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在看到錐生零的時候, 息見子只覺得這個世界愈發玄幻了起來。這樣子以來,這個世界至少已經綜合了三個世界觀了,如果有可能的話, 很可能會更多。
錐生零看着眼前這個披着白色大褂、無比頹廢的中分男子, 雙眼微微眯起。他本來就是為了偷偷解決這幾只逃竄到橫濱的吸血鬼的, 這種生物根本就不該暴露在普通人的視線之中。錐生零一直秉持着這條原則,盡可能要讓這群低劣的吸血鬼原理人類, 可是他沒有想到,這種中年男人竟然會如此突然地出現在這裏,簡直是太糟糕了。
作為吸血鬼與人類共存學院——黑主學院的風紀委員之一, 錐生零對此時的狀況也有稍許的糊塗。因為目睹了這一切的不是随便騙騙就能夠蒙騙過去的小女孩,而是一個看起來久經風霜無比狡猾的男子。
如何能讓對方緊緊地閉緊嘴巴呢?
正當錐生零快速地思考這件事情地時候, 剛剛差點遭遇吸血鬼襲擊的白大褂男子卻朝着錐生零擺了擺手,“放心吧,我是不會把今天的事情說出來的。”
息見子壓低了聲音, 望向那雙與她有些相似的紫色眼睛。銀發紫眼并穿着學院的黑色制服的少年以無比謹慎的眼神看着息見子。
男人提出的話語反而讓他有一些不安, 他最讨厭的都是這些長着一張油嘴滑舌的臉的男人和女人們, 他最害怕這群人表面一套背地裏一套。而所有人之中他最為害怕的就是那個純血種——玖蘭樞。
錐生零輕輕搖了搖腦袋,試圖将這些想法甩出腦外。他繃緊着一張臉, 低聲詢問道:“為什麽?”
“你不就是想要我這樣答應你嗎?”息見子歪着腦袋微笑道。
錐生零有一刻感到心寒,他的背後冒出一串寒毛來, 他總覺得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男子身上有一股奇怪的令人心寒的氣息。
和純血吸血鬼玖蘭樞帶給他的感覺有相似之處。
他琢磨着用語, 息見子搶先說道:“在橫濱,我們都知道只有守口如瓶的人才活得長久。”不過息見子想着黑主學院應該是坐落在東京的私立名門學校,那裏的風紀委員怎麽會來到這裏嗎?難道說,眼前的這只吸血鬼其實從東京來?
自從經歷了鬼滅學院學生失蹤事件之後,息見子便對“吸血鬼”這個存在的敏感度提升了。源睦月的父母救助了一只吸血鬼, 而有心人将吸血鬼有辦法讓人不死的消息傳了出去,從而使得源夫婦被貪心的小早田夫婦為代表的的其他人所害。失去了父母的源睦月孤獨地長大,愛上了名為鬼舞辻無慘的“鬼”。失去了父母的小早田童磨更加不懂人心,從而走上了害人的道路。
這兩對父母的孩子,成為了同一個犯罪者的共犯。
錐生零還是不放心,但是他不能在這裏久留,他還得趕緊回到黑主學院去防備那些居心不良的吸血鬼們。
“手機。”錐生零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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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見子則是掏空了他的口袋,“沒錢買手機。”
現在就連小學生都有手機了,所以錐生零沒有想到眼前的大叔竟然連手機都沒有。想來想去,錐生零只好抽出一張便簽,将自己的電話號碼抄在了上,面。雖然他并沒有說什麽“一定要留着”這樣的話來,但是那雙死死盯着他的那雙眼睛酒代表了那樣的話。
——要是弄丢了你就完蛋了。
息見子從對方的眼神裏讀出了這一點。
哇嗚,男子高中生真是兇惡。
她将那張便簽紙折了兩半後塞進了口袋裏面。
“我會保存好的。”
“這是不是說明我以後可以給你打電話呢?”
錐生零露出了某種嫌惡之色。
他離開了。
息見子将那張便簽拿出來看了兩遍,然後又将其塞進了內袋裏面。
她總覺得這個電話號碼以後會很有用處。
……
今天注定是個波折不斷的一天。
錐生零正搭乘電車回東京去。坐在電車上的時候,回想之前碰見的那個男人,他簡直覺得越想越不對勁。
那個男人身上有一種奇怪的味道,像是吸血鬼的味道,又與吸血鬼不同。
錐生零說不出來那究竟是怎樣的味道,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對方身上絕對有非人的成分。
……就像他一樣。
幾年之前,身為吸血鬼獵人的錐生一家被純血種緋櫻閑所殺害,弟弟被帶走,他也被緋櫻閑吸了血。
一般來說,被純血種吸血的人類往往會堕落成為最低等的吸血鬼,但是錐生零抵擋住了這一點。
他是不會變成以人血為生的醜惡的吸血鬼的。
錐生零與一個穿着大衣的白發少年擦肩而過。
……
敦,今天跟着隊長芥川龍之介出差去了。所謂的出差,通常與“殺人滅口”脫不開關系。敦對這種事情有一種微妙的拒絕,但是卻依然自如地行動着。再加上他之前還跟隊長打了一架,所以兩個人之間的溫度早就掉到了冰點。
不經好在,芥川是行動力極強且不愛說話的男人。
或許是身體不好不愛說話吧。
在無數次看到對方捂着嘴巴咳嗽之後,敦猜想道。
敦依照任務暗殺了幾個試圖将港黑的秘密宣之于外的大膽的人,回來之前将雙手全部都洗幹淨了。他那蒼白的手、沾滿了鮮血的手重新藏進了黑色手套之下,芥川嘲笑他像個懦夫,但是敦卻沒有反駁的心情了。
上一次反駁的後果就是他們兩個差點把大樓的一側打爛了,敦就差一點點就要背負起百萬債務了。
他坐在電車上,芥川沒有和他一起回來。按照芥川龍之介的口吻來講,敦就是一只被人打扁了的玩偶,根本讓人提不起說話或是戰鬥的興趣來。
芥川說,也只有你憤怒的時候露出來的那副表情算是有趣了。
敦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那張看起來就很軟弱的臉。
他一點也不強大,一點也不冷靜,所以在消滅“敵人”的時候也是顫顫巍巍的,為了不受傷去快速地去傷害別人,為了不死去所以去殺害其他人——
世界上沒有比他更加惡劣、更加糟糕的未成年人了。
敦的手動了動,好像要抓住什麽,卻撲了個空。
原來他是想要去摸那條項鏈,可是項鏈已經不再他的脖子上了。他得努力賺錢,然後将項鏈從房東太太那裏贖回來才行……
凝視着電車外一瞬而過的陌生的風景,敦甚至覺得自己要變得輕飄飄了。有沒有一種可能,他也能夠化身天邊的飛鳥?
但是人是有重量的,骨頭、血肉,比鳥要重得多。不使用機械工具,不具備飛行的異能的話,普通人是無法獨自去往天空的。
唯有死人的魂靈,還有那不足28g的想法。
其實芥川也很苦惱。上一個任務到現在都找不到目标,就連首領也下達了一些不滿的想法。本以為找個人這種十拿九穩的事情是絕對不會出纰漏的,可芥川龍之介沒想到小早田童磨這個人就好像雪一樣,憑空消失了。
而且鬼滅學院那個地方根本不吃黑手黨的賬,無論是威逼利誘對于他們來說都不管用。只要一想到那個名為産屋敷耀哉的男人那微笑着的臉,芥川就會感到一陣惡寒。
那是精明人的表情。
小早田童磨遲遲找不到,芥川也不能吊死在這個任務上。他一直像過去一樣不斷地接受任務,不斷地完成任務,企圖讓自己變得比以往更加強大更加完美,然後得到“太宰先生”的肯定。
芥川龍之介的老師名為太宰治,已經叛逃港黑要第四年了。
最近還有一件令他不快的事情,就是那個新入職的中島敦。只要一想起他,芥川就覺得看到了過去的自己。軟弱無能、卑微的,生活在“貧困區”。
芥川龍之介以前生活在貧民窟,而中島敦生活在……地下室。
充滿了腐臭、貧窮與眼淚的地方。
只要一看到對方,芥川就會想起自己。
差點腐爛在貧民窟的他。
他還調查到中島敦和一個沒有正經工作的男人住在一起。對敦第一印象就極為惡劣(他不想想起那些)的芥川,也仇視着那個沒有工作的男人。
芥川想,他們也許是父子。但是既然沒有辦法養育孩子,就不應該把孩子生下來。
芥川的憎恨像火焰一樣熊熊燃燒着,燒到了他的身體上,将他的肺髒都灼燒成灰燼。這股火焰将會繼續燃燒下去,甚至把他身邊的人都燒成一團無法複活的灰燼。
****
息見子在想別的事情。
沒有客人來,于是她就睡着了。
有了第一個奇怪的夢後,有第二個奇怪的夢就不再奇怪了。
息見子看着環繞在自己身邊的蓮花,她看見蓮花花海波浪般地朝着她湧來。因為蓮花太多了,連用于行走的道路都無法找到了。
息見子生氣地罵了一句。
随後,就如摩西分海一樣,蓮花與蓮葉搖搖晃晃地分開,為息見子提供了一條可供行走的道路。息見子先是站在原地望了一眼遠方,遠方出山似地拔出了一座有些年頭的寺廟。蓮花和蓮花的孩子們簇擁着寺廟,就好像寺廟是它們一起孕育出的“孩子”。
息見子發現夢中的自己依然是森鷗外醫生那副打扮,只是頭發沒有很油,鞋子也很幹淨。
果然是夢。
她大跨步向前走去。
****
童磨正在深情并茂地講一個故事。
他将手中的已經拔光了毛發、失去了血肉的頭顱擦得幹幹淨淨,并且往上面藏滿新鮮的花朵。
童磨說:“你一定很想知道我轉世之後的故事,美月。”
美月是這個頭顱的主人的名字。
童磨已經有點不記得對方長什麽樣子了,但是美月是個有着一頭非常柔順的黑色長發的女孩。因為那頭長發太好看了,所以童磨甚至将那頭發完整地保存了起來。
封在冰塊之中。
他用那和藹的、笑意滿滿的語氣向這顆死人的頭顱傾訴着發聲在未來的事情,他轉生成人類的故事,父母殺人又被殺的故事,遇上了父母殺掉的那對夫妻的女兒的故事,重新遇上鬼王的故事,邀請他人變成鬼的故事,被殺的故事。他将這些內容揉得稀碎,用那混亂的聯通過去與現在的記憶來将它打磨抛光,最後像呈現珍寶一樣告知給他人。
雖然傾聽者已經死去了,已經死去了很久很久,連身軀都不複存在,但童磨還是像在和活着的美月說話一樣等待着對方的回答。
他聽見蓮花的波浪翻滾着。
童磨将手中的花之美月放下,安置在一個精美的壺——壺是他的好朋友玉壺大人送給他的禮物——裏,然後就戴上自己的帽子出門去了。
“又是誰來和我說他的故事呢?”
童磨覺得他的寺廟之前,有一位從來沒有見過的、帶着無聊又悲切的故事而來的信徒。
最好是女性。
因為他最喜歡吃柔軟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