷痕。

啧,為什麽這種東西就沒有順着cos化而消失呢?

緣一的視線垂落下來,剛好落在息見子那只伸下去用褲腿遮住腳踝的動作。他一句不問,只是領着息見子走到了客廳裏。客廳裏有些空曠,是因為茶幾太小了,而電視離沙發又很遠。

“要喝茶嗎?”

息見子道了聲好。

她觀察了一些這裏的打扮與裝飾,判斷出這裏是沒有大人居住的地方。息見子捧着茶杯,熱茶的溫度一陣一陣地傳到她的手心裏,“源睦月她現在被送到醫院裏去了,國木田先生會看着他。”

因為戴着那副變色眼鏡有些過于久了,這讓平時不怎麽戴眼鏡的息見子稍微有些不習慣。在緣一去端茶的時候,息見子摘下了自己的眼鏡,并把見崎鳴從皮袋裏拿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身邊。

如果直接坐下去的話,見崎鳴的腿說不定會因此而“骨折”。

息見子不能讓對方受到這樣的傷害。

因為她(绫辻行人),是世界上最愛見崎鳴的那個人。

“嗯。”緣一旋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苗頭了嗎?”

息見子架起那兩條細長的腿,雙手則是搭在一起放置在突起的膝蓋骨頭上面。

“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的話,早就有苗頭了。”

暗藏着想法的少年成了息見子解決案件道路上難以跨越的墊腳石之一。

面對着偵探那近似責備一般的話語聲,緣一垂下眼睛,“對不起。”

“那你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息見子總覺得自己無法理解緣一的想法。他到底想做什麽?他到底想要什麽?他為什麽要隐藏這一切,卻又急切地渴望解除這個謎團?

在所有人之中,息見子最看不懂的人就是緣一。

無論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還是那雙幾近透明的眼睛,都讓息見子感到無法理解。她很讨厭這樣的人,因為這樣的人總是與“無法分析”相挂鈎。

無法分析對方就無法扮演這樣的人,很難做出有利于自己的行動來。

緣一便又說:“我感到很抱歉。”

從遇見開始,他一直說着這麽奇怪的話語。無論是對不起啊抱歉啊拜托了,他的人生好像就是由這些無聊的詞彙堆砌而成的。

息見子便又不去看對方了,只是捧着自己的茶杯喝着熱茶。

緣一一開始還是看着握在手中的茶杯的——已經是今天的第四杯茶了,過了一段時間以後才将視線移到了息見子身上。

“哥哥他,是個很好的人。”

息見子“嗯”了一聲,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很好”是一個形容詞,這個人覺得很好,那個人說不定就覺得很爛。只要是對于他人的形容,那都是有着因人而異的特性的情況。

緣一像是在看息見子,又像是在看陽臺上的花草,又像是在看外面暗藍色的天空。

“爸爸媽媽很早就離開我們了,是哥哥拉扯着我長大的。”

息見子問:“你們明明是一起長大的。”

“我以前不會講話,七歲才開始會說的。”

“你有什麽語言障礙?”息見子本來想着是不是喉嚨的問題,然後七歲那年治好了什麽的。

緣一搖了搖頭,“偵探先生知道特殊的眼睛嗎?”

“小早田童磨那樣的?”息見子首先想到的特殊的眼睛,就是童磨那樣七色的眼睛。七種顏色混合在一起,簡直就像是彩虹一樣美麗而少見的光澤。

緣一真是個搖頭怪人,無論息見子說什麽,他都要搖一下頭否定什麽的。于是息見子又開始用那幾乎譴責的目光凝視着身旁那名年少的男子。

于是他開始敘述了,敘述自己的過去。

“我從小生下來的時候身體就不太好,寺廟的老人們都說是因為上輩子犯下的罪過在作孽。”

“爸爸,還有媽媽,都非常地擔心我。”

“但是我過去,是個愚笨的孩子。”

“為什麽呢?”

息見子覺得自己仿佛說出了什麽無意義的話語來。

但是緣一卻很快地就接上了話,他看起來非常想要傾訴一些什麽。

他可能從來都沒有如此坦白地告訴別人自己的過去吧。

或許大家都不好奇他的過去。

繼國緣一長着一張讓人沒有聊天欲的臉。

“我的眼睛,”緣一用手指指了指那對在他人看來仿佛覆蓋了一層透明的紅膜一樣的眼睛,“它能夠看到[透明]。”

息見子跟着說了一句,“透明?”

“嗯。就好像鳥兒身體的器髒我都看得見,你也一樣。”

息見子:……

息見子:???

“不是……那你看得見我,什麽?”她察覺到自己的失态,但是話說的太快,似乎已經無法再挽回了。最終息見子只好直起腰背,一臉冷豔,好似剛才被看破的着急根本不曾出現過一樣。

緣一便說:“你很健康,一定能夠活到一百歲的。”

息見子便又想起對方說自己活不過十八歲。

“所以醫生們說我活不了幾年的時候,我也是知道的。無論是髒器的變化、骨骼的生長還是血液的流動都給我帶來了一頂壓迫性。這些活動進行的越長,我的壽命就會愈發的短暫。”

“雖然好心的醫生說能活到十八歲的樣子,但是我想,我已經壽命無多。”

息見子:“你不害怕嗎?”

“我想,死亡并不是什麽值得害怕的事情。”明明才十六歲,卻說出了這樣的不在意生死的話來,“我聽人說一個人一輩子會死三次,第一次是心髒停止跳動的時候,第二次是他的家人忘記他的時候,第三次則是他個人的全部痕跡從社會上消失的時候。[*]”

“如果我死去了,我的親友也許還會記住我。如果我的親友也忘記了我,我想,埋葬我的土地至少還會記住我将近百年的時光。就算是皮肉也消失掉了,骨骼化成粉末了,但是我的生命依然曾經停留在過世界上。”

“我覺得這樣已經足夠了。”

息見子突然想起太宰治。

緣一是看淡生死的少年,太宰治是害怕死亡卻在追尋死亡的男人。

這是多麽令人啼笑皆非的對比。

少年面部的表情産生了少許可觀的變化。

“我本來以為哥哥,會理解我。”

“他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在乎我。”

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他(哥哥)無法放下的話,那麽毫無疑問就是緣一這個笨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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