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吃女人的猗窩座閣下實在是太可憐了。
每當回想起自己那位親愛的同伴的時候, 童磨就會變得無比悲傷。
猗窩座閣下就是因為不吃女人,最後才會被人類劍士殺掉的。
“明明我都勸說了他這麽多回了,他卻總是粗暴的對待我和那些直接可以食用的懷着小寶寶的女人們。”
“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
面對着其餘的鬼, 比如說鬼王的時候, 童磨想要說這樣的話。他當時想了好多好多, 可是卻沒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因為在那個時候,猗窩座回想起了自己身為人類時的記憶, 變得軟弱了,所以那樣輕松地就被人類劍士殺掉了。
童磨想,等他解決完眼前的這幾個女孩子, 還有琴葉的孩子以後(統統吃掉),他就要去跟鬼舞辻無慘大人告狀, 将猗窩座輸掉的原因全都推卸到對方那頑固的個性上。童磨要說,都怪猗窩座閣下不把我當成朋友看啊。
可是童磨卻沒能完整地走到鬼王面前去,他剛剛吃掉的女性劍士身體裏包含了大量的紫藤花毒素, 這對于身為鬼的他來說簡直就要要鬼命的毒藥。童磨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在融化, 而他在外的肌體已經開始像爛掉的奶油一樣往下掉落了。高度濃縮的紫藤花毒殺害了他的身體, 同時也殺死了他的靈魂。
童磨正在前往地獄的桶狹之間。
而這些,都是發生在他上一輩子的故事。
因為上輩子是鬼, 所以覺得這輩子也選擇成為了鬼并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一律去考慮別人的話心情決定會變得很糟糕的,與其那樣子還不如變成随時随地都能高高興興的鬼呢。
只是童磨沒有想到自己明明是那麽真誠而熱心地邀請偵探先生和緣一同學成為鬼, 卻被對方殘忍的殺害了。
在童磨看來, 這簡直是人類歷史上最為絕望的事件之一。他可是那麽為人着想的好同學,他甚至流了那麽多次眼淚,連眼睛都差點幹涸了。可是大家只想着自己,甚至都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他被燒死被砸死被貫穿而死,鬼的再生能力時刻不停地為他修複着身體。最後将童磨解救于水火之中的, 是初升的朝陽的光輝。
回想着過去記憶的童磨,十分憂傷地來到了會客的屋子裏。
梨美負責接待前來拜訪他的信徒,可是童磨左等右等都不見梨美過來跟他報告。他又忽地想起來自己剛才拿着的頭不是美月的,而是梨美的。因為藏品太多了,童磨一下子就弄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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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憐地哭了一陣,又站起來前往大門口親自為那名信徒開門。
在開門之前,童磨想象着對方的模樣。一定是個被家裏人打罵的可憐的女孩子,也許叫理香,小奈,又或者是千秋之類的。大家都叫這種名字,就連經歷也是捏造得一模一樣。
太可憐了。
童磨在打開門扉的那一刻,大腦率先行動了起來。
“是琴子嗎?”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有着又長又黑的頭發的少女,眼睛裏綠意盎然。
不是琴子。
有點像當年的琴葉。那雙眼睛。童磨想。
他嘴巴裏的話轉了個音調,又笑着說:“原來是小杏啊,快進來吧。”童磨完全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但是他卻自然地将對方呼喚成小杏。看着對方遲遲不動的腳步,童磨就說:“已經下雪了,再呆在外面,腳會凍壞的。”
……
息見子又看了看自己,她的确是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她不應該是童磨(為什麽他還活着)眼中的小杏。
而且沒有下雪。
息見子周圍只有蓮花。
因為對方的表情實在是太篤定了,息見子反而弄不明白到底是童磨在說謊還是她不對勁。
兩方角色視野裏的一切都是不對等的,可是他們兩個只是自顧自地看着自己眼裏的世界,從而造就了雙方信息的差異性。
童磨無比熱情地邀請者息見子進去,他說怎麽就突然下起雪來了呢?雪實在是太大了,他都幾百年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雪了。息見子看見滿滿當當的蓮花随着清風搖擺,這片天下裏面沒有一粒雪花。
息見子想,一定是童磨在說謊。
白大褂的醫生跟随着男子慢吞吞地走入寺廟之中,息見子背後的大門應聲合上。明明沒有人去關門,可是卻有一雙無形的手為這山鐵門落上了鎖。
走在前面的童磨說:“放心好了,美月會關好門的。那是個羞怯的孩子,所以請不要刻意地去尋找她。”
童磨完全不記得關門的那個女孩子是誰,不過無論是誰,她們都相差不大,都是一群有着同樣苦惱的愚蠢又無聊的孩子。
“不必擔心。”
息見子的雙手交在寬大的袖筒裏面,她懶懶散散地向前走,而眼睛則努力地将四周的一切納入眼神之中。這裏是一座有些年頭的寺廟,看到寺廟,息見子就想起她曾經呆過的神社。如果那只特級咒靈[假想玉藻前]沒有襲擊她所在的神社的話,她一定還是個巫女,不會是學生,也不會是現在的模樣。
都怪那只咒靈。
息見子陰郁地想道。
童磨熱心腸地向小杏介紹着寺廟——萬世極樂教的設施,“那邊是大家居住的地方,怎麽樣,是不是很寬廣?”他指着遠方一連的屋子說道,“大家每天早上都會很幸福地醒來,然後再幸福地進入夢鄉。我相信,一定有神佛會來眷顧他們的夢。”
“小杏,你一定會擁有這樣的夢的。”對方無比愛憐地說道。
息見子問,他們人去哪裏了呢?
童磨則回答說,大家都出去勞作了。人不勞作就沒有辦法獲得糧食,也沒有辦法獲得錢。
息見子看着自己腳下踩着一片荒蕪的土地,邊上犁耙和鏟子上面都生鏽了,堆疊在一起。童磨所指的那排屋子破破爛爛,上面挂滿了肮髒的黃草。
這裏早就沒人住了。
童磨問:“小杏是為了什麽來的呢?是被丈夫打了嗎?婆婆,還是叔叔。孩子還好嗎?我記得上次你的孩子才這麽大點啊。”他自顧自地捏造着眼前這個女孩的過往,心中則模拟着對方會擁有的那種默默哭泣的表情。
息見子覺得自己已經聽夠了童磨的胡言亂語了,她的耐心顯然不應該落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就算是想要消磨時光,她也不必跟着這個家夥在這片充滿了死寂的地方走來走去。
這裏是屬于這個死人的妄想世界嗎?
小杏停頓的步伐被童磨聽見了。這個男人疑惑地轉過頭,卻發現黑發綠眼的女孩子一臉不耐煩地看着他。
“怎麽了?”童磨關心地問道,他自認為自己的語氣無比清河,就算是奶奶之類的女人也會對他産生某種貼近的感覺來。
息見子說:“你做夢做夠了嗎?”她就站在離童磨不遠的地方,原本插在袖子裏的雙手已經放了開來,她的眼睛十分銳利地看向眼前這名白橡色短發的男子,對方腦袋上就像是被誰潑了一大盆暗沉沉的鮮血來。
“這哪兒是夢呢?”童磨和藹地回答道,“這裏就是我的家啊。”興許是覺得這句話太棒了,簡直戳到了人的心頭上,童磨那雙彩色的瞳孔裏滲出幾滴眼淚來,他的語氣變得有些高昂,他看似在傾吐自己熱忱的內心。
“小杏不能因為沒有看過我的家而說我在胡言亂語呀。”童磨的舌尖壓着那個“呀”字,他楚楚可憐地看向息見子。
息見子看着他,就好像是在看一塊木頭。
她模仿着對方的語氣,卻用着無比敷衍的态度說:“你明明都不知道我看見了什麽,為什麽要否定我說的話呢。難道在你看來,我所看到的一切都不過是微不可見的塵土,對你來說都不值一提嗎?”
童磨像是突然之間提起了精神,“不,不哦。”他慢吞吞地否定道,“我只是太傷心了,所以才沒能顧及到你的心情,太對不起了,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息見子才不想原諒這個滿口屑話的男人呢,她只是想要睡一個安穩一點的一片黑色的覺,為什麽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物會出現在她的夢境裏,并且做出一些列她根本無心去回答的蠢事呢?
雪華绮晶,你什麽時候才會變得聰明一點。息見子偶然想到。
為了盡快結束這個讓人有些惡心的夢,息見子對童磨說:“你為什麽還不去地獄,死人。”
她要一語道破對方的“身份”。
故事裏面不常有一些不知道自己死了的死人像活人一樣活着的故事嗎?不也有一些被點名死者身份後崩潰成灰燼的故事嗎?息見子想,如果告訴童磨他已經死了,那麽眼前這個比小早田童磨看起來更年長一些的童磨又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來呢?她緊緊地盯着對方,眼睛裏閃爍着一種期待的光芒。她可以勸阻一個傻姑娘不要死,也可以提醒一個屑人你已經死了。這根本就不是什麽相互矛盾的事情,這是人之常情的事情呀。
童磨怔住了,他之前那生動的表情都變得像石膏一樣僵硬。
“太壞了,”他生氣地說,“你怎麽能對如此善良的我說出這樣過分的言語來呢?你難道不覺得身為一個女孩子,用那張嘴巴說出如此壞的話語來簡直是一種罪孽嗎?”
息見子為對方那固執的矯揉造作的模樣給震撼到了。
她說:“去死啊人渣。”
斑駁的世界像玻璃一樣碎成蜘蛛網格子網紋一樣的形狀來。
童磨好洩氣地堅持着那番對自己有利的話語。
“你為什麽不能變的善良一點呢?”
息見子踩過那些密密麻麻好像蟲卵一樣的荷花和荷葉,走到河的另一邊去了。
站在彼岸的她驚訝地發現,原來童磨他的寺廟建在一張巨大的惡獸的嘴巴裏。
他原來在地獄啊。